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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九章:相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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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原初被圍的時候,實際上城內所有人都是人心惶惶的。

    不僅是城內的豪右一片慌亂想要離開,就是那些一無所有的閭左們也被這個氛圍感染,急不可耐的想要出城逃命。

    你要說這些人為何怕?有錢人都怕,他們更怕。

    他們也寧願相信豪右們宣揚的,那些泰山軍就是一群奸擄燒殺的流寇,來太原就是為了將城內的百姓全部賣給草原胡人去做奴隸的。

    而這種謠言隨着城外的泰山軍真的出現在太原城外達到了頂峰。

    那些從城牆上下來的輔兵們總是和鄰里煞有介事的說,他們真的在泰山軍那些人中看到了胡人,然後胡人是如何如何兇惡可怕。

    當謠言成為一種眼見為實,那就更讓人深信不疑,於是當時全城百姓都寧願與豪右們共存亡,也不願意落在城外的胡人手中成為圈養的豬狗。

    所以一開始泰山軍屢功太原不下最大的原因就是這個。

    當時泰山軍為了儘快攻下太原,可以說各種攻城器械打造了一遍。什麼編橋、雲梯、就是巢車、炮車都輪番打造了出來。

    每日,三十架發砲車都要將數百枚石彈砸在太原城頭上,但在太原百姓的支持下,這邊砸毀了城牆,那邊就被修復出來。

    發砲車不建功,巢車也是如此。

    泰山軍的巢車是在無數次戰爭中改良出來的,不僅外層覆蓋着厚厚的生牛皮,外面還會裹着一層鐵片,使得這些巢車弓弩不能破。

    再之後,巢車後的泰山軍就人藏在車內,推着車靠近城壕,然後在合適的距離放下吊橋,就能直接殺向城頭。

    本來巢車在過去數次攻城戰中都是屢建奇功的,但在太原卻失了效了。

    不知道城內什麼聰明人,想到了一個辦法,那就是也在城牆上佈置吊橋,等那些巢車過來的時候,先一步將吊橋掛在巢車上,那樣巢車前部的吊橋就被堵住了。

    總之,巢車也在太原圍城戰中失效了。

    也正是以上種種努力被太原城內接連告破,張沖才意識到太原不是倉促之間就能破的,因為人心比城牆更堅固。

    但太原百姓的付出並沒有獲得他們應有的獎勵。

    本來這些丁壯被徵召上城牆的時候,曾被許諾一日兩頓乾的。但真正被執行其實就是第一天,接下來的日子一頓比一頓少,現在已經變到一日一頓,甚至這一頓還是稀的。

    口糧的減少絕不僅是體能的變化,更是對官府信心的崩潰。

    就拿之前說好的,誰能想到破敵軍巢車之策,誰就能被賞賜十金。

    於是,當一個家住在城牆不遠坊區,叫張二男的木匠想到破賊之策後,原定的十金,到手是五金,而這五金還被城頭上的軍吏給貪墨。

    最後留給張二男的則只有一個機會,就是可以離開城牆,回家和家人團聚。

    於是,張二男能如何?只能默默接受。

    圍城這十數日,官府權威在這些黔首的心中幾乎喪盡。他們看到的是中飽私囊的庫吏,看到的是色厲內荏的軍吏,而看不到的,是豪右的身影,是丁原、王允的親臨。

    但他們卻在城外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這十餘日,他們逐漸看清,泰山軍的軍紀其實非常好,對太原百姓其實非常仁義。比如他們就發現,哪裏是黔首扎堆的地方,哪裏的石彈就打得少。

    甚至一些不小心落下城下卻沒有死的,他們也看着泰山軍將這些人抬下去救治了。

    總之,泰山軍和官府說的完全不一樣。

    這一夜,張二男靜靜的坐在蓆子上,一直聽着自己的孩子在飢餓的哭喊,他的心也被撕裂了。

    想了想,張二男終於決定出門。

    但就在他動身的時候,他的媳婦突然沖了過來,一把將門掩上,紅着雙眼,哭也哭不出道:

    「不能出去,要是你再被抓上城頭,那哪裏還能再回來?」

    張二男不吭聲,只是將自家婆娘往側扒拉,然後在妻兒的哭聲中走出了家門。

    男人到底是需要在這個時候站起來的,不然叫男人?

    走出家門,小心給門扉掩着,張二男才沿着坊市的牆根走。

    他出來之前就已經想好了去哪弄吃的。

    今夜全城都在歡宴,以那些豪右的做派,必然會有大量的食物浪費掉,所以他決定去這些人家找泔水,一定能有所收穫。

    但距離張二男家最近的豪右也需要穿過半個城。窮人和富人之間的隔閡不僅僅是文學意義上的,更是物理意義的。

    富人們全部都是住在太原的城東府邸,而窮人統統都住在城西的窩棚。

    穿梭半個城去城東,這對於已經餓得走不動道的張二男無疑是一項冒險的事情,但為了家中的妻兒,他只能如此。

    張二男是城西非常出名的木匠,也正是靠着他那精湛的手藝,他娶到了他們坊區最漂亮賢惠的妻子,即便沒有宗族依靠,他依舊靠着自己的手藝在城西置辦了一個小獨院。

    也因為手藝好,張二男常被城東的那些豪奴邀請去做活,所以二男對於城東是非常熟悉的。

    出門前,他已經規劃好了路線,他也意識到連自家都已經沒有餘糧了,那城西那些黔首們應該更慘,所以他已經非常小心,選擇走一條人少的路。

    但即便如此,沿路所見,還是讓張二男心驚膽寒。

    他不是沒見過死亡,前先日子在城頭,被那些石彈擦到砸到的,宛若肉泥。但那種死亡如果是像一團火的話,那此刻二男所見的,就是一坨冰。

    此時已經是臨近臘月,也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而今年的臘月又比往年來得更加寒冷。

    沒有薪柴取暖的黔首們在這樣的寒冷中,處境可想而知。

    張二男沿着牆根走,每走幾步就能見到一具已經被凍得梆硬的屍體。

    他知道,這裏面大部分並不是太原城裏人,而是隨着那些北面豪勢一起逃難下來的陽曲人,他們信了郭氏的話,以為太原能有活路,能避刀兵,但結果顯而易見。

    黑夜中,隨着張二男不斷前進,他所能見到的就是一座座墳場,那街道都填滿了屍體,隨處可見被凍僵的死人就蜷縮在牆角。

    不知道踩過了多少屍體,張二男終於走出了城東這片棚區,正準備穿過城內最寬的大道,正南道。

    過了這條道,前面就是豪右富戶扎堆的城西了。

    而僅僅只是看一眼,張二男就知道這裏和那裏是兩個世界,沒有死亡,沒有凍斃的屍體,各家府邸也都張燈結綵,充滿了溫暖。

    如果是以前,二男會着迷於這種氣派,但現在的他,只有一聲冷哼。

    裹了裹身上的冬衣,這是全家僅有的一件,張二男能有信心在這寒冬走半個城,其底氣就是來自這件冬衣。

    但就在張二男準備邁出腳步,踏入正南道的時候,突然他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有那熟悉的甲片嘩啦嘩啦聲,於是他再不敢動一下,就那樣僵着。

    龐德、馬岱二人走在前頭,後面是跟隨他們一起奪門的十四名橫撞將。

    連同一起十六人,十六副鐵甲、十六把刀,就這樣腳步急促的走在正南道上。

    前半夜在幕府的那場衝突並沒有給龐德他們帶來多少麻煩,有太原太守裴曄作保,他是不會容許王允胡鬧的。


    而王允呢?說到底手上也就是千餘部曲,在絕對人數上都不如太守府的郡兵。所以裴曄堅持,王允也只能作罷。

    裴曄是個好官,他不是太原人,但他心裏有太原人。

    實際上,在招募太原百姓上城協防的時候,裴曄給的是一頓三糧。太守府也下令,為了幫助城西的黔首們熬過這個寒冬,決定起出府庫積蓄,發糧發柴。

    但可惜,裴曄不是太原人,他在這裏沒有宗族。

    他的這些命令要不就是石沉大海,要不就是被陽奉陰違,有限被執行的幾條也是大打折扣。

    對於這諾大的太原城,裴曄一個人的力量是那麼渺小。

    但他依舊不能容許王允在他的面前綁架全城百姓。王允所做的那些,裴曄豈會不懂?

    也正因為懂,裴曄內心就更是憤怒。

    難道這十餘萬百姓在你王允看來就是實現抱負的資糧?你王允有何資格,凌駕於眾人之上。

    而作為這衝突的始作俑者龐德,他也心裏透亮。

    他沒想到在這太原城裏還能見到一個好官,此刻的他內心頗為沉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一點利用了裴曄的良心。

    心頭有些不舒服,龐德深深吐出一口氣。

    那氣息在寒夜中起着霧氣,時隱時現。

    這時候,馬岱像是想到了什麼,小聲對龐德道:

    「老龐,這事會不會太順了些?咱們要連夜出城,那些人就真的放咱們出城?就一點沒有防備心嗎?」

    龐德搖了搖頭,反問了一句:

    「咱們現在對於某些人來說是肉中刺,但對於另外一些人來說又是奇貨可居。而想讓我們活的遠遠要比想讓我們死的人更多。」

    馬岱似懂非懂,想了半天,恍然:

    「所以那王允是惹了眾怒了?」

    龐德哼哼一笑,接着並不說話。

    就在這個時候,走在最外間的一個橫撞將突然將刀拔了出來,對着道右的黑暗,呵道:

    「誰人?出來!」

    這個橫撞將叫韓崗,去年從下面營頭考上鄴城講武學堂,今年以特異的成績入橫撞將。

    隨着韓崗的拔刀,龐德這支小隊直接就動了起來,龐德、馬岱二人不動,剩下的十二人結成三個圓陣,然後韓崗和另外一個同袍則奔了過去。

    片刻,韓崗就拎着張二男走了出來,而他的同袍則繼續順着張二男的足跡往前奔,看是否還有同夥。

    韓崗拎着張二男,走進陣內,在袍澤們的掩護下,他將二男丟在地上。

    此時龐德走了過來,笑道:

    「你是誰?為什麼要在那裏偷聽我們說話?」

    張二男掙扎的盤坐在地上,仔細看了一圈邊上的這些甲士,像是做出了多大的決心一樣,開口:

    「我叫張二男。」

    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不少橫撞將側目,因為這名字他們可太知道了。

    現在軍中後勤最大的排面就是王上的二叔,他就叫張二男。

    這些橫撞將可沒少和二爹打交道。

    但如果說此人第一句還讓大夥有點想笑,那這人說的第二句就讓大夥勃然色變。

    「我知道,你們是一定是泰山軍,是不是。」

    此時聽到這個張二男道破他們的身份,龐德的笑容消失了,臉上露着危險的殺意。

    他就這樣靜靜的看着張二男,等他說第三句,那句話將決定他的生死。

    「我想幫你們。」

    這是張二男說的第三句話。

    馬岱吐出了一口氣,轉頭看向龐德,就見龐德也同樣一口氣吐了出去,臉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太原城,南門外。

    遠處的天空,一層薄薄的紅正努力從地平線上升起,但不知道怎麼的,總有一種奇怪的力量拖拽着朝日,不願意讓這片大地重獲溫暖和新生。

    此時,張沖就這樣看着不遠處的太原城,那自北向南流淌的汾水穿城而過的同時,也將這支騎兵阻隔在了東岸。

    說實話,這一次行動其實並不需要張沖親自出場。

    當他在度索原擊敗關西大軍的時候,在他佈置了這場謀劃後,其實這場戰爭就結束了。

    但張沖還是決定親來,因為他想見一見那個太原太守裴曄。

    至於那個王允?算了吧。

    一開始張沖對於裴曄是無感的,因為不僅是在後世,就是在此世,張沖都沒有聽說過這個人的名字。

    直到他在石嶺關大戰的時候,那高順帶着荀成的餘部向他投降。

    對於這個以忠節揚名歷史的大將,張沖自然充滿了好奇。戰後,他就和高順詳聊過。

    高順曾說過自己崇敬兩個半的人物。

    其中半個是他之前的主將,郭琳。那兩個呢,一個是已經盡忠的荀成,另一個就是太原太守裴曄。

    以高順惜字如金的性格,依舊對裴曄說出了不少好話。

    這讓張沖對裴曄有了最初的好奇。

    而之後,太原城內百姓表現出不俗的鬥志,也讓張沖以為這是裴曄之功,這讓張沖的好奇更加深了。

    一直以來,張沖就非常注重人才的獲得和培養。

    對於張衝來說,得太原固然是戰略目標,但如果能收納裴曄這樣一名好官,那也是重要的。

    所以這次突襲,張衝來了。

    而就在他等候的時候,不遠處,太原南門正緩緩打開,彷佛一頭巨獸正向着泰山軍張開了巨口,透着一種請君入甕的危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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