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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暫別桑海(4500)(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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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海城中,旭日初升。

    公子扶蘇隨行的重甲士兵,把趙高的屍體,和身負重創的大司命、星魂等人,都帶回了扶蘇的居所。

    大司命和星魂被送去休息調養,有醫官在旁照顧,而趙高的屍體,則停留在客廳中。

    扶蘇注視了這具屍體許久。

    「居然就這麼死了。」

    他呢喃的聲音很低,周圍的僕從、護衛又被遣斥在外,沒有人聽到他說的話。

    從純陽子給他的那場夢境中清醒過來之後,扶蘇曾在夢境中有過深刻記憶的那些東西,都只剩下一種模糊的感覺。

    但是他大致還記得,當時在父皇身邊的幾個人裏面,有一些人為胡亥登基做出了不小的貢獻,在之後殘害嬴政其他子女的時候,也非常活躍。

    本來扶蘇結合夢中印象與現實中察覺到的一些蛛絲馬跡,幾乎已經肯定,那些人裏面,必定有一個趙高。

    誰知這個讓他疑心的對象,在幾個時辰之後,就死的這麼透徹了。

    扶蘇彎下了身子,手指停在趙高的鼻尖前方,微頓了頓,心中逐漸漫起了一股恍然的感覺。

    『對了。那畢竟是夢……』

    因為夢中留下的感覺太深刻,扶蘇總恍惚間覺得那就是真實的未來,但是純陽道長,可從沒有說過那是未卜先知的一場夢。

    扶蘇心中暗想:也許只是純陽道長知道更多的消息,所以為了幫我做出某種改變,刻意將事情演變成至為惡劣的局勢。

    別的不說,光說父皇這些年來,服食了不少陰陽家煉製的丹藥,分明已經年近半百,然後外貌卻如同弱冠青年,無論怎麼看怎麼想,都不可能是最近就要暴斃身亡的樣子。

    所以,夢中的未來,那個最惡劣的結果,也絕對是可以改變的。

    扶蘇站起身來,那因為夢境演變產生的些許迷茫,一掃而空,重新變得冷靜,甚至比從前更多了堅定。

    「夢中有真有假,道長的百日之限,不是要讓我追尋、驗證夢境的可能,而只是一種啟示,要我把真正想要走的路,分得更清楚……」

    扶蘇思緒未絕,門外有人稟報。

    「公子,影密衛首領章邯求見。」

    「章邯,他怎麼來了桑海?」扶蘇回過神來,說道,「讓他進來。」

    影密衛,是秦始皇身邊的親衛軍,本應該是如影隨形,一直保衛在嬴政左右的。

    不過,自從秦皇座前的劍術教習蓋聶叛逃,一人一劍,就帶了個身份不明的十歲孩童,闖出咸陽城,大約咸陽宮中的高層都已經深刻認識到,真正有效的保障力量該是什麼樣的。

    等到陰陽家首領東皇太一受邀前往宮中。

    一些本來應該在秦皇宮中實行保衛的精銳力量,就都被秦皇調動向外,執行更多的任務。

    比如,那號稱大秦帝國鐵騎之中,最精銳的殿前三百龍虎騎兵,就被派遣出去,追擊數百里,在殘月谷,攔截蓋聶與荊天明。

    雖然說,在那一戰之後,龍虎騎兵幾乎全軍覆沒,但那是因為他們的對手,是手持天下第二名劍、功體全盛之時的劍聖。

    而且,蓋聶在那一戰之中也留下極其嚴重的傷勢,到如今都未曾全部復原。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當秦皇給蓋聶和荊天明,下了十萬兩黃金的通緝令,在各地按圖通緝的兵士,完全無法尋到蓋聶的情況下。

    唯獨龍虎騎兵追到了蓋聶,行動效率甚至要比羅網更高一籌,也足可見得,這些一直護衛深宮的「最精銳」人馬,絕非浪得虛名。

    扶蘇應許下去之後,不過數息,章邯就來到客廳之中。

    這位影密衛的首領,身着極為輕便的盔甲,身上諸多關節,都以一種極富彈性的材質防護,渾身上下,所有衣着配飾,主要以黑色、棕色為主,腰佩雙劍,手上捧着一個錦盒。

    他踏入客廳之中,一眼就看到趙高的屍體,登時為之一愣,眼中露出震驚的神色。

    扶蘇看着他的表情,解釋道:「趙高昨天晚上,被一個自稱為西嶽君的兇徒所害,他麾下六劍奴,無一倖存,護國法師星魂等人,與那兇徒偶遇,也遭受重創。」

    看了一眼章邯手上拿着的錦盒,扶蘇問道,「你如此驚訝,是因為今天才到桑海,還沒有聽到這些風聲?」

    「是。」章邯微微躬身,說道,「末將率人,星夜兼程,趕來此處,一刻之前才入城。」

    「原本是陛下有命令要傳達給趙高大人,之後,羅網應當會與公子分開行動,由我等迎接公子回歸咸陽,不過現在看來……」

    章邯又看了一眼趙高的屍體,面上的神色已經鎮靜下來,實際心中還是波濤起伏,洶湧不息。

    趙高執掌羅網,已經有很多年了,早在當年七國並存的時候,他就在羅網之中漸踞高位,所經歷過的刺殺數不勝數。

    沒想到,如今帝國大業已定,反秦的勢力猶如陰暗處逃竄的鼠蟻,潛流暗涌,也全被牢牢鎮壓的情況下,他就這麼突兀地死在桑海城了。

    「我已經準備發信回咸陽,並通令各處,通緝西嶽君。」扶蘇順便問了一句,「父皇原本要讓趙高去做什麼?」

    「末將也不清楚其中究竟。」章邯將手裏的錦盒向前一遞,說道,「命令就在盒中。」

    他話剛說完,便察覺扶蘇的手,已經搭在了盒子上,腦海中不由得湧起了一抹訝異。

    在章邯的印象里,公子扶蘇雖然剛毅勇武,信人而奮士,經常針對一些事情向始皇帝發起勸諫,但是,另一個方面他又非常恪守上下禮儀。

    像是這種本該交給羅網的命令,在趙高身死的情況下,雖然扶蘇完全有權利翻閱,但要放在從前,絕不會如此果斷。

    扶蘇不知章邯心中在想什麼,他接過盒子,見靠得近些的,也就章邯一人,可以信任,就不曾避諱,直接打開。

    盒中有一份密卷,扶蘇單手將其展開。

    寥寥幾行字句,一剎入眼。

    扶蘇眉頭下意識的皺了一下,面色有異。

    『……既知熒惑之石,落於東郡。羅網盡出,務必尋得,所報農家之事,汝可自決。』

    『若見石上有逆反字跡,或周遭所居百姓有不合者,便將星落之處,方圓三里,人畜滅絕。傳流言者,格殺勿論。』

    啪!

    盒子被扶蘇重重蓋上。

    章邯就像是根本沒看見扶蘇的異常,開口說道:「既然中車府令都在此處遇刺身亡,這桑海城之中果然不安全。請公子早做準備,今日午時一過,我們就啟程返回咸陽吧。」

    扶蘇沉默了片刻之後,道:「不。」

    他帶着盒子走到自己的書桌後面,鋪開一張空白的捲軸,揮筆寫下幾行字,吹了吹布帛之上尚未乾透的墨跡,喚道,「章邯將軍,請你用最快的渠道,把這份文書送回咸陽城去,面呈給父皇。」

    章邯上前接過了捲軸,道:「公子是準備在桑海城多停留一段時間?」

    扶蘇看了看他,道:「在父皇下一次的命令到達之前,可否請章邯將軍,隨我到東郡去走一遭。」

    「不久之前,有熒惑守心,星落於東郡大地,父皇對此事頗為掛懷,我準備親自去一趟,尋得熒惑之石。」

    「這……」

    章邯心知,農家的大本營,就在東郡的大澤山之中。

    諸子百家內,農家號稱有十萬弟子,雖然不像墨家一樣,明確表現出有反秦之意,但因為秦皇徵召大量民夫,修建皇陵、阿房宮等等,農家內部也多有怨言。

    就算他們沒有明着反秦,公子扶蘇前往那裏,也有一些不可明說的風險。

    但是,章邯僅僅猶豫了一瞬間,就答應下來。

    「末將率領影密衛來此,本就是要護衛公子的安全,無論公子前往何處,末將,其有不隨行的道理。」


    他神色如常,看不出半點對於公子扶蘇此行的擔憂。

    確實,這次前往東郡的話,或許會遇到很多的危險,但是那又如何呢?

    這是大秦的土地。

    始皇帝在上,大秦的兵甲橫壓天下,身為秦將,難道章邯還要因為一點擔憂,勸阻如今大秦的長公子,去避讓一些反賊?!

    世上沒有這樣的道理。

    秦皇沒有針對性的命令下達之前,扶蘇哪裏都可去得,章邯所要做的,無非是盡忠職守罷了。

    「好。」

    扶蘇徐徐地吐出一口氣,說道,「留下一部分人,護送中車府令的屍體及星魂法師等人,回返咸陽。」

    「章邯,你風塵僕僕,披星戴月,現在可以好好去休息一會了,午時一過,我們就出發。」

    章邯行禮說道:「末將遵命!」

    章邯退下之後,影密衛很快過來,與那些原本隨行的重甲士兵混雜着,將扶蘇所住的地方,里外的防護,加緊了十倍也不止。

    扶蘇在客廳之中坐了一會兒,起身走向門外。

    明麗的陽光照在他身上,照在他揚起的臉上。

    旭日漸起,高掛雲端,天下大白。

    今天是個好天氣,天空純澈蔚藍,又有少許白雲點綴在天邊。

    風過處,不寒不熱,最是宜人。

    桑海城中漸漸熱鬧起來,但一些偏僻的地方,仿佛還沉浸在夜晚的餘味之中。

    這些地方的屋子裏面,住的都是一些老人家和小孩子,每天都會晚一些才會出門。

    方雲漢現在就在這樣的地方,倚在一座小橋的欄杆上。

    他換回了純陽子的穿着,手裏拿着昨天晚上灌得滿滿的酒葫蘆,仿若正在觀賞小橋之下,河水之上,游過去的一行水鳥。

    但他眼睛裏面映照出來的景色,卻不僅僅是這小橋流水。

    在方雲漢的雙眼之中,時而有水墨一般的神龍,盤旋無定,飛揚九天,時而又映照出一隻幽靜着、沉寂着的骷髏。

    「練神的劍意,天地有縱勢,順勢則化龍……燈下骷髏……」

    啵!

    葫蘆的塞子被左手拇指撥開,方雲漢灌了口酒,眼皮一垂一抬之間,眼中紛雜的景象已經一掃而空。

    周圍真實的景物,無比清晰的印在他的眼睛裏面。

    這又是一種有些微妙而神奇的感覺。

    如果有人也在這裏的話,他看過周圍的景色之後,再看方雲漢的眼睛,就會發現,方雲漢眼中照出來的,要比他自己看到的,清晰太多。

    不止清新,而且輕靈。

    在方雲漢的眼睛裏,周圍所有的景物,都像是被一些無形無質的「氣」,約束着、推動着,卻又浮動着。

    這種約束並不只是束縛,而是相融相洽,相輔相成。

    因為這些約束的存在,鳥飛終須落,水往低處流。

    但也因為這些「氣」的存在,人胸膛一起伏,就可以呼吸,羽翼一張,就可以振翅而起。

    這是秩序,也是自由。

    「太虛劍意。」

    方雲漢輕笑了兩聲,又喝了口酒,對着那些水鳥呵了口氣。

    浮在水上的水鳥,察覺到身後風來,紛紛張開雙翅,乘風而起。

    一行白色,從碧波之上,劃開柔軟的漣漪,脫離水面,飛向高空。

    呂洞賓的能力模板,已經有了一定的進度,其餘各項武學都隨着進度而提升。

    但在這一刻,經過親身體會,方雲漢自己對太虛劍意的體悟,已經遠超過其他武學。

    他右手抬起,輕輕彈了一下,負在自己背後的長劍。

    寶劍輕吟聲中,橋上的身影,似乎也乘風而去。

    淺白色有斑點的水鳥,飛過一座座房屋。

    雪女從墨家的藏身地點走出時,就看到這樣的一群鳥,向着大海的方向飛去。

    她望着飛鳥自由的身姿,心中默默祈願。

    這個時候,墨家的藏身之處,除了那些普通弟子之外,已經只剩下雪女和重傷未醒的端木蓉兩個人。

    雪女要照顧端木蓉,而其他人,全都已經向西出發,即將出城。

    就在出城之際,張良遣人送來密信。

    高漸離打開一看,頓顯愕然之色。

    班大師把信接過來,臉上又驚又喜:「趙高死了。」

    「什麼?!」

    盜跖連忙湊近過來,問道,「怎麼回事?」

    班大師說道:「是昨天晚上的事情,趙高和六劍奴,都被西嶽君殺了。星魂和大司命也被他打成重傷,少司命不知所蹤。」

    盜跖驚道:「竟然是那個傢伙?!」

    墨家眾人沉默了片刻之後,心中相繼湧起一點後怕的念頭。

    呂大師看向同行的蓋聶,說道:「看來那天晚上,要不是蓋聶先生在,我們,只怕也……」

    蓋聶一直淡泊以對,並無任何表示,呂大師咳嗽了一聲,繼續問道:「還有其他消息嗎?」

    「還有,農家不久前,有人發出了神農令,農家六堂都已經被調動起來,可能要圍繞前一陣子從天上掉下來那顆熒惑之石,展開爭奪。」

    班大師神色凝重,「農家曾經是墨家的盟友,這次的事情,恐怕是有心懷不軌的人在背後操弄,咱們不能袖手旁觀。」

    「但樓蘭的事情……」

    高漸離思索再三,開口說道,「農家本身的力量就不可小覷,我們即使相助,也不是着重在武力方面,而是要探清陰謀。」

    呂大師說道:「你是說,農家那邊去的人不要多,只要頭腦清醒就行,呵,那老夫看你,很有這個條件。」

    高漸離知道,因為之前的一些意見分歧,呂大師未必樂見他跟着去樓蘭,他也不想真的跟同門鬧得太僵,索性點頭道:「我確實是這個意思。」

    呂大師倒是有些驚訝,也收斂了那一點不快,認真的思考道:「但你一個肯定不夠,庖丁還在桑海經營客棧,就讓盜跖陪你去吧。」

    「那大鐵錘,這一路上,你要保護好呂大師和班大師。」

    高漸離頓了頓,眼神複雜地看向蓋聶,雙手一拱,深深地躬下身去,說道,「還有,拜託蓋聶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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