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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7章衣(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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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自己狹小帳篷裏面的楊修,也看到了自家護衛那多少有些憤懣的神情,不由得笑了笑。

    護衛自然也是姓楊,而且和楊修的年歲其實相差不多。

    大戶大姓總是有這麼一個習慣,會將族內和自己小孩適齡的孩子,放在自己小孩身邊一同成長。這種從小就培養起來的護衛,明顯會比一般的護衛要更加忠心,真正做到榮辱與共,生死相關。

    不僅是楊修,大部分的世家子弟都有這樣的護衛。

    若是用來衝鋒陷陣,有這些護衛遮蔽左右,掩護搏殺,可如果用來當街凌辱良家,也有這些護衛拉扯帷幕,幫着按手提腿。

    可以說,這些人就是人型的工具,具體怎麼用,依舊是要看使用的人。

    因為都是常年累月陪伴之人,楊修對於這幾個貼身的護衛都是比較熟悉。見到護衛表情,微微思索了一下,便是笑道:『無須如此昔日淮陰仍可忍胯下之辱,我這點事情,算不了什麼』

    『郎君,』護衛見楊修說開了,也就不藏着掖着,用手一指曹操大帳的方向,『那傢伙算是什麼?用的上郎君的時候』

    楊修擺擺手,制止了護衛的抱怨。

    帳篷門帘之外,光影晃動。

    楊修示意了一下。

    護衛便是走了幾步,掀開門帘,往外探頭探腦查看了一番,才縮回腦袋,放下了門帘,『郎君,外面沒人。』

    『說話都要小心些』楊修吩咐道。

    不僅是要小心,而且這些話,他聽了也難免會煩躁。

    或許是為了安撫護衛的情緒,也或許是為了表示自己的優秀,楊修沉默了片刻之後,便是低聲說道:『曹丞相很快就要面對一次嚴重的失敗了』

    『什麼?!』護衛頓時一驚,『郎君之意,是曹丞相要敗了?!』

    楊修皺了皺眉,『聲音小些。』

    護衛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低聲說道:『郎君何有此言?』

    『呼』楊修往身後的墊子上靠了靠。他其實來回奔波勞累,不僅是身體上疲憊,心理上同樣也是很疲憊,現在回到了自己的小帳篷之中,有一些如釋重負的感覺,也有一些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文青,緩緩的說道,『驃騎所所損失的人馬遠遠比丞相要少丞相之前引而不發,現在卻加強了攻勢,只能說明一件事情』

    護衛問道:『什麼事?』

    楊修笑了笑,『丞相缺糧了。』

    『啊?』護衛一愣,『郎君如何得知?』

    楊修哈哈笑笑。

    作為曾經是上層高等衙內的楊修,對於政治的理解,自然是遠遠超過自家的護衛。

    曹操當下所面臨的問題,政治影響遠遠大於實力的損失,給山東士族的心理打擊不會亞於之前的許縣城下之盟,因為他們只會對於同類最有感觸。

    死傷多少貧民百姓,他們是不會在乎的,但如果是死了幾個士族,幾個高級將領,那麼就心痛不已,念念叨叨,一輩子都不會忘。

    現在事實擺在眼前,與關中驃騎作戰,不僅是小兵會死,高等將領同樣也會死!

    雖然現在死的是曹氏夏侯氏的人,但是未來呢?

    若是持續作戰下去,還要有多少人會填在這樣的血肉磨坊之中?

    當年西羌作亂的時候,為什麼就沒有山東的武將,一方面是山東或許在體格上略遜色於並涼,另外一方面則是矮子裏面也挑不出高個來,最終導致了董卓等西涼派的坐大,這其中未必沒有山東之士族嘴皮功夫了得,手下武力稀鬆的原因。

    那麼現在繼續和驃騎打下去,曹氏夏侯氏的人填上去了,如果繼續需要更多

    的士族子弟性命填進去,山東士族的這幫子人,有幾個人有這個雄心壯膽敢去效仿班定遠?

    顯然不可能的。

    楊修雖然不清楚當時曹震和夏侯淵究竟是怎樣死的,作戰過程又是如何,但他能肯定,有了這兩個將領的前例之後,山東士族對上驃騎的時候心頭都會發虛。因為很簡單,如果只是敗軍,軍中主將多數都可以逃命,即便是實在逃不走,也可以投降保命。

    但是現在,死亡出現了。

    這要麼說明是全軍潰敗,死於亂軍之中,要麼就是意味着驃騎因為這一次的山東大舉進攻而憤怒了,開始不會手下留情了,下了死手。

    『郎君,這我之前沒聽說過』護衛在一旁有些疑惑的說道,『若是曹丞相遮掩不報隱瞞山東呢?』

    『你想簡單了。』楊修搖了搖頭,『若只是死了一路人馬,或許還能隱瞞一二可是現在這事情是蓋不住的,遲早山東之人都會知道屆時曹氏獨霸軍政的局面,可就不好辦了』

    『哈哈這樣或許也不錯』護衛多少有些幸災樂禍的說道,『若是曹氏族人折損太過,曹丞相威名受損,說不得郎君反而更有些機會不至於像是現在到時候曹丞相說不得還要仰仗郎君之才』

    楊修哈哈一笑,擺擺手。

    過了片刻之後,楊修嘆了口氣,『這驃騎真心不好對付就算是我真的領軍上陣,恐怕也是別的不說,單是那些火藥制器就是相當棘手』

    其實面對驃騎,楊修他也有點害怕。

    當年西羌胡人作亂的時候,也是非常的兇悍,但是那個時候楊修並不害怕。

    因為單純的兇悍,是沒有多少威脅,但是現在驃騎軍給楊修的感覺,就不僅僅只有兇悍,而是更像是鐵血的戰爭機器,讓他心中發虛。

    驃騎軍中,總是不停有新的東西出來,各種火藥制器,遠程武器的搭配十分實用,以至於曹軍至今都沒有找出合適的方法對付。

    簡單來說,楊修不怕兇狠的敵人,卻害怕不知道怎麼對付的敵人。

    他是如此,山東士族子弟也是差不多一樣。

    『郎君,那咱們該怎麼做?』護衛問道。

    楊修站起來,默默的在帳中走兩圈。

    過了片刻之後,楊修低聲說道:『你找個機會回弘農去,將這些事情,稟告給我父親我父親就知道了該怎麼做了』

    護衛驚訝的說道:『那我走了,郎君你這裏』

    楊修沉默了一會兒,嘖了一聲,『我應該沒什麼危險』

    楊修想着,他剛剛從平陽回來,雖然說沒給曹老闆帶來什麼好消息,但是也不至於帶來什麼壞消息,而且在平陽之中,在曹老闆的那些曹兵的監視之下,楊修所表現出來的『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Yin』,多多少少也是可圈可點的

    更重要的是,如果曹老闆萬一還需要使者走一趟什麼的,那麼楊修這個輕車熟路的傢伙,豈不是又能派上用場了?

    所以楊修覺得他應該還是安全的。

    當然更重要的是,楊修必須給在弘農的楊氏帶去一個消息。曹操在最後階段,如果萬一戰敗,必然會瘋狂的掠奪已經佔有的土地上的一切,不管是人力還是財貨,以此來彌補自身的損失,並且不給敵人,也就是驃騎什麼資源,相當於起一個堅壁清野的效果。所以弘農楊氏必須先一步轉移資產,否則等到被兵卒挾裹的時候,可就是真的玉石難分了。

    此事不能不防,不能落於筆端,成為白紙黑字的罪證,故而只能以含糊的口信來替代。即便是萬一護衛被抓了,也就是說些家長里短,報個平安什麼的,不至於有什麼把柄。

    護衛下意識的看了看帳篷門帘,低聲說道:『既然如此郎君何不此地,不可久留』

    『閉嘴。』楊修猛地轉頭盯着護衛,直看得護衛驚慌的退了一步,他沉聲說道,『我一直讓你多動些腦子驃騎之下,只有勛貴,沒有世家!若無世家,楊氏何存?何況』

    楊修似乎有些意興闌珊,說了一半之後,停了下來,嘆了口氣,『算了路上小心些』

    護衛拱手以禮,然後低頭掀開了帳篷的帘子,走了出去。

    曹操對於楊修,並不滿意。

    最初的不滿意,是由於楊氏作為中間商,賺取差價。

    這原本也是無可厚非,畢竟作為商人,賺錢是第一位的,可關鍵是楊氏一邊標榜自己是經書傳家,一邊死命在山東身上賺錢,這尼瑪和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有什麼區別?

    更重要的是楊氏試圖發展自己的勢力!

    雖然可以理解楊氏此舉,是一種自保行為,但是這就和脫離了大漢監管有什麼分別?哦,看着斐潛能做西京,所以楊氏也想要搞一個中京是吧?卻不想想楊氏的所有基礎,所有利潤是從什麼地方出來的,一點實業都沒有,就想要左腳踩右腳,左口袋放右口袋,左槓桿加右槓桿,憑空撬動上萬億的大市場?

    所以,楊修越是聰明,曹操就越是覺得此人不可大用。

    尤其是楊修前往平陽了一趟之後,自覺他似乎是完成了曹操的要求,遞送了戰書,但是實際上曹操不相信楊修不知道曹操究竟想要的是什麼?!

    曹操麾下,就只有楊修一個人可以擔任使者麼?

    顯然不是。

    可楊修很明顯沒有能夠完成曹操的戰略佈置,甚至還帶來了並不好的消息回報。

    這幾乎是等同於不僅沒把事情辦妥,反而帶了一屁股屎回來,讓老曹同學擦。

    幸好郭嘉及時堵上了這個缺口,將漏出來的屎都甩到了河東士族身上,否則等其他的人反應過來,說不得導致軍心動盪,越發的引起士氣崩落。


    士族為什麼要穿華貴絢麗的衣裳,就是為了遮蔽身上的那坨屎啊,如果穿得和貧苦百姓一樣的短襦,兩條毛腿露在外面,那還能有什麼威嚴,有什麼氣度?

    而且對於曹操來說,楊修也沒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至少,楊修沒說他帶來的那件衣服

    曹操在意的不是一件衣服本身,而是其後面代表的含義。

    曹操不相信楊修不知道這一點。

    楊修之前稟報的時候,根本沒有提及這一件事情,又是意味着什麼?

    其實曹操也能猜到一二。

    因為這樣夾雜了絨毛的保暖衣物,在很早的時候就已經銷售到了山東,並且有很多山東士族子弟喜歡上了這種衣物

    所以,曹操讓楊修過去搞斐潛,斐潛也用楊修過來搞他。

    這是斐潛對於曹操的一個還擊。

    離間麼,誰不會啊?

    斐潛使用離間之計,也並不稀奇,但是楊修卻藏着掖着不講

    這是瞧不起誰?

    曹操哼了一聲。

    這是楊修要和自己玩心眼?

    呵呵,楊氏終究是不會歸心啊!

    曹操也能明白楊修為什麼不提及這一件事情,畢竟曹操也不可能將所有穿過,或是有這樣衣袍的山東士族子弟都抓起來,所以楊修就乾脆裝傻了。

    這是得罪人的事情。楊修不怕得罪河東士族子弟,因為一方面他和河東當下可以說是敵對的,另外一方面楊修對於河東之地,有一

    種心理上的優勢,可是反過來,就不一樣了。

    可在曹操看來,楊修的這種裝傻,就有戲弄他的嫌疑。

    以楊修的聰明才智,難道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方式來敘述這一件事情麼?

    曹操目光微冷。

    楊修這是不敢,還是不願,亦或是不忿?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性

    片刻之後,便是有人急急而來,拜在了曹操之下,嘀嘀咕咕說了一些話。

    曹操的臉色越發的陰沉。

    『來人!』曹操沉聲說道,『傳楊德祖前來!』

    楊修來了,規規矩矩的拜見,禮儀姿態沒有任何的問題,標準,並且充滿了韻律和美感。

    曹操微微冷笑,『德祖,奔波平陽,辛苦了。』

    楊修身軀前傾,拱手而禮,『在下受丞相所託,自然當盡職盡責,不敢言苦。』

    『哦?』曹操捋了捋鬍鬚,『那麼,可有所獲?如今此地,唯有你我,德祖若有何未盡之言,但可直說無妨!』

    楊修眉目一跳。

    曹老闆這是幾個意思?

    楊修也不敢多做遲疑,連忙將他自己這一路到了平陽,然後在平陽又是如何,又重新講了一遍。

    曹操依舊是捋着鬍鬚,不緊不慢的說道:『還有什麼?可有遺漏之處?』

    遺漏?

    楊修吸了一口氣。

    還是那件衣服的問題?

    楊修拱拱手,裝作才想起來的一般,說道:『哦,還有一事驃騎臨別贈衣一件,言以御夜寒風冷之用此衣置於車中,當下應於輜重後營之處』

    楊修儘可能的輕描淡寫,表示自己根本就沒在意這件衣服,只是禮節性的收了,回來就忘在了車上,都沒帶這件衣服回帳篷

    這樣應該就沒事了罷?

    曹操笑了笑,招手讓人去取衣,然後又是說道:『直一件衣物麼,小事爾德祖可還有他事要稟於某?』

    楊修心中又是漏了一拍。

    這衣,還是『小事』?

    那麼什麼才算是大事?

    楊修腦海之中重新將前後事情過了一邊,然後準備確認一下曹操究竟是什麼意思,便是低眉順眼的說道,『啟稟丞相,在下』

    曹操卻打斷了楊修的話,笑眯眯的擺着手說道:『德祖再好好想想不着急,不着急』

    『』

    曹操如此說,楊修自然就沒辦法問了。

    楊修就覺得自己後背似乎有冷汗流淌而下,冰寒刺骨。

    曹操表面越是和善,楊修心中便越是膽顫。

    看這樣子,曹操是需要楊修講出一些什麼來了

    可問題是,楊修能講什麼?

    講平陽兵強馬壯?

    還是講河東士族都歸心於驃騎了?

    亦或是和曹老闆說一說斐潛軍需儲備充足,根本不害怕曹操進攻?

    這些當然不能說,說了就有楊修被斐潛策反,成為了斐潛派遣過來的說客的嫌疑

    所以,這些不能說。

    那麼和曹操說斐潛是在用計?

    說斐潛是在用這一件衣服來表示關中和山東聯繫頗深?

    還是說老曹同學你就別裝了,軍中沒糧草我都猜到了,咱們收拾行李散夥罷?

    這一些同樣也不能說。

    楊修沉默着,低着頭。

    不多時,曹操隨從取來了衣服,呈給曹操。

    曹操取過,站起身,笑眯眯的抖了抖衣服,然後往自己身上披了披,笑着說道:『德祖

    ,且看此衣,某穿來是否合身?』

    楊修正想要敷衍兩句,結果一看,臉色頓時一變。

    雖然說漢代的衣袍沒有像是後世的衣服那麼有標準的尺碼,也屬於相對寬鬆的款式,但是大小長短還是有些差別的。

    很明顯,那衣袍是按照楊修的身高胖瘦來剪裁製作的,而曹操一披上那件衣袍,就自然顯得衣袍太長了

    說合身,那麼就等於是瞪着眼說瞎話。

    說不合身,到時候又要怎麼解釋袍是按照楊修自己的身高來裁剪的?

    只是巧合?

    楊修連忙拜倒在地,『丞相!這是斐賊欲害於我!』

    曹操哈哈笑笑,將衣袍脫下,扔在了地上,重新坐了回去,笑着說道,『哦?欲害於你?哈,哈哈,那且說來聽聽,某倒是想要知道,這驃騎,究竟是要怎麼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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