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入川貳(1 / 1)
阿聚什用聽他稱讚,也是高興,道:「承蒙道長金口。」
褚博懷道:「《左傳》曰:名有五,有信,有義,有象,有假,有類。以名生為信,以德命為義,以類命為象,取於物為假,取於父為類。我看這孩子生來健壯,將來必是孔武有力,一條好漢。不如就取物為假,以山石為物,起名一個岩字,姓李名岩字磐石。不知老居士以為如何。」
阿聚什用念了兩遍,喜道:「起的好,起的好。」問那壯漢道:「布所,你看如何?」
那叫布所的壯漢也是咧嘴笑道:「好名字,多謝道長。」他說起漢話,舌頭卻是有些生硬。
旁邊一個漢人打扮的中年人道:「起的好,族長名叫阿聚什用,乃有岩石下的大將之意,道長真乃才學過人。」
褚博懷起身道:「過獎過獎,既然如此,我等還要要事,那便告辭了。」
阿聚什用連忙攔住,道:「豈可如此,得蒙道長起名,定要好好相謝。三日後七月十二,乃是我族人女兒節,大是熱鬧,諸位何不看看再走?」
褚博懷道:「確有要事,就不打擾了。」
阿聚什用道:「那好,但也請用了餔食再走。」秦漢之前尋常古人一日都是二餐,午時一餐,稱「朝食」或「饔」,申時一餐,稱為「餔食」,也叫「飧」,皇室四餐,諸侯三餐。唐宋以後,經濟發達,民間也才開始一日三餐。這土人族仍是循一日兩餐的慣例,連說法也是沿用,此刻正是二餐時候。
褚博懷不好再推辭,只得帶蕭平安三人入座。宴席甚是豐盛,看烹飪也是漢人手法,五味俱全。席間相陪的除了阿聚什用和家中三個兒子,還有二三個漢人,一個族中巫師。席間並無女子,土人自有風俗,成年男女忌坐一條板凳。
席間閒話,三個漢人中竟有二個都是川中的秀才,因為屢試不第,家中也無至親,就留在此間,做了阿聚什用的賓客。北宋之時,土人地區地曠人稀,少數富豪之家,多方引誘漢民遷去開荒,規定:凡漢人承耕土地,只要本人提供勞役,不需全家服勞役;所開墾的土地與蓋的房屋,可以買賣;客戶死亡,妻女可以改嫁;憑文約付貨款,不隨便勒索等等。南宋之後,更有大量漢民遷入。五代之時,土人也學漢人種田,但不懂施肥管理之道,只知灑下種子,任其自生自滅。大量漢人來後,帶來大量工具和技術,土人農耕才發展起來。糧食一多,人口跟着猛增,富人也越來越多。這阿聚什用既是族長,也是當地首富,自己學習漢文,也仰慕大朝文化,請了兩個秀才教授本家子弟。褚博懷一眼看出,三個漢人中,餘下一位顯是身負武功,那大漢布所腳下四平八穩,也是練過功夫,只是在他看來,自然粗淺,也不說破。
待到飯畢,褚博懷堅持要走,阿聚什用起身相送,道:「當真可惜,三日前有一批漢人路過,也有幾個如道長一般的道人,也是急匆匆走了,倒給老漢留下份厚禮,說這幾日若有漢人到來,又若是肯參加女兒節,便將此禮轉送與他們。我還道是想送與諸位,原來卻是無緣。」
褚博懷哦了一聲,道:「是背後有個『青』字的道士麼?」
阿聚什用道:「正是,原來道長果然認得。」
褚博懷道:「留下什麼貴重禮物,可借一觀否?」
阿聚什用搖頭道:「這可叫老漢為難,人家說的清楚,若是有漢人參加我族女兒節,這禮物才能相送。」
褚博懷略一思忖,道:「如此恭敬不如從命,我等就再叨擾老居士幾日。」
阿聚什用喜道:「如此甚好,幾位肯留下,老漢蓬蓽生輝。」當下教下人收拾屋子,請眾人住下。
晚間褚博懷幾人聚到一處,林子瞻道:「這老頭分明與那青城派是一路,要拖延我等,褚掌門為何應他?」
褚博懷道:「人家這是陽謀,必有拿捏咱們的手段,咱們是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
宋源寶道:「中間有個漢人會點功夫,不過我看也不怎麼樣,咱們給他來硬的好了,青城派留下什麼,叫他們拿出來看看。」
褚博懷道:「這些人多半不會功夫,我等又豈能恃強凌弱,泰山門規你也忘了麼。況且你也莫當這些土人好欺,他們雖然不練武功,但在這山間比猴子還要靈巧,各種手段也是狠辣,若他有心算計你,只怕咱們也要吃不了兜着走。」頓了一頓,又道:「湘、黔一帶古怪甚多,巫毒盛行,湘西有趕屍,黔有蠱毒,都是匪夷所思的玩意,咱們到了人家地頭,切切小心,莫要犯人忌諱。」
宋源寶聽說「趕屍」立刻來了勁頭,纏着褚博懷要聽,褚博懷對此卻也是所知不多,應付幾句,叫他們各自回房歇息,臨走又囑咐道:「這幾日都在屋裏練功,不要到處亂跑,惹是生非。」
蕭平安回到自己房裏,仍是盤腿床上練功,練到一半,想起褚博懷所授「行道訣」甚是有用,突發奇想,腳上可以,不知道手上行不行。試着用雙手抵住牆壁,用力推去,運起「行道訣」,果然也有反彈之力循入經脈,雖不如腳底來的顯著,卻也有效果。心中大喜,當即練功不綴。
如此過了兩日,也無人前來打擾,到了第三日,中午有下人來請褚博懷幾人。帶着幾人來到大街之上,眾人只見街上人頭攢動,都是青年男女,穿戴簇新,女子都是左襟大褂、衣袖短寬,滾有多道花邊,色彩各異,下着內長外短、衣分多層的百褶長裙,走動之時,搖曳生姿,渾身上下,耳、項、手、足都戴滿了銀飾,背着竹子編的竹簍,裏面卻是空無一物。男子也是一般的穿戴整齊,一個個神采奕奕。
下人領着褚博懷幾人到了沿街一棟酒樓之前,上到二樓,只見一處朝向大街的寬廳之中擺了兩排長席,坐滿了人,都是土人打扮,一個漢人也不見。阿聚什用坐在上首,邀幾人坐在身邊,道:「道長請看,我等這族中之會,也還熱鬧吧。」
褚博懷道:「如此多年輕人,確是熱鬧非凡。」
阿聚什用道:「這是我族的女兒節,今日這大街之上,都是年輕人,還要是未曾婚配,才能上去。女孩家背着竹簍,假裝賣東西,男孩們若是看上了哪位姑娘,就上前搭訕,女孩家要是看他不錯,便答應賣他。兩人便攜手離開大街,另尋一處談情說愛。」
宋源寶道:「有趣有趣。」
阿聚什用笑道:「我看三位都是年輕有為,英俊不凡,若是下去定將最漂亮的姑娘都搶了去。三位可要下去試試麼。」
蕭平安、林子瞻連連搖頭,宋源寶嘆氣道:「可惜我還要練功,不能娶老婆。」早先道教不僅不禁婚配,也不禁葷食,也無出家一說。南宋王嚞創立全真教,才開始有禁食葷食,禁婚配,相傳要到金元之時,才有丘處機創立傳戒,道家始有出家之說。南宋時期,全真教多在北方活動,南方道派則首推龍虎山正一道,金丹派南宗,還有茅山宗、太一道、神霄派、清微派、東華派、天心派等。而當時武林中如衡山、泰山、華山、崑崙、恆山、峨眉等等,各家雖也自稱道派,卻更多是以武為主,道人身份多半不純,與以傳播道義,以符籙、丹藥、齋醮科儀為主的全真教是截然不同。少林寺雖以武稱道,派中弟子卻也精研佛法,而武林中的道家,卻多半在道義上涉獵甚少,蕭平安和林子瞻在衡山多年,兩人連《道德經》也未看過。
值得一提的是,佛教也有受戒一說,乃是以燃香在頭頂燒出疤痕,稱為「燒香疤」,又稱「戒疤」,所燃香疤之數目一般有一、二、三、六、九、十二幾種。十二點表示是受的戒律中最高的「菩薩戒」。在家眾多於受菩薩戒日的前夜、燒戒疤於手腕,出家眾的戒疤多燒於頭頂。但戒疤也是元朝才有,相傳元世祖至元二十五年(1288),沙門志德住持金陵天禧寺時,與七眾授戒,燃香於頂,指為終身之誓,後來此事才逐漸演變成慣例。
眾人說說笑笑,看街上年輕人嬉鬧,大街上熱鬧非凡,不斷有異鄉趕過來的年輕人加入進來,也不斷有男男女女相攜離開。褚博懷既然願意留下,也不急躁,跟阿聚什用聊些北方的見聞。轉眼已是太陽落山,突然街上來了一頂轎子,此時街上年輕人多半已經結對,只剩下寥寥幾十人,這轎子顯得甚是醒目,樓上幾人也忍不住去看。
那轎子行到一半,突然停下,轎夫掀開帘子,一個年輕女子搶步出來,口中怒道:「莫要碰我,這是什麼地方?」那女子容顏極美,一身淡黃衣衫,竟是水靈波。
林子瞻樓上看的清楚,驚呼一聲,飛身躍下,幾步衝到跟前,道:「水師妹!」
水靈波正大發脾氣,猛然見到林子瞻,先是不敢相信,隨即「哇」的一下哭出聲來。林子瞻見她雙手垂在身側,顯是被人點了穴道,還想再問,一個軟綿綿的身子已經撲到懷裏,水靈波又哭又笑,道:「壞蛋,壞蛋,你怎麼來了?我,我……你怎麼才來!」
林子瞻只覺輕飄飄的如在雲端,只覺懷中軟玉溫香,一股幽香直衝天靈,話也不會說了,伸手想抱她,卻又不敢。
第一百七十章 入川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