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工學陸(1 / 1)
陸游怫然不悅,道:「上樑不正下樑歪,如今這些齷齪事都少不了這些逆臣奸人。」
霍稚權接道:「他既不願簡屍,分明便是心虛,這其中是非曲直還需明言麼?」目光一寒,對大荒落道:「顛倒黑白,無端尋釁,殺傷我幫弟子,真當我們鐵掌幫是好欺負的麼。」
大荒落淡淡道:「一個黃口小兒信口雌黃幾句,你便信了麼?貴教羅長老德勝樓上,直承此事,口口聲聲自己如何如何厲害,更詆毀冉堂主武功低微,人丑命短。不下幾十雙耳朵聽見,莫非羅長老這當事之人說話,反不足信?」
霍稚權心中一陣厭煩,強忍住未去看身側羅南烈。心道,我等也都大意,只道是羅長老誤殺冉雄飛不假,可恨我教這個糊塗長老,還管不住自己嘴巴,叫人套出話來,鬧的坊市皆知。轉念一想,旁人也就罷了,大荒落與執徐何等武功,他們前來自然要驗看冉雄飛屍身,只怕早看出端倪。這應對的法子想也早在計劃之中,看冉俊傑方才神色,只怕就連他也是茫然不知。但如此說來,沈家小子說言定是不假,如今之計,就算偷,也要把冉雄飛的屍體弄出來,最多尋人擔個毀屍的罪名。
大荒落見對面羅南烈垂頭喪氣,霍稚權眉頭微皺,面具下一雙清水明眸掃了沈放一眼,又道:「這小子與我教有隙,名列我教銅榜,其人說話,焉能取信。」
堂上眾人又是一陣騷動,想不到沈放竟與玄天宗有仇,難怪肯站出來說事。但如此一來,自然也有人疑心他居心不良。
霍稚權見堂上眾人議論紛紛,心知不能放任對手言辭,道:「冉堂主英雄一世,便是簡屍,我等也不敢有絲毫不敬。更何況眼下你我兩家殺的血流成河,不知死了多少兄弟。冉堂主泉下有知,想必也不願見自家兄弟平白送命。先簡了屍身,到時我親自掛孝,再送冉堂主一程。」他心知玄天宗定不會叫人簡屍,甚至將屍身先行毀去,但自己以一幫一教,無數條性命為由,玄天宗總不能不顧大義。
果然玄天宗還未接口,中間說和的人群中就有人抱怨道:「正是正是,你等日日打來打去,百姓驚懼,我店裏的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再打下去,不等你們分出勝負,我也該去上吊了。」說話之人顯是這臨安城中的商戶。兩派相鬥,這些商戶最是有苦難言,若不是雙方相鬥,殃及池魚,動靜鬧的實在太大,朝廷與城中富商名流,哪個肯出來多事。
大荒落搖頭道:「一人是義,百人是義,萬人亦是義。是義焉有大小?冉俊傑乃是我教中兄弟,你們逼他不孝,就是逼他去死。我玄天宗沒有貪生怕死之輩,便是為一個兄弟,也是寧為玉碎。」冷笑一聲,道:「今日我捨得一人,日後便捨得百人,千人萬人,一念之差,舍的便是大義。貴幫口口聲聲仁義,卻為了自家安危,就要出賣自家兄弟,豈不叫人寒心。」
她一番話不疾不徐,雖人人知道她是強詞奪理,卻挑不出一絲毛病。就連陸游也是手撫長須,點了點頭。損一人利萬人,還是舍萬人保一人,在道義之上,此乃亘古難題,怎麼說都有一番大道理。
沈放一旁也是暗暗咋舌,他面對大荒落數次,此人冷冰冰不苟言笑,自己雖插科打諢與她胡說八道,其實骨子裏着實有些怕她。大荒落高冷之極,卻不想口才便給,說起話來也如此厲害。
霍稚權面色難看,他聽大荒落一句接着一句,雖都是一面之詞,但聽着卻句句在理,叫人難以反駁。所謂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便是江湖之人相鬥,也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也須佔個理字。眼下明明抓到玄天宗的馬腳,誰知這大荒落伶牙俐齒,雖知她是胡攪蠻纏,自己偏偏竟是說她不過。
只聽一人尖細的嗓音道:「玄天宗乃是北國的教宗,如今大舉南下,如今連臨安府也要染指。」頓了一頓,道:「我聽貴教在燕京,與金人過從甚密,不知是也不是?」說話之人貌不驚人,臉上皺紋交錯,如同個貧苦老農,正是鐵掌幫十大長老居首的獨釣寒江丁青元。霍稚權身側另一人也是排名第二的長老,一步登天賀允。臨安府畢竟關係重大,鐵掌幫此次也是傾盡全力,將十大長老中的前三位都派了出來。只是其中一個卻是來了就幫了倒忙。
此言一出,堂上一靜,隨即便是譁然。霍稚權面露喜色,朝身邊人點了點頭。身後早有幫中人接口道:「不錯,我看你們根本就是金國的奸細,跑來臨安,怕不是另有所圖吧。」
陸游也是神色一變,看向玄天宗一方,目光已見嚴厲,道:「我等倒真忘了此節。」
大荒落卻是不慌不忙,格格嬌笑二聲,待眾人騷動稍止,方道:「如此說來,稼軒公也是南歸之人,也信不得了?柳長老還請睜大眼睛看看,我身後可有金人。我等都是大宋百姓,實打實的漢人,玄天宗固然不肖,這等氣節還是有的。」
她身後眾人個個挺胸昂頭,宋人與金人相貌衣着習俗都是不同,明眼人都是一望便知。玄天宗所帶之人,果然都是漢人無疑。
大荒落又道:「你可知我漢人在金國不下四千萬之眾,處處低人一等,無時無刻,不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你可知北地落入虜手百年,被屠者何止百萬!哪家沒有屈死的亡魂,誰家不見血海的深仇。金人各地大興牢獄,專為關押漢人,牢獄深達十米,暗無天日。漢人偷根蔥,就是多看金人一眼,也要被關了進去。一入牢獄,九死一生。金人將本國人遷入內地,看中誰家的田地便奪了去,看中誰家的姑娘,也搶了去。金人為惡,罄竹難書,身為漢人,哪個不怨,哪個不恨!你等同為漢人,得享了幾年太平,卻把北地的同胞置於何地?莫說有稍許惻隱之心,思想救北人於水火,反是橫加猜忌,口口聲聲,北人必有異心!我倒想問問,這異心你等是如何看出,就因這幾年,金人殺我漢人開始殺的少了麼!」
堂上眾人都是低頭不語,陸游雙手微顫,拿起面前茶碗,卻不去飲,就愣在手邊。
大荒落看丁青元一眼,滿眼譏肖之色,道:「我等比你等更盼着王師北上,驅除韃虜,還我河山。」頓了一頓,斬釘截鐵道:「王師若是北上,我玄天宗數萬教眾,自當揭竿而起,敢效死力!大荒落雖是女流,也不敢後人。」
陸游拍案道:「說的好!這才是大宋子民!」他心中也是一喜,更是激動,玄天宗如今勢大,各大城鎮均有不少人馬,若真能舉起義幟,必是宋軍一大臂助。
丁青元神情尷尬,搖頭道:「漂亮話誰不會說?只怕嘴上說的好聽,到時卻突然反戈一擊。」
面具之下,大荒落似是輕蔑一笑,也不接口,顯是不屑與他再辯。
此際另一位長老賀允也忍不住出聲道:「聽其言,更要觀其行。貴教這兩年四處招兵買馬,搶奪地盤,每到一處都是強取豪奪,絲毫不顧江湖義氣。如此行事,竟還妄談精忠報國,豈不是可笑之極。」
鄧飛笑道:「你鐵掌幫起初不過是三五烏合之眾,在江州佔了個小土坡,幹些打家劫舍的買賣。能有如今之氣象,強取豪奪的事情難道乾的少了?弱肉強食,此乃江湖顛撲不破的常理,貴派的發跡歷史,人人皆知,賀長老就不必拿到枱面上來說了。」
賀允勃然變色,道:「豎子安敢欺我!」鐵掌幫與少林、崑崙、丐幫、五嶽等名門大派不同,乃是自一小股賊寇慢慢坐大而來,雖也有二百多年,畢竟出身太過低微,早年更是打家劫舍,惡事做的不少。江湖雖慣言英雄不問出身,但實際上,這底蘊深淺,着實重要。鐵掌幫如今勢力強橫,但江湖上卻無人將他與少林、丐幫並論,便是比四岳劍派,也是不如。江湖中始終將其視作一夥賊寇,不登大雅之堂。鐵掌幫上下對此都是忌諱,對於幫派一些過往,都是三緘其口,不願提及。鄧飛此際說話,分明有嘲笑之意,便如當着個富家翁,大說特說其祖上乃是個要飯的。
鄧飛不屑一顧,嘴上卻道:「不敢,不敢,在下無心說漏了嘴,揭了貴幫老底,當着是罪過罪過。」
丁青元冷哼一聲,道:「眼下貴教在我江南,已是人見人厭,只需登高一呼,必定應者雲集。」他此話倒不是虛言恫嚇,玄天宗這幾年擴張太快,着實結了不少仇家,更何況鐵掌幫在江南一地經營多年,自是佔了地利人和。
鄧飛也是冷笑一聲,道:「江南雷公派、韋陀門、徽州鐵叉會、衢州黑虎堂、建康李家斷魂刀、平江府小刀會,貴幫倒是請了不少朋友,只是這些不入流的貨色,手下敗將,料想也幫不上什麼忙。」他話中所說一些幫會,皆是被玄天宗蹂躪過一遍的倒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