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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黃泉十二月 第五十八回:青裙縞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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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家三少爺是個俊俏的男子。

    生前是。

    他與施無棄面對面站着,身形更縴手,也更低,比山海要矮些,像個稚氣未脫的少年。但玉亭姑娘說他去世那年,剛滿二十。三年前,她與少爺差了八歲,如今差五歲。

    乍眼看上去,張少爺的確是個活生生的人,畢竟他活生生地杵在這兒,還能走動。無非是營養不好,面色差,身子骨虛,眼睛也很無神。但對內行的百骸主而言,他的確已經死去多時了。因為地窖並不通風,有一股難以言喻的草藥味,帶着酒的苦香,腳邊的幾個籃子裏也擺着不同的草藥,與幾壇液體。用酒的確能養屍,製作一些標本也需要用摻入不同成分的藥酒。施無棄判斷出來,她算內行,但止於剛入門的水平,因為這種養屍之術並不算上乘。

    玉亭把蠟燭放在桌上。這兒只有一個很高破凳子,算是桌了。還有兩個板凳。估計都是她自己帶下來的。地板上有個褥子,他蹲下身摸了摸,下面墊了一張門板,褥子鋪的很軟,乾乾淨淨,像新換的,看出來玉亭姑娘很用心。但即便如此,依然散發着隱隱的、屍體腐爛的氣息。

    他搖搖頭。

    「腐化還在加劇。你做得很好,但很有限。」

    「我想知道,您是怎麼做的?您怎麼讓她讓她像活着一樣?」

    「用靈力。」

    靈力是最直觀有效的。同一種病的藥,內服比外敷更有效。靈力就像是湯藥,灌進去,總比天天拿藥膏藥水擦身子強。但同樣,靈力直接與人的壽命掛鈎,強則如九牛一毛,弱則虧損命數。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普通的小姑娘,沒什麼資質,就一普通人。

    「貴人說可以教我法術」

    「那也得練。你看江湖哪個門派出身的,不都是長年累月積下來的功底。何況這不是沒教你麼?」

    施無棄坐在椅子上,搖了搖頭。玉亭在他對面,憂心忡忡,也緩緩地坐了下去。

    施無棄其實擔心她給那人騙了。

    「我得練到什麼時候,才能而且,真不能,把他的魂喚回來麼?」

    「當真是胡鬧。我只是略知一二,並不懂全部的方法。需要很多珍奇的藥、古怪的咒法、個人的靈力和仙緣」

    說到這兒,他就不說了。因為他想到還有種禁術,是拿人的靈魂去保屍體的鮮活,而且要不斷續上,很虧,還要被六道無常找上門算賬。但凡沒點兒本事的,絕不敢招惹是非。

    玉亭很失落。

    「我一輩子都不能讓張少爺自己站起來了麼?」

    「憑你對他這份心思,我勸你放棄着實不大現實」他不知從那兒掏出扇子,「我問你,你那貴人,可曾要求你做過什麼事?」

    「他人很好,但是很愛錢。他不拒絕任何遠道而來的客人,不管他有錢沒錢但要是談生意,價錢上從來不含糊。雖然也不曾給窮人憐憫,倒也不坑富人。他給我的藥,都是我賺來的錢買的。我要學法術,只能想辦法賺更多的錢,不然你也知道,他就快」

    若真只是貪圖錢財之徒,那還好說。不過這人也真是會做生意。他自己經營泣屍屋的時候,定價全靠評估買家的身家,信口定下的。

    他敏銳的商業直覺告訴他,那個「貴人」並不簡單。

    「這些法子,和操縱屍體的辦法,都是他教你的?」

    「是」

    「我挺想見見他。」

    玉亭面露難色。無風暗室的燈火下,她的面容有些恍惚。

    「他雖然有固定的地方工作,但近來很少在那裏。他時常在外面跑腿,很少回來。我都是聽附近村裏的人說見到他,才去拜訪。但他前些日子他又出行了。他也是為別人辦事的。」

    「他叫什麼名字?」

    「全名不知道,但青璃澤的人都叫他狩恭閣下。他知道百骸主——知道你。」

    施無棄搖搖頭。

    沒聽過,不認識。

    「我的確也是想幫你,不過也的確在意那人的身份。」

    「你懷疑他是壞人?」

    玉亭的臉色很不好,她立刻對施無棄警覺起來。他發現自己說錯了話。對她而言,「狩恭閣下」是她的貴人,恩人,老鄉,他一個第一天見面的外人能動搖誰什麼呢?

    「沒那個意思,讓姑娘誤會了」他合上扇子陪着笑,「我想我大概認識他,但他並未說出自己的真名。所以,我也要見了他才曉得。如果有機會見面,我們倒是能探討一下蠱術,再看看能不能求個情,在價格上,不要難為你。」

    「真的?那,那你們不是,明天要走嗎」


    「莫慌。我們此行正是來青璃澤找人,我倒是能拖幾日,讓他們慢慢逛一逛。」

    視線透過桌上的火苗,他緊盯着小姑娘的眼睛,心中盤算了起來。

    雖然看上去是個隨性的人,但這並不與他的謹慎衝突。百骸主並不打算這麼早告訴這姑娘,他們幾人來此地真正要找的人。如果她真只是個放羊的,那倒還好打聽,可她知道這麼多稀奇古怪的事,與一些怪人有往來,就顯得麻煩。何況山海也沒有逢人就問,他也別瞎摻和就是。再者,方才他說要找人,玉亭也並沒有過分,看上去是不關心的。

    先就這樣吧。

    早上起來的時候,施無棄腦袋還在犯暈。

    「你下眼泛青,無棄」凜山海看了他一眼,「沒休息好?」

    施無棄起屍似的緩緩坐起來,心裏暗想,攏共睡了不到兩個時辰,換你試試。

    慕琬和阿鸞也精精神神的,看上去的確睡了個好覺。施無棄偶爾瞄了慕琬幾眼,看她並沒有起疑,料想她夜裏應當真的是睡死了。看來那藥粉還挺有用。

    在屋外站了一會,施無棄對山海說:

    「青璃澤太大了,容了好幾座鎮與村,不妨多停留幾日,打探清楚虛實再往腹地走。」

    「那是自然。只是,我們不能留在這兒給玉亭姑娘添麻煩。」

    「好。」

    這態度擺出來,無棄就知道沒得談了。他也知道憑自己的油嘴滑舌,在凜道長面前賣弄嘴皮子鐵定要被他懷疑。不過走了也好,走遠些再把這件事告訴他們,回頭他就算自己來找玉婷姑娘也沒什麼問題。

    黛鸞捨不得她,那是自然。道別的時候,兩個女孩子的手緊緊握着,最後不得不被慕琬拉開。臨行前無棄回頭看了玉亭姑娘,兩人對視了一眼,他微微點了點頭,驅馬而去了。

    走到最近的鎮子只花了半個多時辰。這兒的男男女女都配着銀飾,穿着蠟染的衣服。他們過去在別的地方聽到的與見到的,多是藍染,但青璃澤的蠟染是一種青藍色,微微發綠,,看着惹眼,布料深淺不一,被搭配得很有層次。

    「這裏產的藍靛,是青色的。」

    染坊的大娘在門口的桌前給布料上蠟,頭也不抬地回答了桌邊看熱鬧的黛鸞。

    「只有這兒的土才能養出來,帶別的種子過來是種不活的」她蘸了蘸蠟,接着說,「如果把這兒的苗帶出去,也養不活。」

    「哦——這樣子。」

    這時候,慕琬從隔壁的店裏伸出頭,招呼她過來看。她給大娘說了聲再見就跑過去了。一進門,她發現這是一家銀飾店。山海拿起一個銀飾打量了一番,是個平安鎖,與阿鸞的很像,只是花紋和精細度不大一樣。

    「也不知雲戈怎麼樣了。」他喃喃自語。

    施無棄心不在焉地東看看,西瞧瞧。這時候,他注意到店裏另一對兒男女。他們背對着他,都穿着金色錦衣,繡着精緻的花紋,那工藝一定不是本地人。女人垂髮分肖髻,編得精緻,戴着好看的珠寶;男人束着馬尾,兩側鬢髮也很長。他們的腰側都掛着鍛着金絲的刀鞘,看着昂貴。

    「這兩個簪子,哪個好?我喜歡那個刻葉子的,但這個掂量着瓷實。」

    「都買,都買。」

    慕琬看了一眼柒姑娘,悄聲對施無棄說:「施公子,看看人家。不給柒姑娘整一個?」

    這時候,那對兒男女都側過身來,讓光透過照在銀飾上。他們的臉型很相似,更像是兄妹。男人的手裏還有幾個物件,指頭上還掛了耳配。

    「這些也好,序妹戴什麼都好。」

    「你真沒意思」姑娘皺起眉,轉回身,「早知道不要你跟着我了。掌柜的,幫我把這根簪子包起來。」

    她掏出荷包,男人攥着一手東西,手忙腳亂也要掏荷包。一邊找一邊說:

    「你招呼都不打,留了封信,一聲不吭就跑了,得虧你前腳跑了娘後腳進屋,喊我追你。你看我這不是幫你兜着,也沒讓你回去啊。你說你個女孩學人家闖什麼江湖,多危險」

    慕琬嘀咕了一句,女的怎麼了?

    這話他妹妹八成聽了一萬次,像是生氣了,接過包好的簪子就跑,留下當哥的在原地尷尬。他慌亂地悉數抖下手上的物件兒,轉頭給掌柜的說,這些全包起來。

    黛鸞忽然反手抓住無棄的衣角。

    「哥!我要那個,你給我買那個!」

    「啥?」

    慕琬噗嗤一聲,他皺起眉。

    「你笑什麼?」

    「我想到高興的事。」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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