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血與火與故事(1 / 1)
「哐!」埃修一腳踹開了箱蓋,傭兵們的眼睛立刻瞪得銅鈴般大,喉嚨不約而同地響動了一下:滿滿一箱的第納爾!這恐怕是每個守財奴都夢寐以求的場景,他們恐怕會一頭扎進箱子裏去,哪怕在銅臭中窒息而亡臉上也會掛着甜蜜的微笑。www.daoyouge.com傭兵們還想在多看幾眼,「咔嚓」,埃修又把箱蓋合上了。他踩着箱子,也踩着眾人戀戀不捨的視線,開口說道:「箱子裏瑞文斯頓僱傭我們的定金,一共是一萬第納爾。在我們的任務完成後,他們還會送來十四萬。」
十四萬?!倒吸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甚至有人出了低低的驚呼。他們當中的大多數人恐怕當了大半輩子的傭兵,賺到的第納爾可能還填不滿埃修腳下的箱子。然而現在,埃修告訴他們,這樣的箱子,還有十四個!
「頭兒,瑞文斯頓那邊要我們去幹什麼?」有人問,那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兵,說是上了年紀,其實也就四十出頭,但是能在傭兵這一高風險低收入的行業里活到不惑之年,已經算是相當的老資歷了,對於危險的嗅覺自然是分外敏感。「給的錢太多了,不像是普通的協防任務。」
「不是協防。」埃修說,「我們要去襲擊泊胡拉班,燒毀菲爾茲威軍隊囤積在那裏的糧草。」
又是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如此看來,這十五萬第納爾還真不是好賺的,傭兵們雖然沒有什麼戰術頭腦,也不懂什麼叫做後勤保障,卻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人總歸要吃飯的,沒了糧草就沒得東西吃。這是要去捏菲爾茲威的命根子啊,那人家不得拼命?老兵猶豫了下,指着那箱第納爾又問:「頭兒,怎麼分?」
「你們平攤,我分文不取。」埃修說。
老兵嘴劇烈地哆嗦了一下,彈出一個短促的音節,似乎是被第三口冷氣噎住了喉嚨:「當真?」他掃了一下自己身邊的人,數來數去,算上那個天天被薩拉曼拎出去鍛煉的小豆芽和老兵自己,也就十三個人,也就是說他們每人都能分到一萬多第納爾如果他們活着回來的話。
「如果我們死了,錢還分得到嗎?」老兵又問。
這時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的基亞開口了:「我們會盡力把錢交到你的家人手中。」
薩拉曼張了張嘴,欲言又止。老兵搖了搖頭:「我沒有家人,要是有的話,我先前就該跟着那些人一起離隊。他們要麼是有父母要贍養,要麼是有兒女要照顧,自然不肯跟着頭兒去戰場上玩命。我當了二十幾年的傭兵,基本把潘德轉了個遍,卻也沒存下多少第納爾。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想過把有錢人的癮,把自己打扮得跟王城裏的那些商賈一樣,被好酒好肉好女人伺候着。」
「他原來是貝蒙法萊村的人,五年前菲爾茲威跟薩里昂開戰時,他的村莊被怪物泰爾沃夷為平地,男女老少無人生還。」薩拉曼湊在基亞耳邊低聲說。「願意留下來的人,都是舉目無親。」
基亞的眼角輕輕地抽搐了一下,他看着那些緊張灰暗的臉,心裏湧上一股難以遏制的悲哀。沒有人是真正願意去當一個傭兵的,也沒有人想過着把終日把腦袋別在褲腰上的生活,卻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拿起了刀劍,他們不為家國而戰,不為榮譽而戰,只為生計卑微地在潘德各地掙扎。
幸福的人都是相同的,不幸的人則是各有各的不幸中去。基亞回憶起自己曾經在大圖書館的陽台上翻閱一本落滿灰塵的舊書,馬里昂斯溫暖的陽光與輕柔的海風讓他有些昏昏欲睡,卻在看到這句話後突然驚醒,反覆地咀嚼着其中的酸楚。現在,那種酸楚再度在他的腦海里翻騰着,只是那不再來自書中淒哀的斷言,而是眼前真切的人事。不是各有各的不幸,而是不幸殊途同歸。
戰火中,故事並無新意,只有血跡。
埃修慢慢地放下了腳,把箱蓋打開,示意老兵上前。老兵有些猶豫地走到埃修身前,手顫抖着,伸進箱子,抓了一大把第納爾,堅硬的錢幣把他的五指撐得很揩,像是一個扭曲的雞爪。老兵將第納爾用力抹在自己的臉上,貪婪地呼吸着,仿佛那不是有着淡淡鏽蝕味的金屬,而是溫德霍姆成塊的上品鯨油。
「錢的味道,怎麼聞都聞不夠啊!」老兵咬着牙,看向埃修,「頭兒,無論生死,這票我跟你幹了!」
有人表率,剩下的人也不再猶豫了,他們選擇留下來,早就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反正協防是九死一生,去燒糧草也是九死一生,同樣是九死一生,那就幹得轟轟烈烈些!「幹了!」十二個漢子參差不齊地吼叫道。薩拉曼適時地將空皮袋遞到他們手裏,眾人紛紛搶到箱子前去裝第納爾,這種時候也不去計較誰拿得多誰拿得少了,沒多久箱子很快就空了,就連落在草地上的第納爾也被人從泥縫間摳了出來。
「走,去銀湖鎮喝酒找女人!老子請客!」老兵吼道,他本就站在箱子跟前,近水樓台先得月,他的皮袋最鼓脹,少說也有一千五百第納爾,「誰跟我搶我跟他急啊!」
一眾漢子勾肩搭背,大呼小叫地走了。基亞湊到埃修身邊,皺着眉頭問:「不管管嗎?放他們喝得爛醉,恐怕明天下午他們的頭還浸泡在酒精里,這種情況下深入菲爾茲威腹地跟送死沒有兩樣。」
「我們後天下午才出,讓他們瘋一下也無妨。」
「真看不出你還挺有人情味的。那個瑪麗斯你打算怎麼處理?」
埃修轉頭看向基亞:「蓋爾博德沒要?」
「說是被伊凡勒斯子爵拒絕了,讓我們自己看着辦。」
「這樣啊,」埃修想了想,「那我帶她去菲爾茲威的軍營跟西吉蒙德換贖金回來,順便偵查一下泊胡拉班附近的地形。」
基亞無言地盯着埃修,好一會才說:「你認真的?你可知道這種帶着戰俘上門索錢的行徑是對一個貴族門面最大的羞辱?尤其你押的還是西吉蒙德侯爵的女兒。他手下的冠軍劍士會恨不得把你剁碎吧?」
「這我還真不知道。」埃修誠實地回答。
第九章血與火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