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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摩天一手,龍虎無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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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艘百丈長的官兵樓船,猶如二十座山丘,停在水泊之上。

    周圍的千百艘小船相比之下,仿佛只是一些水中的魚兒,數量極多卻極小,不時有小船翻倒,傾斜沉入水下,載沉載浮。

    但無論是最大的官兵樓船,還是那千百艘小船,此刻都已經佈滿了廝殺的身影,朝廷的魔道精兵,黑色的盔甲,與梁山兵馬的紅衣交雜在一起,叫嚷的聲響,在這八百里水泊之外,都能隱隱聽見。

    張萬仙維持着一條條藤蔓編織而成的橋樑,甚至有更多的木質根須,堵塞了船體兩側的炮口,從火炮周圍的縫隙,往船艙裏面鑽了過去。

    官軍之中,那千名身着上等絲綢道袍的術士,不要錢一般,從他們那寬袍大袖裏面,拋射出無數的紙符。

    他們的法力修為,境界感悟,都遠遠不如張萬仙,但他們財大氣粗,紙符材質雖然都是看起來常見的黃紙,其實卻是名貴的木料,精心打成紙漿製作出來的。

    而黃紙之上,那些用來書寫符咒的顏料,也全部都是用精煉過的礦物,研磨成細沙,調製而成。

    紫色的符咒可以化作雷球,紅色的符咒,可以召喚烈火長矛,銀白的符咒,可以放出彎月般的刀氣,黑色的符咒,可以製造種種變幻莫測的錯覺。

    極盡丑怪之能事的惡鬼,猶如十八地獄,道經佛經裏面,曾經講述過的品種,長舌、枉死、水鬼、無頭、腫屍、青嬰,成群結隊的,逆着綠葉根須纏繞而成的橋樑,在梁山兵馬之間,撲咬亂攀。

    千嬌百媚,拽着細紗起舞的仙子魔女,伴隨着那些雷火刀光,一股腦的飛向張萬仙所在的那艘樓船。

    還有諸多沒頭沒尾,卻給人莫名恐懼感的事物,譬如佈滿血絲的大眼球,長着兩條光禿禿人腿的鯉魚,生有人臉的駿馬,拖着光鮮亮麗的馬車,結滿了老人皺巴巴頭顱的果樹,穿着官袍、五官生動的大馬猴,等等等等。

    亦真亦幻,確切可以傷人的這些事物,遍佈在樓船上、水面上,阻礙着梁山的兵馬,為官兵爭取時間。

    混江龍李俊,駕馭着龜殼蛟龍,縱橫在水面上,遇到這些詭怪幻象之後,蛟龍也連連發出嘶叫,雖然能撞散了一些幻象,卻也總是被引偏。

    「人心七情,可以入咒,驚恐萬狀,催生妖魘。你們從販夫走卒的惶惶不安中提煉成法術,全是邪道。」

    冷冰冰的聲音,傳到那些術士們耳中。

    「你們這樣的人,也配稱道官?!」

    術士裏面領頭的王天霸、賈夫人、徐青娘等幾名道官,聽出一股洞徹心扉的殺氣,連忙祭起各自看家的法寶。

    王天霸丟出一個眼眸狀的玉佩,其餘幾人有的手捧葫蘆,有的吹亮燈盞。

    天空中忽然仙歌嘹亮,黑暗的夜幕之下,有純白色的仙氣雷雲翻滾擴張,美妙的歌吟聲,伴隨着如琵琶撥響、銅鑼敲擊的雷鳴落下。

    成百上千的皓白電光,從天空中綻放,轟擊在那些詭異的幻象上,這些電光扭動不休,但卻並非一閃即逝,而是能夠一直存在。

    這幅場面,如同天公垂下千縷絲絛,掃蕩塵埃,任憑什麼詭異幻象,被掃蕩兩遍之後,也就慘叫着化作黑煙消失了。

    玉佩,葫蘆,燈盞等等,被電光波及,也各自出現裂紋,王天霸等人既是受傷,又是心痛,一個個臉上漲得通紅。

    「是林靈素的神霄大雷琅書!」

    鎮海真人李成,拿出一面玄黃吊掛,叫道,「你們的法寶不頂事,來助我一起搖動這面重寶!」

    所謂吊掛,也是一種旗幟,只不過會在旗面上繪出民間故事,有圖有字,所以跟尋常旗幟,大有不同。

    這面玄黃吊掛,原本是公孫勝的師傅、二仙山羅真人的獨家法寶,號稱純陰至靜之寶,一面黑一面黃,兩面各自畫有仙人傳法,最擅長克制雷火之類的陽剛力量。

    眾多道官術士,並心打出法力光輝,灌注到玄黃吊掛之中,只見那旗面搖動,空氣化作翡翠色的淡綠波濤起伏,與天上的雷光相抗衡。

    林靈素以一人之力,鎮住千餘術士,這些人再沒有誰能夠去打擾張萬仙施法,逐漸的二十艘樓船大艦之間,都有了橋樑連接。

    越來越多的船艙房間,被樹根封鎖,讓那些官兵想要闖出來的時候,又添了許多阻礙,只能不斷揮舞刀槍,在狹窄逼奏的空間裏,向上衝殺。

    等他們終於衝到甲板上,就會面臨梁山兵馬猿縱虎躍的當頭一棒。

    這裏,已經如同一大塊浮在水面上的陸地戰場。

    可是,十萬魔道精兵,各級將官全部都是能征善戰的人物來擔任,這股力量實在是太龐大了。

    就算關洛陽設法消耗掉了他們最強的龍王尊炮的彈藥,抵消掉了他們臨時製造的飛樓戰車之類的一次性戰爭器材,又利用私兵掀起騷亂,佈局讓兩萬名官兵自作自受,陷入昏迷。

    剩下的魔道精兵,依舊是極其難啃的一塊硬骨頭。

    魯達、林沖、武松他們已經全部上船,就連戴宗也拿了兩個小匕首,靠着神行之術,閃爍來回,每次現身,必定有個官兵背後被他捅上一小刀,效率居然也不低。

    這一戰,平時主管後勤的李應,都提槍殺了出來,背後五把飛刀,破空來回,尋常官兵,擦着就倒,碰到就傷。

    但是時不時就有那麼幾個小將,能擋一擋他們,更多的精兵也就圍了過來。

    關勝他們也已經紛紛出戰,庇護自己麾下的士兵,這樣一來,猛將們捉對廝殺,難解難分。

    兵卒們之間的戰鬥,就像是把彼此都在拖向更深的泥沼,使局勢暫且陷入了僵持。

    「還有機會!」

    先天將軍風會,就在這個時候獲得了喘息之機,火燒火燎的緊張神經,再次變得活躍起來,「既然還能扛住,那就還有機會……」

    不是能大勝的機會,而是能撤退的機會。

    正如陳希真經常提到的那一點,朝廷的兵力底蘊夠強,哪怕這是近乎於竭澤而漁、殺雞取卵的手段換來的極端強盛,也終究是實實在在的強大。

    只要朝廷眾將能帶着剩下的兵馬撤退,不管是撤往京東東路的哪一個州府,都可以在官府的支持之下捲土重來。

    而能否從容撤退的關鍵,就在於頂端高手之間的博弈,在於能不能把關洛陽逼得退讓。

    風會取出一個朱漆臘封的盒子,兩三口,鋼白的牙齒就像咬豆腐一樣,咬碎了盒子,連盒子同裏面的丹藥一起吞到了肚子裏面。

    數十顆丹丸的藥力,被他的腸胃蠕動消化,肚子裏面居然傳來形同磨盤被拉動、像是悶雷一般的聲響。

    高度凝縮的魔道濁氣,如同黑色的火焰,在他的身體表面燃燒起來,伴隨着向後拉開的步伐,甲板瞬間被燒出深深凹陷下去的焦痕。

    轟!!!!

    風會的身影爆射而出,整個人如同一柄黑火巨刀,襲向方臘。

    王老志也在這時雙手結印,憑空生出九道無色火柱,直徑約有三尺,高度約有五丈左右,分佈在方臘周圍,緩緩向着方臘擠壓合攏。

    方臘採取守勢,日月二相運化無窮,月相虛無,靠近他身邊的一切,在輕飄飄的雲手一拂之下,就會迅速趨向於靜止,雖然壓力暴增,依舊守的滴水不漏。

    「洞微先生,去助道子!」

    風會的身影從黑火巨刀之中顯現,緊貼着那九根無色火柱的外圍走動,勢如狂獅般揮灑出一道道烏黑翻滾的刀氣。

    他的刀氣轟入那些無色火柱裏面,仙魔相激,頓時引發連綿的爆炸。

    王老志不曾遲疑,縱身直往山頂去了。

    關洛陽是梁山的大頭領,張萬仙、方臘這些人似乎也都聽他的調派,他的存在,就像是這個戰場上的一面無形旌旗。

    假如能把他擊退、重創,就是對梁山方面最有力的回擊。

    唐猛、真大義等官兵大將,陸續衝過來救援風會,纏戰方臘。

    神駒子康捷,踩着風輪火輪,手上放出一塊銅磚,專往方臘的後腦勺打。

    他自詡神行之速,更勝於戴宗,雖說沒有真正比過,但這手放銅磚的絕技,確實是戴宗沒有的。

    銅磚被風輪火輪的神行之術帶動,又被康捷的手速加持,着實可以說是快到連影子也跟不上。

    可惜就在這塊銅磚,快要砸到方臘後腦的時候,這個白袍磊落的教主巧之又巧的轉過了臉來,吸了一口氣。

    隨着長長的這一口氣吸入,銅磚越是靠近方臘的臉,速度就變得越慢,力道極速的衰減,銅磚表面,甚至漸漸結起了一層白霜。

    等到整塊銅磚都被冰霜封鎖,徹底靜止在空中的時候,方臘這一口氣,終於吸完,轉為吐氣。

    銅磚轟然一震,冰霜泯滅,整塊磚燒的通紅,飛射出去。

    康捷全速躲避,仍然被那塊銅磚從肩頭擦過,只聽一聲慘叫,整條右臂就脫離了他的身子,飛上高空,斷口處,一片焦黑。

    諸將低吼不絕,不約而同的吞下藥盒,從四面八角,向着方臘撲殺過去。


    方臘極速接招,手來刀往,無論是承重的獨角銅人,還是輕飄飄的鎖鏈繩槍,剛碰到他的手一下,就被他推動着,砸到別人的兵器上。

    眾人身上接連受創,血花飆射,兀自死戰不退,終於也有凝聚成實質般的濁氣利刃,接連在方臘衣袍手臂間,留下一些細小傷口。

    「真勇士也!」

    他向風會、唐猛等人讚嘆,喝道,「可惜你們不辨是非,攔在了人間因果、天道大勢的刀鋒之下,更所託非人……」

    方臘身邊,風聲變得尖細無比,無數細小的空氣猛烈加速,碎屑塵埃爆散出去,那一瞬間,周圍的大將影子都淡到幾乎消失。

    「你們當真以為,能讓王老志騰出了手來,憑陳、王二人,就能擊敗山頂的那個人嗎?!」

    日相大光明印,與諸將的對拼,令他們所在的這艘大樓船,從船頭炸碎。

    小半個船體,紛紛揚揚地剝落垮塌,剩餘的船艙也出現劇烈的傾斜。

    轟鳴聲中,陳希真和王老志,已經先後來到梁山頂上。

    陳希真的飛劍先行,那時有時無的劍體凌空飛去,不但地面上沒有影子,空氣也好像沒有被任何東西驚動,一切都風平浪靜。

    但鋒銳至極,斬鬼殺神的劍尖,已經到了關洛陽身前。

    眉心半寸,劍尖含光。

    上一次,關洛陽闖入泉城點兵場的時候,為了抵抗這把天師飛劍,指掌間不知道留下了多少見骨的傷口。

    這一次,他卻半點也沒有那種要興師動眾、大開大合的徵兆。

    細微的金鳴響起,叮的一聲。

    天師飛劍,已被關洛陽右手食中二指夾住。

    陳希真的心意一動,天師飛劍,就化為至純無形之氣,飛劍從劍柄處散化消失,他已經身隨劍走,趁機以法劍殺來。

    但不料,天師飛劍劍柄是消失了,從關洛陽兩根手指夾住的地方開始,到劍尖的這一小節劍體,居然無法散去。

    關洛陽手指翻轉,向前畫圈,已經消失的劍體,像是從空氣中被他重新拽了出來。

    無形之氣,聚合成形,柔軟無比的劍身,隨着指尖的抖動,一圈圈纏繞在了他的手指上。

    關洛陽指纏飛劍,向前一戳,點中了陳希真的法劍。

    叮!!!!!!!!!

    山崖頂端響起持續不滅的劍鳴聲。

    周圍萬萬千千的野花野草,豎立向天,似乎花草表面都泛起了一層金屬光澤,微微顫動,鋒芒畢露。

    但就在鋒芒最盛的一刻,草木終究無法承受,全部粉碎。

    陳希真手中法劍,不能寸進,臉上流露出匪夷所思的震驚之色。

    怎麼可能有人克住天師飛劍?祖天師可是成功飛升的人物!

    但他立刻就察覺到了原因。

    關洛陽並不是克制了天師飛劍,而是抹滅了陳希真留在天師飛劍中的劍意烙印。

    僅僅是那一瞬間的接觸,陳希珍甚至沒有能夠立刻警覺起來,他留在飛劍中的烙印,就已經被抹消掉了。

    天師飛劍不再屬於他,自然不可能再隨着陳希真的心情,而聚散變化。

    相反,現在這把劍,正在向着關洛陽體內……流失!

    只能用流失來形容。

    纏繞在關洛陽手指上的飛劍劍體,隨着他的心意,化作至純元氣,浸潤毛孔滲入體內。

    陳希真目眥欲裂,背後一道無色火龍飛起,氣焰瘋囂張狂,破雲而至。

    關洛陽指尖往前一頂,把陳希真震開三尺,翻掌迎擊火龍。

    他跟王老志交手的次數,比跟陳希真交手還多一些,之前每次都是硬拼,毫無花哨的根基對撼,這一次,雙方都習慣性的繼承了之前兩次的傳統。

    青色雷光雲團暴漲,也有龍從中飛出,雙龍對撞,無匹的熱量直接把山崖上峰的土地掀掉了一層,灰燼飛散如大雪。

    餘下的山石也化作焦黑,在高溫烘烤下盡數龜裂。

    王老志從空中倒翻落下,臉色微變。

    陳希真手腕一抖,沉聲道:「原來你上次還隱藏了幾分實力!」

    「不能這麼說,更確切的說是,那天跟你們打過之後,我琢磨出了一個新招。」

    關洛陽探出一隻手,眼中毫無遮掩的殺氣溢開,「我給它起名叫做,摩天弄日大擒拿!」

    他的聲音,每一個音節都比前一個更加洪亮,開始說出他的招名時,已經像是連串的霹靂炸來,最後幾個字,震撼到已經叫人聽不清那個音節的本意是什麼。

    正如他之前所說的,慢吞吞地謀劃遊戲,他其實根本就不喜歡,但是為了減少梁山的傷亡,為了吞下更多的官兵,他在每一次設計讓對方成功落入套中的時候,也都在克制着自己直接出全力拼殺的欲望。

    終於,終局,終究,現在他不用克制了。

    以打死人為目標的極限全力。

    如果這一招打不死你們,你們或許就真能重傷我!

    來,不容拒絕,跟我拼吧!

    大摩天刀意,將扭曲的重力場賦予在關洛陽的每一根手指上,他的任何一根手指都等同於從前全力劈出的一刀。

    山崖首先崩潰了,但所有分裂開來的巨石都還沒有來得及落下。

    陳希真和王老志同時出手抵抗。

    他們兩個,竟然無法分辨關洛陽這一招到底是朝着誰的,因為他們二人都受到了重力的影響,像是陷入了一個光彩不斷變化的異端環境之中。

    眼前的所有景物都失去了原本的模樣,只剩下萬般流轉的斑斕色彩。

    陳希真眼中不肯露出絕望之色,鬢髮散亂,吐出了自己的道心,那是無數金燦燦的小字,聚集而成的一枚丹丸,道心落在法劍之上,展開他此生最燦爛的一劍。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

    他的道心,就是立下神仙當朝的功名,這本來已經快要成功了,歷朝歷代就算是天師嫡系,也從來沒有這麼接近過成功的時候。

    只要再平穩的度過幾十年,等天命皇帝離開,太清天心論就可以徹底的圓滿。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黎庶之人明明還沒有真的死太多,明明還沒有徹底活不下去,為什麼要起來造反?為什麼會跳出一個這樣的敵人?

    我不服!這並非世道常理!我還能東山再起!

    所有人都看到梁山峰頂的懸崖崩塌,一道金光斜斬出來,把隔壁的峰頭也切斷。

    霎時間!

    戰場的喧鬧被映襯成了蟻巢般的聲響。

    許多人忐忑的戰鬥與等待中,王老志從天空中墜落下來。

    然後,是一塊一塊的碎石落下。

    石塊落盡時,關洛陽浮在半空中的身影,展露無遺。

    出劍的人已經在他那一手之下,渾身扭曲坍塌,帶着滿身野心佞思和罪孽,碎裂如煙,只剩下了一顆紫晶晶的心臟,還在他手上。

    咔!

    關洛陽厭色不減,捏碎了手裏的心臟。

    也捏碎了官兵撤退的最後一分妄想,抓住了徹底勝利的基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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