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一地雞毛(1 / 1)
第二百二十六章一地雞毛
蘇油呵呵傻笑:「不太懂。」
張方平沒好氣地甩了他一個白眼:「鈔錢的流轉,可以讓所有人手裏的物料與貨品快速轉換,重配資儲,速度的提高,帶來的是產效兩增。」
「沒有流通,經濟就是一潭死水。決定大宋各路的繁榮的,不是死水有多少,而在於流動的活水有多少!」
「現在採用了新式記賬法,統計數據一出來,就能夠明顯的看出,益州的錢糧雖廣,但多是不能動的,因而不能參與繁榮經濟。」
「眉州錢糧雖不如益州,然多數都在流轉當中,因而眉州的活水,才是四路最多的,所以眉州的繁榮勢頭,才如此可怖。」
張方平一拍大腿:「我說的可對?」
蘇油拱手:「明公,你的確是大宋少有的明白人,經濟好手。」
張方平喟然道:「難怪眉山二林大理,這個循環圈一拉起來,就成了屙金子的牛啊……」
蘇油沒好氣地說道:「是秦王欺負我們老實,這典故在四路土著面前要少用。」
「不過還有一條明公應當留意,經濟流轉量的大小有很多限制,除了交通條件,生產技術,稅收制度,貨幣供給多少之外,還有最重要的第一條,便是經濟體量。」
「從這點上說,努力增加死水的數量,也不是全錯。但是參與流動的銀錢如果超過了危險的程度的話,同樣會帶來經濟的崩盤。」
張方平若有所思:「不管如何,歐陽永叔他們,只是一味想着把死水變多,卻不知道動靜相合,陰陽之運,還是有些傻不愣登。」
蘇油笑道:「術業有專攻吧,每個人都有長項有弱項,那並不是傻;把自己的弱項當成長項,那才是真的傻不愣登。」
張方平哈哈大笑:「此論亦妙哉!你小子的長項那是不用多說,在眉山牛刀小試,即成豪貲啊。」
蘇油吃吃笑:「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不瞞明公,要是以後仕途通達不了,那就真是窮得只剩錢了……」
張方平「噗」的一口茶噴了出來:「這樣的窮,給老夫也來十斤!」
說完還嘆氣:「說起仕途,其實你路子倒是挺穩,五歲就知道照顧孤兒,以後朝堂有人拿私德攻擊你,『仁性天生』這一條,就怎麼都繞不過去。」
「私德無虧,基本上在朝堂上就立穩了,加上有錢,就不至於貪墨。要是家財萬貫傍身,事情說出去別人也不信啊……」
蘇油就撇嘴:「我覺得私德和行政能力,本就沒有一文錢的關係,非要將這兩個掛鈎到一起,其實也是個誤區,應該兩條線並行,但是都要抓才行。」
張方平笑道:「就算你仁性天生,這種話以後也要少說記住了:所謂修齊治平,修是根基。根基不穩,上邊都是空話,越走越歪。對了,你這《錢流論》的名字,實在是有些難聽……」
蘇油不認賬:「什麼我的《錢流論》,明明是你的,我就負責胡說八道加忠實記錄,這可是你老人家的智慧結晶貨幣的洪流,我覺得沒毛病啊……」
張方平讓木客抓着自己的食指玩,沉吟道:「明潤,換成金融二字成不成?如水入土,滋生萬物……誒越想越合適!改了改了,改成這個響噹噹的名字《金融論》!」
蘇油笑道:「你老人家的東西,你愛怎麼改就怎麼改。我只想問,你這煌煌巨著,準備什麼時候呈送朝堂?」
一說起這個張方平就是一臉苦瓜相:「宰相陳執中本家捶撻女奴迎兒致死,一雲執中親行杖,二雲嬖妾阿張酷虐毆殺。現在被殿中侍御史趙抃揪着窮追猛打,躲家裏不敢上朝,自請置獄。朝堂都已經三個月沒宰相了。」
「官家還在猶豫,知諫院范鎮又施加壓力,說是去冬多南風,今春多西北風。乍寒乍暑,欲雨不雨,又有黑氣蔽日。」
「乍寒乍暑,乃不當賞而賞、當罰而不罰;黑氣蔽日,乃以陰侵陽,小人惑君;欲雨不雨者,乃政事逡巡,久拖不決。」
蘇油說道:「這陳執中就這麼不招人待見?」
張方平感慨道:「這個人,與我早有交集。當年宮中衛士夜晚兵變失敗,官家次日晨令二府獎勵張貴妃保護皇上的功勞。」
「陳執中便想奉旨,當時我就跟他說,漢代妃子馮婕妤親身替皇帝抵擋猛獸,都沒聽說有什麼特殊獎勵。而且既有皇后又尊崇貴妃,古來沒有這個道理。」
「真要對貴妃實行了特殊的獎勵,那天下人的指責都會集中到他身上。陳執中害怕了,此議方才作罷……呵呵呵,他呀,就是別人手裏一個棋子。其實老陳還是不錯的,不過如今張貴妃一去,他的根苗就斷了。」
蘇油說道:「這范縝也可以啊,就事論事。」
張方平搖頭:「范縝嗎?最近給官家的奏章寫道今中書主民,樞密院主兵,三司主財,各不相知。故財已匱而樞密院益兵不已,民已困而三司取財不已,中書視民之困而不知使樞密減兵……欲乞使中書、樞密院通知兵民財利大計,與三司量其出入,制為國用。」
蘇油點頭:「那該算是明白人啊?」
張方平笑道:「明白人?這事情乃我朝大弊,朝廷里誰不知道?光說問題不說解決辦法,那就是耍無賴。趙抃立即轉頭彈劾知諫院,說范鎮姑息養奸,放煙霧包庇佞臣。朝堂上啊,如今亂成一地雞毛呢……」
說完嘆了口氣:「所以現在不是時機,這《金融論》,再緩緩吧。」
蘇油點頭:「沒關係,還是窮則獨善其身,我們先把事情在川峽四路做起來,明公的《金融論》,正好也需要有政績相輔,否則便是空談,難得看重。不過朝堂紛擾,始終不是國家之福……」
張方平搖頭:「麻煩事情還多着呢,鬧着要官家立儲的;鬧着要王安石主事的……唯一的好事兒,怕是只有廢除里正衙前這一條了。」
這是韓琦的奏章:州縣生民之苦,無重於里正衙前。自兵興以來,殘剝尤甚,殊可痛傷。
請自今罷差里正衙前,只差鄉戶衙前,令於一縣諸鄉中第一等選一戶物力最高者為之,以三年一替。
里正一般就是鄉里的小地主充當,比承擔鄉戶衙前的那個群體,經濟實力,人脈,都弱了些。
衙前役這東西,其實也不是完全的壞事,比如蘇油的酒坊,如果放到外地承擔了傕課,每年要上交朝廷多少斤酒,那就也算役務的一種,換蘇油來經營,那就是美美的肥差。
其餘如驛站,渡船,園林,茶山,鹽場之類,要是善於經營,關係過硬,也能賺到金山銀海。
很多貴族豪強,把持着這一類役務。
但是有一類就非常苛毒了,那就是衙前役。
里正們完成物資搜集之後,工作並不算完,他們會自動轉為衙前,必須將東西送到衙門指定的地點。
這個距離有時候很遙遠誇張的甚至達到上千里。
這些苦差,豪強們是敬謝不敏的,因此就落到了苦逼的里正們身上。
在家千日好,出門事事難。本來都是足不出鄉的非專業人士,被人坑得家破人亡的,逼迫無奈逃散的,逼着母親改嫁的,哭着分家給自己降戶降等的……各種慘事,無法悉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