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一章 決裂捌(1 / 1)
燕長安一路也見過不少江湖人物,責備者有之,勸導者有之。詢問之下,第一,盛雲英帶着連雲盛家,一路馬不停蹄,早已返回四川。其二,燕長安要刺殺韓侂胄的消息,如同崑崙與少林一戰一般,乃是天南地北,數地同時傳出消息,顯也有人心機設計。
思前想後,不得要領。後來與沈放遇到,說起蕭登樓之事,忽然警醒,莫非也是盛雲英故意透露?
自己與盛家多年之好,何以這女子處心積慮,想要陷害自己?
不管如何,此事已是四處漏風,逼得他也不得不熄了主張。此際聽人問起,他倒也不是第一回作答,道:「不錯,燕某以為,韓大人識人不明,用人不當。這一年戰局左支右絀,處處遭遇敗績。須得換有識有能之士主持,方能扭轉勝局。」
砦錦發笑道:「請問燕大俠,眼下朝中,哪個才是有識之士?錢象祖?張岩?衛涇?雷孝友?林大中?婁機、婁鑰?還是史彌遠?」
燕長安不願多談,道:「是,燕某思慮也不周全,此事有些冒失。」
陸平仲打個哈欠,道:「我說你們這些人也是,有灌頂境的高手在此,不討教些武學心得,倒有心思說這些有的沒的閒話。」
闞雉陽哈哈大笑,道:「是極是極,鬥力境巔峰到灌頂境,說是我等武林中人,一生最難的關卡也不為過。多少天才人物,在此瓶頸一困就是十多二十年。方才那位一意孤行,不也是突破不得,不得已再入江湖。他替翼王府做事,誰不清楚,想的是能湊到雙尊身旁。只是此等訣竅關鍵,乃是萬金不換,只是不知道燕大俠肯不肯指教。」
燕長安道:「燕某也不過僥倖而已。」
牛皋呵呵笑道:「陸老頭你也是自討沒趣,知道萬金不換,還要故意去問,鬧得大家下不來台。」
燕長安微微一笑,道:「燕某出身貧寒,出來闖蕩江湖,也是無根浮萍一般,若不是多得名師不吝教誨,豈能有今日。若說心得,武功一道,絕不是自己一個人埋頭苦練就能完全。諸位若有興趣,不敢說指教,大家切磋切磋,卻是無妨。」
陸平仲道:「那老頭子厚顏先問一句,燕大俠蟄伏這十餘年,一躍數步,莫非有什麼天賜神機?」
燕長安沉默片刻,慢慢道:「若說不同,燕某之前,雖也努力練功,但並無要如何如何之決心。這十餘年,燕某卻是打定主意,一定要突破灌頂。」
風危樓自燕長安這句話開口,雙目便即睜開,待他說完,沉吟片刻,又緩緩閉上雙目。
牛皋笑道:「原來還是心志要堅,想來我等還是毅力不夠。」
甄意融道:「敢問燕兄,你這心志來源於何?」
一旁沈放道:「乃是為解我身上寒毒。」
甄意融輕輕哦了一聲,便不再問。
楊爭光道:「我還差的老遠,不懂這精神之妙。只是平素練功之中,確有一些不解之處,不知可否討教一二?」
眾人都是不語,等着燕長安回話。燕長安果然道:「不敢說指教,楊兄請說。」
楊爭光道:「鬆緊靜快慢究竟何解?」
燕長安道:「松為柔,又為脫,又有開、散、沉、靜、化。緊為堅,又為克,亦為御,講究固、合、張、攏、驟。鬆緊相輔,無松不緊,無緊不立。靜第一靜心,次而靜氣,三者靜體氣,體氣一體。快慢無絕對,快過之不如慢,慢過之不逾,恰到好處。此五者皆為虛實,一節必有兩面,甚至多面。融會貫通,五字皆忘,方窺門徑。」
眾人傾聽,都是暗暗點頭。陸平仲說向高手討教,誰也未曾當真。大家非親非故,可說毫無干連。此等練功的訣竅,豈能白白得來。燕長安即便抹不開面子,說上兩句,想也是不痛不癢。誰知燕長安開口,竟是說的仔細,一言一語,字字珠璣,乃是如假包換的高深武功心得。
如此一來,眾人再忍不住。雖問出的話,十有八九會暴露眼下自己武學根底,但能得灌頂境的高手指點,此等小節,倒不須顧忌了。一旦放開,眾人都加入進來,一人問話,數人跟着發問甚至作答,就連岳思彰和甄意融也與燕長安探討了幾句。
不知不覺,一晃竟是二個多時辰,天色早黑,船上已經點起燈燭。浮光躍金,金鱗泛於暗波之上,嘩嘩水響。
養澤坤抽個空子,道:「時候不早,咱們擺上酒宴,先填飽了肚子再說。」
馬空群、楊爭光、牛皋、砦錦發幾人看他一眼,眼神里都是不滿。
岳思彰笑道:「是,今日聊的也夠了,我跟甄掌門也還有些事,咱們改日再會。」
兩人正待起身,燕長安忽道:「諸位且慢,我有一事,也想請教一下左兄。」
左千尋頗覺意外,道:「哦,你請說。」
燕長安道:「一個半月之前,你在歸德府慶元樓,是否酒醉與人口角,然後殺死三男四女,其中還有一個老者,三個孩兒。」
左千尋面色一變,道:「燕大俠,你這是何意?」
燕長安道:「我問你有沒有。」
左千尋皺眉道:「燕大俠這是尋麻煩來了,咱們江湖眾人刀頭舔血,誰手上沒有幾條人命?」
燕長安道:「好,那就是確有其事了。你出手吧,我讓你三招。」
砦錦發皺眉道:「燕大俠,這就有些過了,大夥既能盤膝論道,多有幾分情面,有什麼事不能商量?」
牛皋道:「是啊,老左就是脾氣躁了些,可不是什麼壞人,這裏面怕是有什麼誤會。」
馬空群皺眉道:「我倒燕大俠真是來拜訪故交,不想是來尋仇的。」
闞雉陽道:「不知苦主跟燕大俠什麼關係,若真左兄弟有做的岔的地方,認個錯,也是個交待。」
燕長安道:「燕某不識苦主,左門主性格暴孽。聽說此事緣由,不過那家男子多看了左門主一眼,雙方素昧平生,無冤無仇,就這一眼,便成滅門慘案。」
左千尋皺眉道:「左某不是怕你,但理得挑明,事得說清了。那日左某是多喝了幾杯,但那家人無賴的很,兩男一女對我惡語相向,左某也是忍無可忍。」
燕長安道:「言語之怒,就要殺人一家老小麼。」
左千尋道:「金人呢?」
燕長安道:「金人也是人!」
闞雉陽道:「燕大俠且先息怒,既然燕大俠也未親眼目睹,又跟苦主無干,此事也難定論。左門主想是酒後惱了性子,又有言語衝突。既然燕大俠關心此事,叫左門主多賠些銀子便是。」
燕長安道:「怎能說無干。這一家唯存一個女子,求官無路,報仇無門。聽說我之名,自己吊死在官道之上,留血書一封,言明此事,末了,寫道『聞聽燕長安大俠之名,求為一家老小報仇,小女一無所有,唯有以死相酬』。」環視一圈,道:「人家這條命已經付了,燕某既然知道,豈能不忠人之事。」
闞雉陽面露驚訝之色,道:「這……」一時語塞。
燕長安又道:「我也多方查問,左門主手下的冤魂可不只這一家。左門主仗着武功高強,門徒眾多,在潭州一帶,可說是無人敢惹。稍有不如意,便私刑殘殺。聽說僅去年一歲,光你自己門下,就有七個徒弟被你私刑處死。」
左千尋全神戒備,道:「燕大俠,我門下犯了門規,我就不該管教麼?燕大俠,你這管的未免太寬了一些吧。是哪個多嘴的與你說的?」
燕長安道:「打碎了你的酒罈,採買時貪污了一兩三錢銀子,也是死罪麼?」
養澤坤乾咳一聲,道:「好了,好了,左門主是有做的不對的地方,看老夫一個薄面,叫他日後好好改邪歸正。若有再犯,燕大俠再去尋他。」
燕長安搖頭道:「養老爺子,不是燕某不給你面子。實是此人行徑,已是人神共怒。」
陸平仲道:「左門主性子是過於暴戾了一些,可也不是一無是處。旁的不說,對待金人,左門主也是從不客氣,金兵金官也殺過幾個的。」
燕長安道:「抗金的好漢,燕某自是敬重。但一事歸一事,這一家的冤讎我既接下,也不能不報。」
砦錦發道:「我等在此,共議抗金大業。燕大俠此際發難,豈不是不知輕重緩急,誤了大事。」
燕長安一字一句道:「七條人命,人命關天,豈是小事。」
左千尋拍案而起,怒道:「姓燕的,你今日咄咄逼人,我萬千忍耐。我不是你對手,可鷹爪門也不是好惹的。」
馬空群斜眼看養澤坤,道:「老爺子,你瞧這事……」
養澤坤道:「我等既是同盟,自然有難同當。燕長安,底話與你聽,今日吾等是定要保左門主的。」
燕長安看了眾人一眼,道:「我也知諸位八派聯盟,今日登船,也是與左門主有個對質。今日我自不會出手,但錯過今日,諸位若在回護,就叫燕某也是為難。」
忽地一人接口道:「錯過今日,這人我幫你殺了。」
眾人都是一驚,看過去,說話的竟是風危樓。
風危樓閉目端坐,他自沈放說完,燕長安乃是為解他身上寒毒,便即對外物充耳不聞。此際慢慢睜開眼來,道:「今日忽有所悟,乃拜燕兄所賜。風某從不欠人,這人我幫你殺了。」
明日停更,珍重,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