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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2章 不得不做的事情(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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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漆黑如墨,天上的烏雲擋住了月亮與星辰,地上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太原城西面不遠的晉祠,是唐軍駐紮的主要區域。然而此時此刻,有一隊人馬,卻是悄悄的離開大營,沿着汾水向北行軍。

    看行軍路線,似乎是想從西面走小路進入嵐州。

    他們如同做賊,不樹旗幟,不點火把,在黑夜中如同鬼魅一般,悄無聲息。

    當他們行進到陽曲縣地界的時候,忽然四周火光大作,數不清的兵馬將這些人團團包圍!

    「你們是哪一部的人馬,為何深夜離開大營,向北面而去?」

    人群分開,王忠嗣提着長槊走上前去,用長槊指着對方隊伍最前方領頭之人詢問道。

    這些丘八一個個都緊縮在一起,背靠背手持短矛準備戰鬥。但他們顯然沒有與王忠嗣麾下精兵交戰的心理準備,那些面孔看上去只有驚魂不定,卻沒有兇惡猙獰。

    「王節帥,這是大同軍一部,某是大同軍軍使田承嗣,現在正要回朔州防備回紇人偷襲。」

    田承嗣策馬上前,對王忠嗣抱拳行禮道。

    「回朔州?田軍使莫要將本帥當三歲孩童啊!你們回朔州,誰給的軍令?」

    王忠嗣將馬槊掛在馬鞍上,冷哼一聲反問道。

    「節帥,如今太原城附近精兵雲集,實在是用不上大同軍了。末將還不如帶兵返回朔州,免得耽誤了朝廷的大事,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呢?」

    田承嗣訕笑道,翻身下馬,走上前來對王忠嗣辯解道。

    「沒有軍令,不得調度。你們即刻返回駐地,此事既往不咎。」

    王忠嗣搖搖頭說道,並不願意放田承嗣及麾下部曲離開這裏。

    「王節帥,明人不說暗話,如今太原城這邊的情況,別人不清楚,您還不清楚麼?

    銀槍孝節軍都是叛軍了,之前我們大同軍是跟着方國忠從朔州一路打過來的。他是您的女婿尚且不能倖免,我們這些孤魂野鬼,如何能自保?

    繼續留在太原,誰來給我們報功,誰來給我們撐腰,在戰場上把我們賣了怎麼辦?

    您也體諒一下河東邊軍吧。將士們不是要反,而是太原已經不是我們的舞台,也唱不了戲了。我們何不回歸駐地,鎮守一方呢?

    大同軍本就是該鎮守朔州的,太原現在也不缺咱們這點人馬呀!」

    田承嗣單膝跪下,對着王忠嗣苦勸道。

    「請王節帥高抬貴手!」

    田承嗣身邊的大同軍將校立馬跪了一地。

    「唉!」

    王忠嗣長嘆一聲,策馬回到自己這邊的軍陣當中。伴隨着一陣鳴金之音,舉着火把的隊伍慢慢退到一旁,讓開了一條道。

    「謝過王節帥!」

    田承嗣對着王忠嗣所在的方向抱拳行禮,隨即拍馬就走。大同軍中各將校士卒,也是跟在他身後,向西面山谷方向而去。

    等這些人都離開以後,高仙芝這才上前對王忠嗣抱拳行禮詢問道:「節帥,放田承嗣離去,如何跟聖人交代啊?」

    「三軍不可奪氣,田承嗣及大同軍已經無心再戰。你若是上陣,敢把後背交給這樣的人麼?就不怕他們壞了大事?」

    王忠嗣看着高仙芝反問道。

    高仙芝無言以對,事實上,這樣的軍隊,上了戰場就是禍害。

    大家都是打老了仗的人,對這些吊事看得明明白白。

    你若是讓那些人打先鋒,他們上陣便會逃跑,沖亂本陣。若是讓那些人作為援兵,他們會援而不救,僅僅只是待在一旁出工不出力,為交戰雙方吶喊助威。

    若是讓那些人守後路,他們會跑得比兔子還快。甚至不等敵人來,就已經走得一乾二淨。

    最後把所有人都坑死!

    與其讓一支毫無鬥志,毫無士氣的部隊上陣消耗糧秣,還不如放他們離去。

    起碼,他們還能幫大唐看住朔州呢!

    「節帥,末將到太原後,發現這裏除了外來的客軍以外,原本屯紮的部曲皆士氣低落。

    田承嗣這種帶頭成建制開小差算是規模大的,這幾日末將還抓到不少零零散散的逃兵。

    長此以往,這仗不好打了啊!」

    高仙芝說出自己內心的憂慮。

    王忠嗣沉默不語,這些現象他也注意到了。

    可是注意到是一回事,能解決是另外一回事。人力有時而窮,一軍主帥,也不是萬能的,同樣有很多事情都做不到。

    如今太原城內原本駐紮的各軍都士氣低落,害怕他們落得跟銀槍孝節軍一樣的下場。而西邊來的客軍,實力雖然很強,但對太原城周邊,對河東對河北的地形都不甚熟悉,更是沒有與河北叛軍交戰的經驗。

    知己不知彼,已經輸了一半,這仗要怎麼打?

    「回晉祠大營吧。」

    王忠嗣輕嘆一聲,擺了擺手。

    「節帥,這樣不是辦法。必須開出豐厚賞賜,以激勵軍心!

    否則河北便是我等的葬身之地啊!」

    高仙芝連忙單膝跪下懇求道。

    長期在西域打仗的他,非常明白底下的士卒到底是在想什麼。

    什麼報效君王,為國出力之類的空話,喊喊口號就好了,大家隨便聽聽也樂得開懷。

    而底層士卒最期盼的,只有充足的軍餉和豐厚的賞賜。

    這才是他們打仗的動力。

    不給賞賜的皇帝,保他做什麼?

    這是很現實的問題。

    特別是當太原城強軍雲集的時候,更容易產生那種「反正這麼多人,我不出力又有什麼關係」之類的惰怠想法。失去了敵人帶來的壓迫感,士卒們便不會有生存的緊迫感。

    這時候要是不把賞賜提一提,上陣後士氣如何,不問可知。

    「這些本帥說了不算,那得聖人開口才行。」

    王忠嗣繼續無奈解釋道:「上次過長安的時候,軍中便有軍士鼓譟,要聖人開內庫犒賞三軍,被強行彈壓了下來。你所說的自然不錯,可是本帥也變不出錢來啊?」

    高仙芝無言以對,他也知道王忠嗣說的是事實,可是他會聽這些解釋,底下的丘八卻不願意聽啊!

    到時候要如何是好?

    洛陽,上陽宮,觀風殿。

    太子李琩正坐在龍椅上發呆。

    這幾個月發生的一切,如夢似幻,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好像在夢中一樣。

    本以為守洛陽必死,沒想到,皇甫惟明居然又退回河北了!

    他們居然退了!簡直不可思議!

    李琩冥冥之中有種錯覺,自從韋三娘枉死後,他就一直有一種上天庇佑般的大氣運加身,要不然沒法解釋如今這不可思議的境況。

    好痛!心真的好痛!

    李琩現在對於自己驟然擁有的這些,完全無感。

    他壓根就不稀罕當什麼太子,也對掌控大唐江山沒什麼興趣。

    就算擁有天下,又能如何?

    跟他那個禽獸的爹一般驕奢淫逸麼?

    有意思麼?

    要說現在的境況,讓李琩多出什麼念想的話,那便是將來有機會,一定要親手把基哥捅死。


    除此以外,他對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無感。

    就好像口渴的時候,不斷有人往你嘴裏塞山珍海味,卻又不給你一口水喝!

    「殿下,有件要緊事。」

    李泌走上前來,對李琩叉手行禮道。

    「李相公不必客氣,有話好說。」

    李琩連忙上前扶住要行禮的李泌。

    李琩對李泌還是心存感激的,他雖然對很多事情都不在乎,但誰對自己好,誰對自己不好,還是看得明白的。

    哪怕李琩知道李泌也好,方有德也好,都有自己的私心,都是看在「太子」的份上,才支持自己的。

    「晉州刺史李良臣,帶着麾下部曲五千,前來洛陽支援殿下,他還發了檄文,承認殿下為大唐的唯一正統。

    此外,絳州、潞州、澤州等河東道刺史,皆上書響應李良臣,支持您登基稱帝。」

    李泌面色平靜的說道,但語氣里還是難掩一絲激動。

    這四州刺史是新加入「太子聯盟」的人,不過在此之前,洛陽附近的陝州、懷州、鄭州、汝州,都已經承認河南府的合法性,並接受太子李琩的領導。

    只不過沒有像李良臣那樣,大鳴大放的發檄文而已。

    「是麼」

    聽到這個消息,李琩一屁股坐到龍椅上,呆若木雞。

    那表情也不知道是感覺驚喜,還是感到驚嚇。

    「殿下?」

    李泌對李琩的態度感覺很意外。

    無論怎麼看,這都是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這意味着他當初所構想的「隆中對」完全正確,甚至進展比預想還要快一些。

    李琩不應該是這個反應啊!

    「為什麼!為什麼啊!」

    李琩忽然毫無徵兆的嚎啕大哭起來。

    「為什麼現在才來!為什麼孤不能早點掌權啊!

    孤要這大唐江山作甚?

    伱們能人所不能,那就把三娘還給我啊!」

    他毫無形象的一邊大喊一邊抽泣,幾乎哭得昏死過去。

    李泌連忙上前輕撫其背,有些手足無措的安慰李琩道:「殿下,人死不能復生,還請殿下節哀順變」。

    像他這樣一個遊歷山川,幾乎不食人間煙火的人,自然不明白英雄氣短,兒女情長的道理。自然也無法對李琩感同身受。

    很多人,並不能從權勢中得到快活。

    就像很多人愛財,也有很多人對財富也沒有概念一樣。

    人和人,終究是不一樣的。

    「是啊,孤是要節哀,悲痛也解決不了什麼問題。」

    很久之後,李琩停止了哭泣,用漠然的語氣說道。

    他像是變了個人一樣,身形挺拔起來,面色也變得冷峻。

    看得李泌心中直發毛。

    「李良臣在哪裏,帶孤去見一見吧。」

    李琩剛剛在悲痛至極的時候,對自己許下了一個承諾。

    若是不能兌現這個承諾,哪怕他將來奔赴黃泉,也無顏面對在那裏等待他多年的韋三娘。

    李泌不知道李琩的心路歷程,他只是領着對方來到上陽宮提象門,見到了風塵僕僕,衣冠不整的李良臣。

    「殿下!大唐大廈將傾,還請殿下不要推辭,站出來匡扶社稷吧!

    微臣叩請殿下,帶兵入主長安,登基稱帝!以正神器!號令天下!」

    李良臣還不等李琩開口,直接跪下,對其行了一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聽到這話李泌大驚失色,剛才李良臣跟自己說得好好的,只是擁護太子,效犬馬之勞。

    怎麼現在見到李琩,就立馬改口了啊!

    帶兵去長安,登基稱帝,這都是哪跟哪的事情啊!

    李泌的心一點點下沉,感覺事態有些失控。

    「李使君,話可不能亂說啊。聖人尚在,太子如何登基?此事非常不妥,請不要再提了!」

    李泌冷聲呵斥李良臣道。

    「殿下,李相公,你們還不知道吧,聖人孤身前往太原,一去就剝奪了方國忠的兵權,騙他帶銀槍孝節軍回長安屯紮。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結果他又讓王忠嗣領四萬精兵,於雀鼠谷埋伏,要將方國忠和他麾下部曲全部坑殺,事後準備將其冠以叛國之罪。

    如今太原人心惶惶,河東邊軍四散逃逸,大軍尚未出征河北就輸了一半。這不是大廈將傾,那什麼才叫大廈將傾?

    太子若是不能去長安登基稱帝,現在這位昏聵不堪,是非不分,擅殺忠良,自毀長城的天子,一定會葬送大唐江山的!

    太子,行大義不拘小節啊!

    守禮制是小義,是小節;

    殿下登基稱帝,托起大唐江山,拯救萬民於水火,是大義是大節。

    孰是孰非,孰輕孰重,殿下心中難道沒有考慮過麼?」

    李良臣遵照方重勇給的說辭,一咕嚕全部講完,然後直接跪地不起。

    「殿下,李使君之言,也有些道理。

    不如等方大帥返回洛陽後,再做定奪,也是不遲。

    看腳程,應該也快了。」

    李泌一邊皺眉一邊建議道,心中反覆權衡利弊。

    他也是沒想到,基哥居然昏庸到了如此地步!居然離開了長安!

    方有德現在正在從河南前線帶兵返回洛陽,讓部曲稍作休整。近期洛陽周邊州縣也訓練了不少團結兵,方有德要從中挑選精銳,繼續充實宣武軍,也確實該回來看看。

    「李使君,你先帶着部曲在偃師佈防。你剛才也說了,請求太子去長安登基。

    這登基和不登基,給你封賞的官職自然也不同。

    既然目前還未定登基之事,那」

    李泌還未說完,李琩立即打斷他道:「李使君所言甚是,孤已經決定去長安登基,待方大帥回洛陽後,即刻討論出兵長安之事。李使君先在洛陽修整部曲,說不定很快孤就要拜託你勤王。」

    「殿下」

    李泌一臉驚訝看着李琩,怎麼也沒想到一向都是與權無爭的太子,居然會說出這麼衝動的話來!

    「謝殿下!微臣一定為殿下衝鋒陷陣,甘效犬馬之勞!」

    李良臣連忙跪在地上磕頭,心中暗暗感慨方重勇料事如神,果然一到洛陽,就見狂風漸起!

    要是繼續留在晉州啥也不做,那就真是應了「冢中枯骨」四個字了。

    李良臣離開後,李泌連忙對李琩叉手行禮道:「殿下如今軍功不足,內有各路皇子蠢蠢欲動,外有河北賊軍虎視眈眈。若是我們出兵長安,則洛陽必不能守!殿下莫要做親者痛仇者快之事呀!」

    「李相公,你說的話,很有道理,孤也無法反駁。」

    李琩輕嘆一聲,指着自己的心口繼續說道:「但是有些事情不做,孤這裏會很痛,你明白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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