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六章 明神捌(1 / 1)
沒走出多遠,一棟屋後忽然走出一人,上前便是一拳,罵道:「半夜不睡覺,鬼鬼祟祟想逃跑麼!」
蕭平安如今身子虛空,也不想多事,閃身避過,道:「我不是你們的人,這就尋路出去。」
那人相貌兇惡,正是那日谷口收取賄賂的趙四。此人乃是一個小頭目,平日也不需守夜,今日恰巧出來放水,正好遇到。一拳打空,見他閃躲伶俐,倒是嚇了一跳,隨即便認出此人,正是大車上奄奄一息那半個人,心中大怒,罵道:「臭小子,還會功夫!」又是一拳打來,這一下弓步側身,使了一招「禍起蕭牆」。
這一招「禍起蕭牆」前面一拳虛晃,後面一拳才是殺招。蕭平安看的清楚,讓過前面一拳,反手一格,將後一拳擋住。兩人手臂一交,竟是震的蕭平安手臂一麻,這趙四一身橫練外門功夫,身手竟是不差。但他這點功夫怎會看在蕭平安眼裏,擰身錯步,已經到了趙四身後,反手一掌,正中脖頸。
他不欲傷人,這一掌也未使多大力道,但想打暈此人也是有餘。誰知一掌打個正着,趙四一個趔趄,卻是未曾倒下。
蕭平安也稍覺意外,隨即明白,自己這一掌竟然毫無力道。他如今內功有成,打人自然不使蠻力,出招之時,自然有內勁加持,但方才這一掌卻是不帶一絲內勁。
趙四被蕭平安一掌打中,卻是惱羞成怒,也未細想自己怎麼被人打到,只覺這一掌並無多少力道,反激起他怒氣。就勢俯身,反腿貼地橫掃,快如疾風,這一招「橫掃千軍」使得也是精到。
蕭平安卻是一眼看破,知他是想逼人跳起,然後雙拳齊打,打他空中無從躲閃借力。如此粗淺武功,不知一曬。後退一步,暗運內勁,正待搶先一拳打出。誰知心念剛起,內息一動,就覺體內如有百萬根鋼針猛地扎在血管器髒之上,其痛不可言述,眼前一黑,險險暈了過去。
「啪啪」兩聲,卻是趙四果然起身雙拳擊出,正中蕭平安胸口。也未去想蕭平安為何忽然呆立不動,雙拳得手,跟着反手一勾,已經扳住蕭平安脖頸,往下一拉,右膝跟上,正中面目。
蕭平安只覺體內如萬箭穿心刀斧磔刑,又如烈火焚燒滾油煎熬,哪裏還在意趙四這幾下拳打腳踢,口中悶哼一聲,已經栽倒在地,蜷成一團,渾身止不住的發抖。
趙四不知他體內劇變,只道是自己打的他痛,心中得意,跟上前又是一頓猛踢狠踹。
兩人打鬥,立刻有巡夜的守衛循聲過來。見趙四正在打人,都是笑道:「趙大哥好功夫。」
趙四忍不住的得意,口中罵道:「他奶奶的,你們怎麼守的夜,險險叫這小子跑了,幸虧老子耳朵靈光。」
幾個守衛更是馬屁如潮。
趙四打的也累了,道:「去去去,把這小子扔回去先,明日一早,在村口打他一頓鞭子,叫這些蠢貨都長長記性。」
蕭平安身子顫抖,體內劇痛難當,根本站不起來。兩個守衛將他拖回屋內,屋中人自然都驚醒,見兩個守衛凶神惡煞般拖進個人來,都是嚇了一跳,待看清是蕭平安,更是驚訝。
蕭平安心中也是驚濤駭浪,他一動內息,渾身經絡中凝聚的真氣便開始暴亂肆虐,直叫他痛不欲生。人被扔到牆角,那痛楚一陣一陣,翻江倒海而來。他渾身每一寸肌肉都在顫抖,一隻手摳住牆壁,指甲硬生生摳斷,鮮血直涌。他不敢張嘴,唯恐憋住那股勁道泄了,對痛楚更無抵受之力。
屋中漆黑一片,鴉雀無聲,一屋人都是不敢言語。牆角的黑暗之處,堆積着駭人的氣息,似是一頭野獸正自垂死掙扎。
又大半個時辰功夫,那劇痛之感才稍有緩解。蕭平安慢慢吐出一口氣,整個人一口破麻袋一般軟在地上,渾身大汗淋漓,如同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
他心中驚懼困惑之情,無與倫比,自覺從未受過如此苦楚,方才那一番驚天動地的痛苦,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此際稍稍平復,恍忽竟有再世為人之感
在地上癱了一個多時辰,終於恢復些氣力。蕭平安澄心靜氣,開啟內觀之法,只感自己體內,不管是三丹田氣府,還是各處經絡,其中撐的滿滿,不僅有自身真氣,更有一股不屬於自己的異種真氣。他自身真氣極為有限,這股外來的真氣卻是盈盈洋洋,如大江大海,沛不可擋。這外來真氣暴虐非常,一有觸動,便要爆發,似要將自己的弱小真氣吞噬。但兩股真氣之間,始終隔着一股若有若無的清涼氣息,不叫兩股真氣交融。
蕭平安目瞪口呆,不知究竟是何狀況,更不知那股真氣是從何而來。要知真氣乃是濃縮的內息,得來不易。如今他鬥力境中段,體內三丹田氣府能儲存的真氣也不過寥寥,可如今自己體內,卻是塞滿了真氣。這真氣體量之大,只怕自己幾十年也未必練的出來。
真氣乃是剛猛難馴之物,即便自己練就的真氣,平常也是縮在丹田氣府之中,不敢任由放縱。但眼下自己渾身經絡都被真氣塞滿,如同河道里塞滿了泥沙巨石,內息再不能流動,不但內力全失,使不出一絲力道,稍有異動,更要受那萬蟻噬骨一般的劇痛。
他眼下情形,與真定府被人內息侵入氣府又是不同。經絡之內,不但都是極精純的真氣,更是龐大到有如實質,根本不是他可以撼動。
渾渾噩噩,全不知一夜如何過去。
天色未亮,三個如狼似虎的守衛便闖進屋來,不由分說將蕭平安架起,拖到屋外,村頭不遠豎了根圓木,就將蕭平安綁在木上。蕭平安渾身無力,想反抗也是不能,反又被重重揍了幾拳。
待到太陽漸漸升起,周遭已聚了黑壓壓一群人,足有兩百之上。其中一多半都是要去挖礦的奴隸,其餘則是村中煉鐵的工匠。趙四有心殺雞儆猴,拿蕭平安做個榜樣,特意一早就來行刑。
待人來的差不多,趙四上前,惡狠狠道:「你們這些王八蛋聽着,若是誰再想逃跑,這小子就是榜樣。」
說完便有兩條大漢上前,扒去蕭平安上衣。人群中一人好事,問到:「打幾鞭?」
趙四陰陰一笑,道:「十鞭!」
人群中一陣轟然,似是都覺嚴厲,議論紛紛。不少人連連搖頭,一人道:「瞧這小子半死不活的樣子,如何熬的過十鞭!」
身旁一人道:「我賭六鞭這小子就要昏過去。」
另一人道:「五鞭。」
一人冷笑道:「我賭鞭子打完,這人活不過今日。」
鞭撻之刑,由來已久。春秋之時,鞭刑被稱作薄刑,臧文仲對魯僖公說:「大刑用甲兵,其次用斧鉞,中刑用刀鋸,其次用鑽笮;薄刑用鞭撲。」鞭撲就是鞭打,一般而言只傷皮肉,不傷筋骨,所以稱之為薄刑。
但實際卻非如此,鞭刑輕重,全看鞭子和執行者手段。古往今來,死在鞭刑下的人是不計其數。
官府鞭刑使用的鞭子都是用牛皮製成,鞭長一尺一寸,稍長二尺二寸,寬三分,厚二分,柄長二尺五寸。都是用數根皮條擰作一條,花紋盤結,稱為「鶴頭紐」。尋常官府所用鞭子分為三種:一種叫制鞭,用生牛皮條,不去棱;一種叫法鞭,用生牛皮條,去棱;一種叫常鞭,用熟牛皮條,不去棱。相對而言,熟牛皮的常鞭打人就要輕的多。這些鞭子打人,至多皮開肉綻,打死人的卻是不多。
但也有窮凶極惡之徒,以生牛皮為鞭,其上串以銅錢,一鞭下去就是血肉橫飛,還有以皮革縫製長鞭,中空灌以桐油,打在人身上,力道直透肺腑。這種鞭子打人,受刑者幾乎都難熬過。
此時趙四一說「十鞭」,眾人立刻議論紛紛,自是因為他這打人的鞭子也是有異。說話間,行刑的一條虬髯大漢已經上前,手中卻是捧着一隻面盆,盆中泡着一根皮鞭。
生牛皮被水浸泡便會膨脹,牛皮表面的毛刺也會跟着翻起,如同一根根尖銳倒勾,打在人身上,立刻鈎下皮肉,最是歹毒不過。更有甚者,水中加鹽,打中人後,鹽分滲入傷處,更是痛不可當。
蕭平安眾人議論隱約聽在耳中,未等他反應,一鞭已經抽在胸前。立刻顯出十餘寸一道白印,一息之後,白印中便滲出鮮血,那哪裏是什麼白印,實是皮鞭直接將一塊皮肉削去。
註:北齊,濟北太守崔伯謙,府中刑鞭都用熟皮製作,鞭打人時不讓見血,只表示一下責罰就行了。百姓們作歌唱道:「崔府君,能治政,易鞭鞭,布威德,民無爭。」東漢劉寬任南陽等郡太守時,用蒲草製作刑鞭,吏役們有了過錯,就象徵性地用這蒲鞭責打,有示辱之意,而無皮肉之苦。劉寬的做法使他受到當時百姓的愛戴,也受到後人的景仰。李白有詩云:「蒲鞭掛檐枝,示恥無撲抶。」
明洪武末年,湘陰縣丞劉英用生牛皮製鞭,皮條上穿着銅錢擰在一起,長三尺。用這種鞭打人,銅錢割裂肌膚,能使血肉橫飛,慘不可言。有一次,劉英外出巡視,某巡檢沒有及時迎接他,他就抓到巡檢的妻子,綁起來用夾有銅錢的生革鞭痛打,幾乎把她打死。後來,劉英終因民憤太大,以酷虐罪被判處死刑,斬於市曹。永樂時,又有某千戶用皮革縫作鞭,裏面灌上桐油,用來對犯人進行責罰。刑部把此事奏聞朝廷,成祖朱棣下令把千戶杖責一頓,罷免了他的官職。
關於鞭刑,還有一個「嗜痂之癖」的劉邕,更是離奇。此人覺得瘡疤皮的味道勝過腹魚,在南康做官,他部下的二百多名吏員不論有罪無罪,輪流對他們施加鞭刑,讓他們的鞭瘡結疤,供他揭取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