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貴女牽權勢(1 / 1)
榮國府,榮慶堂。
史湘雲已在榮國府小住半個多月,今日保齡侯陳氏過來接湘雲回府。
陳氏私下問過湘雲的丫鬟翠縷,說湘雲對賈琮很是親近,賈琮還讓她在會芳園選處喜歡的院子,來了可以入住。
雖然湘雲因在賈家都是小住,所以沒要那院子,但是賈琮對湘雲還是着實不錯的,李氏聽了也多些放心。
史家一門雙侯,但是次子史鼐才略平庸,雖承襲史家世傳的保齡侯爵位,也做了實職官位,但並無什麼建樹,似乎有些泯然眾人矣。
反而是史家老三史鼎,十年前因從龍之功,被封爵忠靖侯,成為嘉昭帝甚為倚重的肱股之臣。
如今,史家三房之勢已在二房之上,而李氏膝下有嫡庶各一子,不過都是平庸之姿。
史鼐也是意識到自己這房人才凋敝,因此守拙保成,不尚奢靡,簡仆自處,連針線活計都是女眷自理。
如此讓人找不出半點毛病,倒也安穩了十幾年。
還有啊,三哥哥那件蟒袍真好看,他穿身上別提多精神了,我本來還想。」
賜服這種恩賞功勳之事,如今離賈家實在過於遙遠,家族衰微之勢已顯而易見。
大貴之家聯姻蓄勢,是她這種貴婦輔庇家宅需操持之事。
這琮哥兒不僅外頭的本事大,對家裏事也很是細心,連湘雲喜歡穿紅都記着,特地挑這料子送她。
這時,堂中眾人都看到湘雲身後的翠縷,手中拿着匹紅艷艷的緞子,上面綴滿金色竹葉紋,金紅相映,清貴典雅,甚是亮眼。
自賈代善、賈代化去世之後,兩府就賈政在朝堂上混個從五品實職。
其實陳氏話里的口風,不止賈母心裏清楚,如今連王夫人和王熙鳳都聽出來了。
賈門七十年余勢機緣,怎麼像都匯到這琮哥兒身上,哪怕分潤一點給我的寶玉、璉兒也好啊。
不僅風姿樣貌無雙得意,且對答處事凌厲利落,再加上還是史家姑太太的親孫子,一下子被史家婦人認定奇貨可居。
所以,湘雲在王夫人心中屬於外人範疇,而且從小還是父母雙亡,比那林家大姑娘還要不吉利些。
這種兒女之事都是細水長流,難以一蹴而就,常來常往,潤物無聲,方是長久之道。
自從那小子封了爵,連這點客套話都沒人說了,自己的寶玉連個陪襯都算不上。
賈母自然很清楚自己侄媳婦的心思,說道:「這個孫子太會鬧騰,我見了他都有些頭疼,但他對家中姊妹好,確是個好處。」
她們都比不上自己妹妹的女兒寶釵,那可是他們王家的至親血脈,再沒有更信得過的。
那可不是什么小事,賈家有二十年沒出過賜服的榮耀了。
湘雲得意一笑,說道:「三哥哥又立了功勞,宮裏賞了他蟒袍和貢緞,他知道我喜歡穿紅,特意挑了這料子送我裁衣裳。
王夫人其實對史湘雲也是淡淡的,因湘雲差不多就是老太太養大的,是史家的嫡親血脈。
這邊正和賈母嘮些家常,王夫人、王熙鳳等也在一旁陪坐。
如今竟然又重現了!
王夫人聽這種事都快麻木了,每日聽着別人家的孩子,如何奇異,如何了得,對她來說是一種無奈的煎熬。
而且是個每日枯坐官廨的閒職,做了十幾年官,也就從工部主事升到員外郎,他不是進士出身,官職也算到頭了。
賈母聽了這話,心中既有些高興,同時也有些無奈,這小子剛被封爵不久,怎麼快又被皇上賜服蟒袍,這等恩遇實在少見。
不過陳氏畢竟也是侯府夫人,大局禮數還有格局計量,知道什麼事情都過猶不及。
我也是當娘的,養了湘雲和家裏兩個小子,兒郎能在外建功立業還在其次,對家中姊妹還如此親近愛護,卻是更加難得的。」
堂外的丫鬟掀開門帘,一個俏麗苗條的倩影便走了進來。
陳氏自然把心思用在這侄女身上,那年陳氏和忠靖侯夫人李氏給賈母賀壽,在榮慶堂初次見到得了雍州案首的賈琮。
賈母、王夫人等聽了這話都是一驚,不過不是因為湘雲這匹漂亮的貢緞,而是賈琮立功被皇帝賜了蟒袍。
史家二房雖沒養出個女兒,好在撫養了史家長房嫡女,史湘雲自小姿容雋逸秀美,性情朗闊無瑕,大家聘配之選。
等過了一二年,湘雲到了及笄之年,水到渠成之時,讓自家三叔向皇上進言,自然是沒有不成的。
其實,按她的心意,巴不得湘雲都呆在賈家才好,也好多和她那個威遠伯表哥多些親近。
不過人無常勢,水無常形,常年如此也不少長久之計,因此,聯姻蓄勢,補其不足,便成了最便捷可行的法子。
以前每有老親到訪,說起琮哥兒如何了得,多少還會顧及自己的面子,還會湊個趣,說寶玉也半點不差,長得好,為人還很孝順。
陳氏看到湘雲,笑道:「你這丫頭,在姑太太這邊都樂不思蜀了,咦,這料子是哪裏來的,看着倒是鮮亮的很。」
不過這事和王熙鳳沒半毛錢關係,她自然不放在心上。
剛說到這裏,湘雲下意識舉手蒙着了嘴,本就要脫口而出,自己還想拿來穿一穿,想起探春的警告,乖巧的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
因此,陳氏如今到賈府,多半有些走親家的既視感。
湘雲的臉上還有些不願的神情,這幾日她和姊妹們在會芳園玩得高興呢,沒成想嬸娘這就過來接自己回去。
陳氏笑道:「姑太太這個孫兒,真是過於得意了些,這才沒多少時間,又立下功勞,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十幾歲孩子被賜服的。
這才過去幾年時間,賈琮便發跡到這種程度,更讓李氏覺得自己沒看走眼。
所以,對史家想撮合賈琮和湘雲,王夫人毫不在意,只要不影響到自己寶玉,她們怎麼折騰都和自己這邊沒關係。
堂中幾個女人,心中正盤旋各自心思。
卻沒想到史湘雲繼續說道:「三哥哥還說,他今天到宮中領了賜宴,皇后還賞了恩典,讓三哥哥去見了家裏大姐姐呢。
三哥哥還和宮裏的大姐姐說了很多話呢。」
這話把賈母和王夫人聽呆了,賈琮入宮竟然見過可元春。
連賈母也就年節入宮朝拜,偶爾才有機會見到元春,這還不是每年都有的事。
即便見到也說不得多少話,因為宮裏規矩森嚴,實在不比其他地方。
不然元春後來也不會說出,不得見人的地方之類犯忌之語,心中厭棄溢於言表。
要說賈家的幾個千金,賈母最關切的,便是這一年見不到一面的大孫女。
當初送這最出色的嫡孫女兒入宮,賈家可以說所圖甚大,把賈家將來的富貴長久,都寄托在元春身上。
聽了這個消息,賈母和王夫人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陳氏看出自己姑母心中有了事情,便起身告辭。
史湘雲和賈母說道:「老祖宗,我先和嬸娘回去,你可記得讓人接我過來玩。」
賈母笑着哄她:「我聽你嬸娘說,伱如今女紅愈發好了,下月你要給我做個得意的做禮,不然我可不去接你。」
賈母之所以會這麼說,因為八月份是她的壽辰之月。
史湘雲笑道:「好祖宗,這還不容易,想要什麼樣的告訴我,我保准做了讓你滿意。」
賈母本來聽了元春的事,心思有些複雜,神情鬱郁,卻也被湘雲這話逗得笑了起來。
賈母讓王熙鳳送了陳氏和史湘雲出門。
便立即讓鴛鴦去東府,叫賈琮到榮慶堂說話,大孫女入宮八年,日常消息不多,既然賈琮見到了,還說了不少話。
賈母自然要叫過來問個仔細。
自從賈琮被賜了東府,鴛鴦每日守在賈母身邊,也從來沒來過這裏,兜兜轉轉花了不少功夫,才在會芳園找到賈琮。
這兩年賈母每次傳賈琮去榮慶堂,幾乎都是讓鴛鴦過去叫人,兩個人幾乎都形成默契了。
一路上鴛鴦說了幾句剛才堂中的事情,賈琮便知道讓他過去,必定是要問元春的事情。
當初賈家為延續家族富貴,才送元春入宮搏取氣運,關於元春的一切,自然是賈母、王夫人等人最關切之事。
在原有的軌跡里,元春是關係賈家興衰的重要人物。
從她冊封賢德妃之始,賈家就埋下盛極而衰的隱患,等到她離奇死亡,賈家便迅速大廈傾倒。
而且元春被封妃也十分離奇,入宮十餘年默默無聞,一朝突然榮盛,然後便很快隕落,還有死於非命之論。
至少以賈琮的親身經歷,四王八公等老牌勛貴,當年曾是太上皇的肱骨簇擁,一向被當今嘉昭帝厭棄排斥。
正常情況下,元春身為榮國公孫女,是絕不會被嘉昭帝冊封為妃的,就算冊妃,也不會在入宮十餘年後。
這其中細究起來,都是滿滿的蹊蹺和陰謀,賈家這些婦人想要賣女求榮,註定到頭一場空。
榮慶堂中,賈母一見到賈琮,也沒心思問他立功受賞的事,叫堂中服侍的丫鬟婆子都退了出去。
這才問道:「我聽雲兒說,今日你進宮見到了你大姐姐?」
賈琮回道:「大姐姐很是想念家中長輩姊妹,我便和她說了許多家中趣事,大姐姐聽了很是歡喜。」
賈母聽了這話心中酸楚,雙眼有些濕潤,微微嘆了一口氣。
元春是賈母的嫡長孫女,自小都是在她身邊教養,比其他三春姊妹更得她器重,當初如果不是為了家門,她是捨不得送入宮的。
一旁的王夫人卻問道:「如今你大姐姐做鳳藻宮的女史,宮中的貴人對她可還器重。」
賈琮一聽這話,眉頭一皺,自然聽出王夫人的話音,她不問自己女兒過得好不好,只問是否得宮中貴人器重。
這個宮中貴人多半就是指皇上,不好直說罷了,賈琮心中冷笑,沒想到王夫人還挺有志向的。
回道:「皇后娘娘對大姐姐倒是和善,這次琮入宮受宴,皇后顧及親恩之情,特地安排琮和大姐姐相見。
至於其他貴人是否器重,就不得而知了,大姐姐住在鳳藻宮左近一處官廨,那地方有些僻靜,日常都沒人,只有抱琴一人服侍。」
賈母和王夫人聽了都臉色難看,就一個人孤零零住着,身邊就一個丫鬟服侍,這未免過於窘迫了。
其實她們一年最多也就能見元春一面,還說不得許多話,哪裏知道她在宮中的起居細節,元春怕家裏擔心,更不過去說這些。
要知道哪怕迎春、探春這些庶出的小姐,身邊都不止一個貼身丫鬟,更不用說還配了知人事的教養嬤嬤。
這入宮的女子的境況,竟連家中庶出閨閣都不如,把賈母和王夫人攀附皇家的美夢,着實打破了不少。
賈琮繼續說道:「當今聖上勤於政事,歷代君王無出其右,每日批閱奏章都至深夜,每日卯時便起身早朝,十年風雨無改。
古之聖君不過如此,而且聖上不慕女色,聖德隆譽,崇尚清簡,已停了三年的選秀之事。」
賈琮明着將皇帝夸的像朵花一樣,但賈母和王夫人都不是笨蛋,哪裏聽不出他話里的意思。
每日批奏章到深夜,卯時便起身早朝,只怕連光顧後宮都沒時間吧,而且還停了三年選秀,對女色已近乎寡淡。
把家裏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送到宮裏,那豈不是對着瞎子拋媚眼。
卻沒想到賈琮繼續補刀:「也是天佑我聖君,聖上膝下四子,長子趙王、次子寧王都是當世英才,國嗣繁盛,天下之幸。」
賈母聽了賈琮這番話,臉色有些鬱悶,王夫人的臉色甚至已經難看了。
因為賈琮話中的信息很清晰,皇帝不好女色,子嗣繁茂,無心後宮,還有兩子成年,才略出眾,可堪大統。
那她們送元春入宮這麼多年,豈不是痴心妄想做了一場白日夢。
不要說什麼沐浴皇恩,降下龍脈血種,只怕讓皇帝正眼看一下,人家還沒這功夫,不然怎麼入宮八年,銀子賠進去不少,也沒個動靜。
此時,賈琮突然想起元春和他說的那句話:如果琮弟能早生幾年,或許家裏便不用讓姐姐入宮了。
心中忍不住一陣觸動,當時元春臉上的疲倦和寂寞,讓他至今記憶猶新。
說道:「老太太,這次見到大姐姐,她入宮八年,空擲年華,琮心中很是不忍,宮中有十年放歸之例,大姐姐總有歸家盡孝之日。」
聽了賈琮這話,賈母臉上的神情頗有些動心,王夫人看向賈琮的目光卻變得冷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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