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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搏命不思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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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兩邊全是驚呼亂叫,要說這王家屯百姓也是見多識廣,這都當街殺人,鮮血飛濺了,路邊的躲避,可兩側住戶居然有探頭探腦看熱鬧的。

    砍殺一個賊兵,朱達的朴刀上舉,又向前衝出兩步,另一名賊兵刀已經抽出了半截,朱達雙臂前壓後台,那朴刀猛地斬了下去,面前賊兵刀還未抽出,刀已經從左肩砍了下去,半邊脖子都被切開,又是鮮血噴出。

    片刻之間,已經兩個賊兵了賬,剩下三人臉上神色電轉,從開始的警惕變為震驚,又由震驚變味了恐懼。

    他們自己都未必意識到這點,只是下意識的心情變動,求生本能佔據了一切。

    若是為國殺敵,還有幾分忠烈勇氣,若是為親報仇,還有幾分血性支撐,可自從他們從軍中逃出做賊之後,勇氣就和他們無關了,出來是為了搶掠發財,是為了放縱享受,可不是為了拼命廝殺的。

    看到同伴血濺眼前,死了一個,尚且有憤怒,轉眼間死了第二個,那就只想着死的不是自己了,本能讓他們躲,本能讓他們逃。

    賊兵潰散,那兩個張巡檢的親信居然一個嚇得失禁,另一個癱倒在地上,誰能想到當街閒遊耀武揚威的時候,突然間有這樣的凶漢殺出,還直接殺了兩個,莫說他們,連那張揚張巡檢都被嚇呆了。

    只有三個人還沒有驚慌,那兩個對張揚面露不屑的跟班反應不慢,此時已經抽刀在手,那個刀疤中年則是橫刀攔在了那張巡檢面前。

    朱達腳步還是沒停,他已經衝起來了!

    「你要殺官造反嗎?」有人嗔目大喝,對江湖草莽中人,這砂管造反是萬萬碰不得的忌諱。

    朱達腳步不停,平端朴刀做短矛使用,沉默着向前,如果在白堡村沒有遭難之前,這話對他還有威懾,可現在他什麼都不怕,官兵殺都殺了,何況眼前。

    那兩人一人退了步,另一人手中在腰間一掏,猛地飛擲過來,就在這投擲而出,後退那人卻是揮刀前沖,兩人配合的極為熟練,顯然不是用了一次。

    朱達若是閃躲,整個人就失去了平衡,甚至會對面前衝來的人露出破綻,怎麼都來不及了!

    路邊卻安靜不少,眼見着那蒙面刀客勇猛無匹衝上去,突然間卻是撲倒在地上!

    不對,這不是撲倒,這是翻滾,這刀客撲倒之前,手中的朴刀已經投擲了出去!

    朱達矮身向前翻滾,借着這翻滾前撲勢頭,手中朴刀做投矛飛擲而出,面前那人只防備着腰部以上,誰能想到有這樣的變化,朴刀從他的小腹直刺而入,那裏人身要害,卻是痛覺最集中的所在之一,被朴刀如此沉重的家什貫入,整個人仰天就倒,倒地後慘叫震天。

    一人飛擲,一人衝上,這個百試不爽的套路失敗,同伴突然間倒地,發出驚天動地的刺耳慘叫,在這瞬時間人已經慌了,眼睜睜的看着人翻滾到眼前,起身抽出了短刀,向着小腹猛地刺下來。

    到這個當口,飛擲那人反應過來,退步,揮刀,左手壓在右手上,當頭就是一刀劈下,方寸間人作出的反應都很簡單,不是逃就是拼!

    朱達的匕首向前一伸,半截刀刃沒入了對方的大腿,他順勢攪動,只聽到那人發出不和向岳都有教導,在這等短兵相接的時刻,唯一要想的就是讓對面的敵人死,想多一點都是取死之道。

    翻身剛起,雙腿發力,整個人都撞到了對方懷中,拿刀是不是劈下,朱達顧不得了,他只知道拿着自己抽出的短刀戳刺不停。

    在第五刀的時候,朱達意識到對方確實死透了,這才猛地後退,在這個時候,朱達也想到了那位刀疤中年,剛才和面前這位死斗糾纏的時候,如果有人上來一刀的話,自己肯定活不下去。

    另有一點,剛才自己沖向對方懷中,但對方那一刀應該能劈下來,怎麼就停住不動,那時候的狀態是雙方都拼了。

    朱達抹了把臉上的血,這才看到和自己搏命那人的脖子上插着一根箭,是周青雲救了自己。

    那刀疤中年和張巡檢呢?已經向前跑出了幾步,朱達反手撿起朴刀,快步向前追去,周青雲剛才那一箭不是從正前方射來,他應該是在路邊騎着馬開弓。

    翻滾、搏命、起身、拾刀、追趕,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間,那刀疤中年和張巡檢反應過來轉身逃跑也才幾步,恐怕開始他們也只是驚慌,沒有太過緊張,一個人膽大包天衝上來,這邊可是有十個廝殺漢,誰能想到會是這般的結局。

    朱達覺得自己渾身血液都在燃燒,殺人和廝殺讓他熱血沸騰,疲憊一掃而空,他覺得自己的體能此時是巔峰,就這麼快步追上前去。

    那張巡檢的身材其實有些胖,明顯沒有打熬過身體,那刀疤中年推着他沒跑幾步就跑不太動,或者說,知道自己跑不脫了。

    刀疤中年人陰沉着臉回頭,那張巡檢只是扭頭看了一眼,就繼續向前狂奔,本來穿着下顯擺的綠色官袍反倒成了累贅,跑幾步就被踩到下擺,猛地趴在地上,這時候路兩邊居然有人笑出聲來。

    朱達腳步沒有停,周青雲的攔截是一個佈置和配合,不能在這上面有什麼僥倖,該自己做得就是要自己做,該自己殺的要自己殺。

    刀疤中年刀客一直在小步移動,手中雁翎刀不停的變換姿勢,眼睛死盯着朱達的動向,這人懂得武技,經歷過廝殺,是個難纏的對手。

    朱達已經忘了當時為什麼要殺這個人,但他知道這個人必有可殺之處,因為每次殺人前朱達都會問得很詳細,開始袁標對這個問題很不耐煩,後來則是有問必答,確實是傷天害理的人。

    靠近了一步,那刀疤中年的神情不那麼堅定,又靠近一步,那刀疤中年身子顫了下,再靠近一步,那刀疤中年臉色變白,距離還有三步。

    刀疤中年這兩年一直記得那一夜雷雨天,半夜噩夢突然驚醒,在電光雷聲下看到了屋中的蒙面刀客,看到迎面劈來的鋼刀,還有半個頭顱被切開的劇痛。

    那一夜僥倖逃過,恐懼好似跗骨之蛆,永遠盤踞在心頭腦海,半夜時常驚醒,總覺得屋中有一人要殺自己,本想着去往別處躲避,可自己知道的同行一個個死於非命,這就更讓他恐懼無比,本想着遠走高飛,可捨不得本鄉本土,捨不得在這裏經營的那些黑心錢財。

    放棄舊業,東躲西藏之後,再也沒有人找上門來,刀疤中年的恐懼也漸漸淡了,在大難之後甚至還有了些許的野心,鄭家集覆滅,懷仁縣又有了好大的空子,這張巡檢身上大有前途。

    誰能想到今日又見到了那夜的噩夢,總看到那冰冷的眼神開始,刀疤中年就覺得渾身發寒,他越想越覺得就是那人,到現在他確認無疑。


    不管怎麼看,面前渾身浴血衝過來的刀客都已經是強弩之末,人都是有極限的,從衝出,劈砍,到翻滾搏命,每一項都是消耗大量的體力,此時的自己反倒是養精蓄銳,以逸待勞。

    唯一讓人心裏不踏實的是剛才似乎聽到一聲尖嘯,好像弓箭破空,但在這懷仁縣中,哪有這樣的好射術?

    怎麼算都有把握,可看着一步步靠近的浴血蒙面刀客,看着那冰冷的眼神,刀疤中年的信心開始動搖,動搖到崩塌,恐懼漸漸翻起,開始瀰漫全身,刀疤中年都沒注意到自己開始顫抖,陽光照射,此時並不那麼冷,穿着足夠暖的刀疤中年卻覺得如墜冰窖,寒氣刺骨。

    距離還有兩步,求生欲主宰了刀疤中年的所有,這人啊呀一聲,轉身就逃,到這個時候,刀疤中年才意識到一點,從武人和戰鬥上來說,自己在兩年多那個雷雨之夜已經死了,在面前這個浴血刀客面前已經徹底死掉。

    張巡檢向前跑出了六步,然後就停住不動了,因為在他前面十餘步的距離上,橫着一匹馬,馬上騎士側身扭頭看着他,手中提着弓箭,張巡檢不多的見識讓他知道,這是馬上開弓最標準的姿勢。

    「你......你們......這是要殺官造反,朝廷要派大軍來剿滅你們,要誅滅九族,要......」

    「......來人啊!救命啊!這是賊人!」

    張巡檢語無倫次的大喊,他扭頭想要跑,剛才被他踹翻的那個小販正在面前,有些膽怯,有些畏懼,但臉上更多的是快意,擔着擔子堵在巷口一動不動,而路的兩側,看熱鬧的外來人物都在低頭避讓,而本地百姓卻大着膽子走了出來,把路兩邊的各處出口堵住,冷冷的看着張揚。

    「你去追那個人,要死的,要人頭,我來對付這個!」粗啞無比的聲音響起,只看到馬上的騎士驅動坐騎向着一處路口追了下去,還能聽到有人說話「跑到那邊去了,快追。」

    巡檢張揚想要抽刀恐嚇,原本被他當成豬羊一樣殘害的百姓們卻沒有絲毫畏懼的神色,張揚後退兩步,卻看到那渾身是血的恐怖人物已經逼近過來,他渾身力氣都消散無蹤,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饒命,饒命,我是朝廷命官,不能殺官造......」

    「你該殺,該死!」粗啞無比的聲音響起,刀起刀落。

    朱達已經感覺到疲憊,可看到眼前這一幕,他又覺得無比堅定,底氣十足,那周寡婦遭遇的或許很多人都遭遇了,王家屯和周圍百姓不知道被這張巡檢殘害成什麼樣子,鄭家集鄭家表面功夫做得那樣,還有一個好似禽獸惡鬼的鄭勇,這王家屯的張揚從來肆無忌憚,那又做了多少惡行,確實是該死!

    砍下頭顱,隨便撕扯了其他屍體上的衣服包裹起來,這條街道上已經亂了,殘餘的賊兵不知道跑到何處,而那兩名被嚇住不及做出反應的巡檢跟班正被百姓們圍住痛打,慘叫聲已經變得虛弱了。

    沒過多久,周青雲又拐上了這條街道,馬鞍上掛着一個人頭大小的布包,能看到包裹已經被血浸透。

    朱達點點頭,兩個人在這個時候儘可能避免交談,非得說話也得用假聲,他提着頭顱準備上馬,才邁出一步卻踉蹌了下,整個人差點要摔倒,朱達這才意識到剛才的爆發耗費了多少力量,爆發和昨夜的趕路不停,讓身體極端疲憊,到這個時候要顯現出來了。

    周青雲一抖韁繩,驅馬趕過來,朱達沒有讓這虛弱疲憊被人發現,只是順勢彎腰整理了下靴子。

    兩匹馬到了跟前,朱達解開韁繩,對着周青雲伸過來的手搖搖頭,自己把住馬鞍翻身上馬。

    「走吧!」朱達低聲說了句,他沒有做假聲,但嗓子已經啞了,疲憊的時候就會這樣。

    被毆打的那兩名巡檢親信已經沒了聲息,朱達和周青雲顧不上那麼多,只是打馬從來路返回,按說巡檢手裏還有幾十人的鄉兵,不過從眼前百姓們的舉動來看,那支力量不值一提。

    因為這一夜沒怎麼耗費畜力,人儘管疲憊,馬倒還撐得住,小跑着向圍子外跑去,騎馬的朱達很沉默,周青雲則是將弓箭預備好,前面過卡子的時候還可能有戰鬥爆發,朱達用力的深呼吸,也將弓箭取了出來。

    王家屯果然是個草台班子,若是在鄭家集當街殺人,這時候鄭家的私兵已經追上來了,而且根本不敢朝着卡子和門前跑,那邊弓箭手已經預備好,家家關門閉戶是必然,甚至有百姓主動針對,而在王家屯這邊則是反過來,沒有什麼人追擊,聽到的慘叫是百姓們的清算,外來人們無論好壞都在戰戰兢兢,至於圍子門前卡子那邊有幾個人張望了幾眼就逃散一空。

    朱達和周青雲馬不停蹄向着西北方向而去,如果從被人看到的來時和去向判斷,沒人會想到他們從縣城來到。

    就這麼一口氣跑出大半個時辰,在官道商旅驚愕提防的目光中拐入小道,然後消失在所有人的視野中,來到了預定中躲避的廢棄土地廟,這是村莊廢墟,因為二十餘年前被入侵的蒙古騎兵屠滅而廢棄,新村子距離這邊有三里遠,因為這邊距離村落很近,江湖人不太願意來這裏躲避,村里人又覺得這邊煞氣太重,除了膽大的孩子也很少前來,後來有獨行客和亡命徒在這邊落腳後,連孩子都不敢來了。

    確定沒有閒人後,朱達和周青雲收集枯草開始生火,冬日北地村落的周圍大部分的引火物都被收集到村內,也就是這等有危險的廢墟無人趕來,多少留下了些。

    枯草燃起後,煙霧不少,但這不是引人注目的信號,反倒是告訴村民和這片廢墟內的其他人不要靠近。

    將身上沾血的衣服脫下,在泥土地上滾一滾之後,包在了人頭包袱上,有泥土髒污遮掩,再也看不出血跡,在這樣的天氣下,到現在鮮血已經不滴了。看着就和普通的髒污包裹沒什麼區別。

    然後是餵馬,朱達和周青雲只吃了一點果腹,乾糧和僅剩的馬料都全部給了坐騎,村莊雖然被廢棄,可當年成為村落是要有水源的,能容納各路牛鬼蛇神在此躲避,也是因為這裏有取水的地方,朱達和周青雲喝了點葫蘆里的水,帶着馬匹去水源喝了些,現在人的饑渴不重要,關鍵是讓坐騎恢復。

    「我還以為這人早就亡命到別處,沒想到混在這邊,看來註定要死在我們手裏。」周青雲一邊向火堆里添柴,一邊閒聊,從來沉默的他在這樣的歇息時刻往往會主動發起話題。

    朱達很累,火焰的溫暖讓他想癱下來睡一覺,可還是儘可能的正坐,保持隨時反應的狀態,用濕布擦着沾血的兵器。

    「鄉土沒那麼容易走,去別處只能坐吃山空,只能死的更快,他還想混在這裏,在這裏還能圖謀個好日子。」

    「那咱們離不開這懷仁縣了嗎?」周青雲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朱達看了周青雲一眼,笑着說道:「這種貨色怎麼能和我們兄弟比,他不敢走太遠,是因為不夠強,我們兄弟何處去不得。」

    這回答讓周青雲愣怔了下,沉默片刻,臉上泛起笑容,點了點頭。

    休息了大半個時辰之後,朱達和周青雲打着哈欠上馬離開,人沒怎麼休息,疲憊依舊,但馬匹卻恢復的不錯,人馬身上沾染的血跡都已經擦拭乾淨,兩顆人頭都放在朱達的鞍袋裏,外人看不出來什麼。

    離開這邊,向北奔行半個時辰之後,朱達和周青雲才繞路折返南歸,等過了王家屯再向南之後,兩個人才敢去路邊村落買些乾糧和補給,但去的只有周青雲一個人,朱達不會在人前露面,買的東西也不是酒肉,而是雜糧餅子和馬料,買回來之後,一人一馬先吃,過半個時辰後另一人和馬才吃。

    走得不快,半路休息,等看到縣外田莊輪廓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一天一夜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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