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綠腦袋(1 / 1)
權利讓男人魅力非凡。
明湛仍然記得當鳳景乾為自己指婚敬敏長公主家的小郡君時,小郡君初次進宮見到明湛時那種委屈到泫然欲泣的神態,楚楚至極。
當初他只是一少年,哪怕男大十八變,論相貌,比往日略清秀是有的。不過中肯的說,也只比貴族中的路人甲稍稍強一些罷了。
在韃靼三王子求娶公主未果之後,緬甸越南皆有下嫁公主之意,底下皇親貴戚都在暗自盤算自己家裏或族中的適齡少女。
突然之間,明湛意識到,原來「飛上枝頭變鳳凰」這句話同樣適用於皇帝。
明湛還未說話,鳳景乾已笑道,「既然你們國王有聯姻之意,那再好不過了。」
「對啊。」明湛搶過話頭兒,一派歡喜,擊掌道,「雖然朕已立志不留嗣子,不過我們皇族子弟多是俊傑,不論公主看上誰,朕都願做個大媒,為他們賜婚。」
蔫兒的不只是兩個使臣,底下親貴多少人也露出失望之色。
緬甸使臣微微一笑,笑裏藏刀,舉杯道,「陛下高義,實在令小臣感佩。小臣借陛下的美酒敬陛下一杯。」
使臣都是以舌頭為武器的人,越南使臣這話說的比先前那個直性子韃靼使臣更見功力。明湛不留後嗣算高義,那鳳景乾這位默許明湛不留後嗣的太上皇算什麼?
明湛笑道,「若別人這樣說,朕得以為他是在挑撥朕與父皇的父子之情。不過你們緬甸人說,朕就信你是在贊朕呢。朕記得如今你們國王的王位也是自他的堂伯父耀日王手裏繼承的,對嗎?」
緬甸使臣年過四旬,形容中帶了三分機敏,自若一笑,「陛下多慮了,如此看來,陛下與我王同是有大福份之人哪。」
「是啊,都說朕有福。」明湛微微一笑,漫聲道,「你們國王自然也是有福的,只是可惜耀日王無福,聽說耀日王膝下八子三女十幾個孫輩,竟然天降橫禍,一場大病,全都沒了。」
緬甸使臣再厚的臉皮,臉上的笑也有些掛不住。誰不知道如今緬王並非緬甸正統,而是耀日王收養的遠房堂侄。緬王年輕時便野心勃勃,篡位後將耀日王嫡支斬盡殺絕。或許是缺德事做多了,至今無嗣。
明淇眸子半眯,笑一聲,「我記得你們國王並無兒女,哪裏來的公主呢?」自己破鍋料泥收拾不清楚的破落戶,還敢笑話別人。
緬甸使臣見明淇一身銀甲黃衫,頭戴金冠,容貌俊美,大咧咧的坐在鳳景乾下首第一位,心裏尋思明淇的身份,一面笑道,「我王收養我國奈達將軍之女為義公,封為公主,意欲與□□結媂結連理。」其實緬甸使臣已經有些後悔出言不遜了,他家公主自然是奔着明湛來的,不想明湛要將公主轉賜宗室。緬甸使臣心有不滿,就刺了明湛一句,卻忘了明湛出身鎮南王府,鎮南王府與緬甸如今雖無大的戰爭,可小範圍的爭端還是時時不斷的。
鎮南王府對緬甸王室的了解更勝於帝都皇室,他一句話出口,便被明湛諷刺了回去,如今連自家貼牌公主的老底都被揭穿了,頓覺面上無光。
明湛也沒理會緬甸使臣舉着酒盞的動作,對明淇道,「原來如此,還是姐姐知道的清楚。」雖然自家也經常性的往外輸出貼牌兒公主,不承想終日打雁的人,竟險些被雁啄了眼。
明湛雖沒再說別的話,不過這位緬甸公主明顯含金量下降,身價大跌!
越南使臣掃一眼緬甸使臣,有些幸災樂禍的開口,「陛下盡可放心,我國傾城公主可是我國國王的親生女兒,自來最受我們國王寵愛。因公主仰慕□□文化,自願與□□聯姻。」
原本越南與緬甸中間隔着瀾滄王國,遵徇遠交近攻的原則,倆國關係並不差。近些年,因瀾滄王國分裂,越南與緬甸爭相瓜分瀾滄國土,時不時就要打一場,故此,就有些水火不見容了。得此良機,越南使臣自然要奚落緬甸使臣一番。
緬甸使臣露出一抹諷刺的笑道,「叫我說,貴國公主雖是國王之女,卻不大吉利啊。」
「你胡說什麼!」越南使臣頓時就黑了臉,怒道,「我國公主乃國王掌珠愛女,豈是你們那低賤民女可比!」
「你說誰低賤!」緬甸使臣也惱了,指着越南使臣道,「看看你們公主叫什麼名子吧。傾城傾城,傾是什麼意思,乃傾覆亡覆之意。哼,你們公主怎麼不乾脆叫亡國公主更恰當!如今皇帝陛下登基大喜,你們送個亡國公主,豈不是安心詛咒皇帝陛下麼。」一面吵架,一面給越國人拉仇恨。
明湛差點笑出聲來,原來傾城還有這種解釋啊。
大鳳朝的官員們俱忍俊不禁,哪知兩位使臣對諷不過癮,一個沒留意,兩人已經君子對口又動手,擼袖子幹上了。
文人打架,着實不雅。
兩人對掐着脖子,然後腳下對踹,嘴裏對罵,「你再動手試試你再動手試試你再動手試試你再動手試試!」過一會兒翻着白眼,眼瞅着就要把對方掐的厥過去了,嘴裏的話更加強橫了,「掐不死你掐不死你掐不死你掐不死你!」
明湛只顧看熱鬧,還是鳳景乾瞪明湛一眼,吩咐道,「還不把使臣們拉開。」
小太監們一擁而上,總算將兩個冤家拽分開來。鳳景乾笑着當調解員,「都說了今日是朕與明湛大喜的日子,你們是來給朕與皇帝祝賀的,怎麼倒動起手來。」
越南使臣整一整歪掉的帽子,起身深施一禮,客氣恭敬道,「請兩位陛下恕罪,緬甸使臣辱及我國公主。貴國有句話叫『主辱臣死』,小臣豈能容他,請兩位陛下恕小臣失儀之罪。」又惡狠狠的對着緬甸使臣道,「今日之事,我國定不會如此罷休!」
緬甸使臣揉着脖子上的淤痕,亦先對上行禮致歉。然後,極藐視的看越南使臣一眼,鄙視道,「我等着!」看你能怎樣!
公主沒嫁成,倒又結了層仇怨。
明湛看了場熱鬧,跟着和稀泥道,「來來,看歌舞吧。你們遠在南面兒,也見識一下我□□的歌舞音樂。」
宴會結束的並不晚,這年頭兒不似現代夜生活豐富。
要知道,古代是有宵禁的。
為啥古人起的早,那是因為睡的早。不然,你真以為古人是三更睡五更起的超人哪?大家早些散了宴會回家睡覺,明兒還有早朝呢。
鳳景乾笑問明湛,「你是怎麼瞧出那個韃靼副使是三王子假扮的,朕都沒看出來。」
「飛飛告訴我的。」明湛也正想問呢,「飛,你怎麼認得那啥三王子的?」
阮鴻飛坐在一畔只當沒聽到明湛的話,他當然不會向鳳景乾解釋。
鳳景乾最瞧不上阮鴻飛那副大爺相,笑一笑,對明湛道,「天晚了,這忙了一整天,明兒還得早朝呢。你們先去歇了吧。」把奸細明湛派了出去。
明湛與阮鴻飛去了偏殿安置,由侍女伺候着去了龍袍,然後洗手洗臉,跟阮鴻飛一個腳盆里泡腳。
明湛的腳背比常人高一些,腳心自然彎出一個弧度,微胖。他素來是個四體不勤的,軟軟的腳心去踩住阮鴻飛細白的腳面,真是沒天理,連腳都比他的好看。明湛一心二用,追問阮鴻飛,「飛飛,你是怎麼認出韃靼家的三王子來着?」
人家王子特意裝成來使,哪怕明湛覺得這小副使生的挺軒昂俊俏、人模狗樣的,也看不出這小子王霸之氣側漏啥的,更沒往王子身上想,還是阮鴻飛悄悄提醒明湛的。以至於,明湛今晚着實出了迴風頭,震懾了韃靼使臣。
連大鳳朝的親貴都給明湛哄的一愣一愣的,私下都說,「陛下有識人之明哪。」咱們就沒看出來。
或者許多人有另一層的想法,雖不便宣諸於口,心底對明湛卻是更加敬畏了。
「他小時候我見過一回,雖說人長大面貌會有一定的變化,多看幾眼自然能認出來。」阮鴻飛嘆道。
明湛頓時不樂意了,醋道,「你這是什麼口氣啊!是不是特遺憾沒多見幾回啊!看他長的,哪裏跟得上我呢。」掐指一算,王子小時候,明湛心下若有所悟,小心的盯着阮鴻飛問,「飛飛,你是不是特喜歡小孩兒啊!」難道是戀童!要不怎麼在他小時候,他家飛飛就格外關照他呢!
「刁惡,嬌氣,哭包。這世上還有比小孩兒更討厭的東西嗎?」
阮鴻飛將拿從腳盆里拿出,便有漂亮的侍女捧着柔軟的布巾小心溫柔的擦乾。阮鴻飛掀開被子上床,笑看明湛一眼,「不過小孩兒們大部分都比較喜歡我是真的。」
明湛沒理會阮鴻飛的挑逗玩笑,悶着腦袋再掐指一算,頓時心生不妙:可不是,從魏寧算起,那會兒毛還沒長齊做了件對不起他家飛飛的事,惦記了小二十年;再看如今那個啥狗屁三王子,也是小時候認識的!
明湛更不放心了,甩了甩腳上的水,轉身跟着爬上床,弄了床上一溜濕,阮鴻飛拍他屁股,「跟你說過多少回了,把蹄子擦乾再上床!」以前明湛追求阮鴻飛(魏寧)時,恨不能往自己臉上貼上二兩金子,一舉一動都極小心,生怕討阮鴻飛的嫌。如今人到手了,明湛漸漸露出憊懶的本性來,譬如,不擦腳就上床。
明湛將腳往被子上踩了踩,「幹了幹了!」對屋裏的侍從道,「你們都下去吧,不用人守夜。」一扯阮鴻飛的被子,死皮賴臉的鑽進去了。
阮鴻飛摸明湛軟軟的肚子,「早些睡吧,折騰了一整天,不睡麼?」
「你跟那個三王子沒什麼吧?」
「一肚子的男盜女娼。」阮鴻飛奚落一句,「你動動腦子,我就見過那位三王子一面兒,能有什麼?」
「什麼時候見的面?」明湛哼了兩哼,「沒事兒,你去見人家小王子做什麼啊!就是你在平陽侯軍中的時候,人家韃靼王子也不是說見就能見的吧?」
「你知道昭和公主的事嗎?」
「嗯,先帝時和親韃靼的公主麼。」先帝有七個女兒,除了現在敬敏長公主、福昌長公主、泰陽長公主,餘下的早早過逝了,連後嗣都無一個。這位昭和公主最命薄,去了西北草原。
阮鴻飛嘆道,「除了以前廢太子身邊的阮良娣,我還有一個姐姐,就是昭和公主了。」
「其實一開始阮昊豐並不知姐姐與我的身世,廢后方氏偶然得了這消息。她一直忌諱我,便將此事告訴了阮昊豐。在後來韃靼使臣為可汗求娶公主時,母親已經過逝了,阮昊豐便將姐姐獻了上去為先帝解憂。為了取信方氏,再把大姐姐送到了太子良娣的寶座。」阮鴻飛想到如今阮昊豐生不生死不死的模樣,就無比的痛快,唇角勾出一抹淺笑。
俄的神誒。
明湛乍聽此八卦,興致非凡的問,「那先帝不知道昭和公主是皇室血脈嗎?私生女也是女兒哪!」這種和親向來是拿別人閨女充數的啊,聽說先帝可是個心軟的。
「姐姐本來就不是先帝的女兒。」
明湛眼裏放出光來,「也不是阮侯的女兒?」
阮鴻飛沒說話,明湛問,「那阮鴻羽是阮侯的親生子麼?」
「鴻羽是。」
天哪,還有比阮侯頭上的帽子再綠的帽子嗎?明湛認真覺得,阮侯不僅僅帽子是綠的,連腦袋都是綠的!
明湛見阮鴻飛臉色抑鬱,勸阮鴻飛道,「你看,阮侯早就遭報應了。」難怪會變態呢。擱誰身上誰受的了啊!
這會兒,明湛也不醋了,問阮鴻飛道,「你後來去看過昭和公主麼?」
「去了。」阮鴻飛嘆了口氣,「我去的時候姐姐已經病重,後來待姐姐過逝,我便將嘉睿帶了回來。」
「天哪,原來阮嘉睿是韃靼可汗的公主!」聞此驚天秘聞,明湛先感嘆一陣,又唏噓,「你還去偷人家孩子啊!」人販子。
阮鴻飛心中那點兒鬱悶給明湛的大驚小怪攪的煙消雲散,聽到「偷孩子」的話,忍不住在明湛屁股上掐了兩把,恨恨道,「那本來就是姐姐的女兒,也是我的外甥女了!」自己家孩子,怎麼能說是偷呢?
明湛心道,把人家孩子從第一監護人的親爹身邊兒弄出來,這不是偷,什麼是偷啊!晃晃腦袋,明湛不解道,「那你幹嘛把咱外甥女交給阮家啊。」
「我千里趕回來,還未來得及安置嘉睿,就出了意外。」
明湛心知阮鴻飛最不願提及與廢太子之事,忙另找一話題道,「你以前不是跟我說出事前,你跟魏寧在郊外莊子上修補字畫兒,兩個月都沒回家嗎?」
「蠢才蠢才,那不過是糊弄外人的把戲,不然,我哪裏脫得開身去西北呢。」阮鴻飛揉着明湛的麵團兒肚子,輕聲道,「你也動動腦子,莫非你倆賤人爹是傻的,別人不知道我的來歷,他們定清楚的。若嘉睿真是我的女兒,怎麼可能讓你去娶她呢?」
明湛心裏想的卻是另一事,美滋滋的問阮鴻飛,「你是不是那會兒就喜歡上我了,要不怎麼騙我說阮嘉睿來歷不明呢?害我誤以為……那時,我母親相中的其實是阮嘉睿,並不是晨思,若不是你橫插一槓,嫁給我的肯定是阮嘉睿。」
阮鴻飛捏捏明湛的屁股,沒說話。
明湛見阮鴻飛默認,歡喜的嘎嘎笑了兩聲,摟着阮鴻飛就要為所欲為。阮鴻飛抓住明湛做怪的手,「早些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明湛放下一顆心,蹭蹭阮鴻飛的臉,打個哈欠,嘟囔道,「阮侯養了阮嘉睿這些年,你說他不難受麼?」
阮鴻飛模糊的聲音中似含着無數嘆道,「這就是官場了。」
官場中哪有絕對的愛與恨,存在的不過是利益罷了。譬如阮昊豐,再如何恨昭和公主與阮鴻飛,都將這二人犧牲的恰到好處,不但報了綠帽之仇,且為家族贏得多少數不盡的好處,真真是損人利己了。再從另一方面想,阮昊豐不可能喜歡阮嘉睿。不過,阮嘉睿的身份卻可以為他帶來非凡的利益,所以,這些年,他給阮嘉睿的待遇更勝於親生的女兒阮晨思。
阮鴻飛帶着另一張臉再次回帝都時,發現阮嘉睿成了自己遺腹女,身邊還有鳳景乾悼亡他假惺惺的派去的宮女時,而阮昊豐一臉愛之如寶的豐富表情,方陡然發現,原來世界還有另一番面目。
摟住明湛不細的腰,阮鴻飛摸了摸明湛瑩潤的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