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你喜歡,兩百公里都不遠(1 / 1)
梁紀深匆匆上樓,反鎖門,換好衣服,又下樓。
「小梁哥哥!」二丫在後面追他,「很晚了,你去哪?」
「村東頭。」他走出招待所大院,忽然駐足,「你回家。」
「你去找佟大的媳婦嗎?」
梁紀深表情嚴肅,「不許泄露給任何人,包括你父親。」
二丫似懂非懂點頭。
農村天色黑得早,夜深了,更是黑暗。
李小蓉家的門牆吊着一串小彩燈泡,恰好窺伺得清晰,他蹲在牆角,有槐樹遮擋,融於夜色,不顯山不露水的。
「黑子!」
南房是茅廁,傳來犬吠聲,一條田園犬沖向李小蓉,她撂下一個飯盆,狗埋在盆里吞食,她繞過水池,直奔羊圈。
梁紀深右腿彎曲,左腿踩在樹樁上,雕塑一般,紋絲不動。
樹冠的影子覆蓋了他的影子,倘若他一晃,身影斜射出,李小蓉很容易發覺。
三隻羊聚集一起吃草,她這時走到大門口,張望四周,確認無人經過,又返回羊圈,跪趴在正中央的地上,掀開一團蒲草墊子,底下是大理石板,再挪開,赫然一個洞。
梁紀深注視這一幕。
北方一些鄉村8、90年代會儲存過冬的青菜,如今少了,老一輩人喜歡鑿地窖,醃酸菜,釀酒,封閉在裏面,吃到次年的開春。
李小蓉家的地窖應該是新鑿通的,梁紀深中午離開時,圈裏的公羊在發情,腦袋拱柵門,他循着聲響瞄了一眼,粉刷的泥漿還沒晾乾。
「漢子!」李小蓉招呼。
洞口窸窸窣窣的,「咋了?」
「上午來了一男一女,男的姓梁,是梁氏集團董事長的養子,女的不曉得,他倆關係蠻親密。」
「養子?」地窖里的男人是正宗的本地口音,和皖西縣的口音略有區別,大剛是土生土長的皖西縣口音,這個男人的腔調兒和老李頭一樣,證明是長陵縣人士。
李小蓉和丈夫恩愛,不可能有相好的,即使有,佟大失蹤一個多月,她迫不及待陪情夫幽會,已經不要臉了,光明正大迎進家裏同居,沒必要再躲躲藏藏了。
十有八九,地窖中的男人就是佟大。
怪不得。
梁紀深在一線辦公那幾年,城西、城東發展了一群刑滿釋放的「鈎子」,個個兒混得風生水起的,開酒吧,開足療店,頗有勢力,為了查清佟家兄弟的下落,他在全省範圍內通知「鈎子」撒網,愣是沒一丁點水花兒。
只在東郊的電子工廠附近查到那輛送他們出村的麵包車。
縱然中途棄車,步行出省,邊境線的監控錄像起碼會拍到正臉兒。
不至於憑空蒸發。
直到在二丫家,老李頭拿出佟大的相片,梁紀深終於醒悟了。
「假佟大」模仿了「真佟大」的髮型,衣着,連身材也相似,是梁遲徽精挑細選的特型演員,迷惑了他的偵察方向。
梁遲徽不單單是人脈手眼通天,佈局也棋高一着。
算準了程洵搜查佟家,於是自曝馬腳,留下偽造的照片,引導梁紀深這艘船誤入迷途。
更算準了梁紀深不會打草驚蛇,即便村委會有佟大兄弟的檔案照片,也不敢去對比求證。
所以肆無忌憚戲耍。
梁遲徽這份膽魄,梁紀深的確是中計了。
幸好,他的職業習慣注意了羊圈。
「長什麼模樣?」地窖里的男人問。
「高個子,濃眉深目的,好聽的京腔,外形英氣。」李小蓉比劃着,「打扮挺普通。」
「糟糕!是梁老三。」地窖嘩啦嘩啦響,男人情急撞塌了什麼東西,「曾經赫赫有名的市檢一把手果然不是省油的燈,連梁老二都沒猜到我在家,他猜到了。」
「漢子,你跑吧。」李小蓉帶哭腔。
「跑哪去?梁老二也在堵截我,我根本跑不出冀省了。」佟大橫了橫心,「沒暴露吧?」
「沒有。」李小蓉篤定,「他坐在院子北邊,羊圈在西房,他發現不了。」
「他什麼時候走?」
「五天後。」
「行。」男人又爬回地窖,「他只要走了,我馬上去雲海樓,讓倪紅送我到南方避避風頭。」
「梁老二會放過你嗎?梁延章逼着他抓你嘞——」李小蓉哭出聲。
梁紀深臥倒,一步步向後滑,滑到一片陰影里,迅速站起撤離。
趙凱接到他的電話,正在收隊的路上,開口是抱怨,「梁老三,你遛我呢?我本來休假,折騰加了一天班。」
他把這邊的進展告訴趙凱,趙凱也懵了,「梁遲徽是諸葛亮吧,提前一個月挖好陷阱,套你上鈎?」
「現在逮捕佟大,撬不開嘴。」梁紀深沿着田野走回招待所,「他絕不認賬,梁遲徽是他的救命稻草,他只有死心了,又顧慮李小蓉的安危,才會和我們合作。」
「顧慮李小蓉的安危?」趙凱在駛入市區的主幹道,鳴笛震天,「你認為梁遲徽對佟大的老婆下手?」
「他不太會對女人下手。」
招待所的紅色牌匾在夜幕下閃爍着,蒼茫的田野空曠至極,梁紀深萌生一種最原始的孤獨感,渴望何桑,渴望細水長流的安穩生活,「不排除佟大威脅敲詐,惹惱了他,他控制住李小蓉,解決佟大。」
「怎麼解決?」
「保妻子衣食無憂,畏罪自殺。」
趙凱噓,「名利場成大事者,心毒手辣啊。」
梁紀深掛斷趙凱的電話,用新號碼打給何桑,她沒備註,是183開頭的生號,接聽後,是梁遲徽的一聲「餵。」
他步伐一頓。
「哪位。」
遲遲沒回復。
梁遲徽瞥來顯,外省的號。
「話劇院的同事?何桑在洗澡。」
風聲,鳥鳴。
無邊的寂寥。
在聽筒內呼嘯而過。
梁遲徽眼底化開一絲寒霜,剎那消失。
很快,那頭掛了。
他隨手刪掉通話記錄,擱回原處。
何桑洗完澡,拉開浴室門,梁遲徽躺在床鋪的左側,在翻書。
「梳妝枱上有一盒紅豆酥和熟梨糕。」
她一愣,「紅豆酥?」
「蔡記老鋪的,在民俗街。」他面容平和,似乎什麼也沒發生,「你吃過嗎。」
何桑走過去,紙盒塞在保溫袋,觸手溫熱,他是花了心思的,「我一直吃楊記的紅豆酥和張記的熟梨糕。」
「張記在營業嗎?」
「營業。」她拾起竹籤,叉了一塊紅豆酥,「距離市區太遠了。」
梁遲徽合住書本,「多遠?」
「二十公里。」
「你喜歡,兩百公里都不遠。」
何桑腮幫填滿了糕點,小臉蛋兒鼓囊囊的,梁遲徽噙着笑,示意她,「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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