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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衛兄,對你我來說,那才是最好的時代(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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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着衛淵聲音落下,宣政殿內,仿佛萬籟俱寂,落針聲可聞。

    站在殿中的十餘名太監,此刻,都是感覺到了一絲壓抑,似將要喘不過氣來。

    約莫過了盞茶功夫左右,趙禎眯着眼看着衛淵,咳嗽幾聲,沉聲道:

    「實話告訴朕,你如此致力於延邊軍改,所圖到底為何?」

    衛淵故作一愣,昂首與趙禎對視,拱手道:「臣一片赤膽,只為國朝永興!」

    趙禎嘆道:「這些事,就不能留待將來再做?」

    衛淵道:「官家,臣可以等,大周,不能等。」

    趙禎擺了擺手,「退下吧。」

    「官家.」衛淵還想再說些什麼。

    然而,趙禎已經不打算給他任何機會,

    「朕累了。」

    聞言,衛淵只好掃興而歸。

    待他走後。

    朱總管攙扶趙禎乘坐抬轎返回寢宮。

    途中,朱總管好奇詢問道:「陛下,這衛侯爺剛回京城,只怕還未好好歇息幾日,怎麼又來宮裏了?」

    趙禎道:「還不是為了延邊軍改一事。」

    朱總管道:「還望陛下莫怪老奴多嘴,老奴也不該議前殿政事,只是老奴實在好奇,難道,這軍改,當真就沒法子改嗎?」

    趙禎搖了搖頭,「你懂什麼?朕已是日暮西山,不願再多事了,也沒這個精力了。」

    朱總管眸子裏突然有淚花兒在打轉,

    「陛下,您的病,遲早會好的,定能長命萬年」

    趙禎唉了聲,「世上永無萬年天子,朕做了四十年皇帝,最近幾年.不提也罷。」

    任何一個英明的帝王,在晚年時,總會做一些令常人無法理解的事情。

    英明如漢武、李隆基,也不可倖免,更別說趙禎了。

    說是四十年聖主四海皆服,可最近這幾年,到底還是做了幾件昏聵、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一是組織與發動了兩王案,二是為了充盈內庫,竟然用了陰謀詭計,去算計小小的倭國,實屬不應該。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事情,讓人難以理解。

    自能下榻走路後,趙禎就一直在反思自身所為,忽然也漸漸明白,別說皇帝了,就連一些到了垂暮之年的中樞老臣們,為何會一言不發。

    不是不發,而是怕出錯,晚節不保。

    趙禎想要一個身後名,所以,在他還是皇帝,還在人間的最後一段歲月,他不想出現任何差錯。

    萬事,也變得愈發謹言慎行起來。

    如果是年輕時候的趙禎,一旦出現像是身邊內侍叛國的案件來,不可能全權交由皇城司審理。

    至少也得是三司會審,比如皇城司將案情調查之後,再交由大理寺、刑部、開封府三衙審訊判決。

    這樣一來,衛淵等人的做局,就堪稱是漏洞百出,難以善了。

    好在,衛淵也清楚,此刻的趙禎,是懶得過問這些繁雜之事了。

    在衛淵離開皇城,徒步走在御道中時,心情頗為錯綜複雜,略顯沉悶困苦。

    他知道,趙禎不願理事了,不然也不會坐看黨爭形勢愈發嚴峻,不然也不會讓兩相之間斗個死去活來。

    但是延邊改制,乃是大事啊!

    「衛帥,上輦吧?」

    沈青跟在衛淵身後,緩緩作揖道。

    衛淵搖了搖頭,當做回應。

    待走至御道盡頭,卻見徐長志正站在汴河橋一頭,「衛兄,何事苦惱?」

    「長志?」衛淵眼前一亮,快步上前,「長志,這幾日在忙什麼?怎麼我回京兩日都不見你?」

    徐長志拱手道:「衛兄,您可是大忙人,昨日進宮議事,今日巡查新軍,我也得有機會見你才是。」

    衛淵一把握住徐長志的手腕,「走,去廣雲台吃酒。」

    徐長志一愣,「廣雲台?」

    衛淵堅定點頭,「廣雲台。」

    說罷就拉着徐長志朝着廣雲台的方向走去。

    生活在御道、汴河橋附近的百姓,有小部分都是富貴人家,另有大部分,要麼家中有人在朝當差,比如捕快、刑吏等,還有一些人家底不錯。

    平日裏,這附近的百姓,經常會看到一些權貴。

    自然也有不少人見過衛淵與徐長志。

    當這些人見到二人時,都是連忙低頭作揖,

    「拜見衛侯爺、徐將軍」

    「.」

    對於這些問候,二人也早已習以為常,並未搭理沿途百姓。

    「沈青,你暫且回營。」

    「還有你們先行回府,如若夫人問起來,就說長志喊我去樊樓吃酒了。」

    衛淵吩咐了兩句。

    徐長志微微皺眉道:「我幾時要喊你去去樊樓?」

    他忍不住的生出些許好奇,「衛兄竟也懼內?」

    衛淵道:「我縱然是去廣雲台,你嫂子也不敢拿我怎樣。」

    徐長志道:「那又為何向下人說,是去樊樓?」

    衛淵道:「不怕與不想多生事端,是兩碼事。」

    「我自是不擔心伱嫂子會尋我麻煩,倘若事後她去光雲台中找魏行首怎麼辦?」

    徐長志笑了笑,「衛兄還真是憐香惜玉。既去廣雲台,不叫着大牛?你不怕這廝知道了你不叫他,會心生怨懟?」

    衛淵道:「大牛心屬輔國公家的女兒,這是京中眾所周知的事情,這段時日,他最好還是老實些。」

    不然,若是讓輔國公父子知道了,只怕會更不待見陳大牛。

    「據說昨日回京後,陳大牛拿着從延邊帶來的一些土產去拜會輔國公。」

    「原本秦振那廝親去迎接,結果看到大牛帶來的那些土產後,直接閉門謝客,甚至最後還動府里的侍衛將大牛趕了出去。」

    徐長志邊走邊說道。

    衛淵哼了一聲,「你要不說此事也就罷了,你這一提,就連我都覺得丟人。」

    「大牛帶的那些土產,都是一些價格低賤的吃食,像是辣子、安石榴。」

    「去拜會堂堂國公,這些物甚,能拿得出手?輔國公又愛面子,沒直接翻臉,已經是給大牛面子了。」

    徐長志哈哈大笑道:「是給你面子才對。」

    陳大牛雖然沒有爵位在身,但畢竟是武將中的後起之秀,跟着衛淵,可謂前途無量。

    按理說,他與輔國公家聯姻,其實是可行的。

    輔國公那邊最近也有鬆口的意思。

    但陳大牛真的太會辦事了,他甚至都覺得,他帶着的那些土產,很有心意

    來到廣雲台,衛淵直接要了一個包間,想要圖個清靜。

    隨後,又找來五名歌姬舞女,吹拉彈唱舞樣樣都有。

    除了這五人外,還有魏行首與蘭兒負責服侍他們二人飲酒。

    像衛淵這麼大手筆,兩個人,一個雅間,還有七名藝伎,可謂是大手筆,一般人都消費不起。

    魏行首與衛淵許久未見,二人今夜再次相見,瞬時相逢一笑,一切皆在不言中。

    隨後,魏行首便跪坐在衛淵身旁,為他倒了杯酒,語重心長道:

    「衛侯爺,您自成婚之後,便沒再來過,今夜怎會有空過來?」

    衛淵笑道:「怎麼?不歡迎我來?」

    魏行首連忙搖頭道:「衛侯爺說笑,奴家期盼您來已久,都要相思成疾了。」

    這番話,只能信一半,她確實有想過衛淵。

    但每一次有想起的苗頭,都會被她狠狠地扼殺在搖籃里。


    因為她清楚,她只是個藝伎,充其量也就比娼女要高一等,比之正兒八經待字閨中的小娘子那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就憑這身份,哪怕是贖了身,也不可能入忠勇侯府的大門。

    就算是衛淵可憐她,答應她會可進侯府,但大概率也不會有名分。

    畢竟,侯府的那位侯夫人,可是將門之女,全京城的女子,哪個不是又敬又畏?

    「還記得我與你說的那個王安石?最近他可有來廣雲台?」

    「或者,你有聽說過什麼趣事?」

    衛淵好奇詢問。

    魏行首搖頭道:「最近來的都是武勛與一些富商.至於文官老爺們.倒是不曾來我們這兒了,就連一些熟客也不見了蹤跡。」

    聽到這裏,衛淵其實倒也能理解。

    如今兩相之爭如火如荼,士大夫們,誰還敢來廣雲台尋消遣?

    文人墨客來這裏叫做風流。

    已經有功名的官吏來這裏叫私德有損,在這麼關鍵性的時刻,一旦傳出私德有損,政治前途就盡毀了。

    但衛淵與徐長志都是武勛,他們不僅可以正大光明的來喝花酒,甚至是夜不歸宿,也沒人會說什麼。

    總的來說,讀書人束縛太多,但是地位高,武勛束縛少,但是地位低。

    見衛淵沉默,魏行首也並未沒話找話,只是盡心盡力的服侍好他。

    一旁,徐長志突然詢問道:「衛兄今日心情似有些沉悶,為何?」

    衛淵嘆道:「還不是為了延邊軍改一事。」

    徐長志皺眉道:「官家未應允?」

    衛淵點了點頭,「官家若是應允,我也不必愁悶。」

    徐長志道:「衛兄為何執意軍改?晚個幾年,再去做這件事,也不算遲啊。」

    不算遲?

    衛淵看了他一眼,露出困惑的神情,「怎麼連你都這樣認為?」

    徐長志應聲道:「不只是我,包括大牛他們,也都覺得,衛兄似乎事事都很着急。」

    「韓相與文相有意軍改,是要在此事上做文章,相互傾軋,衛兄何苦呢?」

    衛淵正色道:「西夏成立六大軍司,遼國在大同府一帶駐紮三十萬鐵騎」

    「官家一旦.新主年幼必被外賊欺辱,此刻不做應對,屆時,雁門、賀蘭山,一旦失守,我大周,將如粘板上的魚肉!」

    前世歷史上靖康恥的慘劇,可謂人間煉獄。

    他擔心,這一天,會提早出現。

    因為遼夏兩國自有販賣鐵甲的生意之後,一切行為,太不尋常了。

    似乎已將張開傾盆血口,要將大周吞入腹內了。

    徐長志笑道:「衛兄言重了,遼夏即使有謀,只怕也是小打小鬧。」

    「縱有國戰,咱又不是沒打過?何懼之?」

    衛淵一愣。

    他自認為,與徐長志是知己。

    就算旁人不理解,自己為何執意改制延邊軍事,徐長志總也該明白才是。

    怎麼,連他都覺着,自己是杞人憂天?

    萬一,那一天真得到來呢?

    屆時再去軍改,只怕已經太遲,太晚了。

    神州陸沉,百姓慘遭屠戮,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長志.」衛淵本想說一說事情的嚴重性。

    然而,話還未說完,便被徐長志打斷,

    「衛兄,你我許久未曾一同飲酒,今日當不醉不歸,那些煩心事,暫且不提。」

    暫且不提?

    衛淵沉默了。

    連他都這樣覺得,是不是其他人也有這樣的心思?

    韓、文二人注重此事,只是想將軍改一事弄到政治鬥爭里?

    所有人都覺得,敵國南下東進,乃是不可能發生之事?

    所有人都認為,如今乃是盛世,不懼一切外敵?

    所有人都在想,反正近幾年幾場國戰,國朝都挺過來了,就無需去擔心?

    我真得在杞人憂天?

    衛淵搖了搖頭,不再多想。

    事已至此,還能如何?

    「衛兄,你我好不容易有了今日。」

    「如今,我那乾生子與干生女尚在襁褓當中,離不開你這個當父親的。」

    「一些事,能不折騰,就別折騰了。」

    「咱們從代州一路走來,不容易。」

    徐長志語重心長的開口。

    衛淵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是我老師讓你來尋我的?」

    徐長志一愣神,旋即苦笑一聲,「不愧是衛兄,就知道是瞞不住你。」

    「衛兄可知,自我大周建國至今,那些開國勛貴家族子弟,有多少人在延邊參軍?」

    衛淵搖頭。

    徐長志道:「約莫有上千人,光是張帥一系家族子弟,也有十幾人在延邊當差。」

    「衛兄,有些事,您一旦做了,或是做得過火,也會讓張帥難做。」

    「做兄弟的,自然會為你赴湯蹈火,這沒二話,可是,我方才所言,皆出自肺腑,咱們從代州一路走來,不容易。」

    「過幾日,吐蕃佛子就要到了,待他封王之後,吐蕃會幫着咱們大周盯住西夏。」

    「今後,咱們只需防範遼國即可再說,官家身體.若干年後,由衛兄統率三軍,燕雲十六州,未嘗不可復。」

    聽到這裏,衛淵終於知道,為何軍改難如登天了。

    為何就連趙禎,都擔心會將事情鬧大,會給晚年帶來一些麻煩,會有損英名。

    這英名,不是百姓給的,是那些士大夫、勛貴、望族給的。

    任何人都有私心,包括衛淵。

    他只是一個平凡人,想要讓自己、讓後世子孫,能夠享有極好的生活,所以需要擴展自己的勢力。

    朝中勛貴不也是如此?

    皇室想要牢牢控制天下,離不開勛貴、望族的支持。

    至於百姓,反而是更容易去奴隸的人。

    哪怕是農家子聚伙造反,背後沒有財閥支持,也絕難成事。

    歷朝歷代的帝王,都會說,將百姓看得比天下還重,但他們從不說,比百姓更重要的,是掌握着社會絕大資源的十分之二人群。

    那才是支撐一個王朝能夠長治久安的穩定因素之一。

    當這個因素變得不穩定了,或是他們影響到皇權的時候,就是天下重新洗牌的時機。

    想要將冗官、冗兵等問題徹底解決,只有重塑乾坤。

    「長志,我如今所做的一切,正是為了國朝的長治久安,為了你我之子孫後代。」

    「若有一日,遼夏犯邊,越過長城,越過山脈,使中原易主」

    「縱然是你我,也是回天乏力。」

    衛淵言至於此,緩緩起身,遂離開此間。

    他不是岳飛,不是朱元璋,不敢確定,能不能力挽狂瀾,能不能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

    所以,他想將一切可能出現的,影響到後世子孫的苗頭,全部掐滅在搖籃里。

    徐長志凝視着他的背影,稍稍愣神,不由得喃喃道:

    「衛兄,我又何嘗不知?」

    「但只有到了那時,對你我來說,才是最好的時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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