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二章 眾矢伍(1 / 1)
電光火石之際,心中已經有了計較,立定不動,冷哼一聲,道:「鬼鬼祟祟,還不滾了出來。」
外面「吱」地一聲,卻是來人受驚,腳在雪地上落足重了,隨即一聲大笑,一人自牆後走出,笑容滿面,道:「哪位好漢……」笑容戛然而止,奇道:「蕭,蕭平安!」
蕭平安也是一怔,來人相貌英俊,帶着幾分輕佻,竟是點蒼派饒韋光。兩人也有數面之緣,但遠稱不上熟識。衡山三派比劍,此人兌子秦晉成功,也是博得不少彩聲。面上不動聲色,道:「還有一位,莫不是費兄麼?」一見饒韋光,他倒是想起了後面說話那人是誰。
一人乾咳一聲,這才從牆後走出,面色陰沉,拱手道:「蕭兄弟,別來無恙。」正是費雲翼。一年不見,這費雲翼鬢間白髮都有了,面上更黑皺紋更多,倒似老了十多歲。拱手見禮,一雙眼卻似恨不得在蕭平安身上燒出兩個窟窿。
相貌平平,尋常人家費雲翼。臥薪嘗膽二十餘年,好容易等到三派論劍這樣的場面,打算一鳴驚人。誰知遇到蕭平安這個壞蛋,一招打的自己二十年辛苦,盡付東流。這一年鬱結在心,悔恨交加,夜不能寐,歡寡愁殷,是日漸憔悴。今天陡然在這裏遇到蕭平安,也是驚訝。聽人家喊出自己名字,不知怎地,忽然心中一喜,英雄重英雄。原來此人竟還記得自己,莫非他也知道我實非等閒之輩。
其實他倒也高看了蕭平安,點蒼派低輩弟子,蕭平安有印象的不過他們兩人和鹿安然三個。連蒙帶猜,倒是湊個正着。
蕭平安在屋內暗處,身材高大,一頭亂髮。看的饒韋光暗自心驚,登時後悔。早知道這個怪物在此,咱們回來找這晦氣作甚。
蕭平安目光在費雲翼身上一掃,道:「恭喜費兄,武功又有精進。」
費雲翼眼中精光一閃,棺材板一般的臉上竟是擠出了一絲笑意,呵呵一笑,道:「蕭兄,過譽過譽。」他自是恨蕭平安,但他也不是愚笨之人。衡山自己敗的是有些莫名其妙,嵩山憋了一口氣,就想找蕭平安尋回顏面。
好在自己小心謹慎慣了,未曾貿然去尋他。待到見蕭平安與邱步雲一場惡戰,立刻歇了心思。派中有些蠢貨,口口聲聲人家未動真功夫。他卻是知道,蕭平安如今武功早已將同儕遠遠甩下,自己是敗的半點也不冤。
見蕭平安客氣,心中莫名的舒坦,跟着問道:「蕭兄弟怎會在此?」
蕭平安靈機一動,道:「我也瞧見了。」
費雲翼身子一顫,不由自主道:「你,你也看見了?」隨即皺眉道:「你躲在哪裏?我怎麼……」
蕭平安道:「我眼神好,離的遠。」
費雲翼長出一口氣,連連搖頭,道:「承陽老道怎會殺了正陽?」此人大約也是瞧見了不得了的事情,如鯁在喉,憋的難受,被蕭平安一騙,竟真的說了出來。
蕭平安和饒韋光都是大吃一驚。若說天台劍派蕭平安還有個人不恨,那一定就是這位正陽。拜入衡山派之前,他便在石渡鎮見過這位豪爽正直的天台劍派長老。柳家堡再遇,歸途自己還曾助他退敵。
饒韋光驚道:「什麼?」
費雲翼慌張四下張望一圈,皺眉道:「你小聲一點!」
饒韋光壓低聲音,道:「大長老殺了門中長老,這天台劍派是瘋了麼!」
蕭平安站在里廂,臉藏着陰影之中,雖是驚訝,卻未叫兩人發覺。他仍在震驚之中。正陽的音容笑貌在腦海里越聚越多。衡山之上,自己打敗了他的徒弟,他喝彩比誰都大聲。自己請哥舒天放過一眾天台劍派弟子,正陽臨別愧疚的眼神。自己被雲陽、紫陽誣陷,正陽大庭廣眾之下,不偏不倚,仗義執言。此人鐵骨錚錚,俠肝義膽,着實是個好人。他更是師傅師娘的摯友,甚至師傅師娘臨終之前,還曾義無反顧去救這位好友。
正陽竟死了,還是死在他本門大長老的手中!這究竟是何緣由?
費雲翼見他發呆,不明所以,輕輕叫了聲:「蕭兄弟?」
蕭平安這才出了口氣,道:「這事咱們就當沒見過。」
費雲翼連連點頭,道:「是,是,是,正是如此。」急忙換個話題,道:「聽說蕭兄弟……出了衡山派。」他略一猶豫,還是避過了「叛」這個字眼。衡山、天台劍派、點蒼三派會盟,衡山派一直與天台劍派更好一些,門下弟子也是一般。是以衡山派的消息,點蒼派知道的,從來不如天台劍派般清楚。
蕭平安心底倒是一松,費雲翼這麼問。紫陽所說也未必是真,什麼號召三派一起將自己繩之以法。多半還是天台劍派雲陽老道賊心不死,想要對自己落井下石。故作輕鬆道:「乃是有些誤會,我正要尋師公解釋。」
費雲翼大是失望,言不由衷道:「那就好,那就好。」
蕭平安又聞噩耗,心下煩躁,拱手道:「如此兩位就此別過。」
費雲翼心道,你先佔的地方,這是開門送客了,正也不想與他多說,也拱手道:「告辭。」
正待出門,一旁饒韋光忽道:「蕭兄武功出乎其類,拔乎其萃。在下佩服的是五體投地。我那日見蕭兄有一招精妙掌法,不知可否賜教一二?」
費雲翼眉頭一皺,自己這個同門師弟,他可是再了解不過。行事陰損,可從來不做吃虧的買賣。他也絕非笨人,立刻瞧出端倪。方才因有心事,未曾留意。此際仔細一看,蕭平安形容委頓,右腿裹住厚厚的布條,分明是有傷在身。剛剛邁出的腳又收了回來。他也不出聲,靜觀其變。
蕭平安心頭一凜,暗叫壞事。不過自覺與點蒼派可沒什麼過不去的梁子,擺了擺手,道:「今日身子不適,改日吧。」自己傷腿已經被人家看見,索性自己說出來。
饒韋光見他不避諱,反是又不敢輕舉妄動。他自知武功差蕭平安好遠,這現成的便宜不要撿成禍害才好。呵呵一笑,道:「蕭兄弟誤會了,小弟本事低微,怎敢與蕭兄動手。不過是想請蕭兄演練指教一番。咱們武林同道,以武會友,切磋有無,提攜後進。蕭兄弟不會如此藏私吧。」
費雲翼本就不大的眼睛已經眯成一線,忽地一伸手,已經扣住饒韋光手腕。口中道:「不自量力!蕭兄弟功夫是你看的麼?」手上一帶,跟着腳下一別一靠。
饒韋光「啊」的一聲,手舞足蹈,直朝蕭平安撞去。
兩人乃是同輩,縱便有些高低,費雲翼也沒本事如此誇張的隨手將饒韋光擲出。饒韋光看似手忙腳亂,實是主動側身以肩膝撞向蕭平安要害。
這一下看似直來直去,饒韋光雙手虛抬,卻是暗藏殺機。蕭平安眉頭緊皺,一個「巧燕穿雲」翻身自破窗撞出。自覺筋疲力盡,實不願與這兩人交手。
見蕭平安不戰而退,饒韋光面上露出喜色,道:「這小子定是傷的不輕!」
費雲翼眼光更是毒辣,稍一留意,便瞧出蕭平安腳下輕浮,有氣無力。冷不丁冒出一個念頭,我若是能殺了此人!心念一生,便如滾滾烈火,燒的他心底火熱。他心心念念的一鳴驚人,在衡山頃刻毀於一旦。蕭平安得到的,正是他想要的。而眼下,貪婪,叫他心生邪念,嫉妒,叫他面目全非。
見饒韋光正待要追,神情緊張中帶着興奮,想是與自己想的一模一樣。冷哼一聲,雙足一點,人如離弦之箭,「嗖」的一聲,已搶先自窗中穿過。
饒韋光摸摸鼻子,手掌遮掩下,卻是鬼魅一笑。跟着從窗中躍出,前面兩人已在十丈開外。
蕭平安聽身後腳步聲不疾不徐,始終在身後五六丈遠。也是暗暗叫苦,今日當真是流年不利。
費雲翼跟了片刻,心中已是篤定,蕭平安定是受了重傷,眼下情況糟糕。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若是逼的太甚,不知他是否還有一搏之力?畢竟對蕭平安忌憚,心底反覆盤算,也不着急,一直吊在身後。自己毫髮無損,越是消耗,對自己越是有利。巴不得前面這傻子一直跑到天黑才好。
兩人一前一後,在廢墟中大兜圈子。費雲翼也是奇怪,蕭平安這廝果然是腦子不好,沒頭蒼蠅一般。他若是妄圖借這些破爛障礙甩下自己,那真是想瞎了一雙好眼。
又奔了有一刻多鐘,費雲翼身後看的清楚。蕭平安已經開始一瘸一拐,他右腿之上,鮮血不斷湧出。地下已經能夠看到滴濺的血跡。費雲翼心下大喜,腳下卻又故意慢了幾分。身後腳步聲響,是饒韋光那個廢物趕上來了。
蕭平安忽然拐入一條巷子,一直直行。費雲翼見他毫不猶豫,直接進了一所民居。略一猶豫,放慢腳步,慢慢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