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相救之恩(1 / 1)
衛所前空曠的平地上,南宮墨穿着一聲淺藍色的布衣坐在一邊分選藥材。往日在金陵和幽州講究婉約的髮髻放了下來,卸去釵環,只是以一根淺藍色的發呆束起一絲秀髮
。烏黑如雲的秀髮柔順的披散在身後,神情恬淡不像是一個已婚的女子倒更像是個待字閨中的少女。
身前不遠處擺放着好幾個竹子編成的圓形簸箕,上面都攤開放着各種藥材。從小鎮的藥鋪里買來的藥材質量讓南宮墨有些不太滿意,不過現在也是無可奈何。既然已經說好了不會靠燕王的權勢和身份,那麼她現在的身份也是碰不到軍中的藥材的。更不用說,還有一個看他們不太順眼的朱弘將軍在了。可不是每一個軍醫都像是當初在南宮懷軍中的那位老太醫一樣的開明。
將有些潮濕的藥材輕輕攤平,趁着今天陽光還不錯曬一曬,順便將質量差一些的挑出來。做完了這一切走之後,南宮墨便拿出一本醫術坐在房前研究起來。遠處偶爾有人士兵經過忍不住朝這邊望幾年,不過很快就走了。這個時候大多數的士兵都在地里勞作。衛君陌身為其中的一員,自然也要跟着去監督了。
閒極無聊,南宮墨便起身往外面走去。
「夫人。」一個看上去才十三四歲的少年出現在她跟前,恭敬地道。
「嗯?」南宮墨一怔,「你是什麼人?」
少年笑道:「屬下是衛百戶手下的,小的叫丁小鐵。」
南宮墨挑眉,「你在這裏幹什麼?」
叫丁小鐵的少年笑得見牙不見眼,「衛百戶命小的跟着跟着夫人,說...說夫人能教小的本事。」雖然他並不知道眼前這個看起來比自己大不了兩歲的仙女一樣的夫人能教自己什麼本事,但是進軍中的時候娘說過了一定要聽從上司的命令。」
南宮墨打量了眼前的少年兩眼,道:「你是剛剛從軍的?」
丁小鐵摸摸腦門,有些靦腆地道:「小的已經來軍中兩個月了,冬天的時候...我爹戰死了。」
南宮墨瞭然的點頭,大夏的兵戶制度就是如此,只要一個人當兵,世世代代就都是軍戶。父親死了,就必須由一個兒子接着從軍。只是這么小的一個孩子,還不滿十三三歲吧?
「你幾歲了?家中只有你一個兒子?」南宮墨問道。
丁小鐵搖搖頭,有些黯然地道:「小的還有一個哥哥,哥哥年紀大些能在家裏照顧娘,我年紀小,就來從軍了。」
南宮墨嘆了口氣,「打仗會死人的,你不怕麼?」
少年抬起頭,茫然的臉上又多了一絲惶恐。好一會兒才搖搖頭道:「不怕,我不來的話...就要大哥來,娘和侄兒在家裏就沒人照顧了。」南宮墨淡然一笑道:「罷了,以後你就跟着我吧。」
「是,夫人!」丁小鐵歡喜地道。他雖然年少卻也不是什麼都不明白,衛百戶和夫人都是好人,衛百戶不過是看他年紀小,才讓他跟在夫人身邊也免了平日裏勞作辛苦罷了。
「去外面看看。」南宮墨道,丁小鐵連忙在前面引路,聽到身後人問道:「識字麼?」
少年搖了搖頭,向他們這樣的軍戶人家很少會正經的送孩子去上學,畢竟就算學的再好也不能考科舉,還不如省下幾個錢。尋常百姓家裏1誰都不寬裕,南宮墨點點頭道:「以後每天認十個字。」丁小鐵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還是聽話地點了點頭。
營地外面不遠處一馬平川的上千畝土地都是屬於朱弘手下的兵馬耕種的。邊軍戰事上馬打仗閒時操練種地。種地也不是隨便種種就可以了,種好了有獎勵種不好也是要受罰的。每年大軍大部分的糧草都是這些士兵自己種出來的。只是幽州雖然地廣人稀,但是無奈土地確實是貧瘠,同樣的面積種出來的糧食要比土地肥沃的地方少兩三成。
南宮墨過去的時候就看到一望無際的平原上許多人正在忙碌着,看到他們過來頓時有不少目光透了過來
。丁小鐵縮了縮脖子躲在南宮墨身後,南宮墨腳下也忍不住頓了頓。一個女子在軍中到處行走確實是很容易引人注目,但是她既然已經到了軍中而且打算長住,就不可能只是躲在衛所里哪兒都不去。
遠遠地就看到了衛君陌的身影,即使是穿着一樣的衣服站在無數人的中間,南宮墨依然能夠一眼就認出他來。衛君陌正站在地邊,看着手下的人耕種,旁邊還站着一個似乎同樣是百戶的人在跟他說些什麼。衛世子出生宗室,自然是誰也不能指望他會種地了。幸好到了他這個身份也不需要親自下地幹活了。雖然南宮墨不得不承認沒看到衛君陌跟尋常農夫一般的幹活,心裏有點淡淡的遺憾。
「喲喲,衛百戶,你娘子來了喲。」看到南宮墨走近,立刻就有人開始起鬨了。
可惜南宮墨卻不是羞答答的小姑娘,想要指望她害羞的掩面而行是不太現實的事情。南宮墨只是對着起鬨的人淡淡一笑,輕輕點了點頭。堂堂七尺男兒,卻頓時紅了臉連忙閉嘴不敢再開口,倒是引得旁邊的人又是一陣嘲笑。
「無瑕,有什麼事?」衛君陌看到南宮墨,對身邊地男子點了點頭快步走上前來。
南宮墨淺笑道:「沒什麼事,過來瞧瞧。」
衛君陌也看到躲在南宮墨身後的少年,淡淡道:「這小子年紀太小了,看着應該不笨。有什麼事情你就吩咐他去做,你若是看得順眼教他一點什麼便是了。」
南宮墨點頭,衛君陌憐憫丁小鐵年紀小是一回事,另外只怕也是想要找個人幫自己做雜務。
「第一次來這裏,感覺怎麼樣了?」南宮墨看看遠處幹得熱火朝天的人們,含笑問道。對於這些南宮墨倒是比衛君陌要熟悉得多,畢竟她在丹陽那樣的地方住了五六年。平時自然眉梢接觸那些普通的草民百姓。倒是衛公子,無論是金陵城裏還是混跡江湖只怕都從來沒有接觸過這些事情。
衛公子淡定地點頭,「還好。」
南宮墨瞭然,「其實還是不喜歡這些吧?誰讓你非要跟舅舅鬥氣呢?」堂堂一軍統帥不要,偏要跑來當個百戶,既然來了就別想搞什麼特俗,不喜歡也不行。
衛君陌道:「我沒有跟舅舅鬥氣。」
南宮墨點頭道:「我知道,衛公子是想要憑自己的本事說話麼?其實你直接衝到朱弘營里去把他揍一頓應該也可以。」
「你說真的?」衛公子挑眉,仿佛心動的模樣。
南宮墨翻了個白眼,「我開玩笑的。」
「我也是開玩笑的。」
「......」沒看出來。
剛剛跟衛君陌說話的中年男子也走了過來,看了看南宮墨對衛君陌笑道:「衛百戶,這就是你...夫人?」不知道這位原本想說什麼,中間停頓了一下才猶豫着說出夫人兩個字。顯然是有些不習慣和彆扭。南宮墨也不在意,這中年男子只看外表就看得出來是個從底層爬上來的,和絕大多數的軍中將士一樣,都是比較粗獷,不拘小節的人物。這軍旅之中,像陳昱那種儒將才是極少數的,絕大多數的人都是那種大字不識,或者僅僅能認些字的人。
想必這人也是看着南宮墨和衛君陌的模樣氣度不像尋常人,才勉強換了一個文雅一些的詞兒。
衛君陌微微點頭道:「這是我妻子,姓南宮。」
「嗯?」那人一愣,回過神來才點頭道:「衛夫人。」顯然是對衛君陌如此鄭重其事的介紹自己的妻子有些不太習慣。
南宮墨淡淡一笑,微微點頭
。衛君陌輕聲道:「這位是嚴百戶。」
南宮墨笑道:「嚴百戶,打擾了。」
「沒有沒有。」嚴百戶連忙擺手道,看着兩人猶豫了一下,顯然是跟衛君陌還有話說,又覺得打擾他們夫妻說話了。南宮墨笑道:「我沒什麼事,倒是打擾你們正事了。你們聊,我出去走走。」說完,便朝衛君陌點點頭,帶着丁小鐵往前方走去了。
嚴百戶看看漫步而去的藍衣女子,在看看站在自己跟前冷峻逼人的新同僚,抓了在腦袋滿腦子的疑惑不解。
這會兒已經是三月末了,即使是北方也已經是春光明媚,草長鶯飛。當然在這裏看不到什麼值得流連的美景,南宮墨倒是在地邊和遠處的小山坡上發現了不少藥材。一時興起,便帶着丁小鐵往遠處走去,一路上順便教他認草藥。丁小鐵果然不笨,很多草藥只需要教上一兩遍,便不需再說,自己也能分辨出來了。
營地附近並沒有什麼高山峻岭,只是靠着南面有一片連綿的群山罷了,不顧山勢都不高,也沒有什麼險峻山峰,就是在尋常不過的小山。丁小鐵走在南宮墨前面,一邊將剛剛認識的一些已經可以採集的草藥裝進身後的背簍里,一邊對南宮墨道:「聽那些年紀大的大哥大叔們說,這山裏有不少好東西呢。冬天的時候運氣好還能夠打到野豬,聽說彭總旗他們還打到過狼。」
南宮墨有些好奇,「這裏有狼?」
丁小鐵點頭道:「應該是有的吧...我們家那邊也時不時有狼,不過沒人敢去打。聽說關外的草原上狼更多,而且還是成群結隊的出現。就是那些北元蠻子遇到了也害怕的不行,所以才老想着進關來搶咱們的地兒。夫人,咱們自己進去,會不會......」
南宮墨笑道:「不用怕,這裏的山不大,就算有什麼猛獸也不會輕易出現的。而且咱們也不去山裏面。」
「是,夫人。」
坐在綠草如茵的山坡上,南宮墨手裏把玩着路上折來的野花放眼望去,遠遠地還能看見在地里勞作的成群的士兵。身邊不遠處,丁小鐵正歡快的將一些草藥采進背簍里。短短的一會兒工夫,他就已經認識了三種草藥,夫人說回去之後就教他這些草藥是拿來做什麼的。
「喀嚓...」一聲輕響傳來,南宮墨警惕地回身,沉聲道:「什麼人?」
前邊的丁小鐵立刻警惕地扔掉背簍朝着南宮墨這邊跑了過來。不遠處轉角的樹叢里,一個人跌了出來。南宮墨怔了怔,看着眼前有些眼熟的青年男子,「你......」
那青年男子倒是眼睛一亮,笑道:「姑娘,你還記得我?我是鎮上藥鋪的掌柜啊。」
南宮墨確實是記得他,昨天去買藥材的那家小小的藥鋪的年輕掌柜,南宮墨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裏?」
那年輕人有些無奈地苦笑了一下道:「閒着無視,我會到山裏采些藥。沒想到...」南宮墨這才看到他身上有些狼狽,一隻腿還不自然的彎曲着,本就有些消瘦的年輕的臉也是一片煞白,還冒着冷汗。
「你不是藥鋪的掌柜麼?」
年輕人搖頭道:「我們這種小地方,除了偶爾有百姓自己采了藥賣到店裏來,大多數也都是自己采的。到幽州城裏跟大藥店買藥來賣根本賺不了錢,也太貴了。大的藥店也不願意到咱們這裏來開店啊。」南宮墨點頭道:「你店裏的藥確實是不怎麼樣。」不只是藥材種類品質不怎麼樣,採藥的人手法也不怎麼樣。
被客人吐槽,年輕的掌柜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丁小鐵警惕地盯着他,確定他沒有什麼危險了才微微放鬆問道:「你怎麼了?」
年輕人苦笑,「從山坡上跌下來,好像...骨折了
。」
「那...那你怎麼辦?」丁小鐵有些無措地看向南宮墨,南宮墨走過去蹲下身,伸手在他的左腿上捏了捏,道:「確實是骨折了。」
年輕人只能無奈地苦笑。
南宮墨想了想,回頭對丁小鐵道:「你回去跟君陌說一聲,看他有什麼辦法。」
丁小鐵連忙搖頭,「那怎麼行?我走了誰保護夫人?」
南宮墨淡淡地撇他,年輕人道:「小兄弟,我都要瘸了,就算心懷不軌也不能做什麼啊。而且...我真的是鎮上開藥鋪的。」丁小鐵翻了個白眼,「誰說你啊,這山裏有野獸!」
南宮墨笑道:「好了,你快去快回。不然咱們就把他扔在這裏自己回去吧。」
小小的少年終究還是同情心佔了上方,看看那年輕人對南宮墨道:「我很快就回來,夫人你千萬小心啊。」
「快去吧。」南宮墨低頭看傷勢,順口道。
丁小鐵飛奔而去,南宮墨隨手抽出富一把匕首來,嚇得那年輕人連忙往身後縮了縮,「你想幹什麼?」南宮墨沉默地瞥了他一眼,直接一刀下去褲腿上劃破了一條口,將傷了的地方露了出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這人傷的確實是不輕,不僅是鮮血淋漓,隱隱都能看到骨頭了。
南宮墨從容不怕的幫他清理了傷口,拉過被丁小鐵扔在一邊的背簍撿出幾顆草藥扔給他道:「你自己是買藥的,知道怎麼敷藥吧?」
看看她手裏寒光熠熠的匕首,青年吞了吞口水將不會兩個字咽了回去,飛快地點點頭。南宮墨這才轉身走開。
這種不負責任的人蒙古大夫真的會治傷麼?年輕人清瘦的臉上多了一絲糾結,看了看自己手裏的草藥,在看看自己的傷咬了咬牙,將草藥塞進嘴裏嚼碎了慢慢敷上。
就在年輕人懷疑南宮墨是不是已經棄自己而去的時候,又看到她拿着幾根樹枝走了回來。蹲下身,看了看已經敷好了藥的腿,有些嫌棄的皺了皺眉。抬眼去看年輕人,那人十分識趣的奉上了一塊還算乾淨的布。南宮墨三兩下包紮好用樹枝固定,最後猶豫了一下,扯下自己頭上的髮帶將固定好的樹枝幫了起來。
「多謝你啊,姑娘。」年輕人鬆了口氣,敷上藥之後腿上的傷好像不是那麼疼了。看了看南宮墨道:「不知姑娘...貴姓?」
南宮墨瞥了他一眼,「衛。你在這帶着吧,一會兒大概會有人送你回去。」
說完,南宮墨撿起背簍往另一邊走去。年輕人臉上閃過一絲失望,衛?還是魏?
不遠處,丁小鐵帶着兩個人飛快地跑了回來,「夫人,我回來了!百戶說讓人送他回去。」
跟在丁小鐵身後的果然是衛君陌手下的兩個士兵。南宮墨問道:「不會耽誤你們的事麼?」
士兵道:「夫人不用擔心,原本現在就並沒有什麼事。只要百戶允了咱們是可以出去的。」
「那就好。」南宮墨點頭,指了指身後的人道:「送他回去吧。」
「是。」
那青年人被兩個士兵一左一右扶起,還不忘道:「姑娘,多謝你相救之恩。以後你再來買藥我給你打折。」
「你的藥太差了。」南宮墨淡淡地道。
「......」
225相救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