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爭辯(1 / 1)
學堂之內的不少學生紛紛贊同劉俊生的觀點,認為以德報怨方才盡顯君子風範,方才能體現君子之德。
身為老師的孔生此刻卻是笑了笑,掃看了一眼之後,最後看着李修遠道;「李修遠,你也這麼認為麼?」
正襟危坐,氣定神閒的李修遠此刻緩緩開口道:「學生認為此話大錯。」
「以德報怨,何以言錯?便是朝廷諸公,亦是點頭同意。」劉俊生輕輕一笑:「況且商賈之子渾身只有銅臭,哪裏知道什麼是德行,什麼是學問,更不可能明白什麼是君子之德。」
說完有些鄙夷的看着李修遠,似乎對這低賤的商賈之子很是瞧不起。
「旁人同意是旁人的事情,卻非我意,商賈之子雖滿身銅臭,可也是辛苦賺來的,比不上某些官宦之家,新官上任便忍不住增添賦稅,搜刮民脂民膏。」李修遠見到此人似乎有意針對自己,當即開口反駁道。
劉俊生怒道:「你說我父親是貪官?」
李修遠笑了起來:「若非貪官以你父親俸祿一年幾十兩銀子,何以讓劉公子錦衣玉食?便是劉公子身上的這一條玉帶,至少白銀上百,即便是你父親不吃不喝三年也買不起。」
他看不起自己商賈之子,自己又何曾瞧得起這些敲骨吸髓的貪官。
況且自己李家家業之大,籠罩整個郭北縣,不知道福澤了多少百姓,給多少人活計,間接養活無數百姓,而那縣太爺一上任做了什麼?不過是增添賦稅,搜刮民脂民膏罷了。
「你......」劉俊生當即憤怒的站了起來。
「你敢污我劉家清白,壞我劉家名聲?你可知我劉俊生已是童生,乃是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污衊讀書人你已犯了朝廷的律法,一位戴罪之人何以敢在此言德?」
李修遠哈哈一笑:「我若有罪,你劉俊生亦是和我同罪,你童生,我何嘗不是。」
他也是童生?
劉俊生當即麵皮有些羞紅了起來,但他卻又轉而道:「我與你爭執不過是學問上的爭執而已,可你卻侮辱我父親之清白,這是何道理。」
「此事似乎是你挑起來的吧,是你辱我在先,我反擊在後。」李修遠淡淡的說道:「我們彼此禮尚往來罷了。」
「君子在於包容,你何須這般斤斤計較,剛才老師曾講,以德報怨,看來你適才雲遊在外,沒有聽進去。」劉俊生說道。
旁邊的學生聞言皆點頭道:「是極是極,李兄,劉兄雖然言語有些失德,但你卻不應該斤斤計較,應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對。」
「是啊,大家皆是同窗,何故起爭執,不如李兄道個歉,此事就此作罷。」
「以德報怨,方才不失為君子之德,李兄當學聖人之風。」
李修遠聽到這些學生之言,當即笑着道:「這鬧到這會兒到是成了我的不是了?是我不應該和劉俊生爭辯,是我應該以德報怨,向劉俊生道歉?看來諸位同窗讀書讀多了,腦子都有點不靈光了。」
「李兄,此話有些重了。」當即有書生不悅道。
不僅是他,一些贊同之前這各觀點的書生皆有些惱怒的看着李修遠,沒想到這李修遠平日裏文采斐然,卻也是個張口就罵的俗人,看來商賈之家到底是商賈之家,毫無修長。
「諸位且莫要先生氣,我且問諸位一句,你們既同意以德報怨,那我想問了,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李修遠平靜的說道。
何必報德?
劉俊生輕蔑一笑:「自然是以德報德。」
「以德報怨,以德報德,若是如此,何人願意廣施恩德?若是大行此道的話,且這天下豈不處處都是以怨求德之人,哪還會有以德報德之人?」李修遠搖了搖頭:「且不看適才我反駁劉俊生一句,劉俊生當即惱羞成怒,欲以污衊之罪加於我身?這是以德報怨?」
眾書生心中一凜,啞口無語。
是啊,說出以德報怨之話的劉俊生都做不到,怎麼能要求別人做到呢?
想到之前李修遠罵自己等人腦袋不靈光,自己等人也不是怒上心頭,想要與之爭辯麼?
一被點破之後,這些人紛紛臉色都有些蒼白起來。
錯了,全錯了。
讀書已入了歧途。
李修遠見眾人不語,又淡淡一笑道:「以德報怨,不過是痴人說夢之語,聖人絕對不會說出這話。」
「那李兄有何高見?」旁邊的書生張文拱手道。
李修遠掃看眾人一眼,然後平靜的說道:「在下看來,應當是這樣的:何必報怨?以直報怨,何以報德,以德報德。」
眾人聽的卻是恍然大悟,如夢初醒。
「荒謬。」然而此刻,劉俊生卻是漲紅着臉道;「便是你說話有理,科朝廷之上袞袞諸公難道就無理麼?」
「呵呵,袞袞諸公是何人?高居廟堂之人,他們自然會希望下面的人以德報怨,如此他們方才能高枕無憂,江山永固。」李修遠平靜的說道:「此乃愚民之法,是天下大惡,」
「民無智,便是愚民也是為了天下安定,若是以直報怨理念傳播,那豈不是處處都有爭鬥,這才是大惡。」劉俊生也是有些急智,立刻反駁道。
李修遠又笑了起來:「民無智,豈能以官愚之?當開民智。」
「如何開?」這個時候身為老師的孔生忍不住問道。
李修遠指了指腳下道:「設學堂,納天下幼童入學,不出二十載當有遍地讀書之人,不出五十載民智當開。」
「好,此言身妙。」孔生聽的興奮異常,連連點頭。
教孩童讀書,猶如扶植嫩芽,他日總會成長成參天大樹,到是後天下處處是棟樑,處處是學問,民智豈不是大開?
「此言雖好,可不過是空中樓閣,須知這天下百姓何其多,要設可納天下幼童的學堂,便是窮盡朝廷賦稅也難辦到,若是朝廷真這樣做,只怕是要耗盡無數錢糧,最後引起天下大亂不可。」劉俊生這個時候說道。
李修遠又道:「北林學院,建立不過十載,卻已教育百餘人,百餘人不管是否成材,但卻也都讀書識字,若是這百餘人皆為人師,教書育人,十載之後又當如何?」
「至少也有萬人讀書之輩。」旁邊的張文喃喃道。
李修遠又笑道;「萬人為師再十年呢?」
「百,百萬讀書人。」張文打了個哆嗦。
「一座學堂二十年可出百萬書生,這天下的學堂,書院,何止千座,若是有心,民智豈能不開?」李修遠說道。
劉俊生聞言,頓時神情恍惚,被辯駁的啞口無語,任憑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半點反駁的話。
「似你這般所言,按理說民智早已開,為何當朝幾百年來還是這般?」張文又問道。
李修遠說道:「這邊又回到了剛才我所言之話,愚民之法了,袞袞諸公並非想不到這點,而是不願去做,他們想農民世世代代是農民,商賈世世代代是商賈,工匠世世代代是工匠,官員......世世代代是官員,如此朝廷之上的達官顯貴,才能世襲罔替,永遠富貴。」
這話說話,書院之內的所有書生,包括孔生都怔在了原地,久久不語。
這一番話振聾發聵,衝擊着他們一直以來的思想和見識。
仿佛如一道流星劃破了死靜的天空,讓人看到了這個世界最真實的一面。
第十二章爭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