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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清茶淡飯(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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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楓究竟何去何從,快要成為謝轍的一個心結了。

    在新的城鎮,他們找了客棧歇腳,多停留了兩天。在這段時間裏,他們都默契地對在那死一般的村子的遭遇隻字不提。他們都需要時間來調整,不論身體還是心靈都應得到休息。

    謝轍倒是理所當然地又被小二數次忽略了。他本就沒什麼存在感,再不愛說話,真正成了一個透明人。葉聆鵷和寒觴也想和他說點什麼,但想不出好的話題,他也只是應付。直到今晚他們悶在客房吃飯,寒觴終於忍不住說了他兩句。

    「我說你啊,能不琢磨之前的事兒了嗎。」他敲了敲碗筷,顯得很煩,「我可真是快受夠你這悶葫蘆了。」

    葉聆鵷覺得好像有點太直白,只是試探性地附和:「嗯謝公子是話少了。」

    「還好吧。」謝轍淡然地夾了一筷子菜,「和以前差不多。」

    但他情緒明顯是低落的。不然,沒有誰會對着最近的一盤薺薺菜一個勁地薅,而對其他葷菜視而不見。寒觴站起身來嘆了口氣,將他面前的綠菜和一盤豆芽肉沫換了一下,謝轍果然又只夾豆芽了。看他那模樣,好像這菜進了他嘴裏也吃不出區別來。

    寒觴對聆鵷抱怨道:「你看看你看看,這人跟塊木頭似的。唉,姑娘你住單間,你是不知道,我啊,說句話他從來不接茬。進來送餐的小二都以為我在對空氣自言自語。」

    「哎不、不至於吧?我是想着錢的事兒,才建議你們開一間的。要不我再」

    聆鵷顯然誤會他的意思了,這茬也完全接歪了。寒觴喉頭一哽,都不知該說些什麼。算了,還是別和他們兜圈子了。他坐了下去,將筷子輕輕拍在桌上,不想再吃了。

    「我們知你是好心,才會想着去幫那孩子。如今也不知幫沒幫上,自然心裏不太舒服。但木已成舟,就不要想那些已經發生的事了,你多少做出了些改變。而且,我們也確實對你刮目相看,沒想到你還真挺有本事。好啦,別再琢磨了!」

    謝轍估計本就沒什麼胃口,他也放下了筷子,然後輕嘆一口氣。

    「我就是心疼那孩子他——」

    「你怎麼不心疼我啊?」寒觴抬起眉,「不心疼我那番你來我往勞神傷力,心疼我胳膊上那麼大一口子,心疼我白白流出去的血?真服了你了。自己的碗兒都是漏的,管別人鍋里的菜齊不齊全?」

    葉聆鵷明顯感覺寒觴的火氣也上來了,估計他這兩天真給謝轍憋壞了。他平時話就蠻多的,而他對那村莊裏的事也看得比謝轍要開,自然恢復得更快,沒法順着謝轍的節奏走。聆鵷得想個辦法轉移話題,不能讓他倆再耗這一件事了。

    「對了,鍾離公子」

    「生分了啊。」老狐狸抬起一根手指。

    「呃,寒觴——關於你那時候使的幾套法術,我有些問題想問呢。」

    「我就猜到你要問,怎麼現在才開口?你說吧。不過樂不樂意回答,就看我心情啦。」

    聆鵷連連擺手:「我就隨便問問,你不用太在意的若有冒犯,還請——」

    「行啦行啦,你怎麼總是鋪墊老長一堆?快切正題吧。」

    「嗯我在想,你是說過你怕火,對不對?但我看你的法術,幾乎都與火有關呢。」

    鍾離寒觴微微點了點頭,並不否認。他沉吟一陣,像是在思考如何做解釋,而哪部分該說,哪部分又不該說。想來想去,他換了另一邊翹起二郎腿,將手肘撐在桌上,托起臉,這才徐徐說道:

    「你還記得我和我師弟鍾離溫酒,曾在一位仙人手下修習吧?五行之術,是最基本的仙法。而八卦呢,亦是五行變化的一種。」

    「這與八卦有何關係?」

    葉聆鵷好奇地追問,也停了筷子。她注意到,提起這個,謝轍似乎有點興趣。他身體略微前傾,好像是想聽得清楚一些。於是她應着寒觴,鼓勵他說下去。後者自然注意到了。

    「欸,急什麼,這不是在說麼?乾坎艮震巽離坤兌,休生傷杜景死驚開。是這麼說的,是不是,謝公子?天水山雷風火地澤,天澤為金,山地為土,雷風為木,水為水,火為火。仙人說我與火最為相容,在火法上頗有造詣。順便一提,我兄弟與木法最稱。雷是陽木,風是陰木,他的風雷之法遠在我之上。老謝,你呢?」

    「都略懂些。」

    「過分謙虛可就是驕傲了,兄弟。而且你這說法可有點囂張啊。」

    「等會。」謝轍微傾腦袋,皺起眉,「你比我老才對吧?」

    「在意這個幹什麼?這不是叫着順口麼。」

    「我叫你老鍾還差不多。」謝轍淡淡地說,順便翻了個白眼。

    「你能不說這種沒文化的話嗎?」

    氣氛活潑些了,葉聆鵷的心情也終於好起來。

    「唔,說起來,我也覺得叫謝公子太過生分了。謝公子有沒有什麼順口的稱謂?」

    謝轍倒是回得乾脆:「沒有。」


    「啊怎麼這樣。」葉聆鵷有點失望,但馬上又打起精神,「那你若不介意,我能不能替你起一個叫起來順口的?」

    謝轍好像還真不在意。他端起清淡的湯碗,微微點頭。聆鵷高興地說道:

    「那,我可以叫你阿轍嗎?」

    謝轍嗆了一口湯。兩人都一愣,尋思着這叫法好像也沒什麼。謝轍咳嗽了幾聲,將碗放回桌上,輕輕搖搖手:

    「不打緊,我只是嗆到。既然葉姑娘開心,怎樣都好。」

    「真的嗎?謝謝你」

    寒觴暗罵一聲:「雙標。」

    人啊,還是要多說話,多聊天。這樣一來,局面終於不那麼尷尬了。待小二收拾了碗筷以後,他們分別坐在一張椅子上,繼續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聆鵷忽然想起來,自己想問的正事兒還沒說完,便繼續追問:

    「剛剛打了岔,都忘記問你。寒觴你究竟為何會不喜歡火焰的法術?是不是牽扯到了什麼不好的回憶?你若不說也沒關係,我就是有點兒好奇」

    「哦,這倒沒有。」寒觴的語氣倒很輕鬆,「最多就是在我剛學會控火之術時,火焰不受控制,總讓局面顯得麻煩。我一開始還以為,我不擅長這個,但後來經前輩們指點,才明白這恰恰是力量過剩的表現。初試牛刀,是有些不穩,多加練習才是。硬要說的話反而是我熟練掌控火焰後,在探親時不小心燒到了妹妹的尾巴。她那白花花的美麗絨毛,自此留下了一小撮黑色。她當時還很生氣,拿嫁不出去就坑我一輩子威脅我,直到溫酒說會娶她,這丫頭才安靜下來」

    說到這兒的時候,他的眼神顯得柔和。寒觴暫時陷入對過往的思念中,那種美好的氛圍似是要隨着他的敘述浮現。謝轍和聆鵷作為聽者,也能感到那一份溫柔的共鳴。

    「哎,說多了。其實換了毛,那撮黑都要看不出來了我不喜歡明火的理由,說來也簡單。它們會讓人、讓動物、讓妖怪甚至草木都驚恐不安。它的力量太過強大,太過猛烈,幾乎要成為生命的對立。火啊,就仿佛象徵着死。但我啊,總要學會與自己最擅長的力量打交道,也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我儘可能避免使用明火焚燒,而是依靠提高事物內部的溫度這要柔和得多。」

    說罷,他舉起手中的茶杯。茶杯是瓷製的,在被寒觴攥在手中後,很快散發出通紅明亮的光,上面的花紋也隨着升溫消失不見。接着,它表面的釉尚還完好,內里卻出現了絲絲縷縷的更加醒目的紅線。因為內部的熱量傳導並不均勻,「啪」的一聲,瓷杯就碎裂在寒觴的手裏。他鬆開手,讓瓷片掉在地上而不是木質的桌面。那些碎瓷片很快冷卻,但沒有恢復白色,而是保持着煙熏似的漆黑。

    「喔」

    聆鵷和謝轍都若有所思地點頭,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們又說了很多話,都是過去的、日常的小事。分享過去的生活,是一種慷慨,也是一種善意的散播。這種事對拉近關係尤為有效。這不,幾人連稱呼都改了口嗎?

    直到月亮高高掛起,每間客房的人都進入夢鄉後,葉聆鵷才戀戀不捨地回到屋子裏去。她覺得快樂又輕鬆,因為自己從未這麼暢快地與誰聊過天。雖然想到今後還有一半以上的路要走,可與這些有趣的人在一起,一定一點也不無聊。

    另外兩人也收拾了一番。簡單地洗漱後,寒觴爬到自己床上準備睡覺。吹滅蠟燭前,他看了一眼謝轍,這人還坐在自己床邊沒有躺下去,不知又在想什麼。

    「還琢磨呢?」寒觴伸長脖子,「你累不累啊?」

    「啊不,我在想別的事。關於葉姑娘對我的稱呼」

    「怎麼,反悔了?有意見也得憋着,都答應人家了,別掃小姑娘的興。」

    「這倒也沒有。只是」

    寒觴聽到那邊床邊傳來一聲輕嘆。他可真受不了。

    「行了行了,別唉聲嘆氣的了。有事兒直說,少拐彎抹角,娘們一樣磨嘰。」

    「阿轍這兩個字」姓謝的醞釀了一番,才將這倆字艱難地說出口,「這兩個字,其實是」

    「其實是?」

    「我娘這麼叫的。」

    「噗嗤。」

    「你笑什麼?」

    「我沒笑。」

    「我聽見了。」

    「我當你聾。」寒觴一個打挺起身,也坐在床邊,「不是,你怎麼想的,你還怕她占你便宜不成?」

    「倒也沒有只是不大習慣。罷了,無妨,看當時她那樣期待,我不好說什麼。」

    「噗」

    「你怎麼還在笑。」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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