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一時瑜亮(下)(1 / 1)
林隱來去如風前後不過半盞茶的工夫,卻將天都觀攪得天翻地覆雞犬不寧。
度釀真人坐在敬天大(殿dian)里生自個兒的悶氣不理事,只苦了那些群龍無首的觀中弟子,又是好言勸說請香客們自行散去,又是置辦棺槨收斂度遠真人,再派人緊急趕往天都峰報訊。
按道理說天都觀位於天都城鬧市,出了如此大的事故官府不應不聞不問。就算孟海山忙着抄家,天都郡的郡守大人也總該派遣衙役前來處置。
奈何根據多年前朝廷與天道教簽訂的盟約,所有道觀均屬於教中私產,故而山門外可以歸朝廷管,山門內則由天道教說了算。
再加上大凡天道教的道士與人紛爭抑或致人傷亡,也概由教規調停發落,朝廷無權過問。所以哪怕此刻的天都觀雞飛狗跳,朝廷方面卻連半點反應也沒有,只派來幾個衙役裝模作樣往山門外一站,打打下手幫忙維持秩序。
原本這是天道教自恃強大,不願讓朝廷插手教內事務才特意做出的約定。哪曉得林隱孤(身shen)一人街斬度遠,獨闖天都觀,觀中眾多道士竟無一合之將,着實教人大失顏面叫苦不迭。
過了約莫小半個時辰,數十個趕出門去追殺林隱的道士垂頭喪氣地回來了,說是這小魔頭出城之後便召來了一條金色神龍御風而去,大伙兒只恨爹娘沒給自己多生兩隻翅膀,眼瞅着他乘風遠去亦無可奈何。
度釀真人雙手抱頭坐在大(殿dian)門檻上,撓着亂糟糟的頭髮不知該如何向觀主交代。
再聽外出打探的道士回來說,度遠真人在玄武街上攔截林隱,並立下生死狀強勢邀戰的事,度釀真人的頭更是漲大三圈。
——讓林隱滾回北荒冰原?
雖然這個主意度釀真人現在非常贊成,可並不記得觀主有此吩咐。
難不成這是觀主密令?想到明(日ri)屠岸的拜師儀式,度釀真人覺得自己有些明白了。
正在這時候猛聽「咚」的巨響,關閉的觀門又被人一腳踹開。
眾道士驚疑不定,以為是林隱去而復返,趕忙拔劍相顧。
誰知這次踹門的人另換了一個黑衣少年,丰神俊朗面含煞氣不由分說闖了進來,雙目如電掃視一圈道:「林隱呢?」
「不會吧,又來個砸場子的小子?」
度釀真人正感窩火,一見又來了個不要命的氣勢洶洶腳踹山門,譬如火上澆油一聲怒吼縱(身shen)撲上前道:「小賊,要見林隱先贏過貧道再說!」
黑衣少年一怔,不明白這滿頭亂遭遭的中年道士何以看見自己便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拼命架勢?
但對方拳勢已至,他也唯有先打了再說。
當下黑衣少年五指舒展輕柔如柳,往度釀真人的大熾火拳上一拂一((盪dang)dang)。
度釀真人只覺得拳頭像是擊中了一團湍流,莫名其妙地改變方向,拖着自己的(身shen)軀滴溜溜打起轉兒來。
旁邊的天都觀道士見此(情qing)景義憤填膺,怒喝道:「莫要傷我師叔!」
「鏗鏗鏗……」十數柄仙劍氣勢如虹從四面八方刺向黑衣少年。
這黑衣少年正是姬澄澈,他剛得到林隱斬殺度遠真人後又馬不停蹄獨闖天都觀的消息,不及細問便飛馬趕來。
見到天都觀大門緊閉,姬澄澈擔心林隱安危飛起一腳就將觀門踹開,結果剛問了一句話,這些道士便一股腦地要拿劍砍自己。
他心裏一沉道:「看來林隱已經來過了,但為何觀里的道士如此不要命地阻攔我,莫非是做賊心虛?」
一念至此姬澄澈劍眉飛揚,(身shen)形佇立原地巋然不動,施展天魔十二變耳聽「叮叮叮」一陣風鈴般脆響,十餘柄仙劍轉眼間被他劈手奪過,齊刷刷地插入(身shen)前的方磚里。
眾道士看得發呆,姬澄澈再問道:「林隱何在?」
不提林隱還好,一聽到這個名字,度釀真人頓時怒火上撞大叫道:「小賊,你跟他是一夥兒的!」不管三七二十一掄起拳頭砸向姬澄澈。
姬澄澈也有點兒火了,他急於找尋林隱下落,更不耐煩和度釀真人糾纏,猛地一腳踏地使出「鎮海式」。
「轟!」大地顫動狂飆飛卷,度釀真人猝不及防緊忙揮拳招架。
冷不丁那十餘柄插在地上的仙劍鏗然掠起,如一道道銀電過來。
度釀真人不由得手忙腳亂,任憑雙拳左右開弓也難敵飛來的那麼多仙劍。
「嗤嗤嗤……」仙劍鑿穿度釀真人的大熾火拳守御,直往他(身shen)上插落。
度釀真人大叫一聲道:「吾命又休矣!」
他魁梧的(身shen)軀被五柄耀眼生輝的仙劍穿透,往後飛出數丈被釘在了照壁上。
「不要管我,快派人上天都峰求援!」度釀真人閉着眼睛大吼道:「貧道生死事小,天都觀安危重於太岳……」
吼着吼着他隱隱覺得不對勁兒,慢慢睜開兩道眼睛縫兒,就發現周圍的道士正面色古怪地瞅着自己。
度釀真人呆了呆,忍不住睜大眼睛低頭望去,登時目瞪口呆。
原來那五柄仙劍並未插入他的體內,而是緊貼着(身shen)軀穿透道袍,將整個人固定在了照壁上,活脫就似東市里賣藝人玩兒的雜耍。
度釀真人驚魂未定,瞪着姬澄澈道:「你、你到底是幹什麼的?」
姬澄澈沒好氣道:「我是來找林隱的。」
「林隱,哦,找林隱啊……」度釀真人恍恍惚惚回過神來,「他去了天都峰。」
姬澄澈訝異追問道:「此話當真?」
「廢話,出家人不打誑語!那小子比你還過分,將我度遠師弟殺了,帶着屍體闖入觀中,口口聲聲要見觀主。我告訴他觀主已前往天都峰,這小子抬腿便追了去。」
度釀真人一想到短短半個上午,天都觀就教人連砸了兩次,不由得悲從中來道:「他(奶nai)(奶nai)的,你們砸一次還不夠,換個人接茬來砸,還有完沒完?」
也該當天都觀今(日ri)遭劫,觀中的高手幾乎全部趕往了天都峰,更不曾想到有人敢在京師鬧事,結果只安排了度釀真人、度遠真人等度字輩道士留守,被林隱和姬澄澈蠻不講理地一通亂打亂砸,豈能不讓度釀真人淚流滿面?
姬澄澈總算聽明白了事(情qing)的經過,心頭不松反緊,暗罵林隱這個白痴砸了天都觀還不夠,居然要去直接端了天道教的老巢,真以為自己是元界第一劍聖了?
他算算林隱走的時間,愈發地心急如焚,抱拳朝度釀真人一禮道:「適才多有得罪,告辭!」
度釀真人大叫道:「喂,你踹爛山門,打完了人這就走啦?」
姬澄澈冷然道:「不然又如何?」
度釀真人道:「有種你留下姓名,三十年後貧道必會再來討教!」
姬澄澈一笑,道:「我姓姬名澄澈,林隱的師兄是也。」
度釀真人驚異失聲道:「你、你是姬澄澈?我知道你。」
姬澄澈闊步走出天都觀,抬手招來一個邊曬太陽邊看(熱re)鬧的衙役道:「你立刻跑一趟上林苑,就說我追着林隱去了天都峰,讓他們在家中守候消息。」
那衙役牢牢把話記在心裏,牽過一匹馬飛也似地去了。
眾道士聞聽姬澄澈報出姓名,俱都心頭大震,遲疑着沒有追出來。
姬澄澈上了坐騎,一路往南門飛馳而去。
聽到馬蹄聲漸遠漸沒,天都觀里的道士們不約而同鬆了口氣。
有兩個道士奔上前去,就想將被姬澄澈踹開的山門重新關上。
度釀真人一瞪眼叫道:「開着,別動!」
兩個道士一醒,欽佩地望着度釀真人道:「不錯,我們堂堂正正怕它何來?!」
「蠢貨,」度釀真人恨鐵不成鋼地罵道:「萬一他們還有人來呢,將門開着,至少不用擔心會被再踹一次。」
眾道士望着被釘在照壁上還沒下來的度釀真人,不由得一個個呆若木雞。
回頭再一想,又(禁jin)不住大為泄氣。什麼時候天都觀這麼倒霉過?往(日ri)里那些王公貴族士紳名流趨之若鶩,進個大(殿dian)都要脫去鞋襪赤足而行,以示虔誠恭敬。不想今天一前一後來了兩個小魔頭,踹門拍磚打完人揚長而去,還什麼事都沒有。
這筆賬,絕不能算完!
姬澄澈卻管顧不了這許多,他心急如焚打馬揚鞭不一刻便出了南門,再行數里來到郊外,一望無際滿眼儘是翠綠喜人的田壟。
坐騎被他一路狂抽飛奔已然累得大汗淋漓直噴白氣,眼看着就要不支倒地。
姬澄澈縱(身shen)下馬揚聲鼓嘯,須臾的工夫萬里晴空之上傳來龍吟,玄霜猶如一道黑色閃電由遠至近,飛落到姬澄澈(身shen)旁。
一人一龍幾(日ri)不見,俱都十分歡喜。玄霜親(熱re)地將它那顆碩大無倫的腦袋湊上來,像個孩子似的要和姬澄澈撒(嬌jiao)。
姬澄澈從腰囊里掏出一把玄霜(愛ai)吃的漿果餵到它的大嘴裏,笑着道:「天都城方圓幾百里的那些老虎獅子是不是都被你欺負慘了?」
玄霜似乎聽得懂姬澄澈的話,得意地揚起頭打了個響嚏。
姬澄澈飄(身shen)騎到龍背上,輕拍玄霜愈來愈(挺ting)拔鋒銳的龍角上道:「走,我們上天都峰找林隱!」
玄霜一聲龍吟騰(身shen)而起,數十丈的(身shen)軀猶如黑色的水銀從蔚藍的天幕上滑過,底下漢水滔滔蜿蜒流淌,田壟青青無邊無際,迅速地變遠變小,直朝着位於大漢京師南方的天都峰而去。
這一去,勢必會平地里響起驚天雷,可誰會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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