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3章天時所迫(1 / 1)
豫州的謠言略有些誇張。
曹純並沒有像是傳播的謠言一樣死了,而是很果斷的捨棄了輜重一路狂奔。
人類在撤退方面的天賦,或許在上古時期就已經是點滿了,很少有其他的種族能像是人類這樣既平衡的能力。跑得快的沒人類跑得久,跑得久的沒人類跑得快,轉進如風也不是只有曹軍的精銳,很多普通兵卒也是咬着牙跟得上。
但是在整個奔逃的過程當中,曹純的整個隊列確實是在不斷的縮小的,除了那些半路上掉隊的兵卒之外,還有一些原先依附於曹純的胡人騎兵,也基本上莫名其妙的掉隊了,消失了。
與這些胡人騎兵一起消失的,還有曹純發給他們的兵刃和戰甲
站在上帝視角來看,或是某某諸葛,轉世周瑜來說,曹純就不應該打這麼一場戰鬥。
對於曹純來說,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在不可能當中去爭取屬於曹氏的一絲可能,一線希望,即便是這一絲可能一線希望看起來是那麼的渺茫。
雖然說曹純留下來阻擊的兵卒給曹純爭取了一些時間,讓曹純逃離了最為危險的範圍,可是此時曹軍上下的軍心渙散,並沒有能力反過頭來伏擊趙雲。而且很多時候軍隊一旦開始逃離,就很難控制了,即便是到了後世熱兵器時代,依舊是如此。
趙雲在匯合了張郃之後,也開始對於曹軍的追擊。
素利莫護跋等人便是理所當然的拜倒在趙雲的馬前,表示臣服。
曹純費盡心思營造出來的北漠局面,趙雲幾乎沒有耗費多少氣力就翻轉過來,並且重新建設起關防佈置,確保了在北漠的北域都護府的控制權。
當然只是暫時口頭上的臣服和約定
趙雲一軍氣勢如虹,很多投靠了趙雲的胡人騎兵也狐假虎威的開始尾隨着曹純撕咬。
曹純不得不帶着曹軍核心精銳,親自上陣,殺了個回馬槍,把追趕得最凶的胡人騎兵擊敗擊潰,才算是多多少少恢復了一些曹軍的士氣,但是依舊難以和趙雲相抗衡。
直至此時,曹純依舊沒有放棄他的『希望』
因為在曹純的計劃之中,有一部分是敗戰計,連環計嗯,當然,這個三十六計顯然是出現在漢代以後的事情了,但是並不妨礙曹純可以有類似的設想。
比起漠北來說,幽北才是曹純的主場。
背靠冀州,補給充足,雙方的角色可以對調,曹軍成為了防守方,而趙雲則是成為攻擊方。
燕山將成為最明顯,也是最不明顯的陷阱。
曹純希望能夠在燕山一帶設伏,利用漁陽和周邊城市的力量,侵削一部分的趙雲兵馬,並且重新振奮曹軍上下的軍心和鬥志。而遠道而來的趙雲軍隊,一方面要小心戰線被拉長的糧道問題,另外一方面還要小心曹軍分兵走太行山襲擊常山新城。曹純也不會和趙雲正面決戰,而是依託堅城和趙雲抗衡,不斷的加強防禦消耗趙雲兵馬,然後以騎兵持續出擊,最終迫使趙雲退軍。
尤其是當下的氣候,誰也不敢保證什麼時候會突然來一場大雪,而有漁陽城池遮蔽的曹軍明顯就在天時和地利上佔優了
但是讓曹純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他準備和漁陽進行聯繫的時候,就得到了一個令他幾近於崩潰的消息,郁築鞬竟然帶着人進攻了漁陽!
這怎麼可能?!
這傢伙怎麼敢?!
郁築鞬那些傢伙在燕山瘋狂劫掠,使得原本是為了趙雲所準備的工事防禦被顯示了出來
這真是一句橘麻麥皮哽在喉嚨里。
曹純不敢耽擱,只能是立刻放棄了燕山北面防禦的計劃,急速後撤。
跟着趙雲而來的胡人騎兵,現在則是奮勇十足,他們幾乎是等於無甲的輕騎兵,加上北漠戰馬吃苦耐勞,耐力極強,幾乎可以不眠不休的跟着曹軍的屁股,只不過害怕曹軍反過來像是收拾婆石河那樣的收拾他們,所以胡人往往就像是一群蒼蠅,只要確認蒼蠅拍打不上他們,便是烏泱泱的撲過去,瓜分任何他們看上的東西,不論是一塊布,還是一袋鹽。
曹純深知形勢的嚴峻,不敢將押後的任務交給其他人,他親自帶領後衛,控制全軍的行進速度,防止後衛被一塊塊咬掉,即便如此,曹軍還是在追兵持續的攻擊下不斷損失,他們放棄的輜重越來越多,僅剩的幾輛輜重車再次被丟棄,最後堅持過了燕山的時候,曹軍只剩下了不到五天的口糧。
郁築鞬留在古北口的部隊,見到曹軍前來,便是一鬨而散。
曹純重新奪回了古北口,但是他沒有立刻逃往漁陽,而是在古北口佈置起來
次日的清晨,天色微亮之時,堅昆婆石河帶着人馬最先追了上來,可是等婆石河到了古北口下集結,做好了出擊準備的時候,卻遇到了些麻煩。
山口起了霧。
一大片白蒙蒙的迷霧籠罩在燕山古北口周圍,能見度不足一丈。
婆石河做好了進攻的準備,卻被大霧打亂了節奏。
誰都清楚在撤退的軍隊是最肥美的肉,但這場大霧來得很不是時候。
『大人,霧氣太大了,這個天氣後曹兵也無法行軍不如我們等一等?』婆石河的手下表示這霧實在是太大了,進山了根本看不見曹軍,不如等一等。
『不不能等!』堅昆婆石河鹿角沉着臉否決了手下的建議,『逃命的時候,哪裏會管什麼有沒有霧?』
但這樣的天氣下進攻,對任何軍隊都是嚴峻的考驗。就算是一個細小的意外,或許都會造成一支軍隊的整體潰敗。
當斥候的回報說見到曹軍逃跑的時候,婆石河便是忍不住了。他不想要錯失追殺的機會,貪慾使得他給自己施加了強效的僥倖心理,或許大霧還有利於自己,畢竟自己看不見,曹軍同樣也看不見自己是從哪裏出現的,不是麼?
號角聲在霧氣之中響起,竭盡全力的攪動着沉悶的白霧。
視覺的缺失,使得婆石河進山的人馬都不由自主的小心起來,他們都儘量把腳步放輕,衣甲發出的摩擦聲都似乎在濃霧裏面被放大了。
堅昆的兵卒緊張的握着手中的兵刃,而在大霧裏面,很快人馬身上都掛上了冰霜,手腳都有些僵硬起來。
婆石河見狀,正準備讓手下休息片刻,卻見到濃霧之中似乎有什麼晃動了一下,頓時嚇了一跳,大喝了一聲,也引得周邊的堅昆兵卒一陣緊張,結果發現只是幾顆松樹在搖擺
眾人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可當這口氣還沒吐完全,就聽到曹軍呼喝着,從兩側發動了進攻!
曹軍兵卒在濃霧之中尖聲怪叫,毫不畏懼的衝上來廝殺,各種兵器攪動着濃厚的白霧,然後很快的將白霧染成了粉紅或是艷紅的顏色。
在大霧之中戰鬥,誰都不清楚對方的人數,一場小規模埋伏戰就此展開。
婆石河等人起初還是有一些心理上的優勢的,畢竟他們是追擊方,而曹軍是逃跑者,但是在這濃霧之中,雙方就變成了混戰,交戰處人影紛亂,沒有了任何陣形。
雙方士兵憑着本能攻擊身邊的敵人,而在這樣的情況下,堅昆兵卒的心理優勢就不明顯了,而曹軍在肉搏戰當中的訓練和裝備則是慢慢的佔據了上風。
雖然說婆石河也從常山軍那邊獲得了一些鎧甲裝備,但是和曹軍相比較,還是差了很多。而遊牧騎兵擅長的射擊,在濃霧之下幾乎是完全作廢,即便是在後方的堅昆兵卒想要支援,也找不到目標,看不清楚誰是敵人誰是友軍。
曹純身披重甲,親自帶着人在古北口山道之中狙擊了婆石河。
這一次阻擊打得很堅決,曹純派出了自己的精銳部隊。這些曹純的精銳,比一般曹軍兵卒有更為堅強的意志和更優良的裝備,尤其是曹純本人,更是兇猛非常,似乎要將之前戰敗的鬱悶全數都發泄在堅昆人身上一般。
堅昆騎兵試圖反抗,但是很快就被曹純擺出了十八種姿勢。
於是堅昆騎兵不堪受辱,罵罵咧咧的退出了古北口。
曹軍成功的擊退了尾行了一路的堅昆騎兵,雙方各有傷亡,但是整體上來說堅昆婆石河的兵卒損失更大。
堅昆騎兵不得不停下來,無奈的看着曹純流血的屁股越來越遠,又不太敢繼續追擊,直至趙雲的大部隊上來之後,才找到趙雲嚶嚶嚶哭訴,但是已經讓曹純獲得了一些喘息的空間
一個月之前氣勢洶洶進軍北漠的曹軍如今灰頭土臉的回到了幽北。雙方似乎又回到交戰前的態勢,是實力對比已經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曹軍幾乎縮水了一半,尤其是對於北漠的控制權幾乎完全喪失,隨着素利等人徹底的倒向了趙雲一方,曹軍對於遼東的影響力,以及更偏遠地區的名氣幾乎是下降到了最低點。
而趙雲這一方面雖然也有折損,但是基本上都是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折損率最高的反而不是和曹純作戰的趙雲常山軍,而是作為偏軍的張郃
自漢武帝以後,漠北的遊牧民族的戰鬥力量,基本上都處於被碾壓的狀態。縱然偶爾有時候勃起一把,但是也很快就消亡了。原本鮮卑有機會繼承匈奴的寶座,奈何時運不濟,或者說匈奴時期的大戰也掏空了大漠孱弱的底子,使得大多數的大漠遊牧民族都不願意再一次陷入持續幾十年,甚至是上百年的戰爭之中。
匈奴是一個靠着野蠻和暴力維持的遊牧大聯盟,是一個不穩定的國家,在和大漢的對抗當中,失去了根基,也使得大漠經濟環境再一次的嚴重退化。這或許就是匈奴之後,鮮卑始終強盛不起來,直至五胡亂華之後遊牧民族才再一次的獲得北方漢人的科技和工匠,獲得了重新興盛發展起來的機會,也再一次的成為了華夏北面的威脅。
現在麼,這些前匈奴的殘餘,後鮮卑的分部,都儘可能的在趙雲面前表現出一副乖巧的模樣
趙雲目光掠過素利等人。
素利連忙將臉皺成了一朵菊花的模樣。
莫護跋跟在一旁也是賠笑,然後在趙雲目光掃過之後,才隱蔽的擠了一下身邊的婆石河,然後和婆石河相互瞪了瞪眼,磨了磨牙。
在趙雲統合了大部分的遊牧部落之後,無疑是佔據了絕對的力量優勢,但是同樣也帶來了大量的人口負擔。這些遊牧民族多少算是友軍,那麼自然需要分配一些糧草補給,這就使得趙雲一方的後勤壓力突然增大了許多。
當然完全不給也行。
那就又回到了老路上去,畢竟什麼都不給,還要旁人付出,除了畫大餅之外,就是暴力強制了。
畫大餅的效果,會一次比一次差。
之前曹軍已經給素利畫了一個了,現在讓趙雲再畫一個更大的?
暴力麼,殺了素利等頭目,然後扶持下一階級的頭人上來?
顯然,這些做法都不怎麼樣,至少以趙雲的智力,做不了這麼智障的決策。
任何決定,都是要依據當時當地的情況,而不是表示之前有人成功過,所以自己這一次模仿也能成功
現在的問題,就是繼續戰鬥,還是暫時停戰。
繼續戰鬥有繼續戰鬥的好處,暫時停戰也有暫時停戰的理由,這使得趙雲有些猶豫。所以趙雲決定先對於燕山曹軍防線進行一次試探性的進攻。
試探性,而不是全力。
趙雲讓素利等人各自領本部人馬,對於曹軍的燕山防線進行攻擊,自己則是帶着張郃駐紮在燕山以北,利用曹軍遺留下來的軍寨,修建臨時性的營地。
趙雲召集素利等人的會議很簡短,和趙雲平日裏面的風格一致,他並沒有多囉嗦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不痛不癢的廢話,而是很快的給這些遊牧頭領下達了指令。
素利和莫護跋帶着人馬進攻古北口,而原先在古北口失利的婆石河與柔然的人則是走其他山道,繞行前往漁陽。
兩部分人馬在分開的時候,依舊相互齜着牙,就像是幾條企圖討趙雲歡心而互相爭鬥的狗。
『儁乂,你覺得這些頭領,有幾分忠心誠意?』
趙雲緩緩的說道。
張郃看了趙雲一眼。
『直說無妨。』趙雲補充道。
張郃應了一聲,但依舊還有些遲疑,片刻之後才說道:『或五五之數。』
趙雲笑了笑。
趙雲明白張郃的意思。
張郃說的是對半,實際上是連五成都沒有。
素利這些人,只是暫時性的服從。
因為現階段趙雲的力量較強。
趙雲思索着,如驃騎將軍所言一般,以暴力來統御這些遊牧部落,其實很容易,也很簡單,但是同樣的,當中央王朝的力量下降之後,這些遊牧民族又會重新回過頭來再次以暴力施加回來
『常山現在正在擴大市場,』趙雲說道,『市場主公有言,此物乃制大漠之利器儁乂以為,其利於何處?』
趙雲說着,伸手在空中虛虛探了一下。
作為北域都護,趙雲需要考慮的事項有很多。
寒風呼嘯而過,裸露在外的皮膚明顯感覺到了寒冷的不適。
雖然驃騎軍為了北域,專門配備了不少的禦寒裝備,但是留下來的時間窗口已經不多了。
趙雲目光望向了漁陽方向。
『以利驅之,則多順也,以力』張郃卡殼了一下,然後將力改成了兵字,『以兵威之,則多怨也』
趙雲點頭,『主公之所求,乃可行百歲之法,絕非一時之策也。某令各部南下,一則卸其力,二則挫其意,方可為我所納是也。』
張郃皺眉說道:『都護之意,這曹軍於漁陽還有埋伏?亦或是這黑石林之敗,亦是曹軍之計?』
趙雲微微嘆了口氣,『曹軍之所敗,為我等之所戒。胡人新附,其心浮躁,當以礪之,弱之奈何天時所迫不得已行此借刀之策』
『天時』張郃抬頭望天。
趙雲掌管了北域都護府之後,對於氣候變化每年都有登記,也從這些登記文檔之中發現了每年氣溫逐漸在下降。
其實趙雲不清楚,大漢的小冰河時期還不是最離譜的,要到明末的那一次小冰河才是。
明末時期的小冰河,位於南方的廣東和福建都會下雪,雲南六月凍死人,海南島的雪甚至有尺余厚
這種急劇的氣候改變,給農業耕作帶來的破壞是無以倫比的。再加上大萌內憂,東林黨亂搞,鄉紳藩王宛如毒瘤
當然,大漢如今的小冰河,也同樣不容小覷。
『軍中善望氣者上報頂多再過旬日,或有大雪來臨』趙雲沉聲說道,『我軍之中有擅察天時者,曹軍之中自然也有』
張郃不由得一驚,然後皺起眉來。
臘月的大雪很可怕,正月的大雪同樣也是威力十足。
之前十二月的時候只有幾場中小雪,如果軍中望氣者預判準確的話
在北漠之中遇到大雪或是暴雪,可不是開玩笑的。
『與天時相爭,誠為不智。僥倖之心,多害軍也。故而以穩妥起見,三天』趙雲豎起三根手指頭,『三日之內,胡人卷漁陽,五日之後,收軍回常山!』
趙雲的神色很是複雜。
一般來說,趙雲很少將情緒外露,而現在,趙雲顯然已經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他望着漁陽的方向,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趙雲喟嘆之,『儁乂或許,某此舉便為大漢罪人矣』
張郃拜道,『都護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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