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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6 殺機暗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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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駙馬今次之戰,看似激昂、振奮人心,但實則弄巧、僥倖,知兵者所不取!若他所謀計差,折戟城外,自己喪命不只,更讓都外叛軍有所警醒,日後收復京畿加倍艱難!」

    庾冰正色說道,希望眾人不要被這一場勝利假象所蒙蔽:「況且,如今雖言收復京畿,但其實形勢未有好轉。歷陽叛軍未遭大損,都中只靠一二降將降卒所守,周邊王師間隔甚遠,形勢反倒更加惡劣!」

    「季堅,話怎可如此講?如今京畿收復,單就振奮王師各部人心而言,裨益極大。」

    庾懌聞言後眉頭便微微一皺,早先他雖然將庾冰派往吳郡,但隨着吳郡戰事吃緊,防線收縮,加上行台這裏事務實在繁多,便又將庾冰召回來。他也心知庾冰對沈氏看法大概受大兄影響,不乏疏離,但在這樣歡欣的場面說這些話,不免有些掃興。

    「二兄,我只是提醒皇太后和你不要過於樂觀,如今京畿言道收復,但其實仍然岌岌可危,雖有振奮人心之效,但若再得而復失,何嘗不是更加助長叛軍氣焰?駙馬他離群弄險,即便僥倖得功,也實在不值得過分宣揚!」

    庾冰自有自己的理由,他的這個看法,實在也是代表了相當一部分人的看法。沈哲子異軍突進,不與其他各部王師配合,實在不乏人對此不滿。

    「那麼,依小舅你所見,我家夫郎今次非但無功,反倒有罪?」

    這時候,興男公主已經擦掉眼淚,雙眼凝望着庾冰問道。

    聽到公主有些不客氣的語調,庾冰眉頭微微一皺,閉口不言。

    「興男,不得對小舅無禮!」

    皇太后聽到庾冰所言,心中喜悅也稍稍冷卻幾分,阻止女兒發問,旋即又望着庾冰說道:「季堅,眼下室中也無旁人,你心內是何看法不妨直言。」

    庾冰聞言後卻嘆息道:「事已至此,再要如何補救都已不及……唉,駙馬終究太年輕,過分氣盛。哪怕是熟知軍務的百戰宿將,面對歷陽悍軍都是戰戰兢兢,唯恐不及,不敢冒進。可是……」

    「可是我倒覺得,未必補救不及!只要如小舅此類所想之人閉嘴,局勢已經是一片大好!我雖然只是閣中婦人,也明白事成於勇進,毀於怠慢!我家夫郎看似是弄險,但一路長驅直入,區區百數眾便收復京畿,救出皇帝。小舅看到的是僥倖,我看到的是忠義!若非忠義,我家夫郎怎敢孤軍犯險?若非忠義,區區百數眾如何能讓叛部紛紛歸降?」

    興男公主已經忍不住從席上站起來,指着庾冰說道:「叛軍悖於王道,暴虐不仁,人心不附,我家夫郎奉王命而行,應者雲集景從,這就是人心的向背!道理誰都明白,可惜太多人怯懦無膽不敢成行,旁人之功成,歸因為僥倖!緣何如此薄視?若是不作此想,他們將羞愧得無地自容!」

    皇太后本來有幾分遲疑猶豫,可是在聽到公主所言後,望向庾冰的視線也變得複雜起來:「季堅所見所慮,總要勝過我們這些婦人,但或許如此,反倒生了迷惘。旁的我都不知,只知皇帝陷於叛賊之手,是維周他不顧殺身之禍沖入敵陣營救出來!軍略權衡,我是一點不曉,能看到的,只有忠誠而已。」

    「季堅你說維周年輕氣盛,我倒希望眾臣都能氣盛幾分,君王辱於賊手,但凡心有一二感同身受之念,若還裹足不前權衡太多,這是怎樣涼薄心腸?婦人識淺,季堅你不要怪阿姊言重。當日大兄倒是準備周全,都中數萬宿衛,卻不抵叛軍三鼓衝鋒!我不知當日大兄離都之時,是否也如季堅你所言權衡諸多?幸哉我家小女識淺不知權衡,我才僥倖居於此方……」

    講到這裏的時候,皇太后已是淚水漣漣,被信重無疑的至親之人拋棄,乃是她心中難以言道之痛。如今因庾冰之言再有回想,心中之感念更是深刻,乃至於痛徹心扉。

    「臣等死罪!」

    眼見皇太后如此姿態言語,庾懌等人自然不能淡然,連忙起身跪下來,額頭上已是冒出一層細密冷汗。至於庾冰,心情則不免更加複雜,一直等聽到皇太后這麼說,他才依稀意識到他家早已經與叛亂之前大不相同。

    「罷了,二兄你們都起身吧。古詩有言,疏不間親,我雖是婦人,也知我家態勢實在堪憂。先帝托國於我,我也只能先國而後家。季堅你要記得,來日我家位分如何,我這個婦人也難決言。如果兄弟們都不能互為信重,旁人又怎麼會禮重我家?」

    皇太后雖然拙於時局,但兄弟們之間這一點分歧矛盾又怎麼會看不出。庾冰突然在她面前非議沈哲子,很明顯沒有與二兄溝通過,直接當着她的面便爭執起來。皇太后哪怕再遲鈍,總還明白兄弟鬩牆是家敗徵兆的道理。

    庾懌跪在殿下,正色對皇太后說道:「維周百眾克進京畿,忠勇之心可嘉可嘆,人心之向背也是畢露無疑!此為天佑晉祚之兆,賊眾之大不祥!來日臣將親往大業,不滅蘇峻賊首,生不敢拜君王,死不敢歸黃泉!」

    庾條等人亦慨然道:「臣等不敢坐望駙馬一人獨美,願親臨戰陣,掃滅賊眾!」


    一直等到幾兄弟退出殿堂,庾懌臉色鐵青,指着臉色略有灰敗的庾冰說道:「你跟我來!」

    兄弟幾人行入庾懌在行台中的臨時官署,關上了房門屏退隨員後,庾懌才沉聲道:「季堅,你若還當我是你兄長,那麼就告訴我究竟誰人教你在皇太后面前作此論?」

    庾冰默然良久,臉上不斷湧現出掙扎之色,最終還是低聲道:「王光祿教我,如今京畿左近勢危,要我說動皇太后下詔請先將皇帝陛下送出建康,讓駙馬固守京畿,才可鞏固今次收復台苑之功……」

    王光祿便是王彬,今次跟隨陸曄一同前來京口行台報捷。

    「蠢物!」

    庾條聽到這話,已是勃然色變,驀地一腳踹飛面前案幾,指着庾冰聲色俱厲吼道:「你知不知,皇帝陛下一旦離都,建康人心即刻渙散,這是要將維周置於死地!」

    「他、他既能攻破京畿,事不可為,保命應是無虞吧……」

    庾冰聽到這話,神態便有幾分不自然。

    一直少有開口的庾翼卻嘆息道:「四兄,如今態勢於我家而言已是最好。皇帝陛下若是離都,淮北真能坐視皇帝陛下歸於京口而無動作?即便淮北不動,東揚州呢?你今次是陷維周,沈士居對我家豈能沒有怨望?誰人勸你如此做事,那是要置我家於死地啊!」

    「可是、可是……」

    早在皇太后殿中聽到皇太后那番話,庾冰已經意識到自己所想有差。大兄死後,他家形勢已是岌岌可危,甚至就連來自皇太后的支持都變得不再穩妥,已經喪失了再跟如琅琊王氏平等互動乃至於謀求合作的資格。可是讓他承認今次確實是被人利用了,庾冰心內又實在有些無法接受。

    庾懌在席上沉聲說道:「季堅你這番話,可曾在人前道出過?」

    「王光祿與我談論時,陸僕射亦在場,我還曾手書郗公商討此事……」

    庾冰這時候語調已經漸漸變得微弱起來,頭顱深深垂下來。

    聽到這話,其他三人都是長嘆一聲,庾懌在席中沉吟良久,而後才指着庾條沉聲道:「幼序,稍後我作手令你去招募兵眾準備舟船,要在最短時間內集結兩軍舟師,明日之前能否做到?」

    庾條起身點點頭,隨着隱爵寄託於商盟日漸壯大,他能夠掌握調度的人力物力也不容小覷,如果不計代價的發動起來,四五千人的舟師也能聚集起來,畢竟隱爵跟淮北諸多流民帥那也都有直接的買賣關係和深刻友誼。只是這樣倉促成軍,只能做出樣子貨,戰鬥力就不能深究了。

    「那就好!」

    庾懌見狀後臉色變得好看一些,旋即又手指庾冰說道:「稍後舟師集結完畢,季堅你率眾馳援京畿。我不管你此行兇險與否,一定要做到第一時間到達建康的援軍!待到建康之後,你解職親見維周,向他解釋清楚此事,明白嗎?」

    「可是,可是我……」

    庾冰聽到這話,臉色便有幾分難看:「他連西陽王都敢殺啊……」

    「你現在知道怕了?你也知道這場算計可能要將維周陷於死地?遠的不提,如果不是維周善助,我家怎麼能借民力在京口立起行台?禍福擔當,生死與共的摯友你不願信,卻去信那些要將我家置於死地之輩,你不是蠢物又是什麼?難道你以為那些人日後也會甘心將你推為輔政?」

    庾條聽到這話,更是忍不住破口大罵。他與沈哲子共事經久,又管理着隱爵這龐大組織,對於人心之險惡認知已經日趨深刻。哪怕看不破這當中的算計,單單皇帝離都給如今尚不安穩的建康或會造成的動盪,他是能想明白的!

    罵完之後,庾條還是說道:「我與這蠢物同往,維周不是量淺小人,他該明白我家絕無此念。還有,二兄,人心險惡,前來報捷那些人眾,千萬不要讓他們再接觸更多人家!」

    庾懌聞言後便點點頭,同時不乏感慨道:「大亂之世,皆爭上游,真是一念計差,或將墜落深淵。」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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