第71章 有人鬧事,現在是我(1 / 1)
徐鳳年的這一聲滾,算是直接捅了馬蜂窩。
那為首的年輕公子哥立馬面色大變。
直接朝着徐鳳年破口大罵道:「哪裏來的王八犢子,敢在老子面前裝象。」
結果話音尚未落下。
那名公子哥就直接被一股勁風打出了客棧外。
一旁的店掌柜一看,早已經傻眼了,就要上前勸。
這時,只見徐鳳年把桌上的二百兩銀票捏起一甩,直接落在店掌柜的手上。
「掌柜的,這錢算是賠你的桌椅板凳錢。」
徐鳳年斜眼一瞧,朝着那幫子人看了一眼,然後站起身來,道:「有不服的,出來。」
說着,徐鳳年就朝着客棧外走去。
徐鳳年這一走出去。
客棧里頓時熱鬧起來。
都是江湖上的人,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就在這時,只見那一隊人中走出一個中年人。
那人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客棧。
客棧中的食客們紛紛探出腦袋,一個個嘀咕道:「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
此時,客棧外的街道上也已經站滿了人。
徐鳳年站在當街之上,負手而立,等待着從客棧之中走出的人。
不多時,果然看到一名中年男子走了出來。
中年男子白袍玉帶,袖窄而衣身寬大,袍子是位列離陽王朝頭等貢品的蜀錦質地,領、袖鑲有細緻縝密的織錦金邊,大處素雅,小處尊貴,盡顯男子的儒雅風範。
中年男子腰間懸佩長劍,劍鞘烏黑古樸,似由蛟蟒之皮製成,但真正出奇處在於這把劍並無劍格,亦無劍柄。
徐鳳年通過這一柄劍,已然認出了此人的身份。
祁嘉節,京城第一劍客!
他前往太安城時,溫華挑戰的人中,也有此人。
對於這位京城第一劍客的生平,徐鳳年自然是有所耳聞。
祁嘉節自九歲提起那柄家傳名劍「班象」練劍起,三十年間,北走兩遼,南遊江淮,東臨碣石,西至劍閣,訪遍天下名山大川。
期間祁嘉節曾於十八歲換劍「斜陽」,先後向東越劍池宗主宋念卿、廣陵春雪樓首席供奉柴青山、棠溪劍仙盧白頡在內六位劍道宗師挑戰,六戰皆負。
隨即,回京閉關,二十六歲出關之日,換殺劍「腥膻」,在遼東邊境一人一劍力戰北莽八百精騎,全身而退,斬下三百餘頭顱。
而立之年,換劍「長鋏」,無鋒無柄,因此若是倒提劍鞘,劍即滑落出鞘。
世間長劍自古本就別名長鋏,祁嘉節換取此劍之意顯而易見,世間長劍千百萬,有我長鋏一柄便足矣。
故而祁嘉節與那自己更改名字的北莽劍氣近黃青,並稱為「祁術黃道」,被分別視為鄧太阿和李淳罡先後兩任劍神的繼承者。
徽山大雪坪新評出的離陽十大高手,在軒轅青鋒之後便是祁嘉節,名次猶在重返東越劍池擔任宗主的柴青山之上,更讓祁嘉節名聲大噪的是以清高自負着稱於世的徽山紫衣,竟然公開說了一句「祁先生境界不如我一尺,殺人我不如祁先生一丈」,這直接讓多年不曾出劍示人的祁嘉節達到聲望巔峰,隱約有了北地第一高手的江湖地位。
京城誰人不知祁先生。
緊隨着祁嘉節出來的,還有不少人。
和祁嘉節一道從京城而來的,大多數都是京城達官貴人的子弟。
一個個的都知道祁嘉節的厲害,都是心想着有祁先生出馬,料理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輕,那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但是,事情的發展遠超過他們的預料。
因為,他們發現對待尋常武夫根本不會用劍的祁先生竟然破天荒從腰間摘下了那把名劍長鋏,握在了手中!
在祁嘉節拔劍的瞬間,四周街道上圍觀的看客們盡數都感覺到了一股劍氣之寒。
徐鳳年眉頭一挑,道:「你要替他們這幫紈絝子弟出頭?」
祁嘉節一臉平靜的說道:「此次出京,由我保護他們。」
徐鳳年聞言,笑了笑,道:「好,那就請你先拔劍吧,我若先出手,你沒有拔劍的機會。」
這話一出,周圍不少人都震驚無比。
對祁嘉節這種有望成為劍道魁首的宗師,居然敢說這種狂妄之言,着實是讓人大跌眼鏡,不知道是該說眼前這個白衣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還是該說他不知死活。
祁嘉節是何等人物?
能讓祁嘉節連劍都拔不出來的人,當今世上恐怕只有青城山上的葉大真人才有這樣的本事吧。
這個白衣年輕人,莫非是想要以勢壓人?
可祁嘉節雖不以充沛氣機稱雄武林,但能夠成為京城第一劍客,武力緊隨武評十四人之後,若說連劍也拔不出,那也太荒謬了。
眼看大戰在即。
周遭看戲的人卻是越來越多。
這時,祁嘉節斜提那柄鑄於景龍劍爐的名劍長鋏,全長三尺三寸,五指修長如玉的右手沒有伸手去拔劍,但是長鋏驟然間鏗鏘如龍鳴,出鞘不足一寸,客棧檐下頓時有寒冽風霜撲面之感。
這一次略作「停劍」後,長鋏劍身出鞘長度猛然間暴漲至三寸有餘。
長鋏兩次離鞘,都無比順暢,但是世間事,可一可二不可三。
接下來長鋏紋絲不動,四周一些聽力敏銳的看客們,已經聽到一陣陣如蚊蠅振翅的細微聲響,不絕於耳。
有一些眼尖的人發現屋檐階外,街面上,塵土漸漸飛揚,形成一個個陸地龍捲,旋轉緩慢,如同一群黃裳女子曼妙起舞。
長鋏以肉眼可見的極其緩慢的速度,出鞘一寸出頭。
祁嘉節那不染塵垢的蜀錦袍子,開始輕輕顫動,如平鏡湖面給蜻蜓點水了一下,輕起漣漪。
與之同時,街面上那些小龍捲剎那間破碎散去。
長鋏終於又出鞘一寸。
四周不少看客在這劍勢未出的交鋒之中,已經是有些承受不住壓力,滿頭大汗。
徐鳳年就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一臉的風輕雲淡,任由祁嘉節蓄勢,當今世上能讓他全力出手的人已然不多,絕對不包括祁嘉節。
那些造就小龍捲的塵土消散之後,隨風而起,徐鳳年隨手一拂,輕輕拍散。
此時,祁嘉節握劍的那隻手五指彎曲,轉為虛握長鋏,長劍急劇旋轉,如掌心有驚雷滾走。
長鋏劍身乘勢又硬生生拔鞘三寸。
只見這名北地劍豪腳下的青石板,迸裂出一張蛛網,且那些裂縫不斷向外擴張延伸。
嚇得周遭的看客匆忙退後。
而與此同時,祁嘉節的白袍袍腳,開始飄搖掀動,然後動靜越來越大,獵獵作響,如沙場上大風吹拂戰旗一般。
當祁嘉節終於抬起右手,雙指併攏,懸停在長鋏劍身一寸之上的空中,祁嘉節的氣勢驀然一變。
如果說先前如五嶽高聳於中原大地,此時就是廣陵大江滔滔東去入海。
在體內氣機如江面漲潮猛然炸開後,祁嘉節渾身的氣勢幾乎生長到了極點,長鋏一劍也幾乎全部出鞘,僅餘下那劍尖不曾拔出而已。
周遭一些看熱鬧的看客們都忍不住出聲叫好。
然而,就在這樣的緊張時刻,有人卻是發現面對祁嘉節的白衣年輕人居然走神了。
不去看祁嘉節這個勁敵,而是轉頭去看某一處山峰之上。
……
青城山,青羊宮,神霄閣中。
葉千秋正在看書,這時他突然心頭一動。
起身走到小院中,朝着東邊的英玄峰看去。
正在院子裏打盹兒曬着太陽的李淳罡睜開一隻眼,瞅了瞅葉千秋,道:「瞅啥呢?」
李義山正在拿着掃把掃地,聽到李淳罡的聲音,也停了下來。
這時,葉千秋緩緩道:「終究還是來了。」
李淳罡嘀咕道:「什麼來了?」
葉千秋笑了笑,沒理會李淳罡,而是朝着一旁的李義山道:「元嬰,你去找一下吳靈素,讓他派弟子到山下查看是否有人鬧事。」
「然後,你再去一趟英玄峰,找龍虎山天師府的那位小趙天師聊一聊。」
李義山當即把掃把放到牆角,應聲而去。
待李義山走了,李淳罡翻起身來,道:「有人鬧事?」
葉千秋道:「樹欲靜而風不止。」
「這下,好了。」
李淳罡摳着腳丫子,道:「有人鬧事還好?」
「哦……我明白了,合着你這是專門等着人家鬧事兒呢。」
「這是哪個倒霉蛋啊,觸你葉大真人的霉頭。」
這時,葉千秋卻是看向東北方,緩緩說道:「如果太安城裏的皇帝打算在青城山殺人,你說我該怎麼做?」
李淳罡一聽,眼皮子一跳,道:「你不會直接去太安城殺皇帝吧?」
葉千秋聞言,不禁失笑道:「我是那種衝動的人?」
李淳罡卻是翻了個白眼兒,道:「你的確不是衝動的人,可不代表你不會那麼干。」
「你從前說過的話,我可是都記着呢。」
「你想讓小泥人兒做女帝。」
「眼下,西楚曹長卿眼看着就要被離陽的幾路大軍給包餃子了,你這要是再不出手,我那小徒弟可就要受委屈了。」
葉千秋笑了笑,道:「殺皇帝這事兒,我還真沒做過。」
「年輕的時候,我殺過不少人,達官貴人也多了去了。」
「唯獨這皇帝還真沒殺過。」
「其實,我不喜歡殺人。」
「只是,有時候用嘴皮子講道理講不通,只能用拳頭去講。」
「這些年歲數大了,殺心比年輕的時候少了許多。」
「這些年,我做過超然物外,隱居山野的高人,做過江湖人眼中的煞星,做過為國為民的大俠,也做過世人眼中的活神仙,還做過延續帝國氣運的扶龍人。」
「從前,這個江湖,這個天下的翻書人是黃龍士。」
「現在,是我。」
……
青城山,英玄峰的半山腰上,一片水池畔。
一個身穿龍虎山普通道袍的年輕道士站在水池邊,一臉平靜的看着天穹。
一個身着儒袍的年輕人蹲在地上使勁眯着眼翻閱一本古籍。
蹲在地上的道人輕聲說道:「凝神,此次行事,非君子所為啊。」
年輕道士道:「先生,雖然有違本心,但是我畢竟姓趙,是天師府道人。叔叔在太安城傳道多年,如今在京城仍是岌岌可危,叔叔在信中自嘲連那青詞宰相也做不得了。」
「況且這一趟到了青城山這幾日,先生也看的明白,葉千秋的讓吳靈素那個狗賊主掌神霄派大小事務,吳靈素是什麼人,先生比我清楚。」
「若是這個狗賊得了勢,不光是佛家的不幸,我們天下道門正統的香火也要飄搖不定。」
「我承認,葉千秋是道教百年不出的大真人,但他太高高在上了,將來神霄派主掌天下道門,葉千秋估計只是一個精神上的領袖,實際掌控諸多事務的還是吳靈素。」
「吳靈素不光是仇視佛教,還仇視我龍虎山天師府。」
「如果真有那一日,吳靈素不光得滅佛,還得滅我天師府!」
「我今日之舉,算是給叔叔在天子那裏再掙幾分薄面。」
「有叔叔在京城一日,龍虎山天師府就還有機會東山再起。」
蹲在地上的年輕人眼睛幾乎貼到了書頁上,他感慨道:「兩權相害取其輕嗎?」
「那些大道理我就不說了,都說有一說一,我們讀書人啊,知道的多了,就喜歡有一說個二三四,你不攔着,五六七八九也都來了。」
「有些時候捫心自問,確實挺惹人煩的。」
「行了,你做事吧,別管我,這本書不錯,我找了好些年也沒找着,借這個機會,先睹為快。」
趙凝神猶豫了一下,道:「先生你其實不該來青城山的,此事一出,不僅要面對徐鳳年的怒火,甚至還要面對葉千秋的神威。」
「葉千秋推遲佛道爭辯之日,或許就是在等我們動手。」
「畢竟,他是百年難得一出的道教聖人,能算到的事情,太多了。」
「更何況,還是這麼多人合力出手。」
「我們面對徐鳳年的怒火尚且有一線生機,但若是葉千秋震怒,那我必死無疑。」
「在徽山大雪坪葬身雷海的趙氏先祖和我天師府的老祖便是前車之鑑。」
「擅使雷霆者,必有雷霆之威。」
「我死也就罷了,先生你不該死在這裏,先生應當比當年的荀平走得更遠。」
白煜沾了沾口水,輕輕翻過一頁,道:「心太大,胃口難免跟着大,傷身。」
趙凝神嘆息一聲,向前走出幾步,閉上眼睛,手指掐訣。
就在趙凝神掐訣的同時,龍虎山天師府,蓮池那棵紫金蓮,最高處的一朵花苞,驟然綻放,又驟然凋零。
片刻後,趙凝神身形搖晃,虛弱不堪的跌坐在地上。
只聽得他喃喃細語道:「一路行來,我不斷告訴自己這般行事,是為中原道統氣脈,是為離陽一國蒼生,最少也是為我龍虎山天師府一家一姓的千年傳承,但歸根結底,不過是一己之私,想要了解那春神湖戰敗的心魔。」
白煜走到趙凝神的身邊,輕聲道:「凡夫俗子欺人,真人欺天地,難也不難,唯獨這自欺一事,從來都是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如登天。」
他彎腰伸手搭在趙凝神的肩膀上,柔聲道:「凝神,也莫要自責了,這一關既然被你跨了過去,就更應該珍惜。」
「至於我白煜……」
他話說了一半,踮起腳,使勁眯眼望向遠方,又道:「我眼睛不好,可惜看不到那一劍是怎樣的恢弘了。」
趙凝神舉目遠眺,苦澀道:「那就當我替先生看一回。」
……
青城山,神霄閣的小院裏。
葉千秋淡淡一笑,道:「年輕人就是狠辣,不光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可惜,龍虎山這下是真的後繼無人了。」
李淳罡在一旁道:「龍虎山怎麼啦?」
葉千秋笑了笑,道:「沒什麼,就是不甘心蟄伏而已。」
「如果修道之人都不甘心蟄伏,那這世上又有誰能夠甘心蟄伏呢。」
「終究還是修行修的不到家啊。」
「趙氏天師的輝煌,今日之後,將一去不復返了。」
與此同時,葉千秋又轉頭朝着東南方向看去。
他將北莽孕養多年的真龍捉回青城山來守山門,也算是幫了身在西蜀的陳芝豹一個忙。
陳芝豹有個狗頭軍師,叫謝觀應,今日,他也出手了。
就在葉千秋朝着東南遙遙而望的時候。
青州,一樓大型樓船上,有個讀書人盤膝而坐,身前擺有一隻水碗,他雙指捏着一顆潔白石子,微笑道:「既然事已至此,大勢使然,就怪不得我謝觀應落井下石了。」
那顆石子砸入碗中水面。
同一時間,一抹白虹由東南往西北,一閃而逝。
小院中,葉千秋走到牆角,將李義山剛剛離開前放下的掃把拿了起來。
開始在院子裏掃起了地。
李淳罡在一旁看的是嘖嘖稱奇。
「堂堂葉大真人,也親自掃地?」
葉千秋笑道:「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李淳罡翻個白眼兒,道:「你一個修道的說這話也忒怪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儒家的聖人呢!」
說着,李淳罡站起身來,兩條胳膊一伸,伸了個懶腰。
就在這時,李淳罡眉頭一挑,眼睛一眯,朝着東北方向看去。
片刻後,李淳罡緩緩說道:「好傢夥,都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