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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豪賭(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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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里亞競技場的鬥士通道陰冷而潮濕,石磚縫隙間青苔無聲地滋生着,但埃修依然能清晰地嗅出男人們躁動的荷爾蒙味道,這讓他想起了他在雅諾斯角斗場那十年,這股味道伴隨着他成長。老酒鬼把他訓練成了一個能夠跟歐魯巴纏鬥的勇士,而這股味道則是將他薰陶成一個磐石般堅毅的男人。

    木柵欄緩緩開啟,黃昏的餘輝灑落在競技場的地面上。開始吧!埃修默念着,衝出了鬥士通道。

    負責人站在高台上,牢牢地盯住埃修。在他的授意下,這場真劍決鬥的參與者中有半數都是競技場旗下的資深鬥士,爭取以最快的速度將埃修淘汰出場。雖然那套甲與馬現在還寄存在公證人手中,但在負責人看來已經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新年伊始就有這等一本萬利的好事,自己似乎是受到了秩序女神的庇佑了啊。然而很快負責人的臉色就變了,他下意識地前傾,臃腫的身軀整個壓在欄杆上,驚呼出聲:「天啊!」

    埃修倒轉劍柄,狠狠砸在一個向他衝來的鬥士的鼻樑上,而後側身一記盾擊拍倒一個伺機從身後偷襲的敵人。他才出場就察覺了數道不懷好意的目光,半數選手都在有意無意地朝他靠近,形成一個潛在的包圍圈。只不過沒有等他們進一步壓縮防線時,埃修已經悍然出手!

    生存?這個名詞甚至沒有在埃修的腦海中閃動過一次。他深知競技場鐵定會不遺餘力地想要淘汰他,為此甚至會安插大筆的人手。可他有豪賭的膽魄,自然也有擊潰所有敵人的決意!

    綿羊也想圍殺猛虎?天真!埃修分明是被包圍的對象,可他卻掌握着主動權!所有接近他一臂範圍內的人都被他以粗糲的練習劍捅折了肋骨,遠處的暗箭也被他以盾牌隨手撥開,他就這麼肆意地撕扯着針對他的包圍圈。其他還在酣戰的參與者都傻眼了,當他們回過神來時,埃修已經一拳砸翻了最後一個資深鬥士,朝他們衝來,而後風捲殘雲一般地將他們清掃出場。

    看台上的觀眾至此徹底癲狂了:這哪裏還是什麼真劍決鬥?他們甚至還沒有在觀眾席上焐熱屁股,這場比賽就已經決出了勝負。他們唯一見到的就是埃修出擊出擊再出擊,周圍的選手就像鐮刀下的麥子一般倒下倒下再倒下,再沒有一個能爬起來。

    「啪嚓」負責人沉重的身軀壓倒了欄杆,半個身子無力地滑了出去,像是一頭被推上案板的肥豬。隨從驚叫着撲上前,好不容易才拉回了他。「完了……」負責人失魂落魄地念叨着,他方才還在琢磨着這套死亡騎士甲該如何出手,可這點念想隨即就被埃修踩在了腳下。現在,是他要承擔十萬第納爾的天價損失。

    十萬第納爾……這塊傷筋動骨的肥肉競技場根本割不出來,就算財力足夠,負責人也沒有調度如此巨款的權限。可一旦上報,他的商途必然劃上一個晦暗的句點。怎麼辦怎麼辦?他絞盡腦汁,直到埃修來到他跟前,他也沒有想出一個妥當的方案。然而埃修開口的第一句話又讓他如遭雷擊:

    「十一萬兩千一百第納爾,再賭。」

    一百一十二萬一千!

    有那麼一瞬間負責人覺得自己要被汪洋一般的第納爾窒息了,他驚恐地看着眼前的埃修,仿佛他是自地獄走出的惡魔。負責人近乎呻吟一般地說:「真劍決鬥不受理五千以上的賭注……」

    「哦,這樣啊。那就拆成二十一場,各押注五千。放心,會在七點之前結束的。」埃修說,他甚至沒去在意他第一場的一萬賭注也超出了五千的範疇,「如果你們還有足夠多的鬥士能打完這二十二場的話。」

    他……知道競技場的黑幕!虛汗遍佈負責人的腦門,他強笑着,居然恢復了些許鎮定:「很好,這就為您辦理。」隨從們震驚地看着他:大人這是失心瘋了?

    埃修下場去做準備,負責人大口地喘着粗氣,血絲密佈的眼中漸漸升騰起火焰,像是一頭被逼到絕路的老狐狸,在最後關頭終於摒棄了狡黠,展現出惡狼一般的狠辣。他抄起一把匕首,奪門而出。

    競技場公證處。

    公證人是一個落魄的老貴族,這一輩子做的都是看管一些市井無賴的所謂傳家寶,他也覺得自己是三生有幸能跟一套死亡騎士甲共處一室。他甚至都沒去觀看那場真劍決鬥,若不是考慮到自己年老體衰,他肯定還會去看看那匹死亡騎士戰馬是否真的如傳聞一般雙目赤血,頭上長角,鼻孔里還會噴出黑煙來。老貴族估摸着距離真劍決鬥結束還有一段光景,接下來這套鎧甲就會被競技場拿到拍賣場上去吧不,也不一定,老貴族回想起那個年輕人平靜如水的眼神,清澈得能從中看出他強大的自信,哪怕他的自信非常莫名其妙,但老貴族還是有那麼幾秒鐘期待了一下埃修勝出的可能性。作為一個長者,他從來不會吝嗇對年輕人的期待,這也使得他雖然家道中落,但在拉里亞依然有着極高的人望。

    門響,老貴族下意識地回頭,就看到了滿頭大汗的負責人,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勝負,一把匕首就已經捅進了他的胸口。


    噗嗤!負責人喘着粗氣,費力地將匕首拔了出來,鮮血濺了他一臉。還未死絕的老貴族驚駭地看着他,下意識地伸手揪住負責人,卻又被他捅了幾刀,饒是如此,老貴族依然死死地掛在負責人身上,將他帶倒在地。惱羞成怒的負責人伸手去掰,那雙枯枝般蒼老的手卻仿佛鐵鉗一般,他不得不割下自己的衣角才得以脫身。

    「大人……」跟過來的隨從嚇呆了,好在負責人並沒有向他出手,他只是示意隨從捎上那套死亡騎士甲:「備好馬車,我們走。」

    「走?去哪兒?」

    「去白鹿堡,投奔埃爾德雷德男爵!」

    太順利了,埃修皺着眉頭打翻了最後一個對手。他能感受得到這場真劍決鬥的敷衍,參與者一看就是些街頭混混,其中最強的也不過是初級鬥士的水準。競技場這是破罐子破摔了嗎?還是說……埃修抬起頭,掃視了一圈觀眾席,並沒有發現負責人的身影。不好!他猛然間意識到了什麼,轉身就走。

    傑弗里跟薩拉曼來到競技場門前,大門猛然打開,一輛馬車慌不擇路地沖了出來,險些將傑弗里卷到車輪下。他氣得衝着車後背破口大罵,然而一股撲面而來的血腥味立刻捂住了他的嘴。傑弗里猝不及防,胃裏的酸水倒騰起來,幾欲作嘔。

    「真劍決鬥出人命了?」薩拉曼很震驚,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那來路不明的年輕人,以他的身手,倒是有可能用練習武具也能取人性命。

    「難道是那小子?」傑弗里也在懷疑,而他隨後就嗅到了一個拉攏埃修的契機,這是一個逼他訂下賣身契的好時機!他急不可耐地進門,薩拉曼緊隨其後。在去往接待室的路上他們當面撞到了埃修,還未開口詢問,埃修已經撞開了他們,直奔公證處。

    公證處的門大開着,濃厚的血腥味道在走廊中肆無忌憚地飄散着,埃修一衝進來就看到老貴族躺在血泊中,死不瞑目。死亡騎士甲已經不翼而飛。

    「這……」隨後趕到的傑弗里薩拉曼很快想到了那輛透着血腥味的馬車,「發生了什麼?」

    埃修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如此一說,兩人的臉色也陰沉下來。但此時那輛馬車想必早已出城,怎麼可能追的上?

    埃修半蹲下來,默默地合上了老貴族的雙眼。他心中長嘆一聲,意識到自己將負責人逼得太緊了,甚至沒有給他留下斡旋的餘地。「大陸最富有的城鎮一月稅收是多少?」他突然問了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

    傑弗里一怔,隨口回答:「去年的記錄是皇城薩里昂,稅收二百八十萬第納爾。」

    果然自己犯了個常識性錯誤啊……居然想在競技場身上壓榨出一座大型城鎮一月稅收一半的油水。而且也沒能第一時間察覺負責人的異況該死!

    傑弗里窺探着埃修的臉色,他當然知道埃修來競技場的目的,不過顯然也沒料到居然能鬧出這麼大動靜。這可是一套完整無缺的死亡騎士甲啊!傑弗里聽見自己的商人之魂在哀嚎,居然拿去做真劍決鬥的賭注,真是暴殄天物!它應該裝進閃耀的水晶匣子,放在上好的紅緞子上,成為拍賣會壓軸的商品引爆眾人的眼球!

    等等?拍賣會?傑弗里眼珠子轉了一圈,臉上流露出狐狸般的微笑,薩拉曼在旁邊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顫,這老小子居然還能從中訛一筆?

    埃修也注意到傑弗里不懷好意的表情,不動聲色:「你想說什麼?」

    「今晚拉里亞有一場拍賣會,我可以幫你周轉把那匹死亡騎士戰馬拍賣出去,我六你四。」傑弗里正大光明地亮出了他的刀俎,一開口便攫取了過半利潤。

    「可以。」埃修毫不猶豫,明智而服帖地躺在了砧板上。他的果斷讓傑弗里有些措手不及,在他的預想中,這個年輕人應該會迎着自己的刀鋒,強硬地跟自己頂撞爭取他的利益,而後在殘酷的現實面前敗下陣來。這時傑弗里就可以優哉游哉地將報價進一步提到七三……甚至是八二這般近乎於壓榨的比例。可埃修太果斷了,他接受了傑弗里的報價,被狠狠地剜了一刀,卻不給傑弗里撕開創口的機會。傑弗里想起薩拉曼對埃修的評價,重新審視着眼前的年輕人,同時還有些懊悔:如果早點摸清這小子的性子的話,自己何苦給出這麼矜持的報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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