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真面目(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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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翠蘭的藥費花了一毛二, 許秋陽把剩下的鈔票揣回口袋裏, 準備回去還給李桂芳,她已經做好了挨一頓罵或者打的準備, 家裏沒錢這是真的, 每年就隊裏賣完糧之後分的一點點錢,一大家子人一整年的油鹽醬醋、燈油火蠟都在這裏了,就算一分錢掰成兩瓣花,日子也很難過得下去。
在這方面也確實怪不得李桂芳小氣。
許東來背上許翠蘭, 三個人往家裏走去,雖然遲了一些, 還是要出工的,少干一天活就少一天工分, 許秋陽還打算這幾天收工以後到山上挖點藥材到鎮上的藥材鋪賣了,換點錢補貼今天花掉的藥費, 畢竟對這個捉襟見肘的家庭來說, 任何一點損失都是一場災難。
遠遠地還沒到家, 就聽見家裏雞飛狗跳, 鬧得不可開交,隔着好幾十米遠呢, 都能聽見李桂芳的厲聲打罵和孩子悽厲的哭嚎聲。
許秋陽也有點兒嚇着了:「媽怎麼那麼快就回來了?」原本想着還沒到中午收工的時間,她還來得及回去想法子把撬壞的鎖頭給修好, 說不準可以矇混過去呢, 如今看來這是東窗事發了, 還連累了家裏的弟弟妹妹。
正想着,二妹從屋裏跑出來攔住許秋陽他們:「大姐,你們先別回去了,阿媽在打人呢!」
&麼回事啊,阿媽不是在上工嗎?怎麼回來了?」
&弟拿了家裏的錢去供銷社買糖吃,被人發現了告訴阿媽,阿媽就回來了,這會兒正發火呢,說要打死你,你還是先別回去了吧!」
許秋陽知道李桂芳發起脾氣來是不分青紅皂白,見人就打的,許翠蘭身子還弱,可不能再被打了,便讓許東來先背着她到大伯家避避風頭,至於自己,禍事是自己惹出來的,總不能眼看着小弟被打死。
於是壯了膽子衝進去搶李桂芳手裏的棍子:「別打啦,小弟和小妹花了家裏多少錢,我都還給你還不行嗎?」
李桂芳調轉身把火力集中在許秋陽的身上:「你這個死丫頭,你還有臉回來,還,你那什麼還,拿命還嗎?」
許秋陽一邊躲閃一邊大聲說:「我這幾天不吃飯不睡覺,天天去山上挖藥材去賣錢還不行嗎?」在村里也就只能想得到這樣一個來錢的法子了,糧食都是大隊的,自留地里種的那點菜自家都不夠吃,就算從牙縫裏省出來了拿去鎮上賣,那也得當心別被章給抓住了,不然就是投機倒把。
也就去山上挖點藥材賣給藥材鋪這事兒能做了,可草藥不值錢,曬乾了一大麻袋才能賣上幾分錢。
&挖、挖,我挖你個頭,不用上工啊,不用做飯不用幹活啊!還想吃飯,吃吃吃,吃死你!」李桂芳瘋婆子一樣狠命地抽打着棍子。
許秋陽再不跑的話說不定真的被她打死在這兒了,也顧不上十八歲大姑娘的面子了,抱着頭就往外跑。
李桂芳不依不饒地狠命追,叫罵聲隔了幾里地都能聽到。
年輕人腿腳到底利索些,李桂芳追了半天實在追不上,恨恨地把棍子一扔,用力往腳邊啐了一口:「呸,有本事你就別回來!」
往回走了幾步,想了想又回頭把棍子撿起來,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往家走,好歹也是家裏的柴禾,可不能糟蹋了。
許秋陽一口氣跑到河邊,精疲力盡地坐下來喘氣,心累得要命,這來到這裏還不到半天的時間,糟心的事一件接一件就沒消停過,這日子怎麼過得下去啊!
更可怕的是,體內的兩個靈魂好像越來越融合在一起,她也好像越來越適應這個窮苦的身份了,連想着要去挖藥材賣錢的心思都有了,這是準備長期呆下去的節奏?可是她不要啊,這樣的苦日子,過一天都嫌多了,再多呆幾天下去,她非得瘋了不可。
要不再睡一覺?一覺睡醒說不定就能擺脫這個走歪了的人生軌跡,回到原來的正軌上去了呢?
這麼想着,累了一個上午的許秋陽躺在河邊的沙石灘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今天太陽挺好,曬在身上暖暖的,睡得還挺舒服,連個夢都沒做。
感覺到涼意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西斜了,睜開眼睛,還是原來的這片天地,許秋陽伸了個懶腰,撿起身邊的幾顆石子扔向前邊的河水裏,心灰意冷地看着水花四濺,這是回不去了嗎?
垂頭喪氣地往回走,今天算是曠了一天的工吧,家裏的活也沒幹,每天要撿的柴也沒撿,豬草也沒去割,還闖了這麼一個大禍事,回去不說挨打了,飯是肯定吃不上的。
她餓得雙腿發抖,身上發飄,從早上開始就沒吃早飯,到了這個點兒早就餓過了頭,孤魂野鬼似的飄着往前走。
反正回去也沒飯吃,要不就不回去了,不能離開這個世界,那離開那個糟心的家總可以吧,天大地大,難道就真沒有一個可以容身的地方了?
許秋陽仔細地考慮了一下離家出走的可行性,最後發現,離開這兒,她還真的就是沒有容身的地方了。
她調出原身的記憶翻了翻,發現現在是一九七二年,戶籍制度挺嚴格的,去哪兒都要介紹信,沒有介紹信連個招待所都住不成,還有城裏不管是吃什麼買什麼都要票證的,什麼糧票布票之類的,她一個農村姑娘,上哪兒弄這些東西去?
要是念過書有文化,說不定還能通過招工到鎮上或者縣城的工廠里去做工,運氣好的話還能混個農轉非呢,可是像她這樣的,以後的日子基本上一眼能看得到頭,每天掙工分、操持家務,過幾年嫁個同村或者隔壁村的農村漢子,繼續掙工分、操持家務,一天到晚圍着鍋台轉,以一年一個的頻率不斷生孩子,不到三十歲就熬得油盡燈枯,像個四五十歲的老太太。
哦,不對,這些年該有計劃生育了,不會再像李桂芳那樣生一大窩,不過也得要生得出兒子才行,要是頭一兩胎生了女兒,那拼死拼活,東躲西藏也要把兒子給生出來的。
想到將來的某一天,她面黃肌瘦、目光呆滯地站在灶台前,背上背着一個,胸前吊着一個,大腿邊上還拖着一個,個個孩子都張大嘴哇哇大哭鬧着要吃的,剛收工回來的男人見還沒能吃上飯,摔鍋砸盆地罵娘,許秋陽就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如果將來的日子真要過成這樣,那她還不如死了算了。
&陽!」肩膀被人用力拍了一下,「想怎麼呢,怎麼越叫你越走的!」
許秋陽一臉茫然地回頭,拍她的是一個跟她年紀差不多大的姑娘,她一起長大的好姐妹楊雪珍:「哦,雪珍啊,什麼事?」
&今天上哪兒去了啊,也沒去上工,我都找你一天了,急死我了,差點就趕不上了,快,跟我走。」
&哪兒呀?」
&找我爸,有重要的事!」楊雪珍心急地扯着她往前走。
&麼事啊!」許秋陽餓得身上發虛,被她這麼一扯身上的虛汗都出來了,「慢,慢點!」
&能慢,再晚點就沒機會了,我好不容易求我爸把這個名額留下來的。」
&麼名額啊?」
&工名額!縣上要在白水村修水電站,要招工搞基建呢,每個大隊五個名額,今晚就要報上去了,要是再找不着你,我可沒本事再幫你留住了。」楊雪珍焦急地說。
&麼,白水村?」這名字好耳熟啊,「那你知道水電站叫什麼名字嗎?」
&管它叫什麼名字啊,反正是個好出路就行,我爸說了,現在是搞基建,基建完了以後要留下一批人在水電站上班的,如果表現好能留下來,那以後咱也是吃公家飯的人了。」楊雪珍得意地說。
&是,你先告訴我,是不是叫白龍灣水電站?」許秋陽也不知道是餓的還是激動的,心跳得飛快,她就知道,總不會無緣無故穿越這一場。
&像是叫這個名字來着,怎麼樣,你要去那兒做工不?包吃包住,頓頓白米飯管飽,還給工錢,一個月五塊!」
&當然要去啊!」許秋陽一激動,腳下走得比楊雪珍還快,果然是白龍灣水電站啊,她這輩子,跟白龍灣就是擺不脫的緣分,不管白龍灣水電站建成之後她能不能回去,只要能留在白龍灣,那日子就夠快活的了!
剛才還困擾着她的百般尋不着出路的問題,居然一下子就迎刃而解了,許秋陽那個歡喜啊,連腹中的飢餓都忘記了,精神百倍地跟着楊雪珍找到她爸——村支部書記楊土明,一臉興奮地看着他在招工名單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麼,丟了工作?你還嫌給我們丟臉不夠是不是,這麼好的工作也能弄丟了,我跟你說,要是沒錢,就別回來過年了,家裏沒你住的地方!」說完狠狠地掐了電話。
許秋陽抬起頭,努力把眼淚逼回眼眶裏,她早知道家裏沒有自己住的地方了,十幾歲的大姑娘,從來就沒有過自己的房間,一直都是睡在客廳的沙發上的,晚上要等所有人都睡了才能攤開鋪蓋入睡,每天早上必須在所有人起床之前把自己的鋪蓋收拾好,不然的話兜頭蓋臉就是一頓呵斥,哪怕這樣,她也從來不敢有過什麼怨言,也從不肖想弟弟會把房間讓給她。
可是這樣的忍氣吞聲換來的是什麼呢?不過是一句忘恩負義而已。
還好自己已經長大,有了自立的能力,既然已經撕開了臉,那過年也就沒有回去的必要了,以後就為自己而活吧,許秋陽相信,將來的日子一定會越過越好的。
只是好想念外婆啊,還有那個給自己留下了六年美好回憶的地方——白龍灣水電站。
所以她回來了,這裏雖然已經變得一片荒蕪,可仍然是她心目中真正的家的所在,唯一的家。
把灰塵大概抹過一遍,地板也擦乾淨了,屋子裏漸漸地像是個家的樣子來,許秋陽找出電爐,插上電,盤繞着的電阻絲漸漸變得通紅,洗乾淨的鋁鍋坐上去,燒半鍋開水,把紅棗、香菇、枸杞扔進去。
菜是她特地帶回來的,有雞有魚,有蘿蔔、生菜和金針菇,還有魚圓。
過年當然要吃魚圓啊,外婆家後院的魚塘里養了好多魚,過年前會撈起來,殺魚去骨,魚肉攪碎了加上麵粉,用來炸魚圓,外婆就像這樣,把油鍋坐在電爐上,蹲坐在小凳子上炸魚圓,炸出來好大的一盆,讓小秋陽用個盤子端着,挨家挨戶送上門去。
別人家收了小秋陽送來的魚圓,總會用家裏做的吃食把盤子盛得滿滿當當的,讓小秋陽帶回去,炸出來滿滿的一盆魚圓能送出去一大半,同時也能帶回來大半盆各種各樣好吃的,年便在這樣香噴噴的氣味中拉開了序幕。
哪怕是一個人的年也要好好過,許秋陽飽飽地吃了一頓火鍋,把東西收拾好,還是用電爐燒了熱水洗澡,從柜子裏拿出來的被褥充滿了潮濕的霉味,用凳子把被子撐開架在電爐上,烤一烤霉味便會散去很多,變得乾燥鬆軟,暖烘烘的。
當年電爐是多麼不可或缺的好東西啊,也只有他們這些住在水電站的人,才能如此肆無忌憚地使用電爐,一點兒也不用擔心電費。
躺在烘得暖暖的被窩裏,許秋陽閉上了眼睛,恍惚間似乎外婆就躺在邊上,一邊輕輕地隔着被子拍着他,一邊哼着好聽的催眠曲,然後她就會感覺自己飄飄蕩蕩的,飄到雲朵上去了。
許秋陽是被冷醒的,她整個人蜷縮在被窩裏,手腳都是冰涼的,這舊被褥保暖性能就是差啊,許秋陽感嘆着,睜開了眼睛。
不對,這分明不是她入睡時的房間。
觸目所見是低矮昏暗的泥磚房,牆壁上連層白灰也沒有,只有坑坑窪窪的泥磚,頭頂上是黑乎乎的床架子,身上的被子薄薄的,裏面的棉絮都結成了硬塊,就這麼着,這被子也只蓋了自己半個身子,剩下的一大半,蓋在了兩個看起來年紀比她小很多的女孩子身上,女孩的臉面向另一邊看不清楚,只露出一把枯黃細弱的頭髮。
這是什麼情況?
許秋陽看了看自己依舊蜷縮起來的手腳,還是原來的形狀,不過瘦了黑了很多,也粗糙了很多,她是從小就干很多家務活的人,手掌本來就沒有同齡人細嫩,可也不至於粗糙到這個程度,掌心佈滿了繭子,指頭上滿是細小的傷痕,要不是手指修長結實,還真看不出來是一個年輕姑娘的手。
年輕姑娘?她現在還是一個年輕姑娘嗎?
許秋陽「騰」地坐了起來,往四下看了看,房間實在簡陋的很,除了她們現在躺着的這張床之外,只有一張黑乎乎的桌子和一個半人高的柜子,沒有鏡子,照不出現在自個兒的模樣。地板是泥地,在常年累月的踩踏之下變得油光滑亮,上面橫七豎八地躺了幾隻破布鞋。
不大的窗戶上糊着舊報紙,報紙上破了一個洞,從洞裏面看出去,天色還不太亮。
許秋陽覺得,她現在大概是在做夢,嗯,躺下繼續睡,睡醒了又能回去了,現實生活雖然不是那麼盡如人意,但她還是很熱愛它的!
&咚!」隔壁房間響起了重物敲擊床板的聲音,同時響起的還有一個中氣十足的叫罵聲:「太陽曬屁眼了還不起身,一個個都懶過條死蛇,餓死我老太婆了!」
聲一入耳,一連串的信息電光火石般地在許秋陽的腦子裏爆炸開了,幾乎是同一瞬間她就知道了隔壁房間住的是她的曾祖母,今年已經八十二歲的老太太許曾氏,家裏的孩子都叫她阿太的。
阿太原本身體硬朗,八十歲了還能去菜園裏摘菜,兩年前有一天不知怎麼了,突然就中風了,醒來之後雙腿癱瘓,躺在床上再也下不來了,天天悶在屋裏,阿太的脾氣越來越暴躁,天天沒事就指天罵地,沒一刻安寧。
家裏也沒什麼人理她,這每天幹活都還忙不過來呢,哪有空去聽她嘮叨,一日三餐按時供應,每隔幾天幫她擦洗一次身體換身衣服,就算是孝順了。
&妹,快點過來,我要屙尿!」阿太大聲喊。
許秋陽條件反射地跳起來:「來了!」順手拿起床邊的衣裳匆匆穿在身上,一路小跑着到了隔壁房間,一把抱起瘦成一把骨頭的阿太,給她脫了褲子,放在門背後的尿桶上。
老人家括約肌不行,稍有尿意就要趕緊去拉,不然的話就會失禁,這大冬天的,換褲子換被褥,有得麻煩。
淅淅瀝瀝的水聲響起,許秋陽心裏忽然一驚:我是誰,我這是在幹什麼?
心裏有個聲音告訴她,她是許秋陽,安平鎮石南村第二大隊許木勝家的長女,下面還有三個弟弟四個妹妹,一家人土裏刨食,窮得叮噹響。
許秋陽心中十分震驚,她為什麼會知道這些,眼前的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麼回事!
手底下卻熟練地做着該做的事,給阿太穿好褲子抱她上床,自己到門外打了一盆井水擦了把臉,洗完以後順手把洗臉水潑到牆根下的菜地里。
咦,好像還沒刷牙?
農村人都不刷牙。
許秋陽覺得自己的身體裏似乎有兩個靈魂,一個是原來的她自己,一個是熟知這裏的一切的十八歲的許秋陽,後者似乎在她來到這裏之後,就把整個身體的主動權交給了她,只是在必要的時候出來提醒一下那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難道以後她就要在這個地方一直生活下去了嗎?
她也算是過過苦日子的人,可是窮成這樣的,她還真是沒見過。
這身體的原主似乎由不得她胡思亂想,幾乎是不由自主地抬腳往灶間走去。
稍稍適應了一下灶間內昏暗的光線,許秋陽突然被角落灰堆里的蠕蠕而動的物體給嚇壞了。
&姐,我肚子疼。」許翠蘭說完,又是幾聲乾嘔,肚子裏實在是沒有什麼東西可吐,只吐出了幾口清水。
看樣子是急性腸胃炎,許秋陽急道:「什麼時候開始疼的,怎麼都不跟家裏的大人說呢?」
&夜開始疼的,來不及上茅廁,弄髒了地方阿媽要罵人的。」許翠蘭虛弱地說。
許秋陽明白過來,大概是她半夜肚子疼要拉肚子,可是茅廁比較遠來不及去,又怕弄髒了家裏挨罵,只好跑到這裏的灰堆來,誰知道接連上吐下瀉,最後連回去的力氣都沒有了,喊人也沒人聽得見,只好躺到了現在。
&別怕,大姐燒點水給你洗洗,洗完了帶你去看醫生。」許秋陽手腳麻利地抓了一把草塞進灶膛,開始生火。
&天到晚只知道吃睡屙,干點活都干不好,這都什麼時候了,早飯還沒做好?」伴隨着這個大嗓門,一個農婦打扮的中年婦女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乒鈴乓啷地掀鍋蓋,「作死啊,燒那麼大鍋水,費多少柴草!」
&小妹生病了,屙了一身,我燒點水給她洗洗。」許秋陽見媽媽李桂芳來了,連忙說。
&什麼洗,洗完就不會屙了嗎?趕緊做飯,吃完早飯還要上工呢,待會遲了又扣工分,讓你弟捉兩隻白背蟑螂燒了給她吃就行了。」李桂芳不耐煩地說。
&小妹得去看醫生!」白背蟑螂是李桂芳拿手的治病土方,不管大人小孩,只要有點不舒服,就去牆角抓兩隻,塞灶膛里烤乾了,碾成粉末沖水灌下去,至於能不能治好,那就看各人的命數了,反正老一輩傳下來,孩子都是吃這個長大的。
他們這一輩人,說起家裏有多少孩子的時候,通常的句式都是這樣的,生了多少個,帶到了多少個。李桂芳這輩子就總共生了十一個孩子,帶到了八個,夭折了三個。整個人熬得乾瘦乾瘦的,四十歲的人,看起來跟個五六十的老太太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