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愧疚和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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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笑笑的幻境是什麼。大筆趣 m.dabiqu.com
少女眼神怔怔, 在那裏她看到了個婦人,穿着件還算齊整的粗布裙, 袖口上打了補丁, 正坐在桌前,笑眯眯地看着還在扒飯的小男孩。
「來來來, 大寶多吃點兒。」
滿滿的一碗粳米飯上面堆了厚厚的肉油渣子。
那個被稱作「爹」的男人也在笑, 「等回頭開春了, 就拖個關係, 把他送到張先生那兒念書去, 也不用去考試, 念幾個字就行了, 到時候好在鎮子裏找個活兒干。」
而坐在這兩人之間的小男孩, 吃的油光滿面,笑彎了眉眼。
看上去是多其樂融融的一家人。
突然間,那婦人眼神一瞥, 似乎是留意到了站在一邊的她, 立刻就變了臉色,粗聲粗氣不耐煩地厲喝:「傻站在這兒幹什麼?!衣服洗了嗎?!!」
她……她也想吃弟弟碗裏的肉油渣子。
「穆笑笑」怔怔地咽了口唾沫,絞緊了手指。
婦人似乎更不耐煩了, 罵罵咧咧的說着什麼。
「好吃懶做的逼崽子。」
說着說着, 那原本在笑的男人,火氣突然上來了,怒氣沖沖地一把將筷子拍在了桌上,變了臉色沖了上來, 一巴掌就扇了過來。
後來呢。
後來怎麼樣,她記不清了。
只記得她在寒風裏打着森冷刺骨的井水洗衣服的時候,聽見屋裏爹娘在商量着,要把她嫁給附近村里三十多歲的鰥夫,給弟弟換娶媳婦的錢。
弟弟從小就會討爹娘喜歡,近乎貪婪地牢牢地保護着他的東西。
僅剩的一碗粳米飯,僅剩的一顆雞蛋,哪怕是一口湯……
那是她還沒入崑山,沒有眾星拱月之前,最不願也是最恥辱的回憶。
素霓仙子一來,抽出神識,這就意味着她作偽證的事,都會公之於眾
不行!
穆笑笑立刻慌了神,揪緊了身上蓋着的軟被,一個踉蹌差點兒從榻上栽了下來。
「堂……堂主……」
馬懷真冷冷的眼一掃:「怎麼?可是頭又痛了?」
男人冰冷陰森的臉上露出了一種可堪稱和藹的表情,笑吟吟道:「既然頭又痛了,那就躺回去休息吧,素霓仙子一會兒就到,到時候等抽出你的神識,不消片刻,就能還你公道。」
周衍:「笑笑?」
聽到周衍的嗓音,穆笑笑心跳漏了一拍。
師……師父……
回頭看見周衍兩條長眉緊蹙,俊美無儔的面容,更是忐忑不安。
喬晚看了眼面如死灰的穆笑笑,心裏一沉,抿緊了唇。
而在帳篷外面,不少崑山弟子還都在暗搓搓關注着裏面的動靜。
「怎麼樣了?」有人好奇地問。
離帳篷最近的崑山弟子收回身子,眼神複雜低聲道:「馬堂主說素霓仙子一會兒就到。」
喬晚和穆笑笑各執一詞,這兩人中勢必有一個人在說謊。
「那看來,就只能等素霓仙子到了。」
「等等,」某崑山弟子抬手示意,把臉又往帳篷前湊了湊,「這裏面又有動靜了。」
不大的帳篷裏面,傳來了蕭綏的聲音。
「將神識從識海里抽出,對方的神識勢必會有所損耗,穆姐姐神識受創在前,如今又要抽出神識,豈不是傷上加傷。」
「蕭小公子放心。」馬懷真沙啞磁性的嗓音響起:「我崑山有最好的醫修弟子準備着,我知道蕭家小公子擔憂自己這未過門的嫂嫂,但切莫輕視了我們崑山的醫修才是。」
蕭綏臉色難看,但心裏卻跟明鏡一樣十分清楚。
絕不能讓素霓仙子抽出穆姐姐的神識,否則這麼一來,他今天所作的一切都將會功虧一簣。不過這馬懷真,軟硬不吃,油鹽不進,就這麼老神在在地坐在輪椅上,實在讓他有點兒無從下手。
「過不了多久,穆姐姐就要嫁進我們蕭家。」眼看好言不成,蕭綏冷聲道:「這中間出了什麼差錯,堂主也一力擔之嗎?」
沒想到,男人面色不改,嘴角噙着抹笑,定定道:「這中間出了什麼錯,我當然一力擔之。」
就在這時,一直看着手上玉簡沒開口的周衍,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開了口。
「今天這事麻煩堂主了,但,這場鬧劇就到此為止吧。」
話一出口,帳篷內外頓時安靜了下來,一片寂靜無聲。
馬懷真斜眼看了過來。
「這事算是我管教不嚴,」迎着馬懷真的目光,周衍不為所動,但眼裏顯而易見地露出了點兒疲倦之色,「在眾位同修面前鬧了笑話,我這兩徒弟惹出來的事已經夠多了,今天這事就到此為之吧,稍後,我會將她兩人帶回玉清峰,好好管教,也麻煩馬堂主剛剛替我這兩徒弟裁決此事了。」
穆笑笑驚訝地張大了嘴,星眸瀲灩,軟軟地低聲叫喚了一句:「師父。」
喬晚身子一僵,面無表情地看向了坐在不遠處的周衍。
這話聽上去雖然沒什麼可指摘的,但話里的立場卻很明顯。
光靠劍術,缺心眼的畢竟也坐不上玉清真人這位子,事到如今,這裏面有多少彎彎繞繞,周衍都看得明明白白。
喬晚之前不願意殺穆笑笑,這次當然也不會在穆笑笑識海里動手腳,而蕭綏一言一行中隱約透出點兒勝券在握,咄咄逼人甚至於趕盡殺絕的戾氣。
笑笑說得是假話,他心裏當然也清楚。
這孩子不會撒謊,剛說出口,就怕得忍不住掉眼淚,臉色也紅了大半。
但這畢竟是他一手養大的徒弟,眼角餘光瞥見,少女烏黑的發頂,和那半截柔軟纖細的脖頸,猶如一隻惶急的兔子,迎上來的目光滿是依戀。
素霓仙子一來,將這事公之於眾,笑笑承擔不起眾人的非議。
他倒也不是全為了穆笑笑,還為了代表着蕭家的蕭綏。
想到這兒,周衍又看向了喬晚。
她神情還算沉靜,一動不動地平靜看着他。
所以,就要犧牲她?
帳篷不大,兩人之間的距離也不算遠,但這短短几步的距離,中間卻好像隔着幾道難以跨越的鴻溝。
這事兒不清不楚到此為止,在別人看來,只會是周衍顧忌到她的名聲,這才有意讓事情在這兒畫上休止符。
但她呢?
一時間喬晚嘴裏發苦,鼻子一酸,一股莫名的委屈浮上心頭。
她這段時間以來,辛辛苦苦為的就是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其他人面前。
她……她好像有點兒想前輩了。喬晚木木地想。
蕭綏心裏也有點兒掙扎。
要說這事到此為止,好不容易做到這一步,他不甘心,可要是任由素霓仙子過來了,這事兒就難收場了。思索再三,蕭綏往周衍身邊一站,呈保護之姿,和周衍並肩將穆笑笑納在了自己的保護範圍之下,算是同意了周衍這說法。
「不如這樣,先讓穆姐姐回去休息。」蕭綏看向馬懷真,「等穆姐姐神識已無大礙之後,再請素霓仙子抽出神識作證,堂主你看如何?」
馬懷真一時間沒吭聲。
喬晚抬眼看向周衍。
這位崑山的玉清真人垂袖站着,四目相對之間,男人神情依舊淡漠高貴,寬袍大袖將穆笑笑擋在了身後,目光相撞的剎那,露出了點兒顯而易見的抱歉。
少女如同離巢的雛鳥,緊緊揪住了周衍的衣擺。
兩個徒弟,孰輕孰重,幾乎一目了然。
雖然他對她感到歉疚,想要補償,但這僅僅只是愧疚,並無多少師徒情誼在裏面。
相比之下,穆笑笑才是他門下珍之,重之,愛之,護之的小徒弟,也是曾經和大師兄同甘共苦的小師妹。
迎上周衍眼裏的憐憫和歉疚,喬晚沉默不語地握住了劍。
「我方才已經通知了素霓仙子回宗門,」周衍收回視線,沉聲道:「也吩咐了辟寒就來接笑笑先回山休養。」
……
「怎麼樣?這裏面怎麼樣了?」
帳篷外面的崑山弟子,皺眉催促着問最前面的弟子。
最前面的弟子神情猶豫地轉過臉來:「玉清真人說話了,說是這事兒算他的錯,是他管教不嚴,希望到此為止,別查下去了。」
別查下去了?
崑山連同崇德弟子都愣了愣。
難道說,喬晚真的在自家師姐識海裏面動了手腳,否則玉清真人周衍怎麼會出手阻攔呢。
沒一會兒,雲外突然落下了一道劍光,伴隨劍光一併落下的是個病懨懨的年輕男人。
男人臉色青白,瘦骨嶙峋,仿佛下一秒就會斷氣,唯獨一雙眼像是寒火一樣,透着股勃勃的,生命的堅韌和執着,使人不敢多看。
剛剛御劍而來,受了不少寒氣,陸辟寒咳嗽了兩聲,蒼白寬大的手撩起了帘子。
一踏入帳篷裏面,一眼就將眾人各異的神情收入眼底。
那雙冷冰冰的眼,平靜地從喬晚身上掠過,沒再多看一眼,垂下眼,病懨懨地上前行禮。
男人的視線,像火一樣刺痛了喬晚的肌膚。
「師尊。」
「我來帶笑笑回去。」
陸辟寒的目光隨之落在了周衍身後的穆笑笑身上。
盯着這道寒火般的視線,穆笑笑突然有點兒慌亂,怔怔地上前一步,訕訕道:「師……師兄……」
看着少女紅通通的眼眶,和耳畔那細而壓抑的嗓音,陸辟寒眼神幽深。
周衍:「晚兒,那是你師姐。」
話里的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那她呢。
她沒上山之前,沒恢復記憶之前,也經歷猥褻,經歷過所謂的「宗族」打着為你好的名義要將你賣給別人做妾。這都不是做錯事的理由。
雖然她不記得前世爸媽長什麼樣了,但她還記得似乎是她媽跟她說過的話。
成年了,就要對自己的一言一行負責了。
「慢着。」
就在陸辟寒帶着穆笑笑即將走出帳篷的那一剎那。
「慢着。」
喬晚定定開口。
陸辟寒停下腳步。
「除了素霓仙子,我還有一個辦法可以作證。」
迎着馬懷真看來的視線,喬晚沉聲道:「蜃龍,那條蜃龍能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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