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七章 入棺陸(1 / 1)
那人手掌在他嘴角「地倉」穴上一抹,隨即一根蘆葦管塞入口中。蕭平安吸了一口,冰冷液體入口,果然是水,一口涼水過喉,竟是說不出的舒服。連連吸了幾大口,還未過癮,口中蘆管已被抽去。蕭平安急道:「你是何人?」
那人一聲不吭,回手又將他「地倉」穴封住。身子慢慢放平,又躺回木箱之中。此人當真謹慎小聲之極,莫說與他說話,就連一點蛛絲馬跡也不肯留。
蕭平安忍不住想要罵娘,「砰」的一聲,卻是蓋子又蓋了上去。
蕭平安暗暗叫苦,此人想是對他了如指掌,竟連他穴道鬆動的時間也算的清楚,一點機會也不給他留。感覺此人點穴手段,武功顯是高過自己不少,倒與真定府那人也對的上。
如此這般,每日除了晚間稍事休息,一直都在趕路。每隔兩日,此人會再點一遍蕭平安穴道,順便餵他些水,吃的卻是一點不給。
蕭平安每隔兩日才有少許水入喉,早餓的不行,開始幾日還覺飢腸轆轆,過了幾日,連餓的感覺也沒了。他是練武之人,又有內功在身,雖未學過道家辟穀之術,但只要有水,十幾日也餓不死他。只是腹中無食,難免手足無力。初始時候,還努力嘗試運功,過得七八日,身子氣力急劇消散,連腦子似乎也轉不動了,每日昏昏沉沉,都是在昏睡。
那人對他極其謹慎,連下車小解也不曾有。蕭平安開始還有一些尿在自己身上,沒過幾日,尿也沒了。若不是肚中無食,想是他拉屎在褲子上,那人也是不管。
蕭平安也是疑惑,此人如此折磨自己,莫非有什麼深仇大恨?但那人偏偏又出手極有分寸,點穴之時,從不連續點同一穴道,避免對他經絡有所傷害。
蕭平安渾渾噩噩,全不知時日,但自己身子空乏,想是已超出十日。自己想必已經遠離燕京,不知道她和宋源寶等人怎樣?那馬車不停,一日最少也能行得百十里,這人究竟想把自己帶往何處?
他腦子愈加昏沉,早先被困那股焦灼之意也是沒了,偶爾清醒之時,腦子裏也沒什麼清晰的念頭,什麼都是一閃而過,然後不知不覺,又再睡去。
這一日行到一處,又停下歇息。昨日蕭平安剛被餵過一次水,加封了穴道,停車之後,按前些日子情形,那人應不會管他。但不知為何,停車不久,「吱呀」一聲,箱子又打開來。
蕭平安心念一動,心道:「你又要點我穴道麼?我雖然沖不開你所點的穴道,但聽師傅說過,有借力之法,可以將旁人打過來的力道移為己用。我雖然不懂此類功法,但紫陽所授那內功極是奇怪,對入我體內的真氣也有克制之力,我何不試試那功夫,看能不能將那人內勁移入經絡!」
主意已定,當即默運紫陽所授內功。剛剛氣行周天,只覺兩側「太陽穴」上一麻,那人竟是直接將他點暈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蕭平安昏沉沉醒來,只覺頭痛欲裂。「太陽穴」乃是人體三十六死穴之一,出手一個不慎,就能要人性命。也不知何故,此人今日下手如此兇狠。
這些日子蕭平安不見天日,整日都在昏睡,也沒有早晚之分。此際醒來,也是迷迷糊糊,只覺大車還是停在某處,應該還未上路。
他頭暈腦脹,腦中又痛的厲害,也是睡不着,只覺無比煎熬,又過大半個時辰,忽聽兩人說話之聲,初時含糊不清,越走越近,聲音漸清。他這些日子一直被困在木箱之中,目不視物,耳朵卻是越來越靈,就聽一女子聲音道:「蘭若寺?怎地此處也有蘭若寺?」
另一男子聲音道:「『蘭若』乃是梵文,『阿蘭若迦』之略稱,意為出家人靜修之所。這寺名漢朝便有,比洛陽白馬寺、河北南宮的普彤寺可還要早。天下叫這名字的寺廟,可多了去了。」
蕭平安精神一振,這麼多日,還是第一次遇到外人靠近,他雖口不能言,身不能動,仍是存了些許希望,只盼這些人能發現自己,便是跟那車夫說上幾句話,叫他聽聽也好。只是心中奇怪,暗道:「蘭若寺?我怎地到廟裏來了?難怪四周如此安靜。」
女子道:「公子當真是才學過人,連這也知道。嗯,這廟怕是荒廢不少年了。」
男子聲音透着得意,道:「正是,這蘭若寺還有個名字,叫來佛寺,瞧這地方,想是佛還沒來,和尚先走了。」
女子格格嬌笑,道:「公子你好生討厭,這般褻瀆的話怎麼也好說出口。」聲音又嬌又媚,叫人聽在耳里,渾身都是一酥。
男子哈哈大笑,意甚得意,聲音洪亮,想是已經到了近處,忽然咦了一聲,道:「怎麼有駕馬車?」隨即腳步聲在邊上轉了一圈,又道:「怎地無人?趕車的哪裏去了?」
蕭平安聽在耳中,又驚又喜,心道:「那人不在這裏麼?那太好了,我這麼大個人裝在箱子裏,他們定能看到。」忽然心念一動,這說話的男子聲音怎似有些耳熟?
女子道:「是啊,好生奇怪。」
男子道:「怕是出去了。這破廟四處漏風,若是有人在,豈能不點堆火。」
女子聲音微微顫抖,道:「這荒郊野地的,哪裏有地方好去,莫不是有歹人,藏了起來!」
男子笑道:「出去尋水了也不一定,姑娘也太過小心,哪有劫道的歹人還趕着馬車的。」忽然咦了一聲,道:「棺材?」
蕭平安裏面聽的清楚,起初還未反應過來,隨即頭上一響,「啪」的一聲。他恍然大悟,自己哪裏是在什麼木箱裏,分明是被人裝在一口棺材裏。方才那「啪」的一聲,便是外面那人在棺材板上拍了一記。一想到自己竟被裝在棺材之中,饒是他膽大過人,也是渾身一涼,只覺背上一股涼意,瞬間毛骨悚然。
那女子更是一聲尖叫,道:「怎麼有口棺材,奴家好怕,奴家好怕。」
那男子聲音離女子極近,輕聲道:「姑娘莫怕,姑娘莫怕,有墨某在此,便是有鬼,也不足懼。」
女子道:「當真?」
男子道:「我玉扇書生墨梅生豈是浪得虛名。」
蕭平安心頭一驚,繼而狂喜,難怪覺得聲音有些耳熟,原來竟是此人。玉扇書生墨梅生也是江湖九龍之一,在柳家堡見過一面,此人武功也是不弱,跟林子瞻、秦晉也是相熟,若能發現自己,脫困之望,又是大了幾分。
女子柔聲道:「那公子可要護得奴家周全。」
墨梅生笑道:「放心,放心。呵呵,想是這趕車的膽子也小,不敢跟棺材離的太近,尋別處睡覺去了。」
女子道:「既然如此,咱們也換個地方吧。」
墨梅生道:「這荒郊野嶺,就這麼一處破廟,豈有活人給死人讓地方的道理。」
那女子一聲尖叫,嗔怒道:「公子,你又嚇奴家。」
墨梅生哈哈笑道:「沒有,沒有,說不定就是口空棺材,沒有死人,你瞧,釘子都未釘上。」
蕭平安大急,心中不住道:「是啊,是啊,你掀開來看看,掀開來看看啊!」
女子似是鬆了口氣,輕拍胸脯聲響,道:「嚇死奴家了。」
墨梅生話鋒一轉,又道:「不過既然是大車運送,想是客死他鄉。總要運回家裏,見了親人之面,方好下釘落棺。」
女子又是一聲驚呼,隨即嬌聲道:「公子你好壞,就知道嚇人家,奴家不來了啦。」
蕭平安只覺面上一紅,他雖是不諳男女之事,卻也聽出這兩人是在打情罵俏。這女子聲音又嬌又媚,極盡誘惑之意。
隨即聽火摺子響,隨即「噼啪」之聲,想是兩人已燃起火來。女子聲音道:「還是公子深謀遠慮,路上就撿了些乾柴來。奴家這裏還有些乾糧酒水,咱們分吃了吧。」
墨梅生笑道:「姑娘你也不差啊,離家出走,還記得帶上酒水。」
女子嗔怒道:「公子又來取笑人家。小倩喝不得多少酒,不過是帶着驅寒。」隨即幽幽一聲輕嘆,道:「奴家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今日若不是遇到公子,還不知如何是好。」
墨梅生道:「姑娘當真想的周到,居然酒杯也帶了一對。」
小倩幽幽道:「苦命之人,難免睹物思情。這杯子乃是一對,奴家又怎捨得將他們拆散。」
墨梅生贊道:「姑娘真是多情之人。」
蕭平安聽乾糧二字,忍不住腹中就是一陣蠕動,更覺難過,聽了後面幾句,心道:「怎麼,這女子是離家出走的麼?原來這兩人也是剛剛相識。」
墨梅生道:「那姑娘日後不知如何打算?」
小倩道:「家父貪圖人家的權勢,非要將我嫁給一個老頭子,我一氣之下出來,又能有什麼打算。」
墨梅生道:「姑娘還有什麼親戚可以投靠麼?」
第五百六十七章 入棺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