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顧家眾生(1 / 1)
開封府的地牢爆滿。
王一和的這地界,那已經不是從前靠着鬥雞摸狗就能進來混口飯吃的地方了。
顧甚微同韓時宴已經是熟面孔了,那腰間懸掛着鎖匙的獄卒連問都沒有問,直接迎了二人下樓。
「我們吳推官出去了還沒有回來」,獄卒輕車熟路的遞給了韓時宴一盞燈籠,「他吩咐說若是兩位大人過來,叫小的同大人說上一句,那褚良辰同陳神機明日便要流三千里了。」
「大人若是有什麼要交代的,儘管去說,若是有親人想要相送,卯時三刻可在長亭相候。」
獄卒說着,又重新點了一盞燈籠遞給了顧甚微,他生得精瘦精瘦的,一瞧便是個靈活之人。
「顧家的人都在最裏頭,大人順着這條長廊一直往裏走便到了!今日一下子猛地關進這麼些人,個個都有些神志不清好發瘋。大人走的時候,莫要靠那牢門太近,省得被那不長眼睛的人給衝撞了。」
顧甚微接收到了他的善意,微微頷首。
這地牢越是往裏頭,氣味越是難聞。
那一股子暗無天日的潮氣與霉氣仿佛從四面八方沖了出來,鑽進人的每一根頭髮絲里。
「顧甚微,你還是不是人!你也是姓顧的!為何要對顧家趕盡殺絕!天底下怎麼會有你這麼惡毒的女人!」
顧甚微聞言朝着前方看了過去,說話的那人正是長房尚未出嫁的么女顧清。
她拔在牢門邊,一雙眼睛猩紅無比,聽到她的嘶吼聲,顧家那些下了大獄的人全都圍攏了過來。
「你當年為什麼不死在亂葬崗上!你要是不回汴京城,我哥哥還是狀元郎,我能帶着大把嫁妝嫁到伯爵府去,我們顧家一家子原本活得好好的,我們越來越好,你這個蛇蠍心腸的人為什麼要回來!」
「都是你!都是你害得我們,我便是做鬼下了地獄,那都不會放過你!」
顧甚微聽着,嘖嘖了兩聲,「你且放心,鬼怕凶人,便是你僥倖下了刀山淌過了火海,那也是打不過我的。」
顧甚微說着,抬起了手指,一二三四五五六的點起數來
大牢裏頭的顧家人,看着她猶如數雞崽子一般的動作,一個個的憤怒地紅了眼睛。
那四房的顧桓瑛瞧着,一把將顧清推了開來,指着顧甚微的鼻子罵道,「你這賤人!你阿爹自己謀逆找死,同我們有何干係?等到了地底下,我看他顧右年有何臉面見顧家的列祖列宗!」
顧甚微靜靜地看着,搖了搖頭,「四伯不是以一個雅字聞名天下麼?怎麼現在連沒腦子的瘋狗都算得上雅了!」
她說着,低下頭去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劍柄,「你們這些人當真是好笑至極!你們犯了國法,同我有何干係?」
「是我握着顧玉城的手,讓他給我阿娘還有小弟下毒的麼?是我按着顧老二的頭,讓他殺女結陰親?在汴河上開賭坊做盡枉法之事?是我讓顧桓瑛去偽造《遠山圖》給顧均安買個狀元當?」
「在你們聽從顧言之的話,將自己當柴火燒了,將自己殺了下鍋煮了給顧均安助興的時候,早就應該想到這麼一日了啊!」
顧甚微說着,看向了顧老二顧長庚,「你賣了自己的女兒,替顧家做着殺人放火的事情,得到了什麼好處?」
「不起眼的小官,毫無存在感的兒子,天天吃糠咽菜不敢用髒錢!」
顧甚微每說一句,顧長庚的眼睛便紅了一分,「即便是在顧言之畫的未來大餅裏頭,你都在給顧均安做嫁衣!若非他科舉舞弊,到現在他怕不是還躺在顧家的宅院裏樂呵呵的說,又倒了一房,公主府能再擴大一些了」
「說不定還能讓那藏在密室里的李東陽再寫一篇斷親書,罵你們二房是如何斂財,你顧長庚就應該斷子絕孫!」
顧甚微看着顧長庚顫抖的手,幾乎要從眼睛中迸發出來的怒火,嘖嘖了兩聲。
她伸出手來,衝着顧長庚的方向揮了揮,「你這樣不行啊!你應該笑才對啊!讓顧均安踏着你和你兒女的屍骨上位,你應該欣喜若狂才對啊!」
「這不就是你夢寐以求的顧家的盛世麼?真好啊!這五福寺的大佛應該換你去坐!」
顧長庚聽着,只覺得自己喉頭一甜,一口老血從喉嚨中吐了出來。
他那木頭一般的兒子慌忙圍攏了過來,一把抱住了他,大聲喊起父親來。
顧甚微眼中帶上了冷意,「彆氣啊!不是覺得我們五房不識大體,我顧甚微活該被殺死來彰顯家族大義麼?怎麼輪到你的時候,你就不樂意了?」
顧長庚擦掉了嘴角的血跡,他有些茫然地朝着那大牢最裏頭的方向看了過去。
他被關在獄中的這幾日,顧言之壓根兒就沒有想辦法救他,完全沒有。
父親在捨棄五弟顧右年,用他的屍體去誘殺顧甚微的時候,他覺得為家族犧牲是應該的;在捨棄顧玉城保全顧均安的時候,他覺得這是再英明不過的決策
現在到捨棄他的時候了,他明白了誰才是真正的冷情冷性的人,卻是已經晚了。
他想着,看向了還趴在牢門口痛罵顧甚微的顧桓瑛,有氣無力的說道,「四弟,別白費力氣了我們已經沒有救了父親想保全的永遠都不是我們這些在他眼中猶如廢物的兒子」
顧桓瑛聽着,瞬間崩潰的抓住了自己的腦袋,他猛地轉過身去,指着顧長庚的鼻子罵了起來。
「誰是廢物?誰是廢物!老大,老三還有你才是廢物!我書畫雙絕,我是前途無量的文雅君子,我不是廢物!你們才是廢物!」
「哈哈,顧家除了我都是廢物!最沒用的就是顧均安了,他娘的狗屁狀元,老子冒着殺頭的風險替他換來了考題,他娘的廢物點心還要找旁人代寫!」
「這個狗崽子平日裏到底是怎麼有臉在我們面前裝天才,那麼趾高氣揚的啊!」
顧桓瑛說着,又癲狂無比的抓了抓自己的頭髮,他一屁股蹲了下去,「我他娘的才是廢物啊!我若不是廢物,我之前怎麼沒有看出顧均安他娘的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啊!」
顧甚微冷冷地看着亂成了一鍋粥的牢房,她掃視了一圈裏頭的每一個人。
三年前,在亂葬崗上,顧家的這群所謂的長輩們,就是這樣居高臨下的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她,辱罵着她的父親辱罵着她的。
她到現在都清晰的記得,平日瞧着和善的祖父伯父們,是怎麼突然之間變成了一群虎豹財狼。
她蟄伏三年,終於等到這一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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