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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章:風雪(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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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武三年,四月十五日,一場百年不遇的大雪繼續在京畿肆虐着。

    皚皚的嵩山余脈上,白雪壓覆,燭照天南。

    一輛掛着帷幕囚車在四匹馱馬的拉動下,正沿着太谷關到京都的驛道奔馳着。

    有帷幕的遮擋,看不清囚車內的情況,而車旁則有四名裹着杏黃色披風的騎士,時刻警戒着四周。

    風雪越下越大,此時天地間已經白茫茫一片。

    拉囚車的四匹馱馬踩着雪地,粗重的喘着氣,鼻子在寒冷的空氣中打出一道道白練,十六隻馬蹄翻飛,雪與土在飛揚。

    與此同時,囚車前,滿臉風霜的驛夫老劉也正努力的控馭着馱馬,辨別着方向。

    他是大谷亭最出色的車夫,這一次被泰山軍徵調來押運這輛囚車。

    自泰山軍陸續拿下京畿的八關後,京畿的所有人就必須接受這樣一個現實,那就是泰山軍來了,現在的京畿屬於太朝了。

    於是如老劉這樣的原漢家小吏就必須做個選擇,要麼眷念舊朝去職,要麼就更加努力的做活,好留在太朝的體制內。

    對於有一大家子要養活的老劉,他沒有猶豫就選了後者。

    此時的他,正揚鞭趕着馬,努力讓馱馬跑在直道上。

    因為直道兩邊都是溝壑,此時又被積雪覆蓋着,一旦不慎跑下去,那就是馬傷車毀。

    所以,也只有跑了這段路跑了二十年的老劉,才能接這個任務。

    忽然,老劉在遠方的雪原中看到一個黑點,正向着這裏艱難走動。

    老劉下意識的拉住韁繩,就要放下馬速,但這個時候囚車邊的一個騎士,用河北口音的官話訓斥了句:

    「不准停,繼續走。」

    老劉囁嚅了句,然後依令而行。

    他只能在內心悲嘆一句,那可憐的行人今日一定要凍死在這雪天裏。

    但那泰山軍的軍吏都開口了,老劉也只能聽之任之了。

    囚車在老劉的控制下繼續奔跑,很快他就看見那雪地里是兩個人,一個年歲大點,一個歲數小些,正艱難走在雪地中,並向着他們這邊大聲喊着話。

    本來他們見到一行人是很激動的,但看到馬車卻沒有絲毫要減速的樣子,一下子就喪氣了。

    忽然,囚車邊縱馬奔行的一名騎士瞟見那兩個人額頭上纏着兩條黃巾,臉色一變,大聲對老劉道:

    「減速,停車。」

    老劉聽了這話,忙勒起韁繩,韁繩拽着馬嘴,硬生生放慢了他們的速度。剩下的則按照慣性,在雪地上滑動了一段距離,然後在那兩個行人不遠處停下了。

    這個時候,老劉才得以細細打量那兩個路人。

    他們額頭上抹着黃巾,手裏拿着一杆長矛,腰兩邊各插大小短刀一把,腳上也踩着草鞋,腳指凍得紅腫。

    看到這兩人打扮,老劉明白那幾個泰山軍為何要他停了。

    合着是遇到他們自己的同道了。

    果然,剛剛叫停車的軍吏,打馬上前,上下打量了一眼這兩人,問道:

    「你們是黃巾軍?」

    聽到這個話,那個年長一點的路人將手裏的木矛放下,然後恭敬的行了一個教禮:

    「汝南黃巾鄧當,見過泰山軍同道。」

    這邊說完,他後面的一個年輕的漢子也同樣恭敬行禮:

    「汝南黃巾呂蒙,見過泰山軍同道。」

    但二人行禮後,對面那四個泰山軍游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

    他們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汝南的黃巾同道。

    而這就讓他們不舒服了。

    這倒不是門戶之見,雖然在泰山軍如今的成分中,以青州黃巾、河北黃巾最多,但也有少量的汝南黃巾加入泰山軍的。

    畢竟當年泰山軍也曾在潁川一帶與汝南黃巾並肩作戰過,也吸納過不少汝南黃巾加入過軍隊。

    但現在這種情況下,這四人卻不能不多想。

    因為汝南黃巾在劉辟主持局面後就已經另起爐灶,明確將泰山軍列為道賊,雙方關係是非常劍拔弩張的。

    再後面袁紹帶軍圍攻汝南黃巾,劉辟不支帶着殘餘的汝南黃巾正式投靠了袁軍。

    而現在呢?他們四人可忘不了他們現在囚車內關着的是誰。

    所以,四人不能不警惕眼前這兩名汝南黃巾。

    其中一個年長的游奕,看到鄧當、呂蒙二人凍瑟瑟的樣子,還是主動問了句:

    「你們兩是怎麼來這裏的?這裏可離汝南不近的。」

    還是鄧當在解釋,他回道:

    「同道,我們是逃難過來的。自從總壇被袁賊攻破後,我們這些不願意投降的孤魂野鬼就開始在附近遊蕩。」

    「前些日我們聽說泰山軍要南下京都,我和我這伴當就決定北上投靠你們。」

    那年長的游奕並沒有被這些話所打動,而是質疑道:

    「你們是怎麼入關的?從汝南進入京畿的廣成關已經被袁軍佔領,你們能出關?而且就是能出關,要投軍也是去太谷關投,你們怎麼能到太谷關以南?」

    鄧當搖了搖頭,不敢欺瞞:

    「我們兩是從嵩山一路穿過來的,到了這裏也迷了路,今日又開始下起了大雪,實在是走投無路。」

    說着,他就高興的問道:

    「不知道同道你們的馬車還能再坐上兩人嗎?看在同道的份上救救我們。」

    對面四人游奕中,最先喊話讓老劉走的人,聽了這話,冷哼了句:

    「現在想起來咱們是同道了?當年你們劉道首可不是這麼說的,說什麼我們泰山軍異端,比漢軍更應該死。」

    這話說完,那年長的游奕就訓斥了一句,而鄧當和呂蒙也不由羞愧低頭。

    訓斥完同伴後,年長的游奕笑着對鄧當道:

    「鄧同道,我和幾位袍澤商量一下,你們稍待。」

    鄧當和呂蒙互相看了一眼,然後千言萬謝。

    隨後年長游奕退回去,和其他三人問道:

    「如何?讓不讓他上車?」

    那個最小的游奕最先反對,他道:

    「郭頭,咱們現在有軍務在身,那兩人的底細我們一點都不清楚,讓他們上車風險太大了。」

    這個年輕的游奕叫王曜,是太武元年於邯鄲投的軍,積功而為游奕使,此刻隸屬於郭曙的序列。

    郭曙就是那個稍微年長的游奕使,他算是王妃劉茜的表兄,所以在軍中是有點特殊關係的。

    但郭曙和他表弟劉惠不同,他是比較內斂低調的,所以即便此刻王曜在側反對,他也沒有動怒。

    而郭曙沒說話,另外一個游奕使張驤則呵斥了:


    「小王,你這話說得輕巧。要是先前咱們不知道這兩人是黃巾軍的也就算了,奔過去也就奔過去了。但現在咱們明知道同道凍於霜雪而不救,咱們後面必然是要被罰的。」

    說着,張驤則有意無意的看向那剩下的第四名游奕。

    此人面目裹着巾,看到張驤看過來則聳聳肩:

    「別看我,你們決定就行,我反正是不會多話的。」

    而這個時候那王曜才醒悟過來張驤的意思,明白這裏還有一個其他系統的,有些事和話不能這麼說。

    於是,王曜閉口不言。

    最後,還是郭曙主動問那人:

    「太史校尉,你覺得咱們讓這兩個汝南同道上車,會有危險嗎?」

    原來這蒙着面的,竟然是太史慈。

    早已經成為中護軍的游奕校尉的他,為何會和郭曙他們四人呆在這裏呢?

    原來,自太谷關前線送來抓獲袁軍重要人物後,張沖就關心這個事情,甚至還專門讓游奕大將太史慈帶隊南下。

    而太史慈到達太谷關前線後,對這人一番審訊,同樣沒有得到這人的信息,於是才抽調了在軍中的郭曙他們來出任務。

    而郭曙三人並不知道這事情的原委,只知道是要押一人上京,甚至他們連太史慈加入他們隊伍的原因都不甚清楚。

    此刻,太史慈對郭曙他們的謹慎毫不在意,而是輕飄飄說了這樣一句話:

    「以咱們四人,還能讓那兩個羸弱黃巾兵給得了手,那不如死了得了。」

    這話一錘定音,於是郭曙再一次走到鄧當面前,告訴他:

    「你們可以上馬車,但只能和馬夫坐在一起。另外我們也只能將你們送到最近的驛站,你們要在那裏等風雪過去才能出發。有問題嗎?」

    鄧當和呂蒙看了一眼,齊齊點頭。

    郭曙不耐,臉色僵着問:

    「還有什麼事?」

    卻聽鄧當和呂蒙異口同聲道:

    「能不能給我們一件披風。」

    就這樣,兩人一人得了一件游奕們備換着的披風,然後裹着縮在了老劉的左右。

    之後,車隊繼續前進,向着風雪深處的驛站奔馳而去。

    呂蒙話多,在路上他就和老劉攀談:

    「老漢,你這駕車也太厲害了,是我見過能駕四匹馬駕得最好的,更不用說這風雪天路都看不清。」

    可老劉壓根不搭理他,吆喝着馬車就繼續趕路。

    呂蒙嘴裏一嘴的雪,還在那繼續巴巴,但這時候老劉低聲說了句:

    「小兄弟,別再吱聲了,你動啥腦筋咱不管,但別在咱老劉的車上搞事。」

    呂蒙吃了個憋,看了一眼不說話的姐夫,也縮在了。

    見呂蒙不再說話,老劉可見的吐了一口氣,然後催動馬匹更快了。

    此時,風雪已經越下越大,路上已經沒有了任何參照物,便是老劉都不大敢確定路線了。

    他高聲對一旁的郭曙道:

    「郭長,看這天咱們是到不了前面的驛站了,再跑我怕跑進雪坑裏,我知道這道上有處小塢,在那裏我們能避避風雪。」

    郭曙看了一下前方天地一色,和邊上的張驤點了一下頭,然後就同意了。

    就這樣,老劉架着車馬很快變道,向着不遠處一個山谷駛去。

    廖氏壁,一座掩在嵩山外圍腳下的一處塢壁。

    不遠處的鄉道上,老劉駕駛着囚車疾馳而來。

    高強度的奔馳,不僅是老劉已經非常疲憊了,就連郭曙、太史慈四人也累得不行。

    但縱然是這樣,他們也是先細細打量了一下這處山豁里的塢壁。

    這是一座典型的漢式塢壁,面積沒有多大,有一處亭樓,旁邊就是一處用原木和泥巴圍起來建築。

    這處塢壁實際上的功能有很多,因為京都到太谷道這條路是天下人流量最大的幾條交通到,但並不是所有人有資格住進驛站的,所以就生出這些野塢壁。

    在這裏能提供飯食,宿地,草料,還偶爾提供一些熱水,大大方便着來往的商旅。

    而這廖氏壁呢也做點買賣。

    因為附近的商旅流量,此塢壁也經常從山裏獲得一些特產然後販賣給住宿的商旅,同時也會從這些商旅手中購買一些山里緊缺的。

    靠着倒買倒賣,這塢壁談不上多興旺發達,但也是這一片非常出名的野宿了。

    囚車很快就停在了塢壁料場前,然後就有一個徒隸從鐘樓上奔下,就要幫老劉牽那些馱馬。

    老劉看這人眼生,順嘴問了句:

    「你們塢主呢?」

    那徒隸用本地話說道:

    「這不京畿大亂了嘛,前些日子京都的那些貴人絡繹不絕的從太谷道奔向潁川,前任塢主不知道聽了誰的話,說泰山軍來了,專門要殺他這樣的土豪,所以連夜帶着幾個族人南下去潁川了。」

    邊說着,徒隸熟練的給馱馬下着車轅,然後又道:

    「後面咱們一些山裏的人家覺得這塢壁買賣好,然後就向前塢主盤下這裏了。不過雖然換了人,你放心,咱們比以前更實惠。」

    老劉聽了心有戚戚焉,感嘆了一句:

    「都是這該死的世道啊,不說了,你們塢壁起火塘了沒?給我們大家來點熱水,這天寒地凍的。你見過這四月下這麼大的雪的嗎?真是邪災啊。」

    那徒隸將車轅都放下後,聽了老劉的話,忙彎腰道:

    「可不是,這天是真的邪,但願平平安安。熱水在壁內,火塘也燒起來了,裏面還有幾個客人,都在這避雪呢。」

    說完,徒隸就主動走到囚車前,準備將帷幕上的積雪給抖落了。

    但就在他剛碰到帷幕的時候,郭曙低斥了一句:

    「不要動,這個放着我們自己來。」

    說完,他就對王曜吩咐,讓他去幫老劉的忙,將囚車、馱馬以及他們四人的戰馬都遷到料場旁邊的馬廄里。

    這麼多活,顯然不是老劉和王曜能做完的,所以車上的鄧當和呂蒙也主動下來給老劉幫忙。

    而太史慈則皺着眉看着這處塢壁,又看了看那邊幫忙的徒隸,忽然笑道:

    「我也來幫你們。」

    說着,一手抓着自己的戰馬,一手又從郭曙手上接過他的戰馬,兩人眼神交匯了一下,隨後分開。

    看着太史慈給自己的眼色,郭曙心中一緊,隨後對也有警惕的張驤笑道:

    「走,咱們就帶着這位大人物先進去,這外面冷,裏面也不一定暖和。」

    說着,他就掀開帳幕,打開囚車,放下了一個手上木枷,腳上鐵索的犯人。

    然後郭曙和張驤一人一邊,架着這人就走入了塢壁內。

    外面的風雪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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