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不可不防?(1 / 1)
平賊將軍左良玉此刻也是心中憂鬱,他對帥帳內的眾人說道:「如此處境,我們軍心也一樣不穩。你們立刻傳令各營將士,一定要謹防營中兵士逃跑,若抓到逃兵,一律押回營中,當眾斬首,以儆效尤!」
眾將應令後,副總兵馬士秀又提及賊軍放回左營俘虜一事。
他說道:「左帥,這個事兒里外都透着幾分奇怪,闖王的人對咱們左營兵士都用好酒好菜好生款待,最後還都給放了回來。
可卻把俘虜的丁督師和楊總督麾下將士,該殺的殺了,該罰的罰了,甚至還有的被剁去右手,也有的割掉右耳,然後才放了回來。俺總覺着哪裏有些不太對勁嘞!」
馬士秀,字蘭谷,本是陝西綏德府人氏,其實他原為闖王李自成的部將,崇禎十年時候,被左良玉率兵擊敗,這才歸降在了左良玉的麾下,崇禎十一年因大破馬士秀所部賊兵,得授都司職銜,崇禎十三年又因襲擊王光恩所部賊軍,斬首四百餘,累功升至副總兵職。
雖然他現在已是大明朝廷的副總兵,但是對李自成卻仍是稱之為闖王,好在左良玉對此早已習慣,更是深知他對自己的忠心,才不與之計較。
說到這裏有一句話卻是不得不提,在原本那個時空中,崇禎皇帝自縊於煤山之後,鳳陽總督馬士英等擁立福王朱由崧稱帝,建元弘光,後又因政見不合等一系列原由,引得左良玉率兵勤王。
後來,左良玉染疾病亡,其子左夢庚被擁立為全軍統帥,又被黃得功等江南四鎮官軍擊敗,不得已投降清軍之時,這個馬士秀便是其中不肯投降的將領之一。
馬士秀早年也是陝西邊卒,後被迫從賊,成了李闖王麾下部將,好在能夠迷途知返,重為大明朝廷所用,而他在民族大義面前,能夠堅守自己的底線,做到不賣國求榮,已經十分難能可貴了,僅憑這一點便足以讓後人永遠銘記!
這時,左良玉的一個幕僚黃在熙,插言說道:「此事我也覺得十分奇怪,思來想去,這大概是李瞎子給我們用的一條毒計。」
左良玉嘴角上揚,略顯輕蔑地說道:「顯然是李瞎子用的挑撥離間之計。」
他接着又道:「今日午後,我就已同丁、楊二位督臣談過此事,他們也認為這是闖賊存心挑撥離間所使的花招,不必過於在意。這樣人心浮動時候,我們更是要嚴禁將士輕信謠言,更不許在營中亂講閒話。」
副總兵馬進忠這時也搖着頭,開口說道:「儘管丁、楊兩位督臣知曉此乃賊子的挑撥離間之計,可他們手下將士明不明白,才是關鍵所在。
現如今這股謠言大有愈傳愈盛之勢,外面都在傳我們左營俘虜中,有人帶回來一封賊人的書子,是闖賊李自成寫給大帥的。」
這個馬進忠可是不簡單,他也是陝西延安府人氏,字葵宇,本是陝西早期造反的賊寇之一,別號「混十萬」,常年流竄於陝西轉於陝、豫、楚邊境地帶!
後來在崇禎十一年的時候,於陝州被左良玉所部官軍擊潰,敗走信陽、光山一帶,迫不得已才投降了左良玉,成為其麾下難得的猛將。
在左良玉病亡之後,馬進忠是抵制投清意志最堅決的人,他率部脫離左夢庚麾下,重歸南明朝廷懷抱,又繼續堅持抗擊清國鐵騎達六年之久,期間更先後在麻河、衡陽、寶慶等地屢次擊敗清軍。
「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歷史的真實往往就是這麼殘酷,就像大明崩潰之際,有多少作為讀書人代表的朝廷官吏,委身事奴,行投虜賣國之事,就有多少像馬進忠這樣的粗鄙武人,為了民族大義死守自己的忠貞,用一腔熱血譜寫出了中華民族不屈的精神!
「哼!」
左良玉的鼻子裏發出重重一哼,道:「既然謠言愈來愈盛,我們就更要嚴禁謠言在營內傳播。我身居朝廷的平賊將軍之位,就算他李賊欲就撫於朝廷,也是找都丁督師、楊總督他們,斷不會給我寫書子」
接着又議了些營中的軍務,左良玉便命諸人各自回去忙碌,他又領着隨侍在身邊的幾個親將登上了中軍大營外的一處高丘,向北邊賊軍營地瞭望。
但見遠遠近近皆是火光不斷,由左營一直延伸至對面賊軍大營,更向北延伸出很遠很遠,仿佛綿延十餘里般,從火光上可以看出,賊軍的營壘一層挨着一層,有若星羅棋佈。
如今看來,官軍是再難指望進兵至開封城下,與城中守軍相呼應已不再可能啦!
左良玉瞭望了一陣,越發覺得心頭沉甸甸的,便又轉過身來向南望去,只見南邊也是火光遍野,不過如今已到閉營時間,官軍各營的火光正在遞次熄滅,
但在更遠的地方卻又有新的火光忽然出現,左良玉見之不由嘆息了一聲,他知道那裏並沒有敵我雙方的營壘,而是一些賊軍游騎在焚燒田間沒有收割的麥子。
看到此情此景的他又想起「撤軍」之事來,他暗自猜想着:「倘若對賊戰事不利,丁、楊勢必先自逃了,自己也要預先想好退路就眼下情勢看來,無論是向東南撤退,又或是向西南逃走,都沒有十足的把握。」
現在他的心裏還有着一個奢望,那就是仍希望明天再去拜見丁、楊二位督臣,爭取說服他們即刻準備撤軍,而且還要向陳留一帶撤退,然後再從儀封方面迂迴到開封城下,好與城內守軍互為犄角,同心合力,共御闖賊大軍。
回到帥帳後,他仍如往日一般,為防着突然有變,不肯解去衣甲,就這麼躺下才矇朦朧矓眯上一會,就被當值親將都司張應祥進來叫醒。
左良玉眯着眼睛問道:「有何緊急事兒?」
張應祥立刻回道:「稟大帥,派往開封的小校回來啦。」
左良玉聽完騰地一下,便從榻上翻身坐起,道:「把他叫來!」
關一貴是左良玉身邊的百戶職親兵,當大軍尚未到達水坡集的時候,左良玉便已派他帶着十名輕騎繞路奔開封府城而去。
左良玉在書子裏表示:自己願意把人馬開到城東南的禹王台、繁塔寺一帶紮營,以護衛省城安全,再分出二三萬的精銳人馬駐紮在開封與黃河南岸之間,以打通運糧道。
可是開封官紳們在得知左良玉要來時,竟集體前往巡撫衙門找高名衡,竭力反對,說左良玉部軍紀十分敗壞,到處奸擄燒殺,萬萬不可讓他的人馬開到開封城下,經過好一番商議之後,巡撫高名衡才給左良玉回了一封措辭十分嚴謹的書信,交給關一貴帶了回來。
關一貴才進帥帳,便將高名衡的書子呈遞給了左良玉,雖然只是略通文墨,但大體上的意思還是看得明白的,左良玉知道高名衡是婉辭拒絕他到開封城下與賊軍作戰。
再從關一貴口中又獲知了開封城內官紳們的態度,不禁更加氣憤,左良玉猛地把腳一跺,大罵道:「一群畜生王八蛋!」
隨即便揮手命關一貴先下去歇息。
此刻已是寅時,北面又傳來了隆隆的炮聲,緊接着西北邊和東北邊也傳來了炮聲,雖然很是稀疏,但仍是震得大地一陣顫動不已。
左良玉頓覺睡意全無,他邁步走出帥帳外,對左右說道:「這是賊軍在試炮,大家不必擔心。」
言罷,又問身邊親將張應祥道:「督師和總督那裏可有何動靜?」
張應祥回他:「現在還沒有別的動靜,但仍要謹防他們私下裏逃走才是。」
左良玉點了點頭,心情也隨之沉重起來,他最擔心的便是保定總督楊文岳,怕他又會故技重施,就像在火燒店扔下傅宗龍那樣,把自己扔給闖賊大軍,他好得以平安脫身!
「要真是那樣的事情發生了,我又該怎麼辦呢?」
他甚至想到:「我是不是應當先他們一步,提前抽身離去呢?可又該向哪個方向走呢?又要退到何處才是呢?」
一連串的疑問,同一時間湧上了他的心頭,不由感到一陣為難!
就在左良玉走後,楊文岳中軍大帳內的軍事會議卻並未完全停下來,只不過與會人員的範圍小了許多,只有楊文岳和丁啟睿兩個人而已。
此刻,楊文岳的中軍大帳內除了他和丁啟睿,就只有一名楊文岳的中軍親將在旁伺候,隨時聽吩咐辦事,而大帳外也加強了戒備,任何人不奉命不得近前。
楊文岳輕聲說道:「督師,你認為闖賊不殺左營被俘的官兵,反而酒食款待後,又全都禮送放歸,這裏可有何深意?」
「我看這不過是闖賊的離間之計,不必重視。」
楊文岳卻輕輕搖着頭,又說道:「督師,我們也要防備些,別被左崑山給賣了啊!」
丁啟睿聞言一驚,道:「斗望,你何出此言?依我看來,尚不至此吧」
「不可不防啊,督師。」
楊文岳急急說道:「我雖是保定、河北、山東總督,可如今已被革職,戴罪圖功之身,不能節制平賊將軍,他也不會將我放在眼中。
按理督師可以節制平賊將軍,可像左崑山這樣的人物,連當年楊武陵尚且駕馭不了他,何況督師又無楊武陵輔相之尊,萬一這邊戰局不利,誰能想到他左崑山會做出怎樣的事來呢?」
丁啟睿聽了楊文岳的話後,不由輕輕嘆了口氣,他當然知道自己確實比楊嗣昌差得遠了。
近一年多以來,他一直同左良玉在豫南皖北一帶,與張獻忠和革左五營的流賊作戰,雖然他有督師之尊,但左良玉卻並不太將他放在眼中,他也只能徒然生些暗氣罷了。
沉默片刻,丁啟睿才無可奈何地回道:「如今這些驕兵悍將,確是難以駕馭,汪歲星就吃了這些人的虧,在襄城尚未與賊接戰,賀人龍、鄭嘉棟等總兵便各自逃去,獨獨留下他困守孤城,終至城破身亡。
火燒店之役,也是賀人龍、李國奇率先遁走,傅元憲因此殞命項城,看來如果左崑山不肯用力打仗,或有私心,你我的處境就十分危險。」
楊文岳見丁啟睿口風有所鬆動,便在一旁繼續鼓動道:「左崑山確是一個能打的人,只是太過驕橫,當初楊文弱保薦他為平賊將軍,確實待他不薄,可他卻不肯聽其調遣,致使剿滅獻賊之事功虧一簣,反而丟了襄陽,使襄王蒙難,逼得楊文弱只好自盡於沙市。
如今據我看來,闖賊也是在用盡各種手段,意圖拉攏左崑山,說不定在暗地裏也有些咱們不知曉的事情」
丁啟睿似乎被他說得有些心動,道:「這就很難說了。歸德府的侯家是左崑山恩人,這一回闖賊襲破商丘,對侯家就保護備至,侯家的人都已經逃走,只留下空宅和一些奴僕,闖賊竟然還派兵看守,不許動侯家一草一木。
現在看來,闖賊的用意甚深,我們確是不可不防啊!」
楊文岳忙趁熱打鐵地接言說道:「豈但如此,就說那些被放回來的左營官兵,非但被闖賊好吃好喝伺候着,更是沒有一個受到傷害,就連戰場上受了傷,也被闖賊醫治過,而我們兩營被俘官兵,不是被闖賊殺了,就是被剁去右手,又或是割掉了一隻耳朵。
這雖然看上去像是李賊的挑撥離間之計,可兩相比較之下,也難怪將士們會流言紛紛,自有其中的道理啊。」
丁啟睿此刻又猶豫了起來,他輕撫着鬍鬚說道:「不過此事左崑山自己倒是在下午見面時先說過了,他認為就是闖賊故意施展的離間之計,為的便是使我大軍分心離德。」
楊文岳不由冷笑着脫口說道:「明面上的事情,他自然不好不說出來,可是暗地裏的事情,就未見得向全部都向督師和盤托出啦。」
丁啟睿聞之又是一驚,忙追問楊文岳道:「斗望兄,你莫非另有所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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