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失之交臂(1 / 1)
當適應了一開始的階段之後,百姓們對於行在居此,已經越來夜習慣,反倒是覺得,因為這些達官顯貴眾多,生意比起以往要好做的多。畢竟這些人,大多是不怎麼懂得生活常識的肥羊,賺他們的錢,略微容易一些。各省報解餉銀的車隊,將白花花的銀子運來濟南,隨後又被山東的商業所吸收。固然洋人從中得了大頭,但是普通百姓,也可以從中分一杯羹。
城裏設着招募處,找工作十分容易,依據條約,山東開始大修鐵路。雖然路權在洋人手裏,但是這跟普通百姓關係不大,招募的工人是華人,幹活就有工錢拿,讓一大批失業者找到了吃飯的門路。整個濟南都變的熱鬧起來,來自各地的流浪者,都來山東,尋找着屬於自己的機會。
幾個年輕人從城外走進來,為首者年紀不大,身形瘦弱,面容英俊。一身衣服漿洗的發白,肩肘腋窩等處都有補丁,看的出生計不大好。
他們這幾個人,到城裏是來找門路的,但是接連路過幾個招小工的地方,卻不肯看一眼,負責聯繫招工的人牙子就有數,這幾位怕是想要謀個好差事,不是來當苦力的。幾個人走了不遠,眼前見是一座酒樓,黑色匾額上,泥金大字寫着得意樓三個字。門口有夥計瞭高,招呼着過往客人。這酒樓是賣燒鴨子為主,用的京城老手藝,味道獨特,人在店外,香味就飄出來。
人喊人千聲不到,貨喊人點手就來。一聞味道,幾個同行者就走不動,拉着那瘦弱男子道:「子玉,咱們到這裏坐一坐,正好也打聽一下,哪裏有門路。我身上還有幾塊錢,應該可以吃一頓吧。」
這裏的夥計並沒有大飯莊看人下菜的惡習,雖然看的出幾人不富裕,但接待也很殷勤,只是不讓人上二樓,而是請到大廳里的散坐就坐。一個少年與夥計問着「我們是來山東找門路的,哪裏可以讓人能得個好前程?」
夥計一笑「俺們山東找生計的門路可多了,學買賣、進洋行、修鐵路、扛大槍。這幾位爺,依小的看,你們幾位絕對不會去修鐵路賣力氣,一看幾位就是有本事的,最好的出路就是投軍。武衛前求賢若渴。幾位若是讀書認字,到那裏,立即就能安排個好差使。只要吃的了苦,不出幾年,必有重用。到時候幾位發了財做了官,可要照顧小號生意。」
「這是自然的。」
那名為子玉的少年沉默不語,旁邊人知道他的心病「我知道,你是秀才,看不起混混臬司。可是不管怎麼說,他也是有戰功在那,我覺得投奔他,是個很不錯的前程。越是這等人,越重人才……」
正說着,卻見外面走進來十幾個身高體壯,頭戴大檐帽,身穿黑色咔嘰布制服,手拿棍棒的男子。那名為子玉的年輕人問夥計道:「這是群什麼人?」
「警查。外地沒這個,就我們這有。跟衙役差不多,但是比衙役好說話,比洋人的巡捕也強。有規矩,不許跟老百姓瞪眼,不許罵人,不許隨便打人。我們有事,都愛找他們,他們還不許說不管。今個樓上有點麻煩,所以叫他們來,幾位爺,你們吃你們的,跟你們沒關係,別害怕。在小號吃飯,保證不會出事。」
二樓雅座之內,幾個年輕人坐了一桌,緞面長袍,琵琶襟馬褂,全交給跟包拿着,裏面穿的是一水的白紡綢小褂。
鴨子已經吃了一多半,架子吊的湯也端上來,居中一人乃是今天的東,正在拍桌子罵街「我活這麼大,還沒見過這樣的買賣,得意樓?我怎麼就沒覺得哪得意呢?來人啊!跑堂的呢,死絕了?」
外面簾籠一挑,跑堂的已經走進來,給幾位鞠躬行禮道:「幾位爺,小的在這呢。小店招待不周,是哪道菜做的不對,您賞下話來,小的馬上讓廚子給您重做。」
那主人把臉一沉「菜,不要了!酒,喝足了!要說毛病,沒有,可是這桌席,我就是不得意。為什麼不滿意,我跟你說不着,把你們東家喊來!」
「這位爺,您看看,這話怎麼說的。肯定是小的沒伺候好,您只管朝我說,再不,我給幾位爺磕頭了。」
「不用。這個頭,你磕不着。連你們掌柜的,也磕不着。要說,就得跟東家說。我知道你們東家,這得意樓,其實就是京城鳳儀班改的對吧?小九媽是這的東,可是她說了不算,真正的東家是趙臬台的小老婆,翠玉翠姨娘對吧?你別害怕,她可是個名人,京城八大胡同提起翠玉,誰不知道。現在她是從良了,在京城的時候,她跟我那可是……」說到這裏,這年輕人一陣大笑,其他人就也跟着笑起來。
門帘挑起,那些警查已經走進來,為首者三十出頭,身形高壯,朝幾人點頭行禮「幾位爺,您有什麼話跟我說,我們是這一片的巡警。聽這的人說,幾位爺似乎沒吃好喝好,跟酒店有糾紛,我們來看看。要是他們有什麼不對,我們給您當調人。」
那主人把臉一沉「那要是我們不對,你又能把我們怎麼着呢?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我們是哪的。」他將小褂子向上一撩,露出腰系的黃帶子「我姓完顏。我告訴你,這事跟你們沒關係,都給我走,今個我不見着翠玉,不結帳!」
「見我,幾位有什麼事啊?我正陪着幾位好朋友吃飯,若不是這麼巧,也不會知道你們在這。有什麼話,正好當面說吧。」楊翠玉挑起門帘,打量着幾個人。
「您是……福郡王家的麒四爺吧?看着眼熟,可能也是我記差了,也搭着咱沒怎麼見過,要是記錯了,您可別見怪。至於這幾位,我可就認不出了,不知道是哪府的爺。我們有哪不對的,您只管說,我們一定認罰。」
正中一人點點頭「沒錯,我就是福王府的四公子,現在封的國公。翠玉,我來你這吃飯,是給你捧場,可是你不露面接待一下,可就未免眼裏沒人了。要說哪不對,不對的地方了去了,你看看你們這手巾板,也太硬了,不成心拉我們的臉麼。」
「哦,手巾板硬啊,這好辦。吉祥,你去後廚,給幾位爺一人拿一張荷葉餅,這餅不為了吃,專門為了擦嘴的,都是頂好的白面做的,保證不硬。」
那位麒四爺一愣「荷葉餅……不硬,不硬也不成!誰不知道啊,你們鳳儀班的名聲,我們是知道的,堂子菜是一絕,我們吃燒鴨子,你就不孝敬我們幾個堂子菜麼?過去咱能一塊坐,今天怎麼就不能一塊坐了?你說你不陪我吃飯,我怎麼得意啊?我知道,你跟過去不一樣了,可說破大天,不就是給人當個小妾麼,那不是正室,我一句話,就能讓姓趙的用八抬大轎,把你抬我府上來,你信不信?」
翠玉一笑「四爺,您可能是酒多了吧。我可沒跟您一起坐過,最多就是跟您打過照面,那還是在我乾爹的壽宴上吧?我是東家,可不作興跟客人一起吃飯,這行沒這個規矩。」
「別提章桐,人都死了,提他也沒用。要說規矩,我可聽着呢,你剛說跟客人吃飯來着。怎麼,他們是客,我就不是客?」
「哦,你說他們啊,那幾位客人我說說您聽聽,一位是簡森夫人,華比銀行的女東家;一位是韓中堂家的大小姐,還有一位是慶王府的四格格,您跟這幾位客里哪位熟,我替您引見?」
這位麒四爺不過是郡王家的四公子,八分不入輔國公而已,如何能與這三人相比,但是此番攪鬧,自有根由,就這麼退下去,就交代不下了。他將臉一板「我不管你這些,今個你坐下陪我吃三杯酒,再給我唱一個曲,我就當什麼事都沒有。要不然,可別怪我掀桌砸店。」
翠玉並不發急,笑着看了看那幾名警查「幾位警查老爺,您可聽見了,他們要砸店。」
「我們聽見了,您回客吧,這邊我們管了。」
為首的警查朝麒四爺行了個軍禮「這位爺,我們大人有話,警查的職責就是維護治安,保護正常商業秩序。所以您要砸店,我們不能讓砸。請您結帳走人,咱兩罷干戈,要不然大家臉上都不好看。您的行為,已經觸犯了趙臬台新近在山東頒佈的治安管理條例中,尋釁滋事……」
這位麒四爺見翠玉轉身離開,勃然變色,猛的站起來要追,這名警查連忙阻攔着,麒四爺回手,就是一記巴掌打在警查臉上。「我的事,幾時輪到你們幾個臭衙役來管,滾遠點!」
那名警查卻不惱火,又朝麒四爺一禮「恭喜四爺,您犯法了。您這種行為叫襲警,受累,跟我們來一趟吧。」
「來一趟,去哪?」
「去衙門啊。您聽着啊,我們趙臬司教給我們一套話,抓人之前,必須得說。這是這麼個詞:您有權不說話,您說的每一句話,都將成為衙門裏對您不利的口供。您有權請個訟師,請不起的話,就活該被請的起訟師的收拾。監獄裏的窩頭比外面的貴,想要進衙門騙飯的,請打消這個念頭。」
麒四爺氣的又是耳光過去「哪他娘那麼多說的,看傢伙吧!」
哪知他的手剛伸出去,就被這名警查一把抓住手腕「您大概不知道吧,我們警查有規矩,罵不許還口,打必須還手。幾位,動手!」
樓下的年輕人,聽到樓上一頓亂,再看,就是警查押了一群鼻青臉腫的人下樓,再問得知,是幾個宗室鬧事,都被抓了起來。一人道:「子玉你看,這不就是咱要找的人麼?一視同仁,絕無寬待,這是能吏啊。」
那名叫子玉的年輕人卻搖搖頭「自古來錦上添花,何如雪裏送炭?他現在的格局,我去了也不會得到重用。給個潑皮臬司做幕僚,若不能做到一言九鼎,就不如不做。再說,前軍里聽說用洋教官,還要被罵。我生平受不得洋人的氣,讓我去被洋教習污辱,此事萬不可行。吃完飯,我還要去找我的前途,我當兵是為了救國,可不是為了賣國。再說他剛當幾天臬台,小老婆就討了多少,那些小老婆在濟南又開了多少買賣,這樣的人,我絕不會輔佐他。」
幾名同行者無奈的搖頭「你啊,說穿了,就是看不起混混出身,真是拿你沒辦法。」
得意樓里,警查打了輔國公,並把一行人都帶回衙門,拘禁七天的消息,很快就在濟南傳開,成為一大新聞。這些挎棒子的的警查,因為這一場架而有了名氣,也讓普通百姓知道,他們雖然都帶着笑臉,不罵人不找茬,但也絕對不是好欺負的。
四恆的庫房裏,錦姨娘坐在趙冠侯懷中,依舊回味着方才那美到極致的感覺。「大人,你這警查可真厲害,連輔國公都敢打。完事以後,還有老佛爺給您撐腰,下旨意罰他的俸,這份簾眷也是沒誰了。」
「是他們自己找死,濮麒和那開缺天子關係不錯,總在一塊票戲。他家的包衣又剛被警查抓了,他阿瑪的片子來了沒好使,他就出來找翠玉的麻煩,活該送死。」
「我就愛聽你這樣說話,有底氣,聽着就霸道,跟你這樣的男人在一塊,我就什麼都不怕。」錦姨娘的胳膊搭在趙冠侯脖子上,臉上滿是依戀的神情「家裏有信,銀子車已經準備好,準備往山東運。一半濟南,一半德州,可是銀子車能出山西麼?岑藩司之前派人可跟我們說過,不許山西的銀子往別處去。」
「他那是廢話,都是大金的銀子,怎麼還分開山西山東了。他敢不讓銀子出山西,我就敢讓前軍進山西,看看誰狠!」
錦姨娘動情的扭動着身體「對……就是現在這樣,這股子狠勁和橫勁,奴家一看啊,整個人就軟了,你讓我怎麼着,我都樂意。」
良久之後,錦姨娘才小聲道:「你……快成親了吧?」
「就這兩天的事,不成不行了,程月那裏不成親,我的前軍怕還有變故。」
「小駿也快來這邊了。他來之後……你還來麼?」
「你讓我來就來,不讓我來,我就不來了。以你的條件,想找個男人過日子,其實也不難。」
「我讓你來!你一定要來。我誰也不要,就要你。我就愛你這股子橫勁,一看見你,心裏就有把握,什麼都不怕了。哪怕……哪怕我們再也不能這樣,就讓我看見你,跟你說說話也好。今晚上,我給你燙酒,做貓耳朵吃,留下吃晚飯吧。」
趙冠侯搖頭道:「家裏還等着我呢,待不住。我這還是打着糧台的事出來的呢。錢莊辦糧台,等於無利息使用官款,自是好生意,但如果出了虧空,接濟不上,也是要吃官司的。你可不要胡鬧。」
錦姨娘道:「修行宮的款,你可以去查帳,除了你的帽子以外,保證沒有虧空。至於你前軍的糧台,在我心裏,就是我丈夫的家業,就算四恆將來真的倒了,我也不會讓你的糧台吃倒帳。」
趙冠侯心知她所言非虛,四恆幫辦前軍官款確實用心,而且現在稅費還沒收上來,屬於官府向四恆借款階段,軍隊就是吞錢獸,四恆墊進去的款子,已經不是小數目。他笑道:「你就不怕我萬一倒了,你們吃了倒帳?」
「不怕……我知道,你是個了不起的人物。跟着你,絕對不會吃虧。我信的過你。」她將身子緊緊纏在趙冠侯身上,將頭靠在他胸前「讓我在你懷裏睡一會吧,這種感覺……好踏實,好舒服。我是個下人出身,後來又是小妾,從小到大,都活的提心弔膽,只有跟了你,才覺得放心。讓我多抱你一會,心裏能放心些。」
趙冠侯看着甜甜睡去的錦姨娘,心內確信,四恆已經被自己栓牢,練兵就得有錢,辦警務也得有錢。簡森那裏是沒問題的,再加上四恆,自己手裏有兩大財源,比起袁慰亭當初的條件要優越的多,如果這在辦不起來新軍,就當真無顏見人。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新軍練出點模樣,惦記的人就更多。各種手段一起來,挖牆角挖的太厲害。原本想拖延的婚禮,就不能再拖下去,只有成了親,以淮軍女婿的身份,才把整支部隊爭取到手。至於到底是佳偶還是怨偶,那就隨他去吧,這樁婚姻里,兩個都是受害者,誰也不用怨恨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