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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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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夜,當行宮內外和圍場的周圍,一切都歸於平靜,南司將軍沈d在親自結束最後一遍的崗哨巡查之後,隱身在夜色里,眺望着遠處的行宮,身影宛如和黑夜化為了一體。

    他的眼前,還在浮現着白天自己尾隨在後親眼目睹到的那些場景。

    太子會這麼早就對秦王悍然下手,這一點雖有點意外,但對他並沒造成過大的震驚。

    從太子的角度來說,如果他真的不能再容忍李玄度,這確實是個下手的時機。在秋a中以猛獸傷人的名義除去眼中釘,這樣的機會,並不是經常能夠遇到。

    太子今日的安排,也可謂周到,甚至連事後如何更加好地去掩人耳目也考慮到了,附帶上了姚張兩個公子。

    可惜他的運氣不好,最後的關鍵時刻,于闐王子竟然憑空而降。

    尉遲王子怎的這麼巧,在未得到太子邀約的情況之下,就趕到了這個地方?

    沈d從不相信運氣,尤其是這樣極端狀況下的運氣。倘若沒有人在背後推動,這個番國的王子,是絕對不可能自己一頭扎進這個陷阱並不自覺地充當破壞者,令太子投鼠忌器,陰謀被迫草草收場。

    那麼會是誰安排的?

    不是李玄度。

    沈d想起了自己當時所見的那一幕,微微眯了眯眼。

    他和菩氏共乘一騎,舉止親密。顯然他方攜妻遊玩歸來,濃情蜜意,不可能提前有所準備。

    于闐王子是和他侍衛葉霄同來的。但僅憑這個侍衛長的臉面,是不可能請的動于闐王子的。而當時,這個侍衛是和秦王妃在一起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秦王之妻菩氏獲悉了太子陰謀,請出了于闐王子。

    就連沈d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女子的急智,非一般人能比。即便換做自己,恐怕短時間內,也不能想出如此一個兩全的救夫之法,解危局於無形。

    只不過,她是如何知道太子陰謀的?

    太子的一方,誰的心又向着她?

    這姑且不論。

    令沈d感到最不安的,其實是另一件事。

    李玄度這些年漸漸淡出了京都人的視野,若非姜氏的千秋節,他如今恐怕人還在西海。

    囚禁、守陵,後又去了邊郡,八年的時間,他表面看着一蹶不振,終日問道,萬事也不去爭,但一手的弓馬功夫,竟還是如此驚人。

    要射中高速移動的目標,除了準星,更要預測靶的移動速度,放箭後箭簇抵達時它所處的方位。

    這非常困難,稍有失誤,絕不可能命中,尤其還在今日這般緊急的情況之下發箭,萬一誤中太子,罪名將會如何,他應當清楚。

    這一箭,除了箭法本身,發箭之人,更是需要何等強大的臨危不動的能力方能駕馭。

    他卻做到了,一箭射斷韁繩。

    難怪皇帝會忌憚他。

    沈d也是第一次深刻地認識到,自己從前還是輕視了這個曾是先帝最寵愛的幼子的秦王。

    若他今日就這樣死於太子的陰謀,自己日後倒是少了個潛在的大敵。

    可惜,被于闐王子給攪亂。

    一道身影從暗處靠近,正是那夜那個在澄園的積翠院中曾出現過的他的隨從,低聲向他稟告今晚打聽來的消息,道白天的時候,有人確曾看到過秦王妃去拜訪于闐王子。

    沈d沉默。

    那隨從見他不開口,也不知他在想什麼,遲疑了下,繼續稟告在自己看來更為重要的一件事,低聲道:「將軍,秦王妃對阿勢必小王子看管極嚴,無論去往哪裏,外出一步,身邊必有人跟隨,寸步不離。從前他剛來京都,還常與韓世子同游,可惜當時尚未接到左大王的消息。後來秦王妃入京,他便與韓世子斷了往來。來到此處,卑職尋不到合適的下手機會。那日阿勢必王子在馬場單獨走失,本是個極好的機會,卑職聞訊,當即帶了個人,悄悄下去谷地尋找,也經過那一帶了,奈何運氣不好,沒想到他竟就掛在樹頭,錯失良機。這個秦王妃實在多事,若非她處處盯着阿勢必小王子,卑職也不至於無機可乘。以卑職之見,莫若先將她……」

    他停下,做了個除掉的動作。

    沈d揮掌,扇了他一記耳光,扇得極重,掌過之處,嘴角登時破裂,掉下了一顆牙齒。

    這隨從為他效命多年,頭回吃了如此一記耳光,又驚又懼,也不知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麼,竟惹他如此不悅,連嘴角的血也不敢擦,忙下跪告罪。

    沈d壓低聲道:「廢物!連黃口小兒都應對不了,竟妄論別事?」

    隨從這才知自己錯在了哪裏,立刻告罪。

    沈d冷冷道:「明日先回,聽我後令。」

    隨從恭敬應是。

    南司將軍一職,除本身的戍衛皇城之外,還兼掌昭獄的巡查緝捕之責。許多官員懼怕他,那些仇恨他的人,背後稱他為蝮蛇,罵他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是劊子手。

    而對於他而言,無人知道,對手越強,他才越是興奮。

    這對手不止是男子,也包括了婦人。

    他對那日自己試探要替那小婦人穿鞋,她卻倨傲地揚起下巴,不投來半道正視目光的一幕,記憶猶新。

    他的腦海里,又浮現出今日李玄度擁她共乘一騎放馬而來的情景。想到日後,自己若有機會將這般絕色納為己有,令她垂下那驕傲的脖頸,徹底臣服於己,他的心底,便莫名地感到了一陣許久未曾有過的刺激。

    他眯了眯眼,再次眺望了眼遠處的行宮,轉身而去。

    ……

    次日一早,才卯時中,西苑裡的人便都起了身。懷衛再三地叮囑鷹奴,路上務必顧好自己的雕。李慧兒穿好了預備出行的衣裳。下人們則忙着將收拾好的箱籠和行裝抬出去裝車,準備出發上路。

    駱保天沒亮就回到了帷帳,再檢查一遍秦王的東西,免得萬一落下不便。檢查過後,無一遺漏,對自己的能力很是自得,掀帳而出,正要回去,抬頭看見秦王竟雙手負後地站在外頭,仿佛在等人,立刻笑着跑上去道:「殿下怎來了這裏?可是在等人?」

    昨晚拗不過她,鬆了口。

    這個駱保雖只是祖母從前派給自己的一個侍人,但卻陪伴多年,和他一道進出無憂宮與皇陵,現在忽然讓他走,李玄度心裏也是有點不是滋味。

    但昨夜一時心軟,又答應了她,也是不好反悔。

    李玄度決定還是自己親口說為好,這才特意找了過來,見他出來,想起她昨夜說不喜駱保的容貌,忍不住盯着看,見他長得喜眉喜眼,實在想不明白,她怎會和他過不去。

    「殿下為何如此看奴婢?」

    秦王好似還是第一次這麼盯着自己看,駱保被看得心裏一陣發毛,摸了摸臉,有些費解。

    李玄度正色道:「有個事與你道一聲。回去之後,你不必再同去闕國。天天服侍人,想必也是累,你先休息一段時間,過後升你做食邑地的田莊管事。」

    駱保大驚失色,第一個念頭就是秦王對他明升暗降,不要他了,撲通一下跪了下去道:「奴婢可是哪裏做錯了?懇請殿下明示,奴婢一定改。奴婢伺候慣了殿下,別的也不會做,哪裏都不想去!」說着眼睛就紅了。


    李玄度心裏有些不忍,卻板着臉道:「叫你去你就去!何來如此多的話?往後不必再做伺候人的事,哪裏不好了?給我起來!」

    他頓了一下。

    「當心王妃看見,你連這裏也去不成!」

    他說完,掉頭而去。

    主上便是要自己死,也就一句話的事,何況是派他做別的事。

    駱保不敢再多問,一路垂頭喪氣地跟了回去,也無心再去做別的事,尋到平日關係還不錯的葉霄,拉他到了一邊訴苦。

    葉霄驚訝,隨即恭喜他,笑道:「好事啊,殿下這是覺着你勞苦功高,安排你歷練一番,日後老了,做個田舍翁享福,豈非好事?」

    駱保哭喪着臉:「你也笑我!我被太皇太后派去服侍殿下,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如今去要我去管田莊,分明是不要我了,這叫好事?」

    葉霄想想也對,深表同情,但也無能為力。見他實在傷心的樣子,問道:「你是不是那裏得罪了殿下?」

    「沒有!」駱保矢口否認。

    「必定有,只是哪裏你自己不知曉罷了!你還是好好想想,想到了,說不定還有救。」

    葉霄事忙,拍了拍他肩,丟下他匆匆走了。

    駱保被提醒,絞盡腦汁想着自己哪裏得罪了秦王,忽然想起他方才走之前丟下的那句話,說當心,若被王妃看到,那個地方也去不成了。

    這分明是殿下在暗中提點自己。

    他得罪了王妃!

    駱保又想起平常王妃就對自己沒有好臉色,終於恍然大悟。

    雖然他也知道,最近秦王和王妃的關係突飛猛進,自己就被迫聽了好幾場的事。

    但他真的沒想到,那個大婚之夜還被迫跪在地上希冀秦王諒解的王妃,才這麼些時日,竟就翻身這麼快,現在連自己的去留都有話語權了!

    他更是沒有想到,那個平日修道看似無欲的高冷秦王,一夕之間,為了討好王妃,竟連留下自己都變得這麼為難了。

    駱保深深地懊悔自己平日還是小看了這個王妃,以為只要一心侍奉好秦王,就算王妃看自己不慣,也不能拿他如何。

    如今才知道,他大錯特錯了。

    看秦王這意思,莫非是在說,求他沒用,讓他自己去求王妃解決?

    駱保越想越覺得對,心慌意亂,急忙回了西苑,來到王妃住的地方,看見她在裏頭,正忙着叫人往外拿東西,一時不敢進,在庭院裏徘徊,終於等到裏頭人少了點,小心翼翼地進去,叫了聲王妃。

    菩珠早看見他來了,微微皺了皺眉。

    駱保也不管邊上還有別的人了,立刻跪在了地上求告道:「奴婢有話要說,求王妃給奴婢一個機會。」

    菩珠盯了他一眼,示意王姆出去,等人都走了,冷冷道:「何事?」

    駱保道:「奴婢錯了!罪該萬死,求王妃大人大量,給奴婢一個改過的機會,奴婢這輩子只想服侍王妃到老!」

    菩珠在鏡前對光,照了照自己的花顏,淡淡道:「你不是殿下的忠心人麼,你服侍好殿下便是,我怎敢要你服侍。」

    駱保眼圈一紅,跪在地上膝行到了菩珠面前。

    「奴婢一向就想服侍王妃!只是王妃從前不給奴婢機會!求王妃可憐可憐奴婢,莫嫌奴婢笨,給奴婢一個表忠心的機會!」

    菩珠依然不為所動:「你是殿下的人,我可不敢。你不想走,還是去求殿下吧。」

    「是殿下要奴婢走的!奴婢知道王妃心善,就來求王妃了。奴婢不想走,奴婢只想服侍王妃!」駱保涕淚交加,不停哀求。

    菩珠對鏡出神。

    這個駱保,以前必是以李玄度身邊的老人自居,根本不會拿自己真正當一回事,還這麼討人嫌,這麼一個人夾在自己和李玄度中間,不是個好事,所以昨晚趁機就拿他去試探李玄度。

    現在目的達成了。

    駱保不敢再輕視自己。

    這倒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此事證明李玄度如今也聽得進自己的耳邊風了。就算他心裏不是很願意,也不會完全不顧她的想法。

    本也不是什麼大事,打發走一個下人而已。他今日卻一大早起身,沒叫人去找駱保交待事情,而是自己親自過去。她焉能不知?

    就猜到駱保這廝會來跟前求饒。

    既如此,自然要給李玄度一個面子。免得他覺得自己趕跑了對他忠心耿耿的人,心裏存有芥蒂。

    菩珠起先不說話,等駱保又磕了七八個頭,這才淡淡道:「行了,起來吧,給我拿着鏡子,舉到窗前亮的地方。」

    駱保一愣,忽然頓悟,王妃這是饒過自己了,如逢大赦,感激得就差拿刀子挖心以表忠心了,哽咽道:「多謝王妃。往後王妃有事儘管吩咐,奴婢對王妃一定死心塌地,忠誠不二!」說完擦了擦眼淚,急忙舉起鏡子,找了個有朝霞射入的地方,托着供她照容。

    菩珠走到鏡前,抬手整理着鬢髮,片刻後,隨口似地道:「回去了就要去闕國,那邊的事,你都知道些什麼,早些和我說一下,我也有個準備。免得什麼都不知道去了,丟了秦王的臉。」

    駱保低聲道:「王妃想知道什麼?儘管問便是。奴婢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菩珠道:「聽說殿下有個表妹?」

    駱保立刻道:「是。殿下表妹名叫李檀芳,比殿下小了兩歲。小時候常被接來在宮中居住,陸陸續續,幾乎每年太皇太后的壽日期間,都會隨闕國使團來住上一段時日……」

    他一頓,小心地看了眼菩珠,仿佛有點不敢說了。

    菩珠淡淡地,一字一字地道:「說,有什麼,全部給我說出來,一個字也不要少。」

    「是。」

    駱保定了定神,又繼續道:「她和殿下可謂青梅竹馬,太皇太后也很喜歡她,曾稱讚她小小年紀便容止可觀,胸有丘壑。後來殿下出了事,被發往無憂宮,她原本也要跟去陪伴,被殿下拒絕了,她還跪求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也沒答應,她這才回了闕國,好似這麼多年都未嫁人。」

    菩珠盯着鏡中霞光里的花顏美人,手停在鬢邊,一時沉默。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王姆喚了聲殿下,門隨即被人推開,李玄度走了進來,見駱保站在窗前替菩珠舉鏡,她似還在理妝,便停下腳步。

    菩珠盯了駱保一眼,道:「放下吧。」

    駱保忙將鏡放了回去,叫了聲殿下,隨即縮在一邊,不敢出聲。

    菩珠轉身對着李玄度笑道:「殿下,他方才過來求我,說了一堆我聽不懂的胡話,大概就是說捨不得殿下,想繼續留下侍奉殿下。我看他挺可憐,又不忍心了,就想求殿下,要麼不必讓他去別處了,還是留下來?畢竟侍奉了殿下多年,乍換人,怕殿下用不慣。」

    駱保立刻跪了下去:「求殿下容奴婢留下來!」

    李玄度狐疑地看了眼自己的王妃和奴僕,拂了拂手:「行了行了,照王妃說的辦吧。好走了,馬車在外頭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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