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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金鎖壹(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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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放大吃一驚,半晌衝口而出道:「前輩如何知道『飛盧』」

    吳燭庸道:「『飛盧』乃是我親手封在刀中,如今這刀卻變成了你這堆破銅爛鐵,劍到哪裏去了?」

    當年燕長安折斷寶刀,才得了奇劍「飛盧」,那兩截斷刀燕長安也未捨得丟棄,二師兄魯長庚見其器不凡,索性以其為基,回爐溶解,混入精鐵,打造了這套萬象。此時沈放對老翁之能心悅誠服,此時寶刀雖已重新鍛造,面目全非,但老翁若說能認出,他是一百個相信。當下沈放將當年之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連密函之事也未隱瞞。

    吳燭庸靜靜傾聽,未插一言,聽到當年裏縣一場龍爭虎鬥,沈放一家家破人亡,神情也是肅然,待他說完,長吁一聲,道:「英雄有時亦如此,邂逅豈即非良圖。我已有十一年未鑄過兵刃,今日看來要為你破例一回。」

    沈放抱拳道:「多謝前輩厚愛,這『飛盧』劍前輩如何經手,可以告知否?」

    吳燭庸道:「十五年前,我經過淮南西路天台山,夜宿山中,突然見一谷中劍氣沖天。」

    沈放奇道:「劍氣沖天?世間真有如此玄妙之事麼?」

    吳燭庸道:「我先前說觀器,你不信是不是。『器』乃人之所造,自然受制於人,『器』無善惡,人卻有忠奸,世俗之人,說『器』亦有靈,自是妄言。但如同你們練武之人鍊氣一般,『器』亦有氣,但與人後天修煉不同,『器』乃是奪天地之氣,與生俱來,萬『器』生則有『氣』,有多有寡,自也有強有弱,各是獨一無二,絕無兩件相同。」

    沈放道:「這是何解?」

    吳燭庸道:「你們鍊氣之人,氣強則人強,『器』亦是如此,氣愈強,刀劍越是堅利,自身堅不可摧,對敵鋒利難當。若要驅動此『器』,不但驅使之人要強健,其自身所含之氣還需與『器』之氣契合。有些人使用某把刀劍,總比別的順手,便是此因。只是一般『器』含氣太少,影響微不足道,卻也有一些『器氣』達到了極致,已成氣象,出乎其類,拔乎其萃,這些『器』便不可以常理視之,非強人不可駕馭。」

    沈放道:「晚輩受教了,還請前輩繼續前言。」

    吳燭庸道:「我見此異象,自然要去一探究竟,順着那劍氣,卻在一熊洞中尋到那奇劍『飛盧』。那老熊雖不識人間之器,卻當那劍是個寶貝,藏在山洞之中,用土蓋在其上,時常扒出來用舌頭去舔,舔完又在埋好。」

    沈放啞然失笑,心道,難怪當年天台山上,一群人誰也沒找到此劍,原來被只狗熊偷了去,笑道:「前輩果然好興致,居然觀察如此仔細。」

    吳燭庸也笑道:「那熊洞又騷又臭,我哪裏有興致多瞧,這些都是那劍對我所言,它對那熊可着實厭惡。我見了那劍,也是大為震驚。」

    沈放道:「是啊,我師傅和燕叔叔都說那劍不知是如何鑄就,着實詭異。前輩可知究竟?」

    吳燭庸道:「說知道也算知道,卻又算不知道。那劍自是非同凡響,我遍查典籍,天工萬物,連那劍是何材質也說不清楚。又試了不少鍛造冶煉的手段,都不能傷那劍分毫,想絕非是我中土技法所能及。後來巧合之下,我去到吐蕃遊歷,倒偶然聽到些傳聞,知道了此劍來歷。傳言此劍乃是西域魔教聖物,乃是以天外隕鐵,在火山之中煉就,在魔教已經傳了一千餘年了。」

    沈放道:「我謝師兄說那『飛盧』兩字是先秦的石鼓文,這麼說這劍真是古物了,何以前人造的兵器如今反無人能造了。」說到「謝師兄」三字,忍不住心頭又是一痛。

    吳燭庸搖頭道:「諸葛武侯的木牛流馬今人可造的出來麼?先人才智自不是我等可以妄自猜度。只是此劍絕無僅有,我瞧也未必真是誰人打造,天地萬物,玄之又玄,此物便是天生地長也未可知。」

    沈放道:「那劍樣子雖怪,卻終究不脫劍形,若真是天生,不免也太過湊巧。」

    吳燭庸呵呵一笑,道:「呵呵,那倒未必,天地奇絕。長江有魚,形如飛刀;各地都見肉石,與生肉一般無二;還有些蟲子,長的和樹枝一樣。你看那船,形若大魚,槳若魚鰭,舵如尾鰭,究竟是船長的像魚,還是魚長的像船?還有那飛蓬草,便如車輪,何不見人說它長的怪異?天地造化,當真是無奇不有。」

    沈放連連點頭,道:「前輩高見。」

    吳燭庸又道:「先前我說『器』之氣,此劍所蘊之氣霸道無比,更是主殺伐的煞氣,絕非煉器之人可以掌握,只有天生地蘊才會有此等氣象。總之我見此劍絕非凡物,又是魔教聖物,當年魔教為禍中原,這劍可是燙手的很。我左思右想,還是打了把寶刀,將那劍封藏起,此劍煞氣太重,一旦面世,必要害了不少性命。」

    沈放道:「既然如此,前輩何不索性將此劍拋入深海大澤,永絕後患?」


    吳燭庸搖頭道:「如此神物又豈能遮掩,你沒瞧那老熊都會珍藏此物,當個寶貝。所謂奪天地靈氣的神物,自有靈性,不管你將其置於何處,它自己總會想辦法出來。當年,我將鑄好的寶刀也是拋入了大湖,至於後來怎麼被那胡人得去,是漁人偶得,還是他也懂觀器之術,卻是誰也說不準了。你叔叔燕長安之名,我倒也有耳聞,觀此人所為,確是個英雄好漢,『飛盧』劍在他手中,倒也算了了我一樁心事。」

    沈放道:「我師傅也說此劍詭異,最好莫要叫它現世。」

    吳燭庸點頭道:「顧敬亭也是有些見識。」

    沈放知他年歲比師傅還大,身為前輩,此話也無不敬之意,點頭道:「如此說來,我師傅也懂『觀器』麼?」

    吳燭庸微微一笑,道:「天下懂『觀器』者寥寥,倒沒聽說你師傅也會,他是內家高手,自然六感敏覺,遠勝常人,有些感覺也屬正常。」指指地上拆解開的萬象,問道:「這是何人為你打造?」

    沈放道:「乃是我二師兄魯長庚鑄就,我和師兄一起琢磨,圖樣我也還有。」

    吳燭庸哼了一聲,只是不住搖頭。

    沈放道:「可是有哪裏不妥?還請前輩賜教。」

    吳燭庸道:「你是想我再幫你原樣打上一套麼?」

    沈放道:「這兵器粗陋不堪,自不入前輩法眼,若是不易,便是眼前這些修復一二也好。」

    吳燭庸道:「你這小鬼倒會激將,這手藝倒是還馬馬虎虎,只是件件刀不像刀,劍不像劍,稀奇古怪,形都不正,功夫又如何正宗。」

    沈放腦中一震,吳燭庸一言似是觸動了什麼,呆呆竟是不能作聲。

    吳燭庸伸手拿起一棍,道:「這是什麼?」

    沈放自然答道:「乃是一截短棍,也可作判官筆、鞭、鐧之類的硬兵器。」

    吳燭庸慢慢揮動手中短棍,一橫一豎,劃了個十字,道:「當不得劍麼?」

    沈放微微一怔,遲疑道:「可以。」

    吳燭庸一左一右,斜劈二下,又問:「當不得刀麼?」

    沈放道:「可以。」

    吳燭庸伸手在地上畫了一線,不過十餘寸上,又問:「你看這是什麼?」

    沈放看了半晌,不明他之意,也不敢貿然回答,小心翼翼道:「這是一?」邊說邊去看他臉色。

    吳燭庸道:「我又不是和尚,和你打什麼機鋒,你莫要想這麼多,你覺得是什麼便是什麼。」

    沈放聽他言中「你覺得是什麼便是什麼。」突然腦中靈光一現,心道,我總覺自己功力不足,力弱不能克敵,才想出了這套萬象來,仗着兵刃奇詭多變,克制迷惑對手。但世上又豈真有克制一說,若說棍定勝過劍,天下還有何人練劍?若說兵刃萬化,迷惑對手,對手若真是返璞歸真的高手,又豈會被外相所迷?我自作聰明,以為能掩人耳目,混淆視聽,卻原來不過是騙的自己。

    想到此處,又去看地上那一划,心道,這簡簡單單一划,若是論形,說它是棍可以,說它是劍、是刀、甚至是鈎是斧又如何不是?像我師傅和燕伯伯,何嘗不是一根樹枝在手,就使得出各種功夫?我貪多務得,什麼功夫都是半調子,反失了精純,我便是會使一百樣九流兵器,又怎麼敵得過一流的高手。原來我才是被形所惑,走了條歪路。難怪師傅見我打造萬象只是一笑,從來不加指點。隨即心念一動,又道,我走了歪路,為何師傅卻不說破?突然想起師傅看了萬象曾經說過,「你眼下時辰未到,怎麼想便怎麼做,待時辰到了,該如何做自然明白。」此前我不明白,如今卻似乎有些懂了,我比出谷之時究竟多明白了些什麼?

    沈放心中各種念頭紛至沓來,似是觸到了什麼,是什麼,卻又渾然想不明白,只隱隱覺得那東西就懸在腦海某處,卻不知如何靠近,他動也不敢動,唯恐連那點痕跡也遺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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