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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三章 回歸(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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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冷荷朝他眨了眨眼「你留下來給我當經理,我就不跟你離婚了。你是東家,你是大夥,這生意越做越大,年底我發紅包給你。你穿西裝的樣子,也比你穿袍褂頂戴好看。」

    趙冠侯不為所動,只捧着那頭烏黑柔順如同緞子一般的烏髮梳理着「隨你怎麼說了,我肯定是要回去的,你也不要胡思亂想,排擠四恆,有弊無利。正元現在就是好好的培訓手下,擁有自己的嫡系人馬。二嫂現在會幫你,未來,她總歸是要和二哥破鏡重圓的,你先培養出一個能在分號撐住場子的人再說。我看賽二姐不錯,你好好帶她,將來她是你一個很得力的幫手,不能做分部經理,也能替你管公關部。」

    賽金花在京城替麥邊揄揚,現在麥邊倒了,讓她在京城裏的聲譽很受了些影響。好在松江既有租界又有關係,她已經決定,在公共租界重操舊業,繼續做交際花,為人牽線搭橋。

    她原本就是松江長三裏面的出名的校書,再加上現在有蔡煌以及張仁駿的關係,做這個倒也有現場人脈。另外,她也在山東正元銀行兼職,利用其社交上的身份聲望,為正元闖名聲,拉客戶,表現的很賣力。

    「我知道,你是希望我培養出一些手下,然後自己閒下來,就可以多陪陪你。」陳冷荷用手指着肩膀,趙冠侯會意的開始為她按摩起來。

    「你娶我的時候就知道了,我就是這樣的性子,不把事業做大,我是不甘心的。所以,你只有受點委屈了。我這個松江太太,註定不會像你那些女人一樣圍着你轉。你如果想我,就坐火車來看我,如果我想你,就……不給你發軍餉,讓你上松江來求我。不過你記住,再來只許你自己來,最多帶寒芝姐姐和幾個小毛頭,如果帶其他女人來,我絕對不接待。」

    兩人說笑了一陣,與之前一樣蜜裏調油,陳冷荷卻知,趙冠侯離開自己的日子不遠了。朝廷已經發了兩封電旨,催促趙冠侯返回山東。

    現在松江的市面已經平定,秩序已經恢復了正常,更重要的是,銀子已經上報花光,總辦大臣再留在這裏,也沒什麼意義。秋季將至,山東既有黃河水情,又有秋糧賦稅,這些事,都需要有人總統全局,巡撫不回去也是不成話。

    玉山被招回京師,山東屬於群龍無首的狀態,趙冠侯巡撫回任,已是必然,對於他的處理自然是不了了之沒人提起。他自己,也開始做着啟程的準備,自松江購買的機械、設備、原料,乃至大批工人和補充兵,已經由趙記航運公司運回山東。

    自麥邊手裏所得的銀子,也洗去了七成有餘。這幾天他陪着陳冷荷看電影吃大菜,又到跑馬場、蘇州河等處逛了一番,夜晚之間,則需索無度,陳冷荷心知,是到了兩人該道別的時候。

    按說這件婚姻並非她本人意願,這種盲婚啞嫁的模式,是她所深惡痛絕的,做妾更不用說。之所以能成婚,還是巨大的危機在那裏,自己得為家人着想。這個男人離開,對自己來說是一件好事。可是當她一想到分別在即,就忍不住想起兩人自相識起來的一幕幕情景。

    從品香老四,到與袍哥的那場搏殺,再到她所了解到這個男人的一點一滴。仿佛這是一場夢,夢裏如果他身邊只有自己一個,自己還會拒絕麼?

    現在他即將離自己而去,與他的妻妾在一起,每天說笑嬉鬧,還有三個孩子繞着他跑來跑去騎大馬。翠玉的肚子裏,則還有一個。或許等他再來松江時,他的孩子還會更多,而自己,卻只能留在松江,孤零零的一個人。

    陳冷荷的心裏忽然感覺到一陣空虛,仿佛天地之間,自己又成了個孑然一身的可憐蟲,曾經想過的自有的幸福與喜悅,竟是被離愁所替代。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一絲不想和這個男人分開,想繼續和他一起冒險,一起打拼,一起經歷創業的艱辛,一起享受收穫的喜悅。曾經認為自己很堅強,可以戰勝一切困難,現在卻覺得,和這個男人在一起,自己才是安全的。

    他甚至想要不顧一切的拉着趙冠侯不許他離開,或是在最後一刻跳上火車,跟他一起回山東,把銀行交給別人打理。

    沉默了好一陣,她忽然道:「你……你把沈保升還有品香阿四請來,我們一起吃一頓飯吧。」

    「請他們做什麼?」

    「阿四這段日子幫了我很多忙,不但介紹了生意,又介紹了一些會樂里的女人過來見工,你也知道,現在的人還是比較保守,願意出來拋頭露面與人交際,還通文墨的女人還是太少,不從那種地方找,很難找的。我們過去雖然有不愉快,但是現在都過去了,以後總要在一起相處才行。再說……她其實也是我們的媒人,沒有他們兩個,我們也不會有今天,我想要……謝謝他們。」

    京師之內。

    盛杏蓀看着程全德送來的電報,搖頭道:「雪樓做事,倒是很認真。把松江有多少趙記,多少陳記,這些生意的總價多少,都估算個大概。他接觸不到帳本,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他的極限。這人,確實是個能辦事的人,論起才幹來,比張安圃可強的多了。可惜啊,這一切都沒有用。這回他要受點委屈,先回蘇州。他不動,趙冠侯肯定不會回山東,可是眼下的局勢,他不回山東,怕是不成。」

    山東眼下沒有大員坐鎮,地方上已經有不穩的跡象,沂蒙一帶,曾經一度消失的馬匪,又開始出現。他們並沒有打家劫舍,綁架勒索,而是襲擊兵站、倉庫,搶奪軍事物資。第五鎮及第二混成協卻動作遲鈍,兵來匪不見,匪來兵無蹤。土匪剿不勝剿,越剿越多,地方官府一日三警,局面大有失控的態勢。

    在鄉村,千人會之類的農會成立起來,由鄉紳帶領抗租。地方官府對於這種鄉紳鄉賢極為忌憚,生怕處置不慎,無功反罪,必須有封疆大吏才能處置。


    海關方面,則發現了越來越多的違禁品,反書幾有查不勝查之勢。由於沒有督撫疆臣坐鎮,葛明黨似乎視山東為天堂,開始大肆活動。山東省咨議局,直接向京城上書,要求解散皇族內閣,成立國民議會。如果趙冠侯再不回任,則山東怕是真的要發生大的變故。

    趙冠侯在松江戀棧不去,固然有不舍美妾之心,也未嘗沒有不讓程全德分功之慮。程全德不回蘇州,他是不會回山東的。眼下就只能讓程全德先回任,這保全市面的功勞,依舊要做給趙冠侯。

    盛杏蓀是章桐一手提拔的幹將,後於松江坐鎮,統管大金船政鐵路,且在漢冶萍公司任總經理,身兼數職,洋務精通。被醇王倚為長城,在北府,也是說話一言九鼎的人物。他現在籌借洋債,準備對於全國的鐵路進行所有權屬的重新規劃,將民辦鐵路全部收為國有。

    這一計劃如果成功,未來可以為大金國增加海量收入,財政的日子就好過了。可是山東境內,路權歸屬複雜,洋人的鐵路多,路權沒到期。沒有趙冠侯辦交涉,想要收購那一部分路權也是極艱難的事。

    盤桓再三,他也只能到北府建議,按照趙冠侯的奏摺,旌表他的功勞。

    「蔡煌這個松江道,在海關關款里上下齊手,又以收買報館為名,大肆鋪張。所用款項無帳可尋,中飽私囊的款項怕是不下二十萬。現在非但不能革了他的前程,反到出奏他為松江道,兼署江蘇藩司,非如此,正元怎麼能把手伸到江蘇藩庫。先兩江而後江蘇,他是要把東南的藩庫代辦都攬下來,給自己的小妾撐場子。老慶女婿的胃口,比我想像的還要大。」

    他搖頭苦笑幾聲「岳父賣官,女婿做善棍,倒真是名副其實的一家人。老慶今天賣巡撫,明日賣總督,承振在東三省橫徵暴斂。而趙冠侯,八百萬兩銀子,搞了個松江救市,又搞了個善堂,就花光了?這八百萬兩銀子,若是造鐵路,都可以從成都修到湖廣了,就這麼花光了,這話便是三歲孩子也不會信。朝廷卻連帳都不能查。一番慈善辦下來,松江多了一個美貌的妾室,還多了上百萬的產業,這樣的善事,我看誰都想做。不過你也不用得意太久,等到四川鐵路的事發了,我看你還怎麼笑的出。」

    施典章一案,如果要審清楚,就不能不提審陳耘卿,可有趙冠侯在,提審陳耘卿就是個幻想。整個案子僵在那裏,成了個死局,最後只能草草結案,命令施典章退賠股金,另罰金一萬元,交地方官監禁三年處置。

    這個處罰,有等於無,川人必不會服帖。自古來,天下未亂蜀先亂,川人民氣剛烈,素有血性,不可能承認這種處置。數百萬紋銀白白損失,斷不會忍氣吞聲,民變幾已不可避免。盛杏蓀已經盤算好了一個計劃,利用四川的民變為契機,將袁系在朝廷及地方中的力量,做一次清除。

    其門下幕僚葉良奎頗為心憂「部堂,若是川人真的因鐵路之事而反,朝廷怕是要生大變故,葛明黨若是趁機從中起事,恐怕局勢將不可收拾……。」

    「良奎,你是君子,所以不懂這裏面的關係,局勢亂一點沒關係,相反,要是局勢始終這麼好,才是真正的大壞。人說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你看如今的局面,比起當年鬧長毛時,哪個更壞?」

    這話問的有鈎子,葉良奎自然不敢回答,盛杏蓀卻也沒等他回答,自顧說道:「自然是如今的局勢更壞一些。但是壞,不是壞在外面,而是壞在裏面。一干旗下大爺目中無人,把張香帥都活活氣死,你為他補台,他不知你的情。相反,自己倒是用盡心思來砸鍋,小恭王與醇王爭權,太后又想設簾,這些說到底,就是一個原因,天下太安定了,他們就要找事做。如果四川亂起來,讓他們知道,這天下還沒到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的時候,也就該明白該怎麼做事,整個國家還有可為。」

    他說話間,點了一支雪茄「比起北府,更可慮者是本初。慶王雖然年邁,權柄大不如前,但是經過松江之市後,他又有死灰復燃之態。其是本初的奧援,他在位子上,必然要想辦法要本初起復。我之前想要倒梁,就是要拔掉本初的羽翼,讓他再無作為。可惜,功虧一簣,現在督撫里,山東、兩江、關外、河南都是本初的黨羽。他雖然開缺,可是逢年過節,巡撫反倒要去拜他,其勢已成尾大不掉。在拳亂的時候敢劫駕,有什麼是他干不出來的?一旦回朝,必為操莽之屬,我們總得想辦法除了的他臂膀,讓他沒了回來的希望才行。川人的鐵路,就是個很好的文章,到時候,我就要本初見見我的厲害。」

    「那正元銀行……」

    盛杏蓀一笑「良奎,當年章少荃與左侯相抗,我就向少荃建議過。倒左先倒胡,胡倒左自消。那時的胡光庸,是二品紅頂,一省藩司,號稱富可敵國胡財神,可是那又怎麼樣?略施小計,頃刻就倒。今天的正元,比起當初的胡光庸如何?要對付他不過指顧間事,陳氏區區一婦人,還沒有資格做我的對手!」

    松江車站,專列已經掛好,趙家的人,開始陸續上車。陳冷荷並沒有抓着趙冠侯,相反則抓着蘇寒芝不放。

    「姐姐,你留下來,多待一段日子也沒關係,朝廷電旨,也沒有叫你回去。」

    蘇寒芝溫柔的笑道:「妹子,我的丈夫在哪裏,我就要在哪裏,調他如同調我是一樣的。我不比你是松江太太,我是他的太太,就得跟着他跑。你要是想我,就和我一起去山東,我帶你到濟南去玩。」

    陳冷荷的臉一紅「我……我這邊的工作很多,走不開。」

    「那就等工作不忙的時候,記得到山東來,你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一定要多和家人在一起。再說幾個小毛頭很喜歡他們的荷媽媽,你不來,他們會想你的。」

    趙冠侯上前,抱了抱陳冷荷「有什麼麻煩,給我發電報,我立刻就能來幫你。誰敢欺負你,我就做掉他。」

    「我在松江,只有欺負人的份,沒有人欺負我的份,你就放心吧。我……我才不要給你發電報。」陳冷荷嘴硬的答道,可當趙冠侯真的扶着蘇寒芝走上火車時,她的心裏卻又一疼。從背影看,那兩人才像是一家人,自己仿佛只是個外人。松江太太……這大概是自己做的最錯的一件事,在松江自己是太太,在別處,豈不是就沒有自己的關係了。

    汽笛長鳴,火車頭噴出煙霧,火車緩慢的運行起來,她的手用力的揮舞着,但眼睛裏已經滿是水霧,看不到車廂里的人,是否也在向她揮手。賽金花碰了碰她的胳膊「弟妹,還傻傻的站在這裏幹什麼,去買下一趟火車的車票,追去山東啊。」

    陳冷荷想要抱住賽金花,放聲大哭一場,可是良久之後,她只深吸了口氣,揮手道:「我們回去,銀行的工作還有很多,我們沒有太多時間浪費」。說罷毅然回頭,大步流星的向車站外走去,風中隱約傳來佳人的低語「我……我不要這樣去……我要做出一番事業,讓他來接我……否則哪還有面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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