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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座次(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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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城門遠了,徒三如松柏般挺拔的身影才坍下來。

    他緊握着韁繩,放緩馬速,才沒有從馬上跌下來。

    不知不覺,他勒馬來到一輛騾車旁。

    待看清楚騾車,徒三不由苦笑。

    習慣了。

    遇事先尋江平商量。

    他還是真看重這位好友。

    「江爺……三爺會不會怪咱們?」

    「怪什麼?明明是那個霍屠子外憨內狡,借題發揮,搶了三爺基業!我早就勸過三爺,需提防那幾個土匪頭子,可不是被我說着了?!」

    「……」

    「可……小寶爺到底是三爺親外甥……」

    「不用擔心,咱們都是三爺身邊老人,加起來還比不上一個餵不熟的『外甥狗』……」

    「……」

    「江爺,那水進?

    「叛徒!肯定早就投了霍家父子,說不定咱們就是他的投名狀,要不霍屠子作甚用八千人換他?」

    「……」

    「你們兄弟別胡思亂想,三爺身邊只有咱們了……」

    馬背上,徒三閉上眼睛。

    在「江爺」眼中,幫自己先得黑蟒軍、又得曲陽軍的姐夫,只是「霍屠子」?

    姐夫都沒有被他看在眼中,瞧不上小寶也就不稀奇。

    沒有提防黑蟒山諸人麼?

    提防了!

    從進蟒頭寨第一天,他就聽這老友各種「擔憂」,到底是俗人,做不到水過無痕。

    待幾位寨主都是客客氣氣,少了真心親近。

    到了州府,依舊如此。

    知曉江平拿杜老八作伐,也沒有攔着。

    為了壓下黑蟒山勢力,任由江平提拔鄉勇。

    換來杜老八交了兵權離開!

    換來馬寨主縮頭,專司練兵!

    換來林師爺自薦謀臣,接手州府政務。

    這兩人默契一人掌兵,一人理政,才是真正掌控滁州之人。

    江平看似最忙,實際上是迎來送往的差事。

    自己……佔個虛名……

    自己當時還暗暗得意。

    何其愚蠢!

    馬寨主還是馬寨主,是不愛計較,可也不是任由人魚肉的性子。

    他們的提防,換來的是馬寨主的提防。

    才會翻手之間,失了州府。

    他們的提防,也讓林師爺心涼,寧願選擇重歸黑蟒寨勢力,也沒有選擇自己這「謀主」。

    小寶是「外甥狗」?

    水進是「白眼狼」?

    徒三終於曉得是顛倒黑白,什麼是不知好歹。

    事情因江平而起,他以為他會愧疚自責。

    錯都是別人的,這是自責?

    從舅甥相見,都是自己這個舅舅沾光,自己這舅舅真正為外甥做的,就是嘴裏幾句好聽話。

    姐夫從自己身邊要人,兩次提的都是水進。

    怕是早就察覺出,江平不可親近,才會對他的惡念反應這麼強烈。

    自己眼瞎心瞎!

    ……

    天亮了!

    州府還是那個州府。

    城門開了。

    街道上陸續出現行人,整個城市鮮活起來。

    「包子!包子哎!」

    「餛飩鮮嘞!薺菜餛飩!」

    「酸漿水哎,帶了蜜!」

    「……」

    挑挑子賣吃食的小販,扯着洪亮的嗓門,開始一日買賣。

    正如徒三後知後覺反應的,別看平時出面吆喝的是江平,可實際上這一州政務都是林師爺手中。

    防衛與治安,在馬寨主手中。

    兩人心中有底,神色如常,最是淡定。

    霍五傷心,鄧健桀驁,薛彪憤怒,唐光苦悶。

    幾個小的,反應更明顯。

    霍寶神情恍惚,水進滿臉心灰,牛清……面無血色、行動如遊魂。

    ……

    進了州衙門口,霍五在臉上抹了一把,看着水進:「要是捨不得,一會兒就走吧!」

    水進立時紅了眼,挺着脖子道:「我是五爺舍了八千兵卒換的,總不能讓五爺虧的狠了!這一百多斤分量,日後就交五爺使喚!說走就走,那不當為人!」

    「你同小寶交情好,我也當你是侄兒……我是恨江平心窄陰毒,容不得小寶;也怨老三幫友不幫親,可還不至於遷怒到你頭上!我曉得你向來把老三當親哥哥,你別勉強,想都就走吧!」

    「我不勉強!我也不走!這事兒本就是因我而起,小寶是護着我,打了江大江二的臉,讓江平怨上……三爺……三爺已經是三爺了!」

    霍五重重嘆了一口氣,無奈道:「不走就不走!熬了一晚上,不管困不困,都去客房睡一覺!除去生死無大事,沒什麼大不了的!」


    水進身心俱疲,也實是熬不住,老實應了,下去客房休息。

    剩下眾人直接前往議事廳。

    ……

    剛進議事廳,牛清就雙膝一彎,跪了。

    只是他不是對着霍五跪的,而是對着馬寨主、鄧健等人。

    牛清叩首在地,啞聲道:「六爺、鄧爺、七爺、林師爺,昨晚小子醉後無德,鬧出是非……不敢求諸位寬恕……只求以……」

    不待牛清說完,霍寶疾衝上前,抓住牛清右手臂,一把拉開。

    眾人這才瞧見牛清右手握着匕首,下巴根兒血肉翻開,深可見骨,鮮血瞬間浸透前襟。

    這個勁道,不是作態。

    他這是決意自戕,這一匕首下去,沒有留絲毫餘力。

    若不是霍寶反應快,在關鍵時刻拉開,匕首往上抬了,沒落到脖子上,哪有生天?

    霍五勃然大怒,立時上前踹了一腳。

    牛清被踹得跌倒在地,躬着身子十分狼狽可憐。

    「混賬東西!你敢尋死?!你可是老牛家這房剩下的獨苗兒!死乾淨了,以後無人祭祀,到了地下跟你爹、你爺、你叔爺、你太爺一道做孤魂野鬼?你那叔爺白死了?遇事就要死要活,你他娘還是不是爺們?多大點事兒,你護着你兄弟,五叔就那麼不知好歹?別說是鬧得大家買賣散夥,就是將天捅個窟窿,五叔都給你兜着!」

    「五叔……彌勒教勢大……」

    「大個球!說大就大,說小就不是個兒……就是教主,小縣令帶了幾百縣兵說剿就剿了,一道教首又算什麼阿物?都是糊弄傻子的話,你是明白孩子,咋把自己也糊弄進去了?」

    「可……老百姓認白衫軍……」

    「那不正好,咱們就是白衫軍!」

    「咱們還是……白衫軍?」

    「咋就不是了?孝都戴了,誰還敢不讓咱們叫?」

    牛清有些糊塗:「這不是同徒三爺掰了麼?柳元帥那頭……」

    「這白衫軍是童教主鬧出來的,他不詐屍來管咱們,咱們就大大方方的叫,旁人不用搭理!要是非往咱跟前咋呼,咱也不用廢話,直接幹了他!」

    「那……滁州那些教眾?」牛清還是難安心。

    他惹了這塌天大禍,心裏悔恨難當,為了不讓霍五父子被諸人為難,才想要自戕賠罪。

    霍五一指薛彪:「你七爺這滿身佛氣兒都遮不住,往後就是咱滁州教首!不管多少教眾,都得聽你七爺的……」

    薛彪怒極而笑:「五哥,這是說笑麼?」

    霍五沒有說話,大踏步上前兩步,在議事廳的主位上坐下。

    這般當仁不讓模樣……

    這般當仁不讓模樣?

    薛彪瞪大眼睛,驚呼:「五哥,你?」

    霍五一挑眉:「怎地?我做不得這座兒?」

    除了他這親老子之外,徒三那舅舅是小寶最親的長輩。

    可徒三都靠不住,還能靠誰去?

    事到如今,他是明白了,想要護住兒子自在不被欺負,那就只能他這個當爹的說了算。

    今天,這個主位他坐定了!

    「不是……那個……」

    薛彪有些懵,不由望向其他人。

    馬寨主笑道:「早該如此!」

    說着,他往霍五右手第一把椅上坐了。

    薛彪不由自主望向鄧健。

    鄧健定定地看馬寨主,馬寨主笑着指了指自己對面的位置,做了個請的姿勢。

    鄧健桀驁不遜,卻也應該曉得馬老六到底不同。

    與霍五如同兄弟的情分不說,手上人馬也是在座諸人中最多的。

    這滁州州府,如今可還都握在馬老六手上呢。

    不過這鄧健是性子擺着,底氣十足模樣。

    在座眾人論勇武,這傢伙兒若認第二,無人能當第一。

    這會兒功夫,鄧健拱拱手,已經在馬寨主對面坐了。

    薛彪又看其他人。

    林師爺沒有說話,直接去了馬寨主旁邊,在馬寨主下首坐了。

    他比在山寨時腰杆子直了不少。

    想想也是,一堆莽夫中,只有他能文治,這就是他的底氣。

    別看江平咋咋呼呼,好像單着事,可薛彪早打聽,那個大傻只是跑腿的,開口說了算的是這個老傢伙。

    只是這林師爺還是讓了一位,左二空着了。

    薛彪眼睛睜的更大,望向剩下的唐光。

    就剩下唐光了!

    唐光的苦瓜臉竟然也帶了笑,往前走了。

    薛彪終於反應過來這座次是什麼,屏住呼吸,瞪着唐光的背影。

    唐光坐了!

    咦?

    坐了右邊林師爺下首?!

    左邊空着兩個位置?

    唐光倒是會巴結,反正都是末梢,倒數第一、倒數第二沒啥區別,空了一個空位,留給杜老八,賣好給霍五、馬老六,比一個虛名實惠。

    薛彪覺得後背都是汗,卻也不敢再胡思亂想,立時快行兩步,在鄧健下首的椅子邊站了。

    能坐麼?

    世人以左為尊,這個位置?

    第三位?!

    僅次於鄧健、馬老六?

    這……不會是留給杜老八的吧?

    可是長幼有序,他排第七,做老八下頭算什麼?

    薛彪眼角四瞄,

    到底有沒有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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