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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6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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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驛舍後院的火已是無法阻擋,好在前堂和後院中間有道隔火牆。大火燒到中間,便就停了。

    駱保白天在馬車上睡過覺,今夜精神好,自告奮勇和夥伴一道值夜。因晚間驛舍提供的飯食味道很咸,下半夜二人皆感口渴,便去灶間取了茶水,沒想到喝了之後,很快竟就熬不過困,當場睡了過去,不但連後院何時起火、如何起火分毫不知,若不是被及時警醒的葉霄救出,只怕已經燒死在了火場裏。

    他終於甦醒,發呆了片刻,突然醒悟,想到秦王妃好似還沒出來,臉色大變,奔向後院,忽見她從火場的方向出來了,雖披頭散髮模樣狼狽,但看着似乎並未受傷,剛鬆了一口氣,竟又見葉霄被他的手下抬出來,面若金紙,身上仿佛也灼傷了,看起來受傷不輕,且一旁竟還有沈d,不禁驚呆,反應了過來,慌忙上去幫忙。

    王姆等人隨後也被救了出來。一班人里,除了葉霄意外重傷,其餘人雖各自也有不同程度的灼傷,但好在皆無大礙。

    出了這麼大的事,驛丞到了此刻竟還未露面,不知去向,沈d斷定這場大火必和驛丞有關,指揮人檢點死於大火的人員,又派手下到附近去搜查驛丞。

    那驛丞尚未逃遠,很快便被抓住帶了回來,對着臉色陰森的沈d,戰戰兢兢地承認,是他叫人故意在秦王妃一行人的飯菜里加咸致令口渴,再往茶水裏投蒙汗藥,待藥倒值夜的守衛之後,安排放火,目標便是秦王妃這一行人。

    沈d追問何人指使。驛丞起先不說,沈d的一個手下上去,抬手便切了驛丞的一根手指,再又一根,接連兩根,驛丞慘呼,昏死過去,被用冷水潑醒之後,終於供出他是奉了同州州官的命令行事,至於對方目的為何,他並不知曉。本是得了許諾,事成之後,他帶着賞金直接逃走就行。

    葉霄受傷不輕,方才被沈d從火木下拖出來後,便遇到了尋來的手下,見狀立刻將他抬出,喚來隨從當中的一名軍醫,軍醫迅速幫他治傷,菩珠忍着懼血在旁搭手,見他漸漸止血,後背也上了燒藥的藥,雖尚未甦醒,但臉色看着比先前好了一些,這才稍稍放下些心。

    她坐於屋中,聽着外面那驛丞受訊發出的陣陣慘叫之聲,漸漸地聲音消失,隨後沈d尋了過來,告訴她審訊結果,道這驛丞是受了同州州官的指使,其目的,便是燒死他們這一行人。

    他說話之時,人立在門口,並未入內,且語氣很是恭謹,顯得對她很是尊重的樣子,與前次秋a在野徑相遇時的感覺,很是不同。

    菩珠很快發現他手心似有燎傷,應是方才搬開那根火木之時受的,開口,詢問了一句。

    他道自己只是輕傷,無妨,叫她不必記掛。

    菩珠便沉默了下去。

    沈d望着她道:「我若沒有猜錯,料你必在懷疑,我怎如此之巧,今夜竟也來了此處。」

    菩珠確實有些懷疑,想起澄園的那場火,望着他,依然沒有說話。

    沈d自我解嘲似地哂笑了下:「看來是平日未曾做過半件好事,這才會被王妃懷疑。不過,沈某可對天發誓,今晚這火與沈某絕對沒有任何干係。王妃應也知,陛下即將東巡封禪,沈某不才,有幸隨留王先遣而行,打點東巡事項,前些日事情完畢,沈某趕着回京復命,今夜行路至此,偶遇王妃,湊巧而已。」

    菩珠觀他神色,覺這火應當確實和他無關。倘若真的是他所放,自然是要燒死自己,那最後他又何必現身來救。

    她終於開口,語氣也緩和了不少:「沈將軍的手無大事便好,方才多謝你救了葉霄。」

    沈d道是隨手之勞,叫她不必掛懷,隨即面露關切地問:「王妃與同州州官可有怨隙?否則為何他竟喪心病狂至此地步,敢對王妃下手!」

    菩珠思忖了片刻,道:「同州境下起了疫病,我前些日回鄉祭祖歸來路過,無意獲悉消息,過問了幾句,這趟打算回京上報。或是州官唯恐影響考績,意欲隱瞞,這才對我下手。」

    沈d聞言大怒,叱罵該死,隨即沉吟道:「疫情關乎人命,萬一散開,不知要死多少人,後果不堪設想!既這裏遇到了,恰又同路,王妃若是不棄,明日我便護送王妃歸京,以儘早上報天聽!」

    葉霄一直護着她,處處照顧,今夜重傷,方才人還昏迷,明日恐怕不能如常上路了。何況,即便他能醒來,她也希望他休息幾天,好好養傷。

    這個沈d雖野心勃勃,心術不正,但就這件事來看,倒並無可指摘的地方。

    州官今晚事敗,狗急跳牆,接下來說不定極有可能還有後手,而她必須儘快趕回京都,這才是目前的重中之重。

    菩珠道:「恭敬不如從命,那就多謝將軍了!」

    沈d頷首:「王妃昨夜受驚不小,想必人還乏,沈某不打擾了,王妃可再睡一覺,等休息好再上路不遲。」

    菩珠問時辰,得知快要五更,說道:「我不累,天亮便就走吧!」

    沈d看了她一眼,點頭答應,又說此刻離天亮還有一會兒,讓她最後再休息一下,說完告退。

    菩珠又乏又倦,閉目靠坐,等到天亮,去看葉霄。

    葉霄方甦醒不久,獲悉她片刻後就要動身上路,沈d同行,立刻掙扎着要起來,忽一陣暈眩。

    菩珠讓他先行養傷,好好休息。

    沈d也來了,在旁淡淡地道:「葉侍衛長傷成這般模樣,莫說長途騎馬,便是走路,恐怕也是吃力。我倒不介意帶侍衛長同行,但凡事還是量力為好。」

    他言下之意,他若同行,形同累贅。

    葉霄沉默了片刻,開口為他救了自己道謝。

    沈d道了句無妨,對菩珠道:「沈某先出去了,在外等着王妃。」

    沈d走後,菩珠命葉霄不許再逞強,先養好傷,叮囑了一番,再將受了傷的王姆和婢女也都留下來,讓他們等葉霄,傷好些後一道回京,最後只帶了堅持要同行的駱保和剩下的幾名侍衛。

    昨夜的火,將屋內的隨身之物都燒了,好在這些天為了行路方便,每晚入住之時,只取一些必要之物,其餘都在裝運行裝的車上,得以保留,其中便包括父親手稿和那支鶴笛,依然妥善存於箱中。

    菩珠收拾了些點東西,打好行裝,繼續出發上路。

    接下來的頭幾日,行程一切正常,路上,沈d對她照顧極是周到,周到得甚至令菩珠感到有些不適,但除此之外,倒沒有任何的異樣。

    眼看離京都也越來越近了,菩珠漸漸卸下警惕,心裏只盼能早些趕到。沒想到第三天卻遇到了一樁意外。午後,一行人行至一處渡口之前,發現渡橋竟然斷了,問岸邊的人,道昨天白天還好好的,大約是年久失修,半夜竟塌了下去。因河道寬闊,中間水流湍急,若無七丈大船,一般小船不敢載人,尋常人想要渡河,只能等修好渡橋。

    沈d立刻派人去問當地縣令渡橋何時可以修好。縣令聽聞是他到了,匆匆忙忙親自趕了過來,道立刻着手叫人修復,但最快,估計也要十天半月。

    菩珠焦急不已,問有無大船。

    沈d立刻安慰她,讓她不要急,過去和縣令又說了幾句話,回來稱縣令答應儘快找大船,但今天怕是來不及了,問她能否先行入城住一夜。

    菩珠無可奈何掉頭入城。當天晚上未住驛舍。沈d說驛舍差不多住滿人了,且條件不好,恰當地有一富戶聽聞秦王妃駕到,樂為王妃提供下榻之處,是個十分幽靜的別園。

    菩珠只能照着安排入住,第二天催問,沈d說,縣令一時還是找不到合適的足夠運載車馬的大船,但他知道她非常焦急,所以一早就已派出得力手下繞遠路先行,代她將消息傳到京都。

    第三天,大船還未找到,不但如此,從她落腳下來後,這幾天,日日有當地士紳富戶家的女眷慕名前來拜訪,邀她宴飲。

    到了第四日,四更時分,夜色如墨,正是酣眠時刻,屋內未燃燈,菩珠睜開眼睛,借着一點月色的朦朧之影,起身下床,走到門後,輕輕地打開門,正要邁步出去,身影一頓。

    駱保確實等在她的門外了,身上也背着包袱,但人跪在地上,低着頭,一動不動。

    庭院中央,另有一人,那人手中提了一杆燈籠,燭火昏昏,映出他的臉,道:「才四更,離天亮還早,沈某斗膽問一句,王妃不休息,這是想去哪裏?」

    菩珠定定地看着這個男子。

    從第二天他還推託尋不到合適的大船開始,她便起了疑心,昨日從來拜訪的一個婦人口中得知,這橋並非唯一通途,沿着下游,再過去幾十里亦可通行,於是悄悄安排,打算半夜離開。

    這個時候,倘若順利的話,她的隨從原本應當已經準備好了馬車,正在這地方的後門等着她出去。

    「他們人呢?」她盯着庭院中央的那道身影,半晌開口,聲音發澀。

    「放心吧,他們沒事。我都聽了你的,救起了那個葉霄,怎還會傷他們一根汗毛?我是見他們辛苦,將人都請去歇息了。」

    他將手中的燈籠隨手放下,走到還跪在地上的駱保身前,叱了一聲滾。

    駱保看了一眼朝着自己投來目光的菩珠,一聲不吭,從地上爬了起來,低頭匆匆離開。

    沈d自顧邁入門檻,行至案前,亮起燭台上的燭火,轉頭對她柔聲道:「你安心住下,莫胡思亂想,更不要到處亂跑。這地方很安全,住多久可以,若不滿意,你和我說,我可以替你換住處,換到你滿意為止。但你人生地不熟,勿自己走動,萬一走失了不好。你歇息吧,我不打擾你了。」

    菩珠恨極,雙目直勾勾地盯着他罵:「沈d,我知你野心勃勃,什麼事都做得出來,這本也沒什麼,你若真有本事,我還敬你是條漢子。但我沒想到,你和同州里的那些人竟也是一路的!你實是我生平所見之最為卑劣無恥之人了!」

    沈d本待轉身要走,聞言,背影頓了一頓,慢慢轉頭,看了她片刻,忽道:「承認也是無妨,這一路我確實尾隨與你同行,但我那夜在驛舍里和你講的並非是假,縱火與我完全無關。我是看見火光方進去的,目的只是為了救你罷了。」

    菩珠冷冷道:「得將軍深情如斯,實是我的榮幸。」

    沈d盯了她片刻,忽發出一道冷哼之聲:「菩氏,你知道的,我想對你好。若不是看在你的面上,那晚死一百個葉霄,也與我無干。我之所以阻止你入京,把你留在這裏,也是為了你,乃出於保護你的目的,不欲令你捲入太子和留王的兩派紛爭。」

    菩珠一怔。

    這話什麼意思?

    難道同州那邊是太子,或者說,上官家的人?

    但留王呢,又是怎麼回事?他怎會在這件事裏也插了一腳?

    她心中隱隱似有所悟,卻還不是十分分明,遲疑了下,道:「怎講?」

    沈d道:「同州州官是上官家的人。陛下準備多年,東巡之事,終要成行。泰山封禪於帝王之意味,你當清楚,自然了,上官家更是清楚。太子如今本就不得聖心,這個節骨眼上,倘再爆出同州疫病,萬一壞了陛下封禪,你若是上官家,你如何做?」

    菩珠沉默着。

    「他們懼怕再失聖心。更怕被對手抓住機會大做文章。實話和你說,州官得報消息的當日,便就以八百里加急告知上官邕。他們一心想要壓下消息,你卻不知好歹想着入京傳信。此刻你該知道,那晚真正要你死的,是何人了吧?」

    菩珠此前以為州官只是為了政績,萬沒想到,背後竟和上官家還有如此千絲萬縷的聯繫。

    她怔了片刻,突然想起一件事,急忙追問:「那同州如今到底封城了沒?」

    沈d用看傻子似的目光望着她,反問了一句:「你說呢?」

    菩珠心跳加快。

    上官家既決定壓下消息,怕被對手窺破,抓住了把柄,又怎會讓州官封城弄出這麼大的動靜?

    「他們如今到底怎麼做的?」她再次追問。


    沈d不說。

    「你快說!」

    沈d終於道:「還能怎樣?自然是把那些得病的驅趕到一處圍起來,能治就治,治不好,早些死了了事!」

    「這樣會出大事的!吳之林說得清清楚楚,據他經驗,必須及早將整個縣城封住,禁絕內外交通!他們不做,萬一擴散,他們就不怕嗎!」

    沈d淡淡道:「不過死些人而已。他們是不會容忍有人破壞的。莫說幾個莊,便是死一個縣,又有什麼打緊?」

    菩珠定了定神:「那留王呢?方才你說不讓我捲入,這事跟留王又有何關係?」

    沈d道:「也是湊巧,看來天意如此,恰好這回,留王與我同行,竟叫胡家也早早知道了這事。他們自然希望事情鬧大,越大越好。疫病擴到一個縣怎夠?最好散到整個同州,到時,他們再拿來攻訐上官邕瞞報大疫。你說,到了那日,朝廷將會何等熱鬧?」

    「所以你明白了嗎?如今兩邊都不想讓上頭知道。你卻一心上報天聽。你得罪的不止是上官家,還有留王那一邊。你到不了京都的,前頭關卡重重。你若執意前行,等着你的,必定還有類似失火的意外。我將你扣下,說是為了你好,何錯之有?」

    菩珠終於明白了,徹底地明白了,為何前世疫病會那樣擴散開來。

    上官家指使州官隱瞞,又不聽吳之林的建議,最後導致局面徹底失控。事後皇帝又一心除掉李玄度,攻打闕國,上官家一手遮天,及時除掉替罪羊,及時撇清自己,最後竟也安然過關,毫髮無損。

    而這輩子,局面顯然更複雜了,還多了一個蠢蠢欲動的留王。

    她全身發冷,如同得了瘧疾似的,陣陣發冷。她盯着沈d那張似帶微笑卻又顯得冷漠無比的詭異的臉,一字一字地道:「沈將軍,你既然兩邊都不站,我懇求你,立刻放我!」

    沈d一怔,看了她一眼,微微皺眉:「你為何就是不聽勸?就算我放了你,你以為你能安然抵達?」

    菩珠道:「那是我的事情。你有沒想過,以同州的那幫官員,靠他們能壓得下疫病?如果到了最後,一個同州不夠,再擴到別的州縣,乃至京都呢?到時會死多少人?」

    沈d眼睛都未眨一下,淡淡道:「你過慮了。何況,做大事豈可在意小節。譬如戰事,因為懼怕死人,難道便不打仗了?死人如何?日後朝廷減免賦稅,於天下而言,便也如同補償。」

    菩珠一時無語。

    這個時候,不知為何,她甚至想到了李承煜。

    眼前的人,即便換成是李承煜,恐怕也不會用如此毫無波動的聲音談論着如此一件事。

    她也知道了,這個口口聲聲說是為了保護她的南司大將軍,在這件事裏,打的恐怕是坐山觀虎鬥的主意。

    她慢慢地道:「我明白了。如今你說是在保護我,過後呢?你打算如何處置我?你要將我藏多久?」

    沈d的兩道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這段時日,或是趕路辛苦,或是心事過重,她顯得比從前消瘦了些,一張臉也更尖俏。燭火映照之下,膚色微微蒼白,此刻這樣看着他,如同月下的一朵幽幽瘦蘭,實是我見猶憐。

    他的聲音便也變得柔和了,道:「你先安心住下,等事情過後,我看情況安排。」

    他一頓。

    「菩氏,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只要你從了我,我必對你好一輩子。」

    等事情過後,看情況?

    意思是說,倘若上官一黨因為此事倒下的話,他就可以把自己藏起來做禁臠了?

    也不是沒可能。

    上官家的人既可以放火燒她,他自然也可以安排另一場火,事後把罪名推在上官家的頭上便可。

    菩珠眸光微微流轉:「我去齊州老家之時,一路驛舍供應極好,甚至常見貢物,那日到了魏州,餐食竟見銀魚。沈將軍,我要是沒猜錯,定是你的安排。多謝了。」

    沈d微微一笑:「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只要你喜歡,天下有之物,我遲早必會取來獻你。」

    菩珠輕笑,譏嘲:「聽你這口氣,你也想做皇帝?難怪這回你要坐山觀虎鬥了。我告訴你,若非我運氣不好,被皇帝別有用心賜婚給了李玄度,我現在就是太子妃。即便如此,太子到了如今,還是對我念念不忘。所以我勸你,似這種空口白話,往後還是少在我面前說。」

    沈d眯了眯眼,語氣轉冷:「菩氏,我知你愛慕者甚多,只你若是到了如今還指望太子,我怕你是要失望了。」

    菩珠凝視着他,方才面上的譏笑漸漸消失,輕聲道:「沈將軍,我不似滕國夫人有家世可倚,更不如長公主,權勢煊赫,你為何對我青眼有加?」

    沈d的腦海里浮現出秋a那日擊鞠賽後的一幕。

    她香汗淋淋,面頰紅暈,從馬背上利落地翻身而下,卻不慎勾掉了束帽,跌落下來滿頭青絲。

    那一刻他覺得那束青絲好似跌在了他的心裏,勾得他回來後連着癢了好幾夜。

    那幾個晚上,他知她就宿在距他不遠的李玄度的帳幕之中。那種感覺,更是煎熬。

    他又想起歲除之日,她和婢女們剪出春幡插在鬢邊嬉笑打鬧的情景。

    他回味了一番,臉上原本的晦色漸漸消失,那雙陰沉沉的眼裏,也流露出了一縷柔和之色。

    「我就想對你好。別的女人,沒法和你相比。」

    「這回既路過,我也去你父親的墓前祭拜過,以表我的心意。」

    菩珠凝視了他片刻,忽嗤的一笑,微微提起裙裾,一隻繡鞋便從裙底飛了出去,落到他的腳邊。見他看了眼繡鞋,又看着自己,揚起下巴道:「你從前不是說,能替我穿鞋,是你的榮幸嗎?」

    沈d目光微動,眸色漸漸暗沉,俯身拾起她踢出來的繡鞋,走到她的面前,蹲了下去,蹲在她的身前,伸出手,緩緩正要探進裙底,卻見她忽又後退一步,後悔似地搖頭道:「罷了,方才我和你玩笑。沈將軍你還是走吧。」

    她提着裙裾,光着一隻腳,轉身便逃也似地匆匆而去。

    沈d望着她輕盈的身影,哪能容她如此逃脫,追了上去,一把將她攔在一扇屏風之後。

    燭影透屏,光線幽暗。她背靠屏風躲着他,雙手背後,吃吃地低聲而笑:「沈將軍你羞不羞,竟打聽起了我用的香膏?你是不是聞過?我讓你聞我的頭髮,是不是這種味道?」

    沈d心魂蕩漾,依她所言,低頭湊了上去。

    他閉上眼,吸着她鬢髮里散發出的幽幽香氣,一時心旌動搖,只覺再也難以忍耐,正要抱她入內,突然,後腦似被什麼猛地咬了一口似的,一陣劇痛襲來,耳邊跟着「嗡」的一聲,一頭栽倒在地。

    駱保手中握棍,目光緊緊地盯着倒在地上暈死過去的沈d,問道:「王妃你沒事吧?」

    菩珠道:「我無事!」

    她飛奔到了內室,拿出一條預先準備好的繩索,和駱保一道,將人緊緊地縛住手腳,最後將他的嘴也堵了。

    駱保手腳麻利地背起沈d,菩珠手握匕首走了出來,命沈d在外的手下將先前扣住的馬車和她的人放回來。

    她如願上了馬車,將沈d也放在車裏,循着前兩天打聽來的路,朝着京都的方向疾馳而去。

    駱保這一棍下手極重,天快亮的時候,沈d方甦醒過來。

    他仰臥在她腳邊,皺眉,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之聲。見她寒面盯着自己,面無表情,便示意她將自己嘴裏的東西拿掉。

    菩珠替他解開口塞。

    沈d澀聲道:「你昨夜逃走,原來也是預謀?」

    菩珠道:「否則呢?我向人打聽別路,自然也是引你懷疑。似你這般精明之人,我若不先讓你抓上一次,你豈會上當。」

    沈d閉了閉目,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再次睜開眼眸,冷冷地道:「我說過,你就算上路,也過不了關。不說你挾持我,我的人必在身後,不會放過。那兩家的人,也在前頭等你!」

    菩珠伸手,在他腰間摸了幾下,摸到他此次奉命外出辦事的令牌,一把拽了下來。

    「沈將軍放心,我只借用你的令牌,至於你人,我是不敢讓你在我車中久留的。到了前頭,自會將你放下。」

    沈d頓時臉色僵硬,眼睜睜看着她將自己的令牌收了,半晌,咬牙道:「沈某栽你手裏,我認。但是菩氏,我實是不懂,李玄度名為秦王,自身難保,日後如何都不知道。你到底看上他什麼?我自問待你不薄,你如此聰明的人,卻為何不識時務?」

    菩珠道:「沈d,權勢是個好東西,我也想要,但你的識時務之道,恕我實在無法苟同。同州之疫,我是必定要上報的!你救了葉霄,我很感激,你放心,我會替你保守昨夜你對我說的全部的話,誰也不會透露半個字,包括李玄度。至於日後,你能不能成事,看各自的命吧!」

    疾馳在道上的馬車在經過一處陡坡之時,放慢速度,待追在後的那些人漸漸上來,菩珠打開車門,將沈d從車裏推了下去,令他沿着坡地往下滾落,隨即關上車門,命全速前行。

    馬車疾馳在官道之上,日夜兼程,每到一處關卡,出示沈d之令,概通行無阻,如此在路上又行了數日,這一日終於進入京畿,京都遙遙在望。

    傍晚,馬車疾馳到了京都的東輔關前,一群士兵守在關門之前,嚴陣以待,查着進入的每一輛馬車和行人。輪到菩珠的馬車之時,隨行出示了沈d之令,道奉命歸京,有緊急公務,命立刻放行。

    幾個士兵反覆檢看着令牌,遲疑過後,不敢阻攔,正要放行,忽然走來一個頭目,接過令牌看了一眼,上前來到馬車旁,恭敬地道:「並非小人膽敢阻攔,只是上頭有令,無論何人,過關須得露臉檢視。可否請車內之人行個方便?」

    馬車的簾門密閉,紋絲不動。半晌,那頭目朝士兵做了個眼色。幾人上來,正要靠近,突然,車門被人推開,只見裏頭坐着一個疤臉大漢,頭上裹布,似受了傷,冷冷地盯望出來。

    頭目一愣,見不是自己要找的人,急忙後退,命放行。

    深夜,馬車行到了京都的東門,以沈d腰牌再次叫開城門之後,秘密直奔蓬萊宮而去。陳女官出來,見是葉霄連夜趕到,問事由,大吃一驚,立刻帶着他入宮,面見姜氏。

    皇帝從睡夢中被喚醒,乘輦匆匆趕到姜氏面前,獲悉同州生疫,州官隱瞞,醫吳之林冒死直言,托秦王妃上達天聽。

    皇帝驚怒不已,當即回宮,連夜召大臣和太醫朝會,最後派端王與廣平侯韓榮昌為正副監察使,帶着太醫院眾醫官立刻趕赴同州,務必儘快撲滅疫情,查清原委。

    天明,在朝臣的各種議論聲里,端王與韓榮昌領命,出京奔赴同州。

    蓬萊宮中,晨曦漸白,姜氏坐在嘉德殿內,聽着被皇帝派來的宋長生匯報着消息,當聽到上官邕在朝會當眾請罪,自責用人失察,乃至當場痛哭流涕,神色索然。

    她出神了片刻,轉頭問陳女官:「那孩子現如今人到底在何處?」

    陳女官道:「葉霄說她在路上病倒了,又擔心萬一在前頭關卡受阻,半道就下了馬車,讓葉霄替她入京傳訊。至於她去的地方,道是一個熟人之處,因不方便講,沒和葉霄說,只叫他放心,說是自己人,不會有事。她等病好,自己就會回京。」

    姜氏面露焦急之色,正要開口,李慧兒從殿外奔入,跪在姜氏膝前,紅着眼睛道:「皇阿嬸她到底在哪裏?皇叔何日才能回來?我要去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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