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 43 章(1 / 1)
蕭宗源一死, 喬晚就知道自己今天是下不了山了。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將劍往地上一扔,喬晚抬眼看了眼天上呼啦啦降下來的劍光, 嘆了口氣。
這一片劍光中, 為首的一柄劍上跳下來一個師兄,一看見地上的蕭宗源, 大驚失色, 「長老!」
幾個人跳下劍, 趕緊去查看蕭宗源的情況。
只見蕭宗源仰躺在血泊中, 額角青筋暴起, 死不瞑目, 看得那弟子心裏也不由得咯噔了一聲, 漫出了點兒恐懼之意。
再抬頭一看始作俑者——喬晚。
她瑩白的臉上飛濺了一串血點, 偏偏神色鎮靜,身上繚繞着的魔氣也在一點一點散去。
那弟子心裏一沉,喉口滾了一滾, 冷聲道, 「殺害定法長老,你好大的膽子。」
這時候逃是逃不出去了,喬晚沒再反抗, 任由這一批崑山弟子把她帶回了地牢。
鑑於有越獄前科, 這一次,她直接被關進了甲區,派了六個持戒弟子日夜看守。
喬晚殺了蕭宗源,罪行非同小可, 這消息眨眼之間就傳遍了崑山上下,玉簡上,「喬晚殺了蕭宗源」的急報瞬間刷屏!
只要打開玉簡,滾動着的全是喬晚捅死了定法長老蕭宗源。
問世堂里,馬懷真臉色黑如鍋底。
坐在馬懷真對面,陸辟寒臉色如出一轍的難看。
他沒想到,是真沒想到,喬晚膽子竟然這麼大。
他雖然看不上蕭宗源,但真沒想到喬晚竟然敢殺了他。
這一動手,這不是找死嗎?!!
他這邊還在為她奔波,爭取幫她減刑,結果就傳來消息,她越獄了。
結果現在,非但是越了獄,還一劍捅死了蕭宗源!
行,這麼多年,算他看走了眼。
他這勞心勞力,也擋不住喬晚她在作死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馬懷真氣都氣笑了,「你看看,你看看你師妹做了什麼!」
氣是氣過了,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她死,摩挲着輪椅,馬懷真冷靜下來,慢慢地想。
「我要保她。」陸辟寒冷冷地說。
馬懷真沉聲問,「保?你想怎麼保她?」
陸辟寒雖然能稱得上一句崑山大師兄,但畢竟還是門派弟子,前幾天戒律堂會審,是沒法兒參與的,沒想到這才過了幾天,喬晚又弄出了這麼一個大驚喜。
思及,陸辟寒面色更冷,像蒙了一層寒霜,不僅臉色難看,指尖也在抖,胸中氣血翻湧,哆哆嗦嗦彎着腰咳了個不停,那胸前的金蟬印滾滾發燙,燙得他面上泛着抹病態的紅,襯得一雙眼更冷。
陸辟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了平心氣兒,冷冷地拋下了一句話。
「就算豁出這條命,我也要保她。」
當務之急,是先去穩住戒律堂和蕭家那邊兒,再慢慢圖謀。
喬晚畢竟是周衍的徒弟,這事兒不知會周衍也不行。
被關在地牢裏的時候,喬晚有點兒後悔了,深刻地懺悔了自己對梅康平這個便宜叔父用完就丟的渣女本質。
不過,她雖然單方面切斷了和梅康平的聯繫,但只要梅康平需要他,他肯定還在監視着她這兒邊的情況。
喬晚閉上眼,把腦袋往牆上一靠,額頭貼上冷冰冰的馭靈壁,總算清醒了不少。
剛剛確實是她衝動了,入魔的的確確影響到了她神智。
就算再來一次,她也不後悔殺了蕭宗源。
第二天,牢房的門就被人打開了,門口那六個持戒弟子,一見喬晚,如臨大敵一般地給她重新架上了手銬和腳鐐,把喬晚拎了出來,押上了行刑台。
具體要怎麼處置,戒律堂那兒還在商量,但為了防止她再跑,戒律堂今早已經下了命令,馬上就帶她上行刑台,打入封元釘。
崑山行刑台就建在東邊的太虛峰上,太虛峰形似利劍,三面皆峭壁,懸崖絕壑。
當初魔域和修真界的那場大戰中,行刑台上處死過不少魔物,地板磚的磚縫都是黑的,當然除了處置魔物,這兒也處置過不少逆徒。
這一次來觀看處刑的崑山弟子,有史以來突破了新高,台子底下站着的全是數以萬計的崑山弟子,仰頭看向被押上了行刑台的喬晚,想看看這一劍捅死了定法長老的勇士是誰。
單看喬晚這一身輕粉羅裙,誰也沒想到這個看上去秀氣的小姑娘,竟然能一劍殺了定法長老蕭宗源。
喬晚目光一瞥,在人群中看到了好幾個熟悉的身影。
甘南、濟慈、袁六、蕭博揚、程立幾個都到齊了,還有幾個一起進了洞的暗部弟子,也在場。
就連裴春爭也在,上次在泥岩秘境裏,他受地雷加身在前,又被喬晚捅了腎在後,這段時間,一直在自己洞府靜養。
隔着人群,喬晚遙遙地看了他一眼。
再看到裴春爭,喬晚內心平靜無波,從那個幻境開始,她和裴春爭就徹底沒關係了。
但裴春爭卻沒放過她,目光緊緊地落在她身上,眼睫輕顫。
她捅了蕭宗源這件事,鬧得太大,理所應當地也傳到了大悲崖和青陽書院的交換生那邊。
對上青年擔憂的目光,喬晚扯着麵皮,咧嘴笑了笑,以示安撫。
甘南一愣,臉上那着急擔憂的神情非但沒退去,反而更濃了點兒。
但喬晚已經收回了目光,不再看任何一個人。
喬晚上了行刑台,這一次在台上看見了陸辟寒和馬懷真,還有周衍和穆笑笑。
失憶的這段時間,穆笑笑寸步不離周衍。
有關她的處罰前幾天就下來了,念在她是受喬晚攛掇的份上,去了戒律堂領了五十鞭,罰她幾日之後回玉清峰上閉關三年。
少女如今傷還沒養好,面色蒼白,站在周衍身側,堪堪惹人憐。
周衍風姿高徹,如朗月在懷,垂眸看着喬晚。
看着面前這個徒弟。
喬晚身上衣服都沒換,臉上、袖口、衣擺全是大塊大塊黑褐色的血跡。
這是蕭宗源的血。
周衍心裏一緊,忽然,就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了。
只能闔上雙眸,長長地頓了一下。
歸根到底,喬晚走到現在這一步,也還有他的原因。
想到喬晚,周衍頭一次感到迷茫悵惘,心底又不可自拔地陡生出一陣悲涼。
喬晚這一次,可算是捅破了天。
蕭家連夜派了人趕到崑山,想着讓崑山交人,硬是讓馬懷真等人給按了下來。
這一次處刑,也是做給蕭家看的,表明崑山絕無徇私包庇之心。
今天這次處刑,蕭家也會派人來監刑。
也就在這個時候,行刑台上投下來一片巨大的陰翳,遮蔽了天日。
「這……這是……」
行刑台下的眾人紛紛坐不住了。
這是蕭家的飛舟。
一艘浮空飛舟,緩緩從天而降,停在了行刑台上空中,船身精心繪飾着繚繞雲紋,雲紋中簇擁着個綠色重瓣蓮花圖樣,那是蕭家的家紋。
船上蕭家子弟憑舷而立,衣袂當風。
這就是蕭家,子孫遍地,包攬了修真界大多數資源的蕭家。
蕭家的浮空飛舟也體現出了當今蕭家這壕氣沖天,高調張揚的處事風格。
飛舟兩側御劍開道,霞光鋪路。
看得其他沒什麼見識的崑山弟子,紛紛目瞪口呆。
船梯一放,從飛舟中緩緩走下來一個中年文士打扮的男人,頜下留着一縷長須,丹鳳眼,神情傲岸,身邊還兩兩隨侍着四個秀美的青年男女。
那中年文士剛走下飛舟,就有幾個弟子將他們迎入了行刑台。
馬懷真坐在輪椅上,靜靜地看着蕭家這艘大船。
那中年男人沖他頜了頜首,徑直走向了周衍,「真人。」
周衍也回了一禮,「蕭長老,令兄之事……」
這中年男人,就是蕭宗源的堂弟,蕭修文。
蕭修文沒等周衍說完話,看了一眼喬晚,「就是她?」
周衍頓了頓,嘆了口氣,「這的確就是在下那劣徒。」
蕭修文:「不知真人能否讓我和她說幾句話?」
幾個持戒弟子,馬上就把喬晚給押了過來。
蕭修文正襟危坐,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眼裏看不出喜怒,「就是你殺了吾兄?」
喬晚沒吭聲。
蕭修文也不甚在意,扯着麵皮,冷笑了一聲。
「好傲的性子,真人倒教出來一個好徒弟。」
周衍闔上雙眸,「跪下。」
喬晚沒吭聲。
周衍霍然睜眼,擰起了眉,語氣也跟着加重了幾分,「逆徒!!你還不跪下,向蕭長老賠罪?!」
將眼前這一幕盡收眼底,蕭修文慢條斯理地抬起手:「這倒不必了,這被人逼着的道歉,心不甘,情不願的,某承受不起。」
「今日不是處刑嗎?」蕭修文道,「既然人都到齊了,那現在就開始吧。」
話音剛落,喬晚就被幾個持戒弟子拖了出去,牢牢地壓住了四肢。
一聲令下,數道封元釘如流星般朝着全身各處筋脈要穴。直射而出!!
封元釘入體,一眨眼的功夫,喬晚就已經像條死狗一樣趴在了地上,鮮血順着四肢流了一地。
紅艷艷的血一半滲進了地縫,一邊往蕭修文腳下流。
蕭修文偏了偏腳,一個抬眼,「就這樣?」
「殺了吾兄,貴派就給我這麼一個交代?!」
那血也漫上了周衍袍角,白衣染血,周衍微微失神。
蕭修文丹鳳眼耷拉下來了一點兒,略一沉思,轉頭吩咐了身旁的青年男女一聲。
那蕭家青年上前一步,捧出了個牌位。
蕭修文振了振袖擺,拿起了牌位,「這是吾兄的牌位。」
陸辟寒淡淡地問,「長老此言何意。」
蕭修文:「吾兄死不瞑目,讓你這徒弟,跪下來,好好給吾兄磕幾個響頭,賠禮道歉,想來是不過分吧?」
周衍這才看向了喬晚,神情一凜, 「跪下!」
眼見喬晚毫無反應,周衍閉了閉眼,怒喝,「跪下!」
鏘然一聲。
劍鞘重重地砸上了喬晚雙膝。
喬晚身形一晃,咬緊了牙,硬是沒倒下去。
周衍狠狠心,再度運動劍鞘。
砰!
喬晚身子一晃,左腿一彎,跪了下來。
周衍深吸了一口氣,指尖都有點兒發顫。
若非如此,救不得她性命。
劍鞘重若千鈞,壓在了少女脊背上,硬是將少女挺直的脊背深深地壓彎了下去。
眼看着喬晚脊背一點一點被壓彎了下來,陸辟寒突然伸出枯瘦的五指猛地一抓。
周衍震驚地看向自己這個大徒弟。
「師尊。」
劍鞘重若千鈞,壓得陸辟寒五指青筋暴起,男人臉上卻沒露出任何多餘的神情,「師尊,到此為止。」
蕭修文見狀,扯着唇角又冷笑了一聲,「我只讓她給吾兄磕幾個響頭,又不取她性命,哪怕是連這一點,貴派都不肯應承下來。」
「還是說,」蕭修文眼皮一抬,「貴派非得逼我蕭家要了她的命不可。」
「師兄。」
喬晚忽然出聲。
陸辟寒微微側過頭,看了她一眼,這才發現喬晚她嗓音很輕。
「多謝大師兄,」喬晚搖搖頭,「但師兄你沒必要為了我得罪蕭家。」
喬晚抬起眼,看了一眼蕭修文,「這個頭,我磕。」
蕭修文揚了揚眉梢。
人活在這個世上,總有些不得不妥協之事,那委屈和不甘只能咬着牙,含着淚,和着血硬生生吞下。被一遍遍磋磨,一次一次碾進泥地里,打碎了骨頭黏着肉沒關係,再慢慢爬起來就是。
今天,她磕了這個頭。
喬晚垂下眼睫,目光很鎮靜,但這鎮靜卻看得人心裏陡生起一陣寒意。
蕭修文心中莫名一驚,旋即頓生一念。
此人留她不得,假以時日,必成大患。
但這個時候喬晚已經伏下了脊背,低下了頭,對着那牌位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這是實打實的三個響頭,磕完了,喬晚額頭上就見了紅。
沒想到的是,喬晚磕完了卻沒停下來,雙膝一轉,轉向了周衍。
周衍眉心一跳,不知道為什麼,心中陡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忙振袖去攔。
喬晚趴在他腳邊,「咚」——
又磕了一個頭。
周衍面色愕然,血液如凍,腦中嗡地一聲。
這個時候,他好像才發現,其實喬晚身形很單薄。
當初那個瘦瘦小小的小女孩,一晃眼,已經長成了個窈窕的少女。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見了喬晚。
周衍身形晃了一晃,忽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從始至終,她就像藏在黑暗中的一抹影子,但這個時候,她忽然走了出來,那雙亮堂堂的眼,刺得周衍不敢再直視。
對上喬晚視線,周衍渾身僵冷。
少女扯了扯麵皮,抿緊了唇,額頭上鮮血濡濕了眼睫,一滴滴地往下落。
「師父。」
少女清冷的嗓音,清晰地迴蕩在行刑台上。
喧鬧的行刑台,也頓時安靜了下來。
周衍喉口一澀,眼看着眼前的少女,一顆心莫名地擰了起來,全身上下也好像漸漸地漫上了一陣驚慌、恐懼、不安和……悔恨。
已經來不及了。
好像有一個聲音在說,這一切都來不及挽回了。
喬晚扯出了抹自嘲的笑,「我知道,師尊你當初之所以會收我為徒,都是因為師姐。」
整個行刑台安靜地能聽見仙鶴振翅飛過的清嚦。
「弟子資質淺薄,無法與穆師姐相比,但這麼多個日日夜夜一來,在這修煉一途上,從未有過懈怠。」
「在這一點上,弟子自認為沒辜負師尊期望,問心無愧。」
喬晚說着說着,忽然就哽咽了。
眼淚也落了下來,撲簌簌地落在了地上。
她抽了抽氣,硬是咬住了牙關,維持住了臉上的鎮靜。
「但弟子也知道,所謂期望,不過是弟子一廂情願。師尊你從未對弟子抱有任何期望,也從未真正看過弟子一眼。」
喬晚抬起眼,抽抽噎噎,淚水糊滿了整張臉,涕泗橫流,看上去特別滑稽。
「弟子……弟子日夜修煉,只是希望能在師尊心中佔有一席之地。」
「希望師尊你也能將我當成你真正的徒弟,一個真正的人。」
周衍驚愕地瞪大了眼,心頭巨震,如巨錘重擊,面色蒼白如紙,連連倒退了幾步才勉強穩住了身形。
事到如今,他竟然不敢直視喬晚的眼。
好像透過這雙眼就能看見當初。
他牽着那小女孩的手,一步一步,踏上崑山九千九百九十九階台階。
要拜入崑山,這台階是要自己爬的,他陪在她身邊,看着小女孩咬着牙一點一點往上爬,兩條腿都在打顫,也沒喊一聲累。
其實在這漫長的歲月里,喬晚好像也和他撒過嬌。
但當時他是怎麼想的?
她太像笑笑了,太像穆笑笑了。
他不願,也不敢看見這麼像穆笑笑的喬晚。
從那天起,她就明白了。
她不該那麼做,那是另一個姑娘的特權,永遠不屬於她,她鳩佔鵲巢,理當知足,不該再生出點兒別的念頭。
在這個世上,她只有一個人,這條求仙問道的路上,沒人會幫她,或許中途會有人攙她一把,但自始至終,她能靠的只有她自己。
「若非當初你帶我上崑山,現在這個時候,弟子還在山下與黃土為伴,渾渾噩噩度日。」
「師尊大恩,弟子無以為報。」
「但從今日起,」喬晚沉聲,又磕了兩個響頭,「弟子願自廢修為,自請離山。」
「這一身修為,都是師尊你與大師兄教我的。」
喬晚沒去看陸辟寒,深吸了一口氣,試着去調轉體內的靈氣。
周衍雙眸微睜,失聲道,「你做什麼?!」
她全身上下各處筋脈要穴都被封元釘牢牢地封死,喬晚瞪大了眼,眸中精光爆射,周身氣流急速運轉!以自廢修為的代價強行衝破了各處封元釘!
轉瞬之間,少女筋脈寸寸破裂,境界迅速跌落,已與凡人無疑。
數枚封元釘叮叮噹噹落在了周衍腳下。
周衍看着喬晚,喉口滾了滾,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喬晚七竅流血的同時畢恭畢敬地又磕了一個頭,「這修為是師尊所賜,今日我都還給師尊,從此之後,我與師尊之間師徒情誼已絕,再無任何瓜葛。」
說着又轉過身看向了陸辟寒。
男人目光如火,死死地盯着她,面色鐵青,不知道是震驚還是生氣。
喬晚拖着破破爛爛的身軀,朝着陸辟寒也磕了三個響頭。
「這麼多年以來,一直是大師兄你在照顧我,教我認字,教我劍術。」
「雖然我自請離開師門,但大師兄,」喬晚抿唇,「你永遠是我師兄。」
「師兄你身上的禁制,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治好。」
陸辟寒良久才冷冷出聲,「你以為這樣,我就該感謝你了?」
喬晚:「是我要謝謝師兄你。」
「還有前輩。」
喬晚沉聲,「多謝前輩這些年來提攜之恩。」
馬懷真面色鐵青。
目光掠過穆笑笑,喬晚抿了抿唇,什麼也沒說,做完這一切,手腳並用搖搖晃晃地爬了起來,緩緩走下行刑台。
少女脊背挺直。
行刑台下數以萬計的崑山弟子,沒一人出聲,整個行刑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中,竟然無一人敢攔。
但就在這個時候,蕭修文突然打破了沉寂,「且慢。」
喬晚轉過身,目光冷若寒冰,但在眼中,又好像凝聚了一團火焰。
透着有力的,明亮的,堅韌的光。
對上這麼一雙眼,蕭修文竟然也有些失神,但很快,又恢復了那倨傲之色。
「只磕了三個頭,你便以為能換吾兄的性命了?」
此人留她不得。
蕭修文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喬晚。
斬草要除根,否則將來後患無窮。
喬晚:「長老還想做什麼?」
蕭修文冷笑一聲,「自然——」
「自然什麼?」
話還沒說完,突然之間,蕭修文身旁一男一女兩個侍從,猝然發難!袖中滑出一柄利劍,橫在了蕭修文脖頸前。
另一個身形扭曲,節節拔高,清秀的五官中漸漸脫出個英挺的輪廓,化成了個少年魔將。
與此同時,蕭家飛舟之上繪着的雲紋,突然像活了過來,猛烈地滾動着,一口濃烈的黑霧噴吐而出!!
魔氣席捲而來,憑舷而站的蕭家子弟,無不像下餃子一樣,從半空中摔了下來。
「魔氣!!」
「是魔氣!!」
眾人大驚失色,駭然地看着那黑霧越滾越多,越滾越厚,像天際扭曲的烏雲,佔據了半邊的天空。
魔氣漸漸扭曲成型,伴隨着一聲長嘯,從黑霧中驀地脫出一隻形狀像梟,人面四眼的怪鳥,怪鳥張開雙翅,壓低了身子,從眾人頭頂上擦過。
緊跟着怪鳥,又從黑霧中脫出一隻皮毛皆黑的怪牛,拖着一輛黑漆鋪底,描金牡丹紋的寶蓋香車。
群魔拱衛在香車兩側,聲勢浩大。
在場眾人,但凡有點見識的,再一看那空蕩蕩的船身,無不齊齊變了臉色!!
這是魔氣!
以生魂入畫,那是梅康平的本事!
梅康平來了?他怎麼會到這兒來?!梅康平在哪兒?!
魔氣所過之處,百草枯萎,魔焰滔天,但凡肌膚沾上了一點兒,無不炙熱難當,慘叫連連,台下弟子狼狽地縱高跳遠,沒了命的狂奔!
喬晚就站在階前,那滔天魔焰浩浩蕩蕩,如巨浪直衝她卷了過來!
「喬晚!」馬懷真和陸辟寒面色遽變,先後怒喝。
喬晚沒動。
四周安靜了下來。
這一刻,崑山數萬弟子呆愣愣地看着那股黑色的火舌舔上了少女裙角。
但躁動不安,殺意四溢的魔焰,一靠近喬晚,忽然安靜了下來,盤旋在喬晚身前。
親眼看見那些矜貴的蕭家弟子,個個毫無風度地栽下飛舟,蕭修文目露恐懼,冷汗如雨。
那一次正邪之戰,他是親歷過的。
生魂入畫,那是梅康平……
不是說如今魔域元氣大傷?
這些魔物是何時混入了蕭家的浮空飛舟,又是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崑山?
但這一切,很快就有了答案。
蕭修文驚駭地看着那少年魔將,橫着一柄計都槍,忽然朝着喬晚,跪了下來。
犀渠拖着香車來到了喬晚跟前。
繚繞霧氣漫上輪轂,車前金鈴一盪,垂落在車身四側的冰綃霧縠輕輕飄揚,纏金鏤空的魔紋繞着車身蜿蜒而上。
那少年魔將伸出一隻手,掀開了車簾,沉聲道,「末將薛雲嘲,奉梅相之命,恭迎帝姬回魔域。」
黑霧繼續扭曲,再次噴吐出一個人影。
男人眼角紫色魔紋妖冶詭秘,摺扇輕搖。
梅康平目光一掃,看了眼被魔焰拱衛的喬晚,又看向了膽裂魂飛的蕭修文,扯着唇角,冷笑了一聲,「就憑你們,給你們磕頭?也要看你們兄弟二人擔不擔得起!」
「剛剛在這兒磕了幾個,今天在這兒,就給我一個一個磕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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