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2章看夜色(1 / 1)
『這天氣』
曹純扒着漁陽的城垛,向北眺望。
呼嘯的寒風從北面席捲而來,推動着天上的雲層,像是牧人在驅趕着羊群。
經過一段時間的努力,漁陽總算是多少有些樣子了,也讓曹純微微鬆了一口氣,不像是之前那麼的草木皆兵。但是曹純心中依舊有一片陰影揮之不去,他一直感覺戰爭總有一天會重新降臨在這一片的土地上
害怕,並不能減緩戰爭的來臨,就像是冬天的風雪,該來的依舊是會來。那麼便只能是做好一切的準備,等風雪來臨的時候可以更從容的去面對。
在經歷了上一次的幽州戰事之後,曹純也多少有些欣慰的發現,自己麾下的騎兵,經過了上一次的打磨之後,仿佛是將戰刀開刃了一般,多少有些銳氣和鋒芒顯露了出來。
當年自己統領虎豹騎,現在想想,只不過是個名頭而已,距離正所謂真正的虎豹,多少還是有些距離的,就像是沒有經過血的洗禮,新兵永遠都是新兵,不論是經過多少訓練,第一次上戰場總是多少有些慌亂,只有經過了第一次的血戰之後,才能脫胎換骨一般
如今在漁陽的曹軍騎兵,才可以真正稱之為騎兵,若是假以時日,多加培養,然後以這些兵卒為骨幹,未必不能培養出一直媲美驃騎的騎兵隊伍出來!
騎兵,便是人和馬。
人的問題好說,不管是幽州之地,還是冀州之北,都不乏武勇之士,問題是戰馬。
只要有足夠的戰馬,曹純有信心在幽州之地,以戰養戰,帶出一隻真正能戰鬥的騎兵,一隻名副其實的虎豹騎!
所以現在的問題,就是要解決戰馬的問題。
只要戰馬的問題能夠解決,這窘迫的幽州之地,便是瞬間便都盤活了
漁陽有鹽,有鐵,有糧草,可就是沒戰馬。
很顯然,戰馬不可能像是後世遊戲一樣,在誰便那個城池邊上建個馬場,然後叮叮噹噹拿着錘子的民夫一陣敲打,然後每個周期便將戰馬自動添加到了庫房之中
曹純當然也想要養馬,可是首先要有草場,其次要有人會養,再次養了要能保得住,而這三個方面,曹純哪一個方面都不能滿足。
所以,擺在曹純面前的,就剩下了一條路
寒風呼嘯,曹純望着北方,似乎想要透過這逐漸低垂下來的夜色,看見在遠方的光華
『但願一切順利』
曹純原本準備回去,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曹純忽然停了下來,目光透過了城垛,投向了城下。
在城下的那一塊區域,原本是張郃的營地。
張郃,張儁乂
曹純沉默了片刻,便是重新抬起了頭,然後拍了拍城垛,走了。
寒風之中,城垛依舊默默的矗立着,不言不語,只是身上那些深刻的刀砍斧硺的痕跡,依舊深刻,並沒有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恢復
大漠關外,營地之中,點點的火光,天上的星星落到了地面之上。
在曹純腦海當中一閃而過的張郃,此時此刻,正站在三色旗幟之下。
張郃站在帳篷外,回望黑暗中的巍巍群山。
自從重新歸屬了漢家之後,似乎一切都顯得平和了起來,也不會再懼怕黑夜,甚至對於未來似乎也多了幾分的憧憬。
大漠之中,一切都顯得荒涼,尤其是下雪之後,更是人畜的蹤跡皆無。
算起來,今年張郃已經是三十二歲了
為了許許多多的事情,張郃從二十三歲的時候開始,輾轉於冀州幽州,在戰場上拼殺,在職場之內博弈,然後見到了政治大佬的更替,也看見螻蟻小民的消亡,可是張郃始終都沒有找到屬於他自己的定位。
因為對於驃騎將軍的種種猜測,所以張郃在大漠之中盤旋和輾轉,可是等最終決定下來之後,反倒是平靜了,即便是結果可能未必就能如自己所願,或許依舊會遺憾,但是也並不會因此就產生出怨念
張郃有了些感悟,這個世道,已經有太多的不如意。
自己越是求得多,不如意便是越多。
所求越是少,受到的困惑和影響便是越少
『張將軍』
一旁的兵卒輕聲喚道。
『準備好了?』張郃回頭看了一眼,『走,巡營。』
每天夜間,每隔一個時辰,便是巡營一次。這原本是都尉或是校尉的職責,張郃原本是有理由不做的,但是張郃依舊堅持讓趙雲將他排進了巡營的輪值之中。
火光晃動,張郃緩緩的沿着營地之內的道路向前走着,在他身後,便是一隊值守的驃騎兵卒。
軍營之中,井然有序,兵卒都是在各自歸屬的帳篷之內休息。張郃在經過的時候,偶爾能聽到一些兵卒打鼾磨牙說夢話的聲音
這讓張郃覺得非常舒服和放鬆。
一切都是最初的樣子,也一切都是最好的樣子。
得到的越多,身上背負的東西自然就更多,而隨着背負的東西越來越多,也就越發的放不下
甚至有時候想要放下,都放不下去。
丁零頭人想要放棄南下,但是他想要放下,別人卻不允許他放下。
丁零頭人喚做吐金羅州,這是他自己給自己取的新名字,當然也是從上天通過牛骨給他選擇的名字
鮮卑人失敗了,所以在大漠之中殘存的那些鮮卑人就像是一塊塊肥美的肉,很多人都忍不住放下來,即便是吐金羅州想要讓這些丁零人回來,這些人都捨不得。
金銀,皮毛,人口,以及這麼多年來鮮卑在漢地或是交易,或是搶劫而來的器物,都讓這些丁零人興奮且瘋狂,一個勁的往身上拿,往馬背上裝。
丁零頭人的大帳之中,激烈的話語之聲,即便是凌冽的寒風也遮掩不住,持續地傳了出來。所有人似乎都想要發表自己的意見,這就導致了所有人的意見都聽不清楚,大帳之內便是嗡嗡嗡的到處都是聲音,卻難以形成統一的意見。
作為徒然而起,趁着鮮卑衰弱的時候,取代了鮮卑在北方的地位的這些丁零人,或者叫做高車人,並沒有一個所謂深厚的底蘊,他們原本也是匈奴的附屬,一度也曾經跪拜在鮮卑人的腳下,現在翻身起來可以將鮮卑人騎在身下瘋狂摩擦和輸出,這種感覺幾乎要讓這些丁零人瘋狂
作為純粹的暴發戶,丁零頭人的大帳之中,幾乎是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奢侈品,從綢緞到金銀,從器皿到用具,在現在這個階段,最貴最好看的,便成為了唯一的標準。
吐金羅州有些頭疼。
一方面他覺得如今膨脹得太快,確實是不怎麼好,需要收縮整理一下部隊,然後打一打基礎,但是另外一方面丁零部落依舊是聯盟的結構,在政體上幾乎和匈奴鮮卑沒有任何區別,所以丁零頭人他的實力膨脹了,其他的部落一樣也在膨脹,這種膨脹甚至助長了其他部落的聲音,讓他們更有底氣在大帳之中喋喋不休。
在苦寒之地的人,對於烈酒都有些偏好。這也同樣是被漢人所嘲笑的地方,覺得烈酒只是配胡人,可是對於丁零人,就沒有那麼多講究了,只要是酒,真是什麼都好,即便是味道最嗆的馬奶酒,也一樣可以喝得很開心。
誰都想要吃肉,想要喝酒,然後吃更多的肉,喝更多的酒。
這就是現在丁零頭人面對的問題,他想要讓其他部落慢下來,但是其他部落不願意。無數的收穫讓這些人花了心,也蒙住了眼。
『那些三色旗的漢人沒動靜!我親眼去看過!那些漢人都在南邊,只有那些烏桓人!』
『我們停下來,不就是便宜了那些烏桓人麼?』
『烏桓人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們今天搶了南邊的,明天就會來搶北面的!我們遲早要跟他們斗一場!』
『那還等什麼?不如現在就打!誰怕誰?!』
『烏桓人都是些廢物,我手下的兒郎可以一個打三個!』
『就是!為什麼要停下來?根本停不下來』
紛紛亂亂的聲音讓吐金羅州越發的煩躁,『好了!聽我說一句!』
大帳之中的聲音漸漸停了下來。
四周便是安靜了下來,只是聽到周邊嗚嗚的風聲。
吐金羅州緩緩的環視了一周,剛張開口想要說話,便是聽到外面忽然有人一邊跑來,一邊大喊道:『大頭領!大頭領!不好了,不好了!烏桓人打來了,打來了!』
大帳之中,幾息之後,旋即爆發出來了比原來還要更大的聲浪!
丁零人放不下,烏桓人同樣也放不下。
烏桓人也同樣覺得這是一個大好的機會。烏桓人的底氣在於劉和,而劉和的底氣,並不完全是來源於趙雲,甚至劉和隱隱對於趙雲有些不滿
因為之前劉和以為趙雲會幫他搞定幽州,結果並沒有。掌控幽州,重現劉和父親昔日的榮光,便是劉和最大的執念。
烏雲翻卷。
夜幕低垂。
如果這個時候是在漢地,那麼是不是可以看見明月高懸?
雖然說在南面一些的地方,自然沒有像是丁零那邊的區域那麼的冷,目及之處,依舊是荒涼一片
丁零人的行動停滯了下來,這讓劉和和烏桓人樓班覺得很是困惑,而解決困惑,就不能說只是原地想一想,而是要實際的去做一做
試探性的進攻,這若是在手談之中,便是稱之為『試應手』。
劉和站在山丘之上,望着天上的明月,默默地看着,想着,一股思鄉的惆悵慢慢地湧上心頭,腦海當中浮現出了父親劉虞的面容,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再有清晰的輪廓了,只剩下了一個大概的印象。
父親大人啊
不知不覺當中,劉和從回憶當中驚醒,只覺得臉頰涼涼的,伸手一摸,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當中流下了兩行眼淚。
眼前依舊是明月高懸,山丘之下隱隱有腳步聲而來,過了片刻,便是有人在下方喊道:『劉使君!烏桓首領都到了』
在劉和的中軍帳中,一張碩大的地圖擺放在中央,在火把的照耀之下,紅色的標記宛如流動的血液一般。烏桓人站在地圖邊上,目光都盯在地圖上。
『我們最重要的目標,不是丁零人,而是漁陽。』
劉和站在地圖一邊,緩緩的說道,『而鮮卑人他們恨我們,但是也恨丁零人所以這一次他們會跟我們合作我們的目標依舊是漁陽!漁陽的鐵和鹽。有了它們,我們才能算是有根基的樹,而不是一到冬天就枯萎的草!』
烏桓人難樓皺着眉頭說道,『怎麼能保證鮮卑人會聽我們的?萬一』
劉和笑了笑說道:『他們不敢。』
『鮮卑人現在已經被打傷了』劉和緩緩的說道,『你們自己想想,大漠之上,一條受傷的狼,是先去吃小的,好好養好傷,在想其他的,還是說不管不顧,就帶着傷去挑戰虎豹?』
難樓還有幾個烏桓人聽了,便是不由得微笑起來,點了點頭。
『劉使君直說罷,究竟我們需要怎麼做?』難樓問道。
劉和微微一笑,向地圖上一指,『來,看這裏某已經派了鮮于銀去聯繫鮮卑人,相信不久便會有消息傳回』
而此時此刻,劉和所提及的鮮于銀,正在柯比能的大帳之內。
坐在大帳之內的柯比能,然後盯着鮮于銀送來的那些的禮物,尤其是看見一些臘肉和好酒的時候,也忍不住拿了起來,在鼻端聞了聞,『真是好東西啊』
『我記得以前在王庭之中,也有好多這些東西』柯比能笑了笑,然後慢慢的收了笑容,盯着鮮于銀說道,『只不過當時我們跑了,然後這些東西都沒能帶走,有些碎了,有些被燒了,還有一些,便是落到了你們的手裏對吧?』
當柯比能不笑的時候,空氣當中的壓迫感便是漸漸的增強,就像是一頭熊,憨笑的時候看起來都可愛,可是露出爪牙的時候便是令人毛骨悚然。
鮮于銀皺了皺眉頭,說道:『鮮卑大王,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還是談談當下的約定罷』
『你說的約定就是和你們一起打丁零人?』柯比能緩緩的說道。
鮮于銀點了點頭,『沒錯。這對於你們也有好處。』
『嗯,好處』柯比能也點了點頭,沉默了許久,然後站了起來,『說到了好處來,你跟着我來,我帶你看一看另外一個好處』
不知道為什麼,鮮于銀的心裏突然多少有些慌。可是沒等他繼續問什麼,柯比能已經走出了大帳,鮮于銀也就只好跟上。
『我在許多年前,便是心慕大漢我去過大漢,不過沒能去雒陽我聽說雒陽那邊,繁榮富庶,人人土地溫暖,不管種什麼,都能好收成這是真的麼?』柯比能一邊往前走,一邊說道。
鮮于銀不明就裏,但是依舊回答道:『沒錯,大漢富庶無比』
『是啊,大漢這麼富有很富有』柯比能點着頭,似乎很認同的樣子。
鮮于銀說道:『只要大王願意和我們合作,待我們上報給驃騎將軍,便是可以一樣在設立邊市,然後』
『我知道!我知道然後就可以得到那些好酒好肉?』柯比能打斷了鮮于銀的話,呵呵笑了笑,『只要合作,就有酒肉這個我知道』
『對了,你們會不會認為我們在大漠上被打敗了,便是沒了膽氣,不敢打了』柯比能忽然停了下來,轉身看着鮮于銀,『你要知道,我們遲早還是這個大漠的主人這一點,不要忘了』
鮮于銀愣了一下,然後多少有些敷衍的說道:『哦行,知道了』
聽聞柯比能這麼說,鮮于銀忽然覺得很荒謬,都這樣了還什麼大漠的主人?只不過鮮于銀覺得也沒有必要和柯比能在這裏硬肛,反正只要柯比能願意配合就成,至於柯比能心中願意不願意,那麼鮮于銀也不管,也不想管。
『你知道?呵呵好,你知道就好』柯比能盯着鮮于銀,忽然笑了笑,『行了,到了,就這裏』
柯比能伸出手,指着一旁的帳篷。
『這是』鮮于銀疑惑的問道。
『你自己看。』柯比能微微抬了一下下巴,示意。
帳篷的門帘被一點點的拉開了,然後鮮于銀看見大帳之內的東西一點點的露了出來,便是覺得頭皮發麻,使得他的整個人都在瞬間繃緊了!
帳篷被掀開,露出了裏面兩三個人,都是裂開嘴笑着,露着黃黑的牙,似乎像很是歡暢,又像是在渴望着血肉的狼,鮮于銀忽然覺得心中一涼,因為他認出來了,這些人是
沒等鮮于銀的念頭轉過來,他就聽到腦袋後面惡風呼起,下一刻便是天旋地轉起來,只看見了一具無頭屍首在緩緩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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