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1 / 1)
晉江開發的新功能讓我寫句話,那就祝大家新年快樂吧。首發哦親「那有人還掐失憶呢。」
葉流西惱火:「昌東,你別以為我對你和孔央的事感興趣,你搞清楚了,我們兩個人不是萍水相逢我挎包相機里的女人照片,是你死了的女朋友我為這個才找上你的!你隱瞞任何事,都在擋我的路。」
道理昌東都明白,但釣魚慢下餌,你都只三分話要別人掏心掏肺?
他加重語氣:「一時恍惚。」
完了轉身想走,葉流西出手好快,單手揪住他衣領,另一手推住他肩,膝蓋抵住他腿,把他狠狠撞到車身上:「你什麼玩意兒啊?」
昌東沒提防後腰硌得生疼,也真新鮮這一招,只有他對別人用,印象中沒兩次氣急了才上手,現在換自己了,還是被個女人。
低頭看,衣領都被拽沒形了。
他挪了下身子,讓自己在她的鉗制下倚得更舒服,也沒反抗的意思:「還是那句話,買賣不成仁義在,每次僵了就翻臉,真就不給大家留餘地?你這麼篤定以後不會有事求到我?」
有嗎?葉流西想了一下。
再然後,她忽然鬆手了,還很好心地幫他把變了形的領口撫了撫,仰頭莞爾:「昌東,你幫我拖個車唄。」
什麼……走向……這是……
昌東用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他仰頭看沙坡高處。
月亮微光下,兩行深淺的窪窩,那是下行的腳印。
難怪她過來,他都沒聽到車聲,原來是陷車了。
老天難得這麼配合他,昌東冷笑:「你對不起都沒一聲,我憑什麼幫……」
「對不起啊。」
昌東差氣笑了,頓了頓湊近她,:「葉流西,你要臉,別跟我話了。」
他扯了扯領口,轉身上車,撞上車門時用了力,扇起邊上的沙,像有風起。
葉流西嘆了口氣。
昌東骨頭比想的硬,不吃她恫嚇,她虛心改過,態度變好,又她不要臉。
她還是喜歡肥唐那樣的,後頸被揪住,臉都白了,一直叫她姐:「姐,姐,有話好,別動手行嗎……」
那個被她脫光的男人也不錯,綁他的時候,在床上掙扎如待宰的雞,乾嚎:「美女,錢都給你,別要我命,我保證不報警……」
人家這才叫聽話、上道、好相處,昌東這什麼男人,難伺候。
她覺得沒勁,一時間又無處可去,索性一屁股坐下,想想還是氣難平,一頭躺下來。
沙子細軟,味道還挺好聞,白天的餘溫已經散了,漸漸轉涼,要她拿體溫去捂。
昌東準備休息,調完座椅靠背,一抬頭不見了葉流西。
心裏沉了一下,覺得這女人神出鬼沒。
再一欠身,發現人在車前頭背對着他趴着,那扭曲的姿勢,也幸虧是在此時此地,別處見到,他會當成是專業碰瓷的。
昌東耐住性子。
五分鐘過去了,她沒聲息,不挪不動。
昌東忍不住撳下車窗,探頭出去吼她:「葉流西,你幹什麼?」
葉流西冷冷回答:「睡覺。」
「你不知道這個溫度,不能露天睡嗎?」
葉流西答得斷斷續續,語氣風涼:「我有什麼辦法……車陷了……床在車裏……走回去那麼遠……」
昌東忍住氣:「你不會朝我要帳篷嗎?」
「我……要臉,你不是讓我……別跟你……話……嗎……」
完又不吭氣了,趴成一截枯乾的胡楊木,讓他想掄起來,有多遠扔多遠。
又過了五分鐘。
越野車引擎聲驀地大噪,輪胎磨轉,胎底積沙迸濺,車燈轟然打開,雪亮的強光照亮車前的空地,像黑暗的舞台上,投光燈乍明。
葉流西凌亂的髮絲在氣流中揚起,她睜開眼睛。
聽到昌東冷淡的聲音:「車陷在哪了?我去拖。」
葉流西麻利地爬了起來。
一大早,肥唐收到昌東電話,讓他隨便吊哪個車隊的尾,中途到野駱駝自然保護區核心區那塊大牌子下匯合。
又吩咐他在礦區買蔬菜,品相不好也要,尤其是要買蘿蔔,沒白蘿蔔的話,胡蘿蔔也可充數。
肥唐嘴上應了,掛了電話才納悶:為什麼啊?
邊上「旅yu接待」的人給他解惑:「進羅布泊,兩件事必須得做不知道啊?一是到彭公餘公的墓前頭送礦泉水,二是吃蘿蔔,都保進出羅布泊平安的。」
肥唐買了兩斤蘿蔔,心:我東哥還挺迷信的。
他跟着昨晚那群開拓者俱樂部的車隊出發,一路飈到好的那塊牌子前頭:其實就是立起的大鐵架子,鍛好的字塊被焊在橫杆上,字和鐵架都已經掉漆,鏽跡斑斑,透過架子格,能看到遠處的荒漠禿山,像擠挨的墳頭隆起。
昌東和葉流西的車都在。
肥唐熱情地建議大家一起走,反正路線差不多,搭夥的話能互相照應,安全系數還高。
一呼寡應。
葉流西連眼皮都沒抬,她晚上要睡覺,不想聽人聒噪。
昌東的表情看起來也沒興趣。
至於那個俱樂部領隊,原本興致挺高,仔細認了認昌東和他的車之後,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不聲不響地帶着車隊走人了。
他們一走,整個場子就靜了,大風吹過,鐵架牌被撼得吱呀吱呀,和昨晚鬧騰騰的礦場判若兩個天地。
這就是無人區啊。
肥唐縮了縮脖子,忍不住偷瞄了眼葉流西:真到了實地,才覺得什麼古城遺蹟是那麼的虛無縹緲,還是目標專一吧,她會把獸首瑪瑙藏在哪呢?
接下來的行程枯燥,加上昌東不想再跟前頭那隊人有遭遇的機會,刻意放慢了車速。
慢把鼓譟加倍拉長,無聊里簡直能飛出鳥。
肥唐直到彭加木遇難處的墓碑前才稍稍振奮:那裏圍着密密匝匝的礦泉水瓶,還都是沒開封的,也有易拉罐的啤酒,風乾的蘋果和橘子,都是過往的探險客拜祭時留下的。
彭加木失蹤前,給同行的科考隊員留了張字條,上寫「我向東去找水」,就此一去不返余純順遇難,據死因是脫水,他死前曾試圖用藏刀掘水,挖了兩個深坑,都失敗了。
所以後來者送水成了習慣。
昌東過去供了兩瓶水,鞠了個躬。
這裏算是分界,再折向開了一個多時,地貌漸變,沙漠被拋在了身後,進入大湖盆區,眼前出現了羅布泊特有的鹽殼地。
羅布泊古時叫鹽澤,是個面積不輸青海湖的大湖,歷史上三度豐水,又三度徹底乾涸,最近一次乾涸,其實距今時間不算長,是在197年左右。
約莫同一時間,美國人發佈了一張羅布泊的衛星照片,照片上,乾涸之後的羅布泊,形狀酷似一隻人耳,連耳輪、耳廓、耳垂都清晰可見,從此,這裏被稱為地球之耳,又叫死亡之海。
乾涸之後,湖底鹽鹼沉積,結成堅硬的鹽殼,幾度熱脹冷縮,鹽殼斷裂支出向天裂張,硬度非常,有時候掄錘都砸不碎,鋒利的工兵鏟劈下去,也只能把最薄的鹽殼劈成兩半。
有人形容,鹽殼地像是泥漿掀起的浪被瞬間曬乾定格,一地兇險猙獰,車子經過,如同被滿地的獠牙啃咬,再好的輪胎也得脫層皮。
昌東停下車,手台通知:「鹽殼會刺破輪胎,也就是啃車皮,大家下車給輪胎加壓,還有,葉流西,你自己決定,要不要把車扔在這,扔在這了還有開出去的可能,進了鹽殼地再廢,就當是你送給羅布泊的禮了。」
葉流西:「那扔這吧。」
過流沙帶,還有昨晚拖車的經歷,已經讓她很清楚地認識到車與車之間的差異,有時候不能拿技術事:再好的賽車手,開拖拉機上賽道,也拿不到排名。
昌東回頭看了眼車內,他的車大,加一個人很輕鬆:「你理一下自己要帶的東西,肥唐的車,或者我的車,你想上哪個都行……」
肥唐忽然大叫:「西姐,我的車吧,我熱烈歡迎你!」
葉流西:「……好啊。」
昌東沒吭聲,過了會撂下手台。
下車給輪胎加壓的時候,肥唐請他幫忙:「東哥,能不能幫我也加一下啊,我要給西姐搬東西。」
他熱情非常,一趟趟幫葉流西轉移行李,有一趟左手摟爐子右手拎鍋盆,一路叮叮噹噹。
這熱鬧跟他沒關係,昌東加好了胎直接上車。
肥唐搬到最後一趟,很周到地叮囑葉流西:「西姐,你四處都看看啊,別落了東西,到時候可沒人回來幫你拿。」
葉流西半扶着車座,將包挎上肩膀:「知道了。」
肥唐興沖沖往自己的車邊走,剛走幾步,腳下一絆,哎呦一聲栽在地上,他趕緊爬起來撿,嘴裏嚷嚷着:「沒事沒事,絆了一下,不打緊。」
掉的都是些鹽罐湯勺物件,他半扒半跪着去撿,低下頭,借着身體遮掩,目光從腋下往回溜
葉流西正半跪着,一手拉起車座椅的護罩,另一隻手伸進去摸索着什麼。
怪不得那天晚上他翻來找去,就是沒找到東西……
椅罩是障眼法,東西塞到裏頭去了!
戲箱不值什麼錢,何樂得做人情,他把昌東送到巷子口,客氣地了句:「東哥,你要想回來,隨時啊,打個電話就行。」
昌東:「謝了。」
他沉默地走向街口,一手拎包,一手拎戲箱,箱子比包沉,墜得他一邊肩下壓。
何嘆了口氣,覺得昌東回來這事,八成是沒指望了。
昌東打車到北郊坊下,這裏是片待拆遷的城中村,因為開發商資金不到位,拆拆停停,一半殘磚剩瓦,一半樓屋尚存,風一起就嗆灰,基本沒人住了。
他憑着記憶認找,在一間大門面外停下腳步,掏出鑰匙開了自動捲簾門,用力往上一掀。
積灰簌簌落下,瞬間讓他灰了頭髮,陽光過處,塵灰亂舞。
屋裏停了輛越野車。
昌東走到車邊,車外後視鏡旁插了一朵已經風乾的玫瑰花,殘成了黑褐色,伸手一捻,脆碎的屑飛在空氣里。
車是幾年前孔央送他的,到手之後,昌東幾乎花了車價一半的錢來改裝,戈壁沙漠不是鄉村公路,沙漠易陷車,羅布泊又有成片的大鹽殼,會把輪胎戳磨得像狗啃一樣慘不忍睹。
裝了防滾杆,做了車體升高,換了全地形大輪胎,配了電動絞盤,一系列改裝之後,原本強悍帥氣的越野多了幾分不倫不類的敦實,孔央嫌不夠好看,昌東回答,實用就行。
路上多的是外形煊赫的路虎悍馬,能引美女垂青,但於他,車是拿來用的,遇險要能救命。這車能留存也是運氣「黑色山茶」那次,有大品牌車商贊助,為了廣告效應,不能開自己的車。
後來孔央死了,他變賣家產,留下了這輛車,封在這的時候,覺得也許有一天會用到。
車身積了灰,昌東拿手撣了撣,在後車廂前站了會,緩緩打開。
悶了很久的塑料味道撲面而來,裏頭一捆裹好的加厚黑色屍袋,不用數,十八個,還有一袋零碎物件,有他的,也有孔央的。
昌東把屍袋往邊上挪了挪,給皮影戲箱挪位置。
不知道肥唐他們有沒有把那個視頻給看下去,4分1秒的時候,也就是他被磚頭砸得血流滿面的時候,他嘶啞着嗓子了句:「我會想辦法幫他們收屍。」
沒有死者家屬相信這句話,相關搜救單位跟他們解釋過很多次了:「屍體找不到是正常的,知道彭加木吧?八十年代初在那失蹤的,六次大規模搜救,直升機都上了,到現在三十多年,屍體還沒找着呢。」
放好行李,昌東坐進駕駛室,清理手套箱的時候找到一塊過期的巧克力糖,兩年寒暑,融過又凝,已經沒了形狀,他剝了包裝紙,把糖送進嘴裏慢慢嚼。
甜味里有變了質的酸敗味。
他從衣服內口袋裏掏出那張照片。
黃色黏土裏長出的孔央,圓睜了眼,死不瞑目,長發亂在風裏,像招引的手,喚他過去。
一覺醒來,肥唐還是覺得怪堵的:背後講人壞話,沒毛病做虧心事,沒問題但是被人當面撞破,太他媽沒臉了。
所以起床氣比往日大,先開店門,經過雜貨區的時候沒留心,碰掉兩土雞蛋,蛋殼一碎,蛋液流了滿地,分不出蛋清蛋黃太久賣不出去,都壞濁了。
肥唐想罵娘:這兩年古玩生意不好做,他辟了半爿門面賣雜貨,就是為了找貼補,沒想到一樣的不景氣,開一天店賠一天錢,這樣下去,哪年哪月才能發財啊?
還是老話得好,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得有橫財才行。
洗漱完畢,日上三竿,沒客上門,肥唐從貨架上拿了麵包牛奶當早餐,邊吃邊開電腦,準備上玩兩圈麻將排遣眼前鬱悶。
剛一登陸,收到齊劉海的留言。
昨晚比對了一下,又找到幾個跟葉流西有關的視頻,都發你郵箱了,你看看要不要轉給你朋友。
肥唐漫不經心進郵箱,打開視頻。
他沒昌東耐心,進度條拖前拖後,走馬觀花地掃,直到冷不丁看見一個熟悉的大門面。
陝博?
這年頭,倒騰古玩的人不能只倚仗天花亂墜的一張嘴了,得有「文化素養」,肥唐書翻得勤,經常跑去陝博自我薰陶,忽悠客人時沒事就抱博物館大腿:「你看這彩繪胡妝女立俑,跟陝博保存的那個,幾乎一模一樣……」
他對那兒的展館佈局像自家貨架一樣熟。
肥唐眯着眼睛看剪輯拼接的視頻:葉流西走得不緊不慢,並不停留,順着指引,一路進珍寶館。
入口處的兩瓮一罐,她視若無睹流光璀璨的玉器金器,她直接略過……
終於等到她停下,肥唐的頭皮一麻。
獸首瑪瑙杯。
珍寶館裏人來人往,獸首瑪瑙的展櫃前,解員來了又走,人都過了幾撥了,葉流西還是沒挪地方。
肥唐連呼吸都屏住了。
葉流西終於離開的時候,肥唐心跳如擂鼓:三十塊錢的珍寶館門票,那麼多價值連城的玩意兒,她不看舞馬銜杯壺,不看熏球銀香囊,為什麼單看獸首瑪瑙?
有什麼念頭在他腦子裏往外突,像水滾之前要炸開的泡,就差那麼一……
他撥通自己那個同行的電話,問得有語無倫次:「我問你啊,那個去你那鑒瑪瑙杯的人,男的女的?貨真不真?」
那頭答:「女的。我同你,我和老師傅,四隻眼珠子看,貨是真的,一整塊纏絲瑪瑙,俏色玉雕,口鼻戴金帽……」
「那怎麼沒拿下呢?」
那頭也懊惱得要死:「獸首瑪瑙多有名啊,陝博收着呢,你第一眼看到,肯定也覺得是贗品,不會往真了去想,而且人家也不賣。」
「那女的前腳走,我後腳就回過味來了,一直獸首瑪瑙是海內孤品,但它是酒器啊,就算是給皇帝的有龍袍還有鳳袍呢,理論上該成個雙……」
到這兒,語氣忽然警惕兼熱切:「你問這幹嘛?你也見着了?」
肥唐支吾了過去,只正好在陝博逛,見着了,所以順口一問。
放下電話,口乾舌燥,自己跟自己:沒可能的,哪來這麼巧的事,獸首瑪瑙,要真還有一個流落在外頭,業內早掀起腥風血雨了,輪得到他起心思?
肥唐晃晃腦袋,幾口把牛奶喝完,奶盒扔進垃圾桶里的時候,想着:這玩意,得值好多錢吧。
又上網打了圈麻將,打到中途恍神:萬一是真的,自己哪怕只分上那麼一……
不由就笑了,做白日夢真他媽甜。
他往椅子裏窩,腰後有硌,摸出來一看,是那個純銅的龜殼卦具。
昨兒晚上,他排卦,卦辭,出門往西,大富貴。他一探頭,看到門西站的是昌東,而昌東要找葉流西,也許這個「西」字指的是葉流西呢?大富貴,獸首瑪瑙,可不就是大富貴嗎?
冥冥之中,這麼多跡象,難不成是老天指路?
肥唐的臉一陣陣發燙,他拿起那個龜殼,用力咽了口唾沫。
再擲一次,如果還是同樣的結果,哪怕……哪怕老天是耍他玩呢,他也作陪了!
昌東花了三天時間到那旗鎮。
鎮子在蒙甘省界,蒙族和漢人雜居,差不多已經漢化,從鎮驅車往外,到騰格里或者巴丹吉林沙漠都不遠,再加上前些年周邊發現不少西夏古城遺蹟,那旗一躍而成西北線上的一個新熱門去處不過鎮設施跟不上,遊客一多,生活交通都不便,顯得又雜又亂。
昌東路上添置了件羽絨服,十月中下旬,這種早穿棉襖午穿紗的地方,夜裏蓋兩床被子都哆嗦,不能掉以輕心。
車進那旗鎮,發現旅遊開發還是給當地帶來了不少發展:汽車站外頭的道路已經修得很有中城市規模,什麼便利店、汽配店、炸雞快餐連鎖店應有盡有。
但缺少規劃,難免新舊錯陳:有時只拐一個彎,水泥路立馬變土路,流浪狗在水溝邊找食,風一起,灰塵都撲在路邊將死的老樹上,臨街的飯館只三五張桌面,門口掛被油煙熏黑的彩色塑料帘子。
昌東找了酒店住下,買了張新的那旗城區圖,原計劃是把鎮子都走一遍,但運氣不賴,只走了半個多時,就看到了葉流西。
她在公路岔口的一條土路邊,車後箱門打開,布成攤位,裏面放了一堆麻皮哈密瓜,現在是晚熟瓜靑麻皮上市的時候,算是當地特產,路邊的瓜攤一個接着一個。
昌東怎麼也不相信葉流西真的是個賣瓜的。
他進了路口的一家快餐店,選了個靠窗的位置,方便觀察。
從上午到下午,他食飲料了好幾輪,而葉流西,居然真的一直在賣瓜。
她車上放着寸厚刀板,板上擱一把尺來長的直柄西瓜刀,青麻皮都是橄欖形,皮厚,男人切起來都費勁,但她料理得輕而易舉,手起刀落,片瓜像切豆腐一樣容易。
人長得漂亮是有好處的,她生意比近旁的攤位好得多。
中午的時候,她去就近的飯館買了份盒飯,坐在馬扎凳上拿勺子舀着吃,有流浪狗擺着尾巴湊過來,她從飯盒裏撿了塊排骨扔過去。
下午人不多,溫度漸低,她裹上軍綠色的棉衣看雜誌,那種地攤艷情雜誌,封面都是穿着暴露的女郎。
快傍晚時,昌東肯定自己是觀察不到什麼了,招呼服務員買單。
店裏的女服務員一臉的刻薄氣,幾次給他送餐都黑着臉,昌東原本以為是地方的人沒什麼服務意識,真結賬了才知道不是。
那女服務員接了他的錢,斜一眼玻璃外的葉流西,走開的時候不屑地了句:「看一天了,這麼好看啊?不就是個的嗎。」
昌東腦子裏已經過了幾個方案,葉流西倒也沒慌,甚至有讓人牙痒痒:「要不把肥唐扔了,棄卒保帥,這車上的物資,反正也夠我們倆用。」
肥唐氣急敗壞:「西姐,你怎麼能這樣,我們是一起的!」
葉流西冷笑:「現在我們了,我壞話的時候,沒見你這麼團結。」
肥唐想矢口否認,沒想到昌東忽然插了句:「你怎麼知道他你壞話?聽到了?」
他車速放緩,目光變深,一直注意周遭動靜,並不妨礙有心思攪嘴仗。
葉流西:「能背後你,當然也就能背後我,我不需要聽到。」
昌東:「也是。」
肥唐差氣暈了,心裏罵昌東豬領隊,又罵葉流西心狠手辣,最毒婦人心,居然要把他扔了人心太黑暗,自己還是太單純了。
但不敢出口,還是死跟昌東,看到車外後視鏡里那輛幽靈樣緊綴的車,心裏一陣發寒,然後又發狠:媽的,昌東要是真想扔了他,他就開車撞他,要死大家一起死!誰怕誰啊。
前車終於出現了,兩輛,車光起得很突然,看來是對地形相當有把握,之前居然敢在可見度這麼差的晚上、沙塵暴里開盲車。
遠光強且雪亮,兩束直直打住昌東車前擋,晃得人睜不開眼,他忍不住抬手去遮,眼睛半眯半睜間,看到對方車上有個探出的身影,似乎往地上甩出串東西。
不妙。
葉流西也遮眼睛:「一共三輛車,圈子包不圓,要不咱們沖吧。」
肥唐也趕緊附和:「對對,沖吧東哥,60度方向呢,三輛車最多佔度。」
昌東:「不行,有破胎釘。」
這玩意兒,古代叫鐵蒺藜,兩根雙頭尖的鐵刺攔腰互拗焊在一起,四面尖釘,最初是用來把戰馬撂翻的。
現在還有沿用,不過早進化了不知道多少級,有的自動遇壓彈出,跟他媽地雷似的,也有的是一串的,中心穿孔,繩綴結,方便收取剛看到那個人影撒網一樣往外扔,昌東就已經心裏有數了。
三輛車這麼不緊不慢過來,確實只佔度,但整個包圈裏,不知道在哪給他撒了釘,悍然衝出去,怕是輪胎要全廢。
現在想想,鹽殼地啃車皮,至少還是一一,啃得含蓄溫柔,人是要狠多了。
昌東停車,手台里傳出的,儘是肥唐的粗重喘息。
那頭也停車了。
越來越大的風裏,四輛車,在曠野里沉默着對峙。
昌東:「這樣,我下車去聊,看能不能交個朋友。」
葉流西:「如果你是要下去放狠話,是不是我去更有效果些?」
她刀柄提起來,笑得溫柔無害。
確實,如果想放狠話,深夜的荒漠裏,車上走下一個拎刀的神秘女人,這場景,是人都會先提防三分。
昌東:「你消停吧,人家有槍。還有,能不能趴下?我不想讓人知道我車上還帶個漂亮女人。」
大概是因為話得順耳,葉流西很配合,身子往下滑矮了,視線只跟擋風玻璃的最下沿平行:「那你去吧,不行了再叫我。」
到底哪來的自信,昌東懶得理她。
他在手套箱裏拿了包煙,打開車門。
下了車,先兩手空舉,示意沒惡意,然後大聲喊話:「我走一半路,帶上煙,要是不介意交朋友,您給個火吧。」
攔路的車裏,領頭的是輛陸風9,後座的男人正對着圓鏡子拿牙籤剔牙,聽到聲音,眼皮一抬,:「呦,懂行的啊。」
他順手從邊上摸過打火機,扔給要下車的人:「過去看看,要講禮貌啊。」
昌東目測和對方的車距,走到一半處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