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氣府陸(1 / 1)
蕭平安搖搖頭,道:「我不要,我先前不知這便是錢。全兄弟,那紙我放在包裹里,待到客棧,還是還你。」
全瑾瑜笑道:「幾位為家父奔波千里,區區謝儀,不足掛齒,待我等回來,自然還有重謝。」
蕭平安搖頭道:「我也用不了這麼多錢,況且師傅說過,行俠仗義,見義勇為乃是我輩本分。我先前不知,這錢我定是不能收。」
全瑾瑜見他神色自若,不似作偽,點頭贊道:「蕭兄俠義為先,不為錢財所動,果然是英雄好漢。」
沐雲煙眼波流轉,看蕭平安道:「就你是好人麼,我和師兄就貪財好利,見利忘義?」
雲錦書道:「貪財的是你,我可不貪。」
沐雲煙手一攤,道:「好,那你那張也拿來。」
雲錦書正色道:「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咱們若是連這兩千兩也推託,反要叫人小瞧,當我等不肯真心出力。你不聞『子貢贖人』麼?」
全瑾瑜哈哈笑道:「雲兄所言極是!」
幾人之中,倒是蕭平安學問最低,道:「誰是子貢熟人?」
沐雲煙自不會放過嘲笑他的大好機會,先給了一個嫌棄的眼神,道:「子貢贖人!還子貢熟人,跟你很熟要不要!《呂氏春秋·先識覽·察微篇》,魯國有律法,國人在外,見本國之民淪為奴隸,若能為其贖身,回到魯國,就有賞賜。子貢在外,贖回了奴隸,回魯國卻不去領賞。孔子不贊成他這個行為,說,你去領賞,不會損壞你的品行。但你不去領賞,往後願意幫國人贖身的,會越來越少。另一個弟子子路,救了一個落水之人,那人送子路一頭牛,子路受了。孔子很高興,說以後魯國人一定會勇於救助落水者。」
蕭平安仍是不解,道:「施恩不圖報,難道不對麼?」
雲錦書道:「施恩不圖報,乃是聖賢之心,無私之行,非人人所能為也。若以聖賢之德為公德,則道德彌高彌遠,凡人不敢及也。所謂動之以情,不如動之以利,為善者獲利,自然聞風景從,道德之風樹矣。」
蕭平安細細品味,果覺大有道理,贊道:「雲兄高瞻遠矚,兄弟好生佩服。」
沐雲煙一撇嘴,道:「他就是貪財,你還真信了他鬼話。」
全瑾瑜常在川中行走,熟知道路,按他意思,幾人先直奔瀘州,在合江坐船,沿赤虺河順流而下,直到仁懷縣,從懷仁走山路到貴州。百花谷就在貴州東南不遠。
自西嶺到瀘州,相距五百餘里,實際道路卻不下七百里。川中道路難行,幾人一日也就行得百里,六日後,方進了瀘州城。
瀘州在四川東南,與渝、黔相接,以釀酒最為知名,又稱酒城,城中也甚是繁華。幾人入城,天色未晚,但連日趕路,也是乏了,便尋了個客棧住下。
全瑾瑜財大氣粗,包了個最大的跨院,幾人都是一人一間上房。蕭平安在屋內仍是練功,這些日子,他演練內功,順利將內息導入氣海,形成真元,並無異樣。接連施展大正離天拳,將真氣耗盡,也是正常。實不知那日真氣突然乾涸究竟是何緣由,只那一次而已,還是以後也會再犯。
正自運功,突聽門外一人道:「一個人練有何趣味,要不要跟我比比?」
蕭平安微微一怔,隨即聽出是雲錦書聲音,緩緩收了功力,笑道:「雲兄麼,怎麼有空來尋我?」起身開門。
果然是雲錦書站在門外,見他開門,卻不進屋,對他笑道:「你我無事,就在這院中較量較量如何?」
蕭平安面露微笑,此情此景,倒與兩人嘉定府初識之時幾乎一模一樣,笑道:「好,那恭敬不如從命。」同道切磋,本是尋常,他也未曾多想。
卻不知雲錦書已是壓抑許久。他師出名門,更是練武奇才,十六七歲便破障成功,自詡當今年輕一輩中的第一人。但再遇蕭平安之後,卻是接連震驚,對蕭平安已是莫測高深。尤其是林中亂戰,蕭琴壓迫之下,蕭平安燃起真氣,竟將風危樓兩人簫琴相抗之聲壓過。不論是功力還是毅然果決,都叫雲錦書是匪夷所思,震驚之餘,更感挫敗。這些時日,練氣打坐都覺心浮氣躁,若不找蕭平安比上一比,只怕自己要憋出病來。
那院落也不甚大,中間一條十字路,四周種了些花草,此際多半只余樹幹殘枝,但天空明月,倒也甚是光亮。兩人走到院中,蕭平安道:「雲兄,你說怎麼比?」
雲錦書道:「先比比拳腳。」話音未落,劈面虛打一拳,他這一拳並未發力,只是輕輕一點。
蕭平安一招「南海禮佛」,也是輕輕擋下一招,這招乃是衡山「雁山拳」的起手式,蕭平安在山上與同門較量,多半都是這招,既是起式,也是同門見禮。
雲錦書見他出招淡定自若,儼然已有大家風範,與嘉定府初見,確是判若兩人。一招點過,微微一頓,突然進步一肘,他這一頓大有講究,尋常武林中人過招,最講究節奏變化,他一頓之下,往往便叫對手鬆懈,隨後的一擊卻是快若驚雷,一頓一驚,着實叫人措手不及。
蕭平安卻是側身閃過,出拳打他肋下。雲錦書暗自點頭,蕭平安舉重若輕,顯是對敵經驗也是不俗。
兩人展開身形,在院中斗作一團。雲錦書腳下飛快,一步不停,起落間都是腳尖輕輕一點,若蝴蝶穿花,他這步法叫做「蝶閃」,腳步變幻莫測,近身攻防俱佳。蕭平安卻是弓馬步為主,雙足牢牢扎在地上。雲錦書招式多變,雙手帶出陣陣虛影,似是化身數人,圍攻蕭平安。蕭平安在嘉定府與他交過手,知道雲錦書會的武功極多,「鷹爪功」、「大纏絲手」、「綿掌」、「形意拳」,就連「少林因陀羅指」也使得出來,若論變化,自己遠遠不及,也不與他爭變化,一路「雁山拳」,一路「回雁八打」牢牢守住門戶。
蕭平安以慢對快,雲錦書攻上四五招,他才還上一招。但云錦書連換掌法,也攻不進蕭平安守御的圈子。
蕭平安凝神看雲錦書出招,新年出山以來,他屢遇高手,眼界大開。見雲錦書出招若行雲流水,雙臂恍若沒骨,武功上的要訣,打人之時關節要緊,出手之時關節卻是越松越好。蕭平安見雲錦書出手,一招一式,無不深合拳理,起轉承合,圓潤自如。印證自己武功,只覺大有裨益。
雲錦書見他雙目炯炯有神,全神貫注,應對絲毫不亂,自己一時也尋不到破綻。突地身形一頓,腳尖直指,雙手合抱,一式「坐地觀蓮」使出。
蕭平安目光如電,看的清楚,見雲錦書身子微縮,左肩前傾,雙手虛抱,眼神卻是看向自己下盤,招式似是普通,但渾身上下,無處不是暗藏殺機,分明是一招誘敵深入。正待撤步防禦,眼角瞥見雲錦書足尖,腦中突然一動,身形突變,不退反進,揮拳打向雲錦書雙手之間空門。
雲錦書這一招本是「蓮心靜湖掌」中的妙招,似是誘敵,實是凌厲殺招,卻不想竟被蕭平安看破。大驚之下,雙手一上一下,仍是攻出,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只是蕭平安已經搶入中宮,這一招從原先的七分力,變作全力施為。
蕭平安搶前一步,剛剛落足,出拳胳膊還未伸直,雲錦書雙拳已到,不及傷敵,只好使一招「撥亂反正」,左掌反撥,右手豎格,堪堪擋住雲錦書拳路。四臂一交,兩人都是連退了二步。
兩人各自退開,都是心驚。雲錦書只覺不可思議,自己這一招大巧若拙,乃是詭異奇招,身形眼神看似誘敵虛招,卻是比敵人多想兩步,反其道行之,論招式之精妙,已是做到極致,更有數記後續殺招。他自出江湖,這一招不過使過二次,外人決計不曉,這小子怎能看破。蕭平安卻更是嚇了一跳,他本來已經上當,但眼神突然掃到,腦海中突起警示,出手雖仍是慢了半步,只能堪堪變攻為守,但若非腦中這靈光一現,自己已經中招輸了。這一招的反應已經超出他本身武功實力,但偏偏自己就是悟了出來,當真也是匪夷所思。
兩人各懷心思,都是不敢輕舉妄動,彼此凝神戒備。數息時間,雲錦書才又邁步進招。
此番交手,蕭平安卻更是謹慎,牢牢守住,絕不貪功冒進。又鬥了一刻鐘時分,雲錦書暗道,自己招數變化,雖都是略勝一籌,但蕭平安守的牢靠,要想贏他也沒這麼容易。心下不耐,虛晃一招,後退兩步,道:「蕭兄弟拳腳果然高明,咱們再比比內功如何。」
蕭平安微微一怔,面露難色,道:「這?」同輩較量,甚少比試內功,內息真氣非比拳腳,出手難收,一個閃失,便要釀成大禍。適才兩人相鬥,也是只比招式變幻,並未使出內功,雲錦書的「長生劫指」也未使出。
雲錦書面露微笑,一副看穿底細的模樣,道:「蕭兄弟去歲臨陣破障,不過是師門故意佈下的障眼法,可是?」他此際已是確認無疑,蕭平安的內功絕非剛剛破障的層次,定是早已開闢氣海的一派真傳。武林中出於各種目的,對門下弟子功夫遮遮掩掩的甚多,雖多半都是往高了吹,但也有極個別,為了保護弟子,或是另有所圖,故意掩蓋修為。其實蕭平安倒是對他實話實說,只是雲錦書怎會相信他大蟒纏身這一套,只當蕭平安是得了師門授意,故意隱藏武功。
蕭平安不知他心中所想,自己近日內息又有變故,實是不願與他動手。
雲錦書當他還想藏拙,道:「蕭兄放心,咱們文比,我自有分寸。」舉步進了蕭平安房間,取了一碗,倒了大半碗水,走回院中,道:「蕭兄弟你看。」他持碗不動,碗中水突地轉動起來,越轉越快,中間現出一個漩渦,那漩渦越轉漸深,不多時已經可見碗底,而水已到碗邊,卻不濺出。雲錦書突地將手一翻,那碗底似是粘在他手上,碗中水也不見落下。此際雲錦書用的已不是內息,經絡中導出的內息運行過慢,不足以維持水速,須得使用真氣,他看似輕鬆,卻實是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