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碼頭肆(1 / 1)
常明志卻是眉頭一皺,將手中茶碗重重放到案上。
路海川道:「孫香主莫要誤會,這幾位都是前輩,在下請來只為做個見證,自然不能勞煩客人動手。」
孫濤道:「好,路幫主痛快,想必幫中另有好手了,就請上來吧。」
路海川道:「好,赤腳幫的兄弟們,哪一個願意上來?」台下一片鼓譟,竟是人人爭着要上台來,不多時已有十幾個大漢衝上台來。孫濤幾人冷眼旁觀,見上來的十幾個人雖然都是步伐矯健,年輕力壯,卻都不似練過武的高手。林源同看看身邊兩人,又望望路海川,眼中也是問詢之色。
孫濤道:「既然貴幫這麼多好漢都願比,路幫主你說怎麼比,是一個一個來,還是你們這些人齊上?」他此時有恃無恐,他們四個都是高手,就他一個人,這十幾個大漢也全不放在眼裏。
路海川道:「諸位既然想要碼頭,自然就要依着碼頭的規矩來。」
孫濤這才覺得不對,沉聲道:「什麼叫碼頭的規矩。」
路海川道:「碼頭的規矩就是你要搶碼頭,叫人出來抽紅簽,抽了簽子出來比,我們幹什麼你也要幹什麼,做不出就算輸。」
楚江開笑道:「你出來個人吃飯拉屎,我們也要照做麼?」
路海川道:「自然沒有這麼容易。」
孫濤道:「比劃什麼還請路幫主說個清楚。」
路海川一揮手,十幾個大漢跑上台來,幾個人抬着口大鍋,有的人抱着木柴,不多時已經在台上點起一堆火,大鍋倒滿了油架在火上。
孫濤隱隱覺得不對,道:「路幫主這是何意?」
路海川道:「孫香主不是要瞧碼頭的規矩麼,這揚州府碼頭上,二百年來,要搶地盤,都要過過這些手段。」
孫濤看看鄧飛,小聲道:「鄧堂主?」
鄧飛不動聲色,道:「看看再說。」楚江開卻拍手笑道:「支口大鍋,煮宵夜吃麼?好極,好極。」
人群中一名大漢,越眾而出,道:「客人既然不懂規矩,咱們自然要先演示演示,我先給幾位來個『削骨棒』。」豎起左手食指,右手拿把小刀,一刀削去,一塊皮肉應刀而落。台上眾人已都明白,這是自殘鬥狠,看那人面帶笑容,一刀一刀朝指上削去,便如削木頭一般,不一會功夫手指上已見白骨,那人仍不停手,用小刀一點一點去剔骨上碎肉,眾人只聽刀刃摩擦骨頭之聲吱吱作響,心中都是不寒而慄。又過片刻,那人將一個中指剔的乾乾淨淨,一點血肉不剩,走到孫濤四人面前,一刀將中指齊根斷下,擺在當中案上,道:「幾位給掌掌眼。」眾人見他滿臉是漢,眼角肌肉抖個不停,十指連心,這般割肉剔骨不知何等痛法,卻是鎮定自若,說起話來連個音都不顫。鄧飛掃了一眼,孫濤轉過頭去,冷秋寒看也不看一眼,只楚江開看着那斷骨,不住發笑。
那漢子回到人群之中,任手上鮮血直冒,也不裹扎。
又一人出來道:「你這一刀一刀磨磨蹭蹭,客人怎看的盡興,我給諸位來個『摸銅錢』。」此時那油鍋滾油翻滾,這人走到近前,伸手掏了三枚銅錢,扔進鍋內,隨即探手進去,飛快的摸出一枚,待抽出手來,那手已經炸的焦黑,滾油仍沾在肉上,滋滋作響,焦黑皮膚之下露出道道條條血紅的肌肉。
那人哈哈大笑,又伸手進去摸出一枚,此時他手已經明顯小了一圈,滿場儘是焦臭之味。然後他第三次伸出手去,到了鍋里作勢摸了兩下,道:「怎麼沒有?」隨即哈哈大笑,抽出手來,一隻手掌已經只剩一團黑肉,中間夾着一枚銅錢,胳膊齊肩以下便如一段枯枝,還沒有竹竿粗細。
那人還未退下,又一人上前道:「好好一鍋油莫要糟蹋了,我給大夥『炸個果子』!」
先前那人油鍋中取錢,送了一條胳膊。這一個說「炸個果子」,卻是要整個人都入油鍋。江湖賣藝,常有人演「油鍋取物」,卻是油中加醋,看似滾油翻滾,卻是不燙。但眼下赤腳幫所用,卻是如假包換的鐵鍋滾油,先前那取錢之人,手上一股焦臭之氣,人人聞之欲嘔。
孫濤擺手道:「路幫主你耍這些手段,就想嚇住我等麼?」
路海川搖頭道:「諸位什麼沒有見過,想是難不倒諸位,咱們這就抽籤,有一位算一位,我路海川抽第一支。」
孫濤搖頭道:「這就是比狠,又算什麼本事了?」
路海川道:「幾百年的規矩便是如此,你們要想要碼頭,就得按照這個規矩來。」
孫濤道:「我若不肯呢?」
路海川道:「你們玄天宗家大業大,我也知道,但你若不依規矩,就算搶了碼頭去,找遍大江南北,也不會有人給你們扛腳卸貨。」沈放暗暗點頭,心中明白,這赤腳幫名為幫會,其實都是腳夫所組的苦力工人,這些人才是緊要,你奪了碼頭,無人做事,那是毫無用處,看路海川的意思,當地的腳夫不干,外地的腳夫也別想過來,難怪玄天宗也不敢用強。
楚江開嘿嘿笑道:「我卻不信,一個一個宰過去,看你們能撐多久。」
林源同雙目如電,看了他一眼,道:「你玄天宗在北邊呼風喚雨,但到了南邊,諸位還是收斂一點,莫要把事做絕的好。」
鄧飛站起身來,道:「好,路幫主,今日領教了。」孫濤也不言語,對路海川等人拱拱手。
楚江開也站起身,卻對油鍋前那漢子明知故問,道:「什麼叫『炸果子』?」
那漢子瞪大雙眼,道:「就是人跳到油鍋里,你敢比一比麼!」
楚江開笑道:「不敢不敢,我吃素的。」連連擺手,腳下突然一滑,一肩撞在那人身上,那大漢直覺一股大力湧來,身不由主飛身跌出,他身後正是那口大油鍋,眼看整個人就要掉進鍋里,突然一物飛來,當的一聲大響,正撞在油鍋之上,登時將那油鍋打翻,滾油四濺,台上眾人紛紛躲避。那大漢摔在火堆之中,連忙爬起,衣服頭髮已經着了,有人上前幫他打滅,口中自是亂罵不絕。
楚江開見有人出手相救,也不生氣,嘿嘿笑道:「哎呀,哎呀,腳滑了,對不住,對不住。」
路海川也是大怒,緊握雙拳,見鄧飛、孫濤、楚江開幾人頭也不回的走了,也不好去追,狠狠瞪了幾眼。看那打翻油鍋的卻是一根短棍,朝台下望去,見短棍飛來的方位,王大之旁,只一個年輕人甚是面生,猜想十有八九是此人相助,對沈放點點頭。
沈放卻是裝作沒有看見,他擲出短棍,身邊眾人都未發覺。沈放裹在人群之中,隨眾人一齊散去,一路回城,王大罵罵咧咧,譏笑玄天宗的幾人都是沒種。
次日天明,沈放策馬出城向南,他也不着急,按韁徐步,眼看要到渡口,見前面一群人正自吵鬧,上前一看,卻是一群腳夫,王大也在其中,沈放與他打個招呼,問道:「王大哥,你們說些什麼?」
王大道:「我們路大哥早上相送楚州的兩位大俠,到此際還沒回來,我等焦急,商議要不要去看看。」
一人道:「想是路上有事耽擱了,再等上一等便是。」
另一人道:「說好今天帶咱們跟船去平江府,這麼要緊的事路大哥怎會耽擱?」
沈放問:「路大哥往哪邊去了?」
王大伸手一指道:「去楚州不需乘船,是往北面去了。」
沈放道:「有多久了?」
王大道:「常老爺子家裏有事,早上急匆匆的,去了有一個半時辰了。」頓了頓,又道:「就算送到北邊驛道,這老大會功夫也該回來了。」
沈放道:「王大哥上馬,咱們一起去瞧瞧。」
王大應道:「好。」人群中又閃出兩人,道:「我們也去。」這兩人一叫劉寶,一叫張達,素來與王大交好,自去旁邊也借了兩匹馬來,四人三馬掉頭向北。
沈放問道:「昨日你們就算贏了麼?」
王大道:「那個當然,照碼頭的規矩,他們簽子也不敢抽,自然算輸。」
沈放心道,玄天宗又豈會理會你們這些規矩,不在背後弄鬼才怪,思念所及,突覺不對,勒住馬頭,四下觀望。跟着的兩人見他突然停步,都是詫異,勒馬問道:「怎麼不走了,前面不遠就是驛道了。」
沈放搖頭道:「我瞧着不對。」回頭望去,見身後不遠一條岔路,一片荒地之後,有一片樹林。問道:「路上還有這般隱蔽的場所麼?」
王大不知他何意,道:「路上一片空曠,就這麼個小樹林子。」
沈放當即調轉馬頭,朝岔路奔去,身後兩人一頭霧水,也跟過來,道:「那邊是個亂葬崗,尋常沒人去的。」
沈放不答,催馬前行,沒走多遠,見地上數具屍體,王大驚道:「是胡三哥他們,不好,定是玄天宗的龜孫子乾的。」
沈放看沒有路海川屍體,知道還在前面,策馬向前,不多時已到林邊。催馬入林,沒走幾步,果聽見前面有人交手,又走幾步,只見林中三人激戰正酣,一白一黑兩條人影圍住一個高大漢子,正是玄天宗的楚江開和冷秋寒兩人圍攻路海川。楚江開使一對判官筆,冷秋寒使一口九環刀,路海川卻是空手,身上已是血跡斑斑,只有招架之力。王大驚道:「是路大哥!」翻身下馬,直衝進去,身後劉寶兩人緊緊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