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道爭（上）（1 / 1）

    當然，孟周真正在意的，也並不是山的另一邊究竟如何。

    他真正在意的是，「山的另一邊」就像是一面鏡子，通過這面鏡子，讓孟周從另一個角度重新認識了「封魔地」。

    並基本確認，雖然遠方有巨大的隱患等待着他，但只要自己還在這「監牢」之內，那自己的安全就是有保障的。

    孟周自信，任何起自於「封魔地」內部的力量，都已經無法對他造成傷害。

    無論任何形式，任何手段。

    現在的他，不知不覺間已經站在了「封魔地」力量的頂端。

    惟一能夠打擊到他的力量，只可能來自於「封魔地」之外。

    但很可惜，要做到這一點，有一個前提，就是必須先將「封魔地」摧毀。

    而很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要是「封魔地」真的能用如此直截了當的手段就處置掉，那也不需要拖挨到今日。

    至於那些通過各種各樣的手段滲透進來的力量，能夠充當一下眼線，傳遞一些消息，便已經是極限了。

    要想通過這種手段對自己造成傷害，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便是「寇沖」對練子陵的指責都是真的——「前任星宿宮老祖的隕落」，以及「星宿宮在長達一百多年的時間裏，沒有一個結丹成功突破，結丹晉元嬰的路被徹底堵死」，都與練子陵有關。

    孟周關注的落腳點，也是將之當成外洲力量在「封魔地」擴散滲透的具體事例，並由此推測外洲力量的滲透到了何等程度。

    卻並不會因此就對其力量過分高估，並因此為自身的安危擔心起來。

    若想憑這種手段就對自己做些什麼，和羊入虎口有什麼區別？

    想到這裏，孟周忽然一怔。

    就在剛才，他想到一種操作，就是故意賣一些破綻出來，引一些「瞎眼羊」主動送菜上門。

    不過很快，孟周就搖頭將這想法按了下去。

    這對他來說，除了將自己更多的暴露出去，並沒有任何實際的意義。

    而且，以孟周從種種跡象得來的判斷，絕大多數從外洲滲透進來的力量，都懷着各自的目的和私心。

    只要他自己安靜一點，把握好行事的尺度，大面上是可以相安無事的。

    畢竟，自己捲入的矛盾，已經到了「大道之爭」的層次。

    對任何一個元嬰修士來說，個人的生命和道途才是最重要的，這種和他們私人無關的矛盾，躲都來不及，誰還主動往上湊啊。

    青燁的來訪，並將自己的老底毫不遮掩的露了出來，真正的目的，不也是為了更好的保全自身麼？

    「隊長，自己人，別開槍！」

    想到這裏，孟周忽然笑了。

    藉助「山的另一邊」這面鏡子，孟周重新認識了「封魔地」，也重新認識了自己。

    若將「封魔地」視作一個監牢，那自己無疑就是一名「獄霸」，且還是能令所有「獄卒」都乖乖聽話的超級獄霸。

    「這也沒什麼不好。」孟周心中如此想。

    這可不是孟周不得已的自嘲，而是真心這麼覺得。

    他實在無法想像出，還有比這更加令人舒心愜意的修行環境了。

    至於觸犯種種「禁忌條例」有可能給自己帶來的影響，孟周卻是毫不在意。

    他現在已經明白，自己在渡劫的最後階段「看到」的那特殊場景，一道道天地法則化作一顆顆巨星，攜着無匹威勢向他砸來，就是對他觸犯了諸多「禁忌條例」而降下的「天罰」。

    但這些「天罰」卻並沒能降到他的頭上，被另一批法則力量給強硬的頂了回去。

    所以，因觸犯「禁忌條例」而有可能招來的「折壽」、亦或者「中道隕落」這樣的厄運自然也就沒能真的施加在他的頭上。

    而且，孟周其實還有種猜測，因為自身狀態的特殊性，他懷疑，便是那「天罰」真的落到了他的身上，也能被他硬頂回去。

    至少，不會是毫無招架之力的災難性後果。

    不過，現在這樣自然也很好。

    孟周可沒有一定要為自己的實力正名的執念。

    ……

    隨着心靈安頓下來，孟周忽然發現，自己仿佛再次回到了在三川塬中，齊雲峰頂，很自然的就找回了那種最愜意，最閒適悠然的修行狀態。

    「星宿天池」也已變得熱鬧起來，不再是孟周一人的「天下」。

    不僅白芷、丫丫都已經恢復了正常的活動，比丫丫更早晉入四階境界的「本命精靈」金粉雙蒂蓮也同樣被孟周放了出來，只要在「星宿天池」範圍之內，便任其自由活動。

    最初，這「本命精靈」還有些膽怯，化作一株靈蓮縮在一角一動不動。

    但沒過多久，隨着丫丫的繩軀繞着靈蓮纏繞了幾圈，一株靈蓮很快就變成了一個咯咯直笑的幼童，與丫丫打成了一片。

    而後，與白芷也親近了起來。

    反倒是對孟周這個理論上關係最緊密的人，始終不溫不火的。

    當然，這也和孟周從來都沒有刻意經營這份關係有關。

    ……

    時光如水。

    當孟周再一次從沉思中清醒過來之時，驚訝的發現，修為最低，實力最弱的白芷已經獲得了完全的主導權。

    丫丫就不說了，「本命精靈」也對她服服帖帖。

    甚至，每一個不經意的動作神態之中，都很自然的流露出一種仿佛小寵物對待主人時的那種依戀和諂媚。

    在孟周這裏，如同一個棄兒，連個名字都沒有的「本命精靈」，也已經有了自己的名字。

    「白靈，以後你需得喚她白靈。」

    白芷對孟周道，語氣中有些嗔怪，似乎在嫌他太過粗心大意。

    而就在白芷與孟周對話只是，小小的白靈伸出一隻小手緊緊抓住白芷的裙角，半藏在她身後，看那可憐的小模樣，仿佛在害怕會被人遺棄，或者被陌生人拐跑一般。

    孟周看着這一幕，心中好笑。

    要不是自己見過這小東西剛渡劫之後就毫不認生的與一隻本體為翠羽靈鳥的四階真靈做了搭子，他還真就信了。

    這演得也太投入了一些。

    不過，管你多麼投入，現在，都是屬於我的時間了。

    孟周衝着白靈揮了揮手，讓她自去找丫丫玩，示意白芷跟自己來。

    「幹什麼？」

    雖然已經知道即將發生什麼，但白芷還是恍如不知的詢問道。

    說矜持也好，說是情趣也罷，這仿佛已經成為了兩人間一種很特別的流程儀式。

    最有趣的是，心中明鏡似的兩人都在很認真的走着流程。

    比如現在的孟周，聽了白芷的問話後，一本正經的回道：「你這些年被我帶着東奔西跑，功課落下了太多。」

    「啊？」白芷輕呼一聲，「這對我將來的修行有影響嗎？」

    孟周認真點頭：「不僅有影響，而且影響非常大。」

    白芷秀美緊蹙，似乎開始為自己的大道前途擔心起來。

    「不過，你也不要太擔心。」孟周寬慰道。

    「啊？你有辦法？」白芷忽然激動得拉住了孟周的手。

    說着，還不待孟周回應，她便已經迫不及待的進入了下一回合。

    只見她拉着孟周便進入一片被陣法隔絕出來的區域，都不待孟周說話，便主動蹦到了水床之上乖乖躺好，任水的漣漪在身下蕩漾，眼神直往孟周身上戳，仿佛在說，你還在墨跡個啥。

    「……」

    孟周心如止水，面無表情。

    你這麼彪悍，真的讓我很為難啊，姐姐。

    不管怎樣，在兩人的辛勤耕耘之下，白芷的修為真的是一日千里，突飛猛進。

    不到一年的時間，便完成了結丹七層的積累，成功突破到結丹八層。

    而後，又用了兩年的時間，白芷完成了結丹八層的積累，修為突破到結丹九層。

    這還是在充分考慮到了白芷本人承受能力的情況之下！

    兩年中的大半時間，白芷都用在了對暴增修為的適應，激增力量的馴服之上。

    若是不管不顧，白芷成長的速度，還會更快。

    為了讓白芷將根基儘可能扎穩打牢，加上孟周也不可能真的把全部的時間和心力都用在幫助白芷成長之上，兩人也就有意識的將白芷成長的節奏放緩了一些。

    即便如此，在不到三年的時間內，白芷從結丹七層晉入結丹九層，也已經非常離譜了。

    關鍵是白芷的根基還打得非常穩。

    不過，在白芷的修為晉入結丹九層之後，兩個當事人的關注點，卻都沒怎麼放在白芷的修為變化之上。

    白芷對於突飛猛進的修為，根本沒有任何關注。

    一切表現，也都如往常一般，沒有任何異常。

    而孟周的關注點，卻悄悄放在了白芷身上。

    ……

    又一次電閃雷鳴，風雨大作之後。

    雲銷雨霽，彩徹區明。

    兩家酡紅的白芷睜開雙眼，泛着瀲灩春波的目光落在孟周身上。

    魂靈兒剛從天際歸來的她，睜眼醒來便見近在咫尺的孟周盯着自己細瞧，白芷心中既覺甜蜜，又有些羞赧。

    「怎麼啦，這麼盯着我？」

    孟周問：「你沒察覺到什麼嗎？」

    問話間，孟周的眼神一直都在白芷身上，留意她神色的變化。

    「察覺什麼？」白芷疑惑。

    孟周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繼續盯着她。

    「你這是怎麼啦？」白芷有些不高興了，伸手在孟周肩頭輕輕推了一下。

    她這番下意識的、完全出自本心的表現，反倒讓心中有些忐忑的孟周輕輕鬆了一口氣。

    也沒再任何隱瞞，揭示謎底，「你難道就沒發現你自己身上的變化？」

    「我身上的變化？什麼變化？」白芷思索，狐疑，眼神一點點從孟周身上移回自己身上。

    然後，不動了。

    孟周一頭霧水，道：「你在幹什麼？」

    正將目光落在自個兒那一雙雪丘之上的白芷大大方方的道：

    「找變化呀。仔細看的話，好像還真有些變化。

    ……不過，這不是挺正常的嗎？」

    「每次修為突破之後，反應在身體之上，多多少少都會有些變化的呀。

    這有什麼奇怪的嗎？」說到最後，白芷的目光已經再次落在了孟周身上。

    「……」這一刻的孟周，竟有些無語凝噎。

    他甚至有些不確定，到底是自己沒有把話說清楚，還是這幾年頻繁的雙修對白芷的思維習慣造成了潛移默化的影響，以至於她在思考問題的時候角度已經開始變得有些奇怪起來，而她自己竟是毫無所覺。

    「我說的不是這個，我說的是你的修為！」無論怎樣，孟周都決定不再與白芷在這種細枝末節上糾纏。

    「我的修為有什麼問題？」白芷依然疑惑。

    「你難道沒有發現嗎？自從你突破結丹九層之後，你的身體就變得非常奇怪。」

    「奇怪？哪裏奇怪？」白芷再次低頭看了看自己。

    「因為咱倆修為的懸殊，每次雙修之後，你的修為都會有一個非常明顯的提升。

    在以前，為了徹底適應這暴增的修為，每次雙修結束之後，你都會花大量的時間用來消化吸收。

    可現在，你的身體卻能在極短的時間之內便完成這種消化吸收，這麼明顯的問題，你難道都沒有發現的嗎？！」孟周道。

    白芷恍然，「你說這個啊，這不是很正常的變化嗎？」

    「哪裏正常了？」

    「你看啊，我修為還在結丹七層的時候，用在消化吸收上的時間，是不是比結丹八層的時候更久？

    現在我的修為又進了一步，消化吸收的效率變得更快，這不是很合理嗎？」

    「這個問題，咱們以前不就討論過麼？

    咱倆的修為差距越大，雙修後修為低的一方，也就是我的淨收益就越大，反之就越小。

    這幾年我的修為突飛猛進，而你的修為卻沒有明顯的變化，咱倆雙修後的淨收益是不是變小了？

    再加上隨着我修為的提升，我身體的吸收能力也隨之提升。

    這一減一增，就表現出了你看到的這種效果，這不是很合理嗎？」

    「……」

    孟周有種多年前扔出去的迴旋鏢扎到自己身上的感覺。

    白芷嘴裏蹦出的那些新名詞，可都是從他這學來的。

    他當然也可以反駁。

    她的這番看似合理的理由，其實到處是漏洞，處處透風。

    她自認為修為從結丹七層提升到結丹九層，與自己的差距變小了很多，可實際上，這真的是她的錯覺。

    打個不是太恰當的比方，她自認為自己的修為突飛猛進，可實際上，不過是從「7」提升到「9」，而她以為原地踏步的孟周，卻從「100」提升到了「103」。

    從修為的增幅上說，她的成長當然是毋庸置疑的。

    可若看雙方實力的絕對差距，不僅沒有變小，反而變得更大了。

    隨着修為提升，她身體消化吸收的能力確實也會提升。

    但也絕對沒有現在的白芷表現出來的這般誇張。

    在孟周看來，她現在的身體，就像是一塊始終乾燥，永遠饑渴的「海綿」。

    不過，孟周再次看了白芷一眼之後，卻沒再繼續在這個問題上與白芷糾纏。

    行吧，你說沒問題就沒問題。

    反正，他真正在意的，也從來都不是白芷身體上面的異常。

    ……

    因為白芷身體的異常變化，修為突破到結丹九層之後的成長速度不僅沒有變慢，修為積累的速度反而比結丹八層之時還要更快。

    如此明顯的異常，白芷依然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認為這一切非常合理。

    對此，孟周沒再多說什麼。

    只有孟周自己知道，內心有多麼緊張。

    在一切正常的表象之下，孟周卻仿佛看到了另一幅景象。

    白芷好似正在極力壓制着，忍耐着，不斷的念叨：「我沒事，我很好，我沒事，我很好……」

    她似乎正在用這種自我催眠，自我洗腦的方式告訴自己，一切正常，無事發生。

    孟周確信，在白芷的內心，潛意識深處，正在進行着一場他無法參與，無法插手的激戰。

    這是只屬於她自己的戰鬥。

    連每日都在與孟周雙修中度過的白芷自己，都不曾意識到這一點。

    對此，孟周發現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快，更快。

    幫助白芷，以最快的速度闖過去。

    就這樣，只用了一年的時間，白芷便完成了結丹九層的積累，修為達到結丹層次的極限，進無可進。

    【畫靈三階1萬/1萬】

    ……

    「星宿天池」之外的海域上空，靈氣如洪潮一般翻湧。

    在這劇烈的翻湧中，劫雲開始從一點誕生，繼而以驚人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擴散而去。

    孟周心中咯噔一聲，抬頭向身上的白芷看去。

    才剛從策馬奔騰，縱橫江湖的妙境中歸來的白芷也恰好低頭向孟周看來。

    孟周有些焦急，又有些責備的道：「用得着這麼急嗎？緩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嗎？一點準備都不做就要開始渡劫？！」

    白芷卻已經飄然而起，伸手一招，旁邊法袍法寶之類的物事一一歸位。

    她給了孟周一個歉意的表情，「等我回來。」

    孟周默然，伸手一揮，一枚儲物戒從他手上飛出，落在白芷手中。

    「這是？」白芷神識很自然探入其中。

    下一刻，白芷便驚住了。

    「我能幫你的不多，希望這些造化髓能夠助你渡劫成功。」

    說話時，孟周在「渡劫」二字上特別停頓了片刻，仿佛別有所指。

    這一下，換白芷沉默了。

    她緊緊將儲物戒抓在手中，對孟周重重點頭。

    「我去了……等我回來。」時隔不久，白芷又一次說出這一句話。

    同樣的話語，出自同一人之口，卻可以聽出其中巨大的不同。

    這一次，仿佛有種真實無虛，擲地有聲的力量感。

    「天池星泥」形成的穹頂再一次自動避開，白芷主動迎着天空中正在迅速成長的天劫飛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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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年辛苦你了，你好好休息。」

    「……」

    孟周撇了撇嘴，向穹頂之外看去，卻已經不見了白芷的身影。

    為了避免自己的存在帶來干擾，孟周的身形忽然化作一泓流水，融入到「星宿天池」這片水域環境之中。

    自此，孟周的痕跡從「星宿天池」內消失得一乾二淨。

    ……

    靈明島。

    在「星宿天池」之外的海域上空天劫開始生成的瞬間，四道身影便幾乎同時從四座洞府之中遁出。

    很快，這四道身影在靈明島東側的虛空中匯聚，同時向東側海域遠眺。

    在他們的視角，東側數千里之外的海域上空，正有滾滾劫雷以極快的速度成長擴散。

    沒過太久，因天劫誕生而激起的靈氣洪潮便已跨過數千里虛空，迎面拍擊在他們的臉上。

    四人一動不動的承受着劇烈靈氣洪潮的衝擊，並沒有直接動用靈明島的防禦手段，將這些衝擊全部抵擋在靈明島外。

    許久之後，「大師兄」才打破沉默，開口道：「感覺如何？」

    問出這話之時，他依舊在看着東側天際的天劫，並沒有看向其他人。

    一時間，沒有人回答。

    過了一會兒，「二師姐」這才斟酌着開了口：

    「很強的天劫！」

    「比咱們所有人渡過的天劫都強。」「寇沖」也跟着說道。

    「這天劫，同樣超出了常理之外的強大。

    真要說來，也就比咱們此前見證過的那一百零八道天劫差了一籌。」「四師妹」在旁補充道。

    「大師兄」輕聲道：「你是說，這一次的天劫數量，會再次超過八十一道？」

    「嗯。」「四師妹」應道。

    自此，場面徹底安靜。

    再沒有任何人說話。

    許久之後，當數千里之外的天劫醞釀完畢之後，第一道天劫終於從天際劈落。

    「開始了。」「二師姐」輕聲道。

    自此，場面再次陷入安靜之中。

    四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遠空不斷落下的天劫之上。

    任由激烈的、一波又一波的靈氣洪潮拍擊而來，拍擊在每一個人的臉上。

    只有每一個人的心中，在默默的計着數。

    「三十六道。」

    「四十五道。」

    「……」

    「六十三道。」

    「七十……二道！」

    「……」

    越往後，那數字便變得越來越沉重。

    從第七十三道天劫開始，那在遠空數千里之外落下的天劫，就像是劈落在他們每一個人的心坎之上。

    理論上，九九八十一道劫，便是結丹晉元嬰，亦或者大妖晉真靈的極限。

    里來如此，自古皆然。

    前不久，這所謂的「理論」便已被徹底摧毀了一次。

    「咔嚓——」

    這一次，當天空第八十一道天劫落下，而天空的劫雲依舊未散之時，四人仿佛再一次聽到了來自心靈深處的某種破碎之音。

    說好的特例呢！

    說好的「下不為例」呢？

    理論上的大道極限三天兩頭被破，大道現在變得這麼沒牌面的嗎？

    當最後一道天劫落下，天空劫雲開始退散。

    四人的身形依舊如來時那般一動不動的立在那裏。

    這一刻，四人心中都被同一個數字填滿。

    「九十九道天劫！」

    「這也算是九九天劫了吧。」有人心中還自我寬慰般想了個冷感十足的「笑話」。

    四人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直到遠空劫雲徹底消散，也都站在那裏，沒有動彈。

    全都保持着遠眺動作的他們，那一道道眸光的背後，到底都蘊藏着什麼樣的心思，那是誰也不知道的。

    ……

    黑雲滾滾，混沌世界。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白芷」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被遺棄在某個不知名的，空曠的，廣袤無垠而後荒涼無比的世界之上的小女孩。

    當她注意到這個世界的同時，這個世界仿佛也同時注意到了她。

    那從天際垂落的無盡黑雲，一點點向下，似乎要將她徹底淹沒，徹底融化在那無盡黑雲之中。

    「不是真的。」

    「這一切都是幻覺。」

    「白芷」最後發現，支撐她一直堅持到最後都沒有化掉的，是一個男子的身影。

    在身周黑雲越來越沉重，越來越「凶」的時候，那男子的身影仿佛也被激活了一般，也開始變得越來越清晰。

    隱匿在心靈深處的連接，在外力的迫使下，反而顯得越來越清晰。

    「這是……孟周，我的男人孟周。」

    最後，就在「白芷」的修為完成結丹九層的積累之時，仿佛打破了最後的阻隔，「白芷」明悟了一切。

    當她睜眼醒來，低頭看着這個近在咫尺的男人。

    因為抑制不住，她已於第一時間觸發了天劫。

    男人說着責備的話，她習慣性的回應着，腦海中卻在想着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幕。

    當時，還是初見吧。

    自己被丫丫捆成了一個粽子，以略顯羞恥的姿勢出現在他面前。

    對呀，丫丫，這些年我居然都沒有看穿她，這是與我玩捉迷藏嗎？真是個調皮鬼。

    很快，她的思緒便因為身下男人的絮叨，再一次回到了當初二人的初見之上。

    現在，她已經明白，這男人當時說的一些話，其實是糊弄自己的，自己當時居然就傻乎乎的相信了。

    這些年，也一直傻乎乎的信了。

    但她卻並不着惱，至少有一句話是真的。

    「這是我命定的男人啊。」

    想到這裏，心中那最後的疏離感一下子散了大半，只剩一片柔軟。

    當她抽身而起，二人分離之時，她發現自己心中，居然有些淡淡的不舍。

    呵——

    造化髓，好神奇的靈物。

    這一次，真的十拿九穩了。

    當她完全清醒過來之時，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星宿天池」，她覺得自己應該再說點什麼。

    說點什麼呢？

    她想到這幾年孟周為了她的成長，那沒日沒夜的艱辛。

    「這些年辛苦你了，你好好休息。」

    ……

    天劫開始了。

    一道又一道天劫落下。

    落在她的身上，同時也劈在那黑雲滾滾的、混沌的、荒涼的無垠世界之上。

    每一道天劫過後，那仿佛充斥整個世界的黑雲便似受到了一次重擊。

    每一道天劫過後，那仿佛充斥整個世界的黑雲之中便露出一個巨大的傷口，似有璀璨的光華想要透過這傷口，照遍這無垠荒涼的混沌世界。

    但，黑雲還是太深厚，太沉重了。

    那最初的光華，幾乎全部消耗在了中途，沒能真正抵達。

    但，隨着天劫接連不斷，一道強過一道，仿佛遮蔽整個世界的黑雲之上，「傷口」的數量也變得越來越多。

    每一個「傷口」，都是璀璨光華的通道。

    黑雲終於無法完全將這些光華阻擋在世界之外。

    從不知第幾十道天劫開始，黑沉沉的，初她之外，再無其他的荒涼世界終於開始有了朦朧的光。

    此刻，白芷卻不得不將注意力從這漸漸復甦的世界之上移開，回到「現實世界」。

    一道道無情天劫之下，白芷的身軀早已搖搖欲墜，即將支離破碎。

    她的身體，並不孱弱。

    若是尋常的四九天劫，甚至五九天劫，即便不做任何防護，她都有信心成功渡過。

    可她的天劫一點都不尋常。

    在她的計劃中，她的身體只是橋樑。

    一道道的天劫，通過她身體這座「橋樑」，進入到那混沌荒涼的無垠世界之中，化作劈開那覆蓋整個世界的沉沉黑雲的開天威力。

    對她來說，走到這一步，便相當於百步功業已走完九十九步，就只剩最後一步還沒有邁出。

    而這最後一步最大的問題，也是唯一的問題，就是身體這座「橋樑」的載重不夠，在越來越強、越來越「沉」的天劫面前被壓垮。

    好在，我男人給我準備了造化髓！

    好神奇的靈物。

    一枚儲物戒懸在白芷身前，絲絲縷縷看上去與清泉無異的流水從中飛出，沒入白芷體內各處。

    這看似尋常的「流水」毫無滯礙的融入白芷體內，散遍周身。

    她那原本支離破碎，即將徹底崩潰的身體，迅速被重新黏在了一起，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完好。

    在恢復的過程中，身體這座「橋樑」還在變得更加強大。

    這樣的變化，終於讓白芷徹底放下心來。

    她一邊持續關注着造化髓對身體的治療，一邊關注着那遍佈整個混沌世界的沉沉黑雲的清除情況。

    「世界」在以可見的速度變得越來越好。

    隨着黑雲被破除得越來越多，世界的亮度在提升。

    「白芷」感受到的壓力也越來越小。

    第九十九道天劫落下，混沌世界中最後的黑雲也終於被滌盪一空。

    混沌世界再沒有絲毫陰翳黑暗，被無盡璀璨的光華填滿。

    「白芷」感覺自己終於從漫長的沉眠中徹底醒來。

    身體沐浴在大道霞光之中。

    比較特別的是，此刻的她，並沒有經歷孟周，金甲靈蟲以及其他所有初入元嬰，亦或者初入四階者都會經歷的一幕。

    原因很簡單，她不是「初入」，她自然不需要經歷這實質上名為「大道法則認證」的過程。

    但，在這大道霞光的沐浴之下，她也並不是沒有一點變化。

    恰好相反，發生在她身上的變化同樣巨大。

    那個孤零零存在於被沉沉黑雲包圍的混沌世界之中，不知道沉睡了多久的「白芷」，與生於翠玉湖、長在白月灣、體內流淌着晏莊血脈的白芷，完成了徹底的融合。

    若是沒有意外，白芷毫無疑問會被「白芷」完全覆蓋，甚至是徹底的碾碎。

    但，那與孟周之間的連接，強行將她們「串」在了一起，並於此刻徹底融合成了一體。

    對此變故，「白芷」坦然接受了，並無怨言。

    因為她知道，若是沒有孟周，她根本沒有走到這一步的可能。

    那樣的話，她甚至連是否失敗都不會知道。

    她只會無聲無息的湮滅。

    「現在，這應是最好的結局。」

    ……

    當白芷睜眼醒來之時，發現自己已經不在星宿海域上空的渡劫現場。

    已經重新回到了「星宿天池」之內。

    而孟周，就盤坐在她身邊。

    此刻，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只看那眼神，似乎要把她的心給剖開仔細觀察。

    「你是誰？」孟周問。

    白芷眨了眨眼睛，反問道：「你傻了嗎，連我都不認識了？」

    孟周皺眉，「別給我裝糊塗！」

    白芷也正色道：「我叫白芷，你的雙修道侶，這回答總清楚吧？」

    孟周搖頭。

    「不對，你別糊弄我，有什麼你最好現在就老實交代。

    ……你應該知道，不管你以前是個什麼檔次的老妖怪，你的實力終究會受限於你這具身體。」

    說着，孟周伸手對着白芷輕輕一捏，白芷的身體便不受控制的飄了起來。

    身體完全被控，小命都被孟周捏在了手中，白芷卻一點不怕，反倒斤斤計較於孟周剛才的一個用詞，反懟道：

    「你才是老妖怪！」

    孟周皺眉，呵斥道：「你給我嚴肅點，別想東拉西扯糊弄過關。」

    白芷又瞪了他一眼，道：「我承認，突破後，我覺醒了一些前世宿慧。」

    說着，她偷偷瞄了孟周一眼，見孟周也正在看着她，於是他索性雙眼一閉，不做任何掙扎反抗，道：

    「你要是連這都不能接受，那就動手捏死我吧，反正我這條命也是白撿來的，要不是你，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遍，你也不必自責。」

    下一刻，白芷忽覺那捏住自己身體的無形巨力一下子鬆開了，身體重新躺回了地上。

    她卻依舊閉目不動，直挺挺的躺在那裏，仿佛一具硬邦邦的屍體。

    「好了，起來好好說話。」

    孟周的聲音再次傳入耳中，似乎有些無奈。

    白芷聞言，立刻睜開雙眼，翻身便坐了起來。

    見對面不遠處的孟周正用古怪的，仿佛吞了一隻蒼蠅一般的眼神盯着自己，她便好奇道：

    「怎麼啦？你這麼看着我幹什麼？」

    孟周卻在拼命按下心中那古怪的念頭，聲音都忍不住帶了些顫音：

    「以前的白芷，可是文靜賢淑得很……」

    白芷歪了歪頭，心中翻白眼，心道，你這不是在睜眼說瞎話嗎？

    「可你現在怎麼如此憊懶？前世宿慧……你覺醒的前世宿慧是什麼？」

    莫不是個猴兒吧？！

    不知道為什麼，孟周的腦海中已經不受控制的浮現出了女版美猴王的畫面。

    也怪他思維太過靈活，都還不等他做出反應，他的念頭便已經先一步做出了行動。

    既然有「女版美猴王」的可能，那麼，「男版美猴王」也不是一定不可能。

    而既然有可能是「男版美猴王」，那自然是一切皆有可能。

    前世宿慧，似乎並沒有任何權威的說法證明這所謂的「前世宿慧」會參考性別和種屬這些因素。

    所以，理論上，前世宿慧，真就是「一切皆有可能」。

    想到這裏，孟周的心怎能不顫抖？！

    白芷似乎已經知道了孟周心中所想，「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繼而似乎嫌這樣的笑不過癮，直接捧腹哈哈大笑了起來，到了最後，居然笑得打起了滾來。

    她這表現，看得孟周更是心驚肉跳，咬牙切齒。

    終於，白芷收斂起笑容，重新坐在了孟周對面：

    「好了，不嚇了你了，你只管放心。

    我覺醒的前世宿慧，只是活潑了一點，調皮了一點。

    又或許是因為過於漫長的沉睡，這次醒來之後有些精力過剩，亢奮過頭……總而言之，你只管放心，大方向上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說着，白芷向孟周生出了手。

    「幹什麼？」孟周疑惑。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解釋起來也很麻煩，索性全都一起解決了。

    走吧，我帶你去我的世界裏看看。」白芷邀請道。

    「你的……世界？」孟周驚訝。

    白芷解釋道：「就是純以自身念頭構築起來的世界，你對此應該不陌生才對。」

    孟周恍然。

    自己的「里世界」不就是這樣麼。

    因為他自己就有類似的經驗，所以，對於白芷此刻提出「去她心裏一游」的邀請也並不感到擔心，於是伸手握了上去。

    白芷抓握的手掌微微用力。

    恍惚之間，孟周便覺天地翻覆，身周已不再是「星宿天池」，而是一個荒涼無比的遼闊世界。

    有璀璨的光華從天空中投射而下，照亮整個世界。

    這個世界是如此真實，但又是如此虛幻，孟周有種感覺，自己只需要稍稍一用力，就可以掙脫這世界，甚至給這個世界帶來重創。

    就在這時，孟周再次感受到白芷手掌抓握的力。

    孟周向白芷看去。

    卻見這一位「白芷」和他熟悉的、與他常年朝夕相處的那位還是有些明顯的區別。

    最大的區別就是……衣着服飾更加古老，相貌年紀，似乎也更小一些，看上去簡直就像是一隻蘿……

    「蘿什麼？」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