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北市馬亂(1 / 1)
馬場外,阿鸞搖着骨扇,觀戰許久,才指着台子,道:「他們要搶的,就是那匹「白雪」?」
一旁的老掌柜愁着臉,道:「丫頭,你聽聽這音兒,多半都見血了!萬一要是把官府的人引來了,咱們可就有大麻煩了!你難道沒瞧見,這周圍的人,全在等着看咱們的笑話呢。」
阿鸞笑得無害:「待我去會會他們。」
說罷,她綠袖一展,便輕飄飄的掠過混亂的人群,落到了馬場台子上。
場子亂成這樣,最後卻出來一個小丫頭主事,眾人心裏未免多了絲輕視之意。
阿鸞從袖子裏摸出把精緻的匕首,細細打量着陽光在刃尖上留下的細碎光芒。眾人正要哄鬧,便見阿鸞舉起匕首,雙腕一翻,在白雪面上刺下兩道深深的血痕,出手乾脆利落。
血,很快沿着傷口浸染馬首,白雪慘烈的哀嚎數聲,猛地撒蹄衝下台去,一頭撞於柵欄之上,氣絕倒地。
周遭驀然靜了下來,連廝打成一團的兩幫人都止了動作。
阿鸞舉着染血的匕首,嘻嘻笑道:「現在,還有人要奪馬麼?」
這間隙,晏嬰帶着九辰從茶棚後面繞了回來。
九辰沉默的坐回巫王身側,垂目不語。巫王餘光瞥見他半邊臉都有些浮腫,嘴角處更是一片青紫,幾不可見的蹙了蹙眉,低聲吩咐晏嬰道:「去找店家要塊冰。」
晏嬰立刻會意,趕緊去茶爐旁找那對夫婦討了些碎塊冰,用帕子仔細包好,遞給九辰,道:「天氣熱,小將軍快敷敷罷。」
九辰看了眼,並不接。
晏嬰舉得甚是尷尬發愁,忙和藹的笑道:「要不,老奴替小將軍敷着點?」
九辰道:「多謝,不用。」
遇到此種情況,晏嬰只能為難的看着他的王上。
巫王淡定的抿了口茶,然後放下茶碗,從晏嬰手中接過了東西。
「王上不可——!」季禮騰地起身,欲要阻止。
巫王和顏一笑,在其餘三人驚詫至極的眼神中,親手將冰帕敷到身側少年的面上,道:「過會兒,我和季老還要帶着你們去別處轉轉,花着臉可不好。」
九辰緊抿着嘴角,半晌,才沉默地用手拿住了東西。
東陽侯雙腿有些泛軟的坐回凳上,生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聚在馬場四周的人群雖然暫時沉寂了下去,茶棚里看熱鬧的客人們卻交頭接耳吵得正火熱。旁桌一個喝茶的大漢嘖嘖道:「爭來爭去,倒爭死了一匹馬,真是造孽。」
另一個漢子道:「虧那小丫頭也下得了手,使起刀子,利落的半分都沒抖。」
「樹大招風,怨不得旁人,他若肯分半杯羹給其餘馬場,也不至於這麼遭人嫉恨。」這次說話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
這人話音剛落,黑壓壓的人群中便突然騰起許多條黑影,腰間挾銅鈎彎刀,飛入場內。
奪馬的另一幫人豈肯示弱,見這情景,立刻在空中放了響箭,將暗處人手召集出來,殺向後院。
為了方便牽馬,馬場的台子正搭在後院鐵門前,因此,想闖進後院,必須穿過台子。
第一波人衝過來時,阿鸞一個旋身,張袖飛至半空,銀針散射如雨,眨眼間掃落一排人影。
她落地的間隙,又一波人已然蓋了過來。阿鸞翻身,借力勾到搭台的木樑之上,綠袖之中倏然飛出一雙匕首。
暴雨如花,銀光如電,那雙匕首於她掌中翻轉片刻,陡得化作兩道刺目光影劃入半空。
數道人影被捲入刃氣,慘呼墜地,半空中壓過來的影子卻越來越多。
遠戰已無可能,阿鸞只得雙手捉住匕首,飛身與他們纏鬥在一起。交戰的空隙,她垂眸一看,台子上已經湧入了許多人,正狠狠撞擊着後門鐵欄,不由暗呼不妙。而令她更為頭疼的是,此刻,更多的人正翻越過木柵欄,奔入場內,企圖趁亂漁利,得些甜頭。
被卷進人群的西陵韶華仰首盯着寒影繚亂的雙匕,一顆心忽然炸裂般痛的難受。
二層茶樓,年紀稍小的錦袍少年急得面紅耳赤:「阿姐,阿鸞那臭丫頭已經撐不住了,咱們再不出手,這馬場真要被毀掉了。你們咽得下這口氣,我可咽不下。」
九幽眼睛一彎:「要是不亂,阿姐怎麼替你娶美嬌娘回去?」
「阿姐!」阿雲既羞且氣:「這都火燒眉毛了,你竟然還顧得上奚落我!」
九幽行至欄杆旁,打量着日頭,片刻後,從袖中取出一隻陶塤,放在唇邊。
阿雲尚顯稚嫩的面上立刻浮出喜色。
古老而低沉的曲調飄散在空氣中,宛若魔音,迴環往復,沉積得愈來愈重,狠狠撞擊着耳膜。
九辰眼前一黑,猛地墜入眩暈之中。
季劍一把扶住他:「阿辰,你怎麼了?」
「沒事,就是突然有些暈。」
巫王皺眉,未及開口,便覺腳下悶雷滾滾,整個地面都在顫動不已。這種聲音他實在太過熟悉——萬馬齊奔,鼙鼓之音,如濁浪排空、萬濤擊石,這是只屬於沙場的金戈鐵馬之陣,絕不應該出現在繁榮安樂的王都滄冥。
「引馬曲……」九辰起身,奔到茶棚外,環顧一圈,飛身掠至最高的酒肆頂上。
北市馬場密集,此刻,所有馬匹仿佛受到召喚一般,爭先恐後的沖欄而出,竄入各個巷口,狂奔不止,將整個北市攪得一塌糊塗。轟然巨響中,伯樂馬場後院鐵門從內被撞破,數十匹絕世良駒發瘋般沖奔出來,乍然如離弦之箭,穿流而去。
擁在鐵門前的人或被撞飛,或被踩踏,情狀皆是慘烈難言。場外圍觀的人早已嚇得失聲尖叫起來,極度驚恐中,他們毫無章法的撒腿亂跑,試圖躲開馬群攻擊。然而,由於區域狹窄,人流太過密集,這場騷動早已演變成惡性踩踏事故,混亂難控。
季禮眼看着情況實在不妙,便喝令季劍:「立刻帶王上離開這裏。」
巫王卻緩緩搖頭:「巫國百姓正深陷危難之中,身為一國之君,我豈能棄他們而去?」
馬群距此不過咫尺之遙,危險隨時都有可能發生。季禮已然急紅了眼,正要再勸,便見晏嬰氣喘吁吁的從外面擠了進來,道:「王上,懷墨到了。」
巫王抬目,果見數隊披堅執銳的戍衛軍正手執墨槍,艱難開道。
一個身着黑甲的青年將軍緊隨晏嬰而至,正要行禮,便被巫王攔住,問道:「戍衛營何時得到的消息?」
懷墨環顧四周,明白巫王刻意隱了身份,便低聲道:「回王上,是半個時辰前,世子殿下遣人給屬下送的消息。」
「世子?」巫王蹙起眉尖,「你能確定麼?」
懷墨點頭:「來人出示之物的確是殿下的麒麟玉佩,屬下不會看錯。」
巫王心中疑惑更甚,未及細想,耳畔驀地響起悽厲的尖叫聲與轟隆隆的馬蹄踏地聲。
季劍變色,道:「是馬群過來了!」
巫王尚算鎮定,只問身旁的懷墨:「眼下這情況,可有良策?」
懷墨道:「為今之計,只能擊殺。屬下已經佈置了刀斧手與弓箭手,只是,馬群速度很快,百姓又混雜其中,將士們難免有所顧忌。」
巫王眉間一動:「還有沒有多餘的弓箭?」
「餘下的沒有,屬下倒是隨身帶了一副。」
巫王斟酌片刻,沉眉吩咐晏嬰:「辰兒應該就在附近,你跟懷墨走一趟,將弓箭給他。」
晏嬰會意,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