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孤注柒(1 / 1)
沈放腳下一個趔趄,人影一閃,已經入了道旁竹林。此地在西湖之畔,隔着條路邊是座小山,臨安山中的毛竹都生的巨大,足有七八丈高,雖仍是寒冬,仍是一片綠意盎然。
解辟寒略一猶豫,江湖常言:逢林莫入,解辟寒久經歷練,自然知道關鍵。心待不追,返身回去相助柯雲麓,但一眼瞥見沈放踉蹌身形,以及地面之上點點鮮血,心中突然按捺不住。在亭中柯雲麓一句問話,叫解辟寒心中篤定,自己所得乃是一部劍法的功法,需有另一冊的劍招相輔,才能窮極奧妙。看沈放背影,越看越覺那半本劍譜此際就在他身上。解辟寒一咬牙,腳下反快了幾分,直追而入。
沈放腿上中刀,沒幾步便被解辟寒追上,虧的竹林茂密,才讓他躲過。解辟寒見沈放氣息凌亂,只顧逃命,更覺勝券在握。又追幾步,眼前突然沒了沈放蹤跡。
解辟寒微微一怔,背心靠住一棵大竹,持刀護在胸前。突然劍光一閃,沈放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一劍刺到。這一劍與他先前所使截然不同,一劍直刺,不帶半點變化。解辟寒猝不及防,險險中招,側身閃過,見沈放身影一晃,又不見了蹤跡。
解辟寒心中大駭,使個「夜戰八方藏刀式」,身形縮在刀後,四周看了一圈。細看之下,立見端倪,之見周邊大竹果然有人工擺弄過的痕跡,有的三三兩兩被拉靠在一起,有的顯是別處移來,一眼望去,只覺到處都是竹子,不管他如何變幻角度,視線竟始終看不到三丈之外。解辟寒深吸口氣,知道還是中了沈放詭計,更是江湖中神秘莫測的奇門陣法。
解辟寒當機立斷,就要沿原路退回。剛剛後撤一步,背後破空風聲,沈放又是一劍刺來。解辟寒心道,須得牢牢纏住了他,叫他不能得陣法之利。勁力一吐,刀法更快,又使出斷骨殘刀。
沈放卻是不退,長劍霍霍,招招都是進攻,與解辟寒的斷骨殘刀竟是鬥了個平分秋色。
解辟寒接了三五招,已是心驚不已。沈放劍法與先前已是截然不同,長劍似是隨心所欲,但招招都是精妙,每一招自己都從未見過。解辟寒絲毫看不出對手劍路,漸漸已是變了收勢,心道沈放縱有奇招,總有使完的時候。
誰知沈放長劍飛舞,妙招層出不窮,更是招法各異,或大氣磅礴;或輕靈俊秀;或詭異險峻;或柔綿纏絕;或開闔坦蕩,招招似乎都是為了克制自己招式而來。解辟寒心中驚懼,無以復加,沈放還未及弱冠之年,但自從兩人結仇,每見一次,沈放劍法都是大進一層。在金鎖家中設伏,本以為十拿九穩,誰知沈放一招「金鎖」,嚇的他屁滾尿流。雪夜和姐夫兩人伏擊,一招「烈陽」,一招「漁舟唱晚」,連柯雲麓也被折服。此番再遇,沈放劍法又是大變,雖不如先前驚艷,但妙招連綿不絕,顯是一整套劍法,打的自己應接不暇。
解辟寒心中實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他天資也算不俗,剛過四十,已是鬥力境中段的高手,在江湖中提到斷骨神魔,也算得上一號人物。可與眼前這少年相比,自己學武三十餘年,只怕就是個笑話。他心中憋屈,心道,我練武三十二年,比你活的歲數還大,怎會不到短短半年,就被你追上。心中不忿,手上加力,倒是又扳回幾分。
又斗十餘招,沈放劍法施展開,愈加凌厲,劍招變幻更是圓轉自如。解辟寒始終瞧不出他劍法路數,一門一派,招數都是特性,只有與本門內功、功夫、心境相符,才是一門精粹的武功。天下武功無不講究一個純字,早年習武,見識不足,要遊歷天下,開闊眼界,博採眾家之長,但年歲一長,無不是認準一路,尋求極致,這與做學問的道理完全一致。可眼見沈放劍法之雜,當真是聳人聽聞,不要說若干招數風格迥異,就是一招之中,也摻雜了無數的變化。解辟寒行走江湖多年,又有柯雲麓這麼一個高手言傳身教,見識不可謂不廣,可眼下沈放劍法,竟看的他眼花繚亂,這幾十招斗罷,僅僅他能認出來的武功就不下二十餘種。
這二十餘種武功,有劍法,有拳法,更有刀槍劍戟諸般兵器,少有能稱得上流的武功,不少都是江湖中三流的把式。可沈放把這些二流三流甚至不如流的武功全都打碎了,這裏取一絲,那裏取一片,然後拼湊在一起。這些下等武功,更是片鱗半爪,湊在一起,本該不倫不類、格格不入才是,可在沈放手中使來,竟是相得益彰,渾然一體,更煥發出原先招數都沒有的神采來。
沈放劍法如晴雲排鶴,又如飛流直下,天馬行空,揮灑自如,腳下步伐更是輕捷,哪裏有半點受傷的意思。
解辟寒突地明白過來,沈放在此布下陣法,將他引來,哪裏是怕打他不過,分明是要困住他,叫他使不出「顛步」,無處可逃。一念思及,心中頓時氣餒,手上又弱了幾分。
解辟寒已經心生畏懼,江湖之上,從未聽說有隻練外門功夫的高手,能力壓鬥力境中段的內家高手。他內勁灌注刀身,試圖以力破法,但沈放劍法詭異,招數千變萬化,根本不給他以力相搏的機會。這竹林陣法也是詭異,自己目力始終看不出三丈之外,進退之間,身後腳下,處處都是掣肘,武功更是大打折扣。
解辟寒越打越慌,他眼下腳步施展不開,全靠內力支撐,才能擋住沈放神出鬼沒的劍招。但他也只是鬥力境中段的修為,他丹田內儲存的那些真氣如何拖耗的起。雖然他只需運起內息,自然經絡內能產生真氣,但沈放劍法招招不離左右,如何給他緩慢提氣的機會。
兩人在林中相鬥,外面廳中柯雲麓和彭惟簡已瞧不見。此際兩人已經打到了亭子之上。那南冷亭專為湖邊看景而建,也是高大,亭高四丈有餘,兩人在亭頂交手,四下一覽無餘。柯雲麓連出兩掌,將彭惟簡逼退一步,自己佔了亭頂,口中道:「尊駕那小師弟方才逃進林中去了,你不怕有個閃失麼?」柯雲麓本以為彭惟簡既是沈放同門,武功最多也就與諸葛飛卿幾人相仿,自己一對一應有勝算,這才搶先出手。誰知交手之下,只覺對手武功深醇,竟絲毫不在自己之下。看彭惟簡武功路數,與諸葛飛卿幾人有相似之處,卻又不是全然相同。
彭惟簡好整以暇,呼呼兩掌,又將柯雲麓自亭子高處逼下,道:「那小子詭計多端,我瞧該小心的是你那小舅子才是。」
兩人再不言語,拳來腳往,斗在一起。
竹林之中,沈放與解辟寒卻是斗到了要緊處。解辟寒知道拖的越久,對自己越是不利。當下打起精神,全力出刀,一連將沈放逼退數步。眼看前方視線似是看的遠了些,解辟寒心中大喜,知道沈放這陣法為防旁人看出,布的也是潦草,只要能脫了陣法,回去平地之上,自己也不畏懼。
沈放連退幾步,手中劍與解辟寒單刀連磕碰幾下,手中一麻,長劍竟然脫手。
解辟寒大喜過望,如何肯放過如此良機,踏上一步,一刀劃出。沈放嘴角卻是一抹冷笑,長劍在空中劃了個弧線,正落向右手之中。解辟寒眼睛餘光看的清楚,心中大駭,沈放這分明是假意棄劍,換右手出招。他不知沈放經絡之中,實有隱疾。那日雪地一戰,解辟寒事後聽柯雲麓講解,沈放應是功力不足,勉力使用那兩招劍法,若是過激,必然傷害肌體,長則殘疾,短則疾痛。但他也只是以為,那傷勢只要好好休養,短期應是無礙,先前兩人交手,他見沈放左手持劍,便是心中防備。
他幾番與沈放交手,實是怕了此人的刁鑽詭計,已經有些風聲鶴唳、杯弓蛇影之意。這小子出手太過狡猾,若是比腦子,只怕三五個自己也不是他對手。
此時突見沈放長劍換手,心中頓時慌亂。想到「烈陽」之威,解辟寒哪裏還顧的了傷敵,急急撤刀,要護住胸前。
沈放劍交右手,抬手就是一劍。解辟寒見這一劍快似流星,也是驚懼,揮刀奮力一格。
刀劍相交,沈放手腕一松,歸元劍竟是從手中跌落。
解辟寒大喜過望,沈放長劍脫手,便如小虎沒了爪牙,他還有何懼,信心大增,揮刀就要反擊。
沈放面帶冷笑,歸元劍自手上滑落,他理也未理,右手一探,已抓住解辟寒衣袖,左手雙指點出,插向解辟寒雙眼。
解辟寒手臂一抬,已將沈放右手甩脫,就勢擋開沈放左手。只覺沈放手上軟綿綿,哪裏有半分力氣,雙手都是毫無力道,這兩下全是虛招。突覺腹中一熱,一個物體自小腹斜刺而入。他目光下移,之間小腹之上,歸元劍大半個劍身已經沒入自己體內。
第三百八十八章 孤注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