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章 雪原上奏響的癲狂之音(三)(1 / 1)
「原來預兆之狼……就真的是一頭狼?」寶黛絲一臉茫然。
伊絲黛爾一根手指立在唇邊,以眼神示意寶黛絲不要出聲。這時山洞裏巨獸之間的廝殺已經接近尾聲。巨狼很快佔據了上風。冰熊仍然在竭力抵抗,但是它已經飢餓了太久,剛剛攝取的食物還沒來得及消化成氣力。更為致命的是雙方肉體的強韌完全不在一個量級上,冰熊的利齒與尖爪往往只能扯下一大簇狼毛,然而它的對手反手一划拉便能留下幾道皮開肉綻的血痕。兩個巨大的影子在石壁上翻滾着,不斷有新的血潑灑到已經乾涸的血肉之花上,將醜惡的花瓣重新塗抹出妖艷的血色。隨着花瓣上的血色愈發地凝實飽滿,暴君痛苦與不甘的吼聲也逐漸低落,最終被蠻橫地掐斷——翻滾中巨狼咬緊了冰熊的咽喉,將它狠狠摁倒在地,兩隻前足踏住胸口,刀鋒般的長爪從趾中探出,深深地刺入冰熊皮下,而後悍然發力!
呲啦!
皮與肉被撕裂開來的聲音讓藏身角落的寶黛絲打了個寒顫,冰熊的胸口似乎被鑿開了一個泉眼,巨狼的上半身瞬間淹沒在井噴的鮮血中。從她的角度依稀可見一條淋漓的墨蛇在岩壁上生長出來,一口吞沒了兩頭巨獸的影子。墨蛇狂野地舞動,爬升,最後碎裂成大蓬的血雨在洞穴中瓢潑!
山洞裏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寒風小心翼翼地探頭進來窺視。冰熊巨大的身軀慢慢地癱軟下來,它仍在抽搐,但眼中的光芒卻在消逝。巨狼鬆開嘴,將前爪從冰熊的胸腔中抽出來,「呼哧呼哧」地喘氣。先前的搏鬥也耗費了它不少體力,冰熊終歸是迷霧山中最頂尖的掠食者,哪怕眼前的這一頭並非是全盛狀態,也給它製造了足夠的麻煩。巨狼有好幾次都被粗壯的熊掌重重地錘擊腰背,脊梁骨險些被砸斷。更讓巨狼不悅的是環繞在它周圍的異味——冰熊的肉極酸極臭,血液更甚,同時帶有強烈的刺激性。巨狼搖晃着腦袋,喉嚨里發出煩躁的嗚咽。直覺告訴它山洞裏還有不對勁的地方,之前與冰熊纏鬥時就聽到幾聲異樣的動靜自深處傳來,但是浮沉在它周圍的惡臭幾乎要讓巨狼窒息了,它遲疑了幾秒,最終還是選擇轉身離去。
看到巨狼消失在洞穴外的風雪中,寶黛絲鬆了一口氣,剛想起身,卻被伊絲黛爾拽住了。「等等!」女爵低喝,「你仔細看外面,它還沒走!」
風揚起雪幕的一角,光線在這一刻暢通無阻,洞口前豁然開朗了片刻。寶黛絲看見巨狼蹲在不遠處的一棵龍牙松旁,不錯眼地凝視着幽暗的洞穴。人與狼的目光相接了片刻,雖然知道對方不可能看見自己,但寶黛絲的心臟還是漏跳了半拍,她從來沒有想過一頭野獸會有如此深邃的眼神,仿佛迷霧山脈千百年來的積雪都蓄藏在巨狼瞳孔的最深處。如果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那麼那座肅穆的冰川之下,究竟容納了一個何等滄桑的靈魂,還是說從中折射出來是整座迷霧山脈逶迤的影子?
「亞歷克西斯公爵召集軍隊,就是要為了進入迷霧山脈獵殺這頭巨狼嗎?」寶黛絲喃喃地說。
伊絲黛爾無奈地看了她一眼:「獵狼的季節當然指的不是這個……你不是潘德的原住民,解釋起來有點複雜——預兆之狼『殺人者』你總該知道吧?」
寶黛絲點點頭,若是在瑞文斯頓待得夠久,這個名號,以及纏繞在它周圍的那些古老而血腥的故事終究會如同雷聲一般貫耳而過。早在瑞文斯頓立國之前,預兆之狼「殺人者」就已經是北境人民長久的夢魘。一首古老的歌謠如此描繪這位維約維斯的使者誕生時的場景:在極夜走到盡頭/白月準備謝幕的時候/悽厲的狼嚎聲將她們挽留/山神浩大的憤怒引發了緋紅的雪崩/群狼之狼與殺人之人引領着灰色的潮水瀰漫過狩神的領地/蒼龍憤怒地長嘯/獵鷹尖銳地啼鳴/癲狂的舞蹈在雪原上永不停歇……寶黛絲此前也在前線參與過對迷霧山大軍的圍剿,她的看法與潘德的軍事學家並無二致:所謂的「劫掠大潮」不過是規模極其浩大的烏合之眾,這些山中野人裝備簡陋,沒有受過正經的軍事訓練,只要戰術得當,適當周旋,便能以極小的代價擊潰他們。但如果在「劫掠大潮」之前再加上一個定語,軍事學家便會換上另一副口氣。出於文明的自矜與傲氣,他們會保留一些鄙夷,但同時,也絲毫不會掩飾自己對強敵的敬畏。
預兆之狼「殺人者」的劫掠大潮。他將烏合之眾整頓成嚴明的軍隊,將散漫的飛雪整頓成令人震怖的雪崩。上一代預兆之狼入侵還要追溯到第二次龍獅戰役末期,那時候寶黛絲還在馮可夫當她的女王儲,因此並沒有與洶湧的灰潮交鋒的經歷。但她卻見識過預兆之狼的榮譽護衛,那些披着白狼皮的壯漢每一個都是悍勇的戰士,每次出現都給伊絲黛爾與她製造了莫大的壓力。
「預兆之狼『殺人者』從來就不是一個人,是一頭狼與一個人。」伊絲黛爾凝視着山洞外雕塑一般靜穆的巨狼,幽幽地說,「狼承載着維約維斯的意志在山間行走,人背負着維約維斯的力量在世間殺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