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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0 議爵(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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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康與京口之間,直線距離並不算遠,若是不懼大江風浪,水路不足兩日可達。而陸路也並沒有多遠,沈哲子他們自曲阿出發,在離開王舒的視野之後快速變幻陣型,龍溪卒並沈家最精銳的部曲護衛着皇太后並琅琊王,晝夜疾行,在第三天黎明時分,便到達了丹徒。

    南渡以來,晉陵郡治幾經改變,或丹徒或京口,如今庾懌所治則在本縣晉陵縣。早在前日,他便得到消息,匯集丹徒的徐茂,以及早在京口的沈克,一同前往迎接皇太后並琅琊王。

    相對於大兄慣來的不近人情,庾懌與皇太后關係則要更融洽幾分。至於其他幾兄弟,因為皇太后出嫁時年紀都還尚小,懂事後便有了尊卑之別,反而親情不濃。

    雖然一路諸多兵卒護衛,安全無虞,但經歷過建康城破倉皇出逃,皇太后心緒始終不能平靜。一路來緊緊攥着次子琅琊王的手,待見到二兄庾懌,已是淚如滂沱:「我真恐此生再難見阿兄一面!」

    相對於庾翼的彷徨,庾懌多了這些年的歷練,要更加成熟得多。皇太后如此悲戚,他也不免熱淚盈眶,尤其大兄猝然離世,更讓他頗感悲傷。但與此同時,他也知如今自己乃是庾家的頂樑柱,大兄拋下這個爛攤子,唯有他能支撐起來,否則真的是國破家亡。

    眼下不幸中的大幸便是皇太后被從都中搶救出來,若非如此,對庾家而言更是滅頂之災。庾懌自知憑他的資歷聲望遠遠不能比擬大兄,以他自己要承擔起這個重任更是絕難做到。所以,沈哲子救下皇太后並琅琊王,於他家而言,亦是救命之恩!

    一邊擦拭着眼角的淚水,庾懌一邊小聲安慰着皇太后,待到皇太后情緒有所平復,才慨然道:「維周這少年,大難臨頭仍記得將皇太后並琅琊王營救出都,赤子之心不論,單單這一份山崩不亂的靜氣,便實在是讓人驚嘆不已。當年肅祖深識而厚賞,眼量高明,實在讓人嘆服。有此佳婿,乃是皇太后之幸啊!」

    聽到庾懌這麼說,皇太后也是深有所感:「人患不能知,非此大厄,婦人哪知佳婿難得。維周這郎君,忠義守禮,可惜生於南人門戶,否則中朝都無如此璧人。興男小女得此令偶,亦是其福,惠及母家……」

    講到這裏,她卻不免有些神傷,大感自己命薄遠遠不如自家小女。大兄所闖之禍,敗壞先帝基業,讓她羞慚良多,久久不能自安。

    庾懌聽到這話,眉頭微微一皺,繼而開口道:「皇太后切不要再做此門戶之計,王化之下,人之分別,順悖而已,豈能作南北之分。北地未必盡賢良,南土也未必無義士。如今南北之士共襄國難,討伐逆臣,更不該為此優劣之評。」

    「二兄所言甚是,我不該作此想,更不該為此言。」

    皇太后聞言後亦是連連點頭受教,繼而又充滿希冀的望着庾懌道:「二兄,眼下如此形勢,又該要如何做啊?」

    庾懌皺眉沉吟道:「惟今之計,平叛乃第一要務。然而歷陽兵驕氣盛,各地勤王之師若是各自驟起,彼此沒有呼應調度,極容易被其各個擊破。若王師再累敗績,局勢不免更加糜爛。」

    「皇太后雖歸於晉陵,各方卻仍未有通訊。所以當務之急,應是傳詔各方,約定一個時機各遣其使前來拜見皇太后,共議平叛事宜。」

    庾懌這看法,也是經過了深思熟慮,如今他並不具備大兄那樣的名望資歷,哪怕皇太后居於此處,若是各方都不受詔,各行其是,敗了誠然局勢更劣,就算是勝了,皇家威嚴也蕩然無存。所以惟今之計,是要先把大義豎起來,而後才能有所進望。

    「我眼下已是惶恐,諸事都要有勞兄長。大兄已經不在,中書印璽自要歸於二兄。盼二兄能深念國恩,勿負先帝於我家之厚望。」

    皇太后說着,便將早先庾翼送回的印璽交給庾懌,同時她也知名法之禮,繼續說道:「我知眼下二兄強為中書略有不妥,但眼下除了二兄,我也難信重託付旁人。便請二兄以中書侍郎暫掌詔令,如此也算一時權宜。」

    庾懌跪承印璽,並不推辭,這也是應有之意。同時他也提醒道:「稍後尚需皇太后再作詔言,荊湘江徐青兗會稽等各方都要有所褒揚祿賞。」

    皇太后聞言後也是連連點頭:「二兄所言正是,只是各方都要如何嘉譽,我自己也實在沒有一個主見,還需二兄教我。」

    講到這裏,她又是嘆息一聲後說道:「其實我心內最不能釋懷,便是小婿維周至今仍是白身。先時大兄處事過苛,禮慢我家賢婿,我未能發聲勸止,近來思及每每有愧。二兄,我想趁此給維周復爵,如何?」


    庾懌聽到這話,亦是點頭道:「維周有雅量格局,未必迷於名爵。但他確是功大應賞,又為肅祖親舉,來日尚有諸事應任,實在不宜白身太久。」

    「那麼二兄覺得該予維周何爵?他是我家令婿,縣公未必不能。不過他終究尚是年淺,我也恐其祿重傷名,便作二等侯如何?」

    這件事,皇太后其實已經考慮了良久,如今說出來也只是想讓庾懌參詳一下自己這想法是否可行。

    哪怕本身對沈哲子已是極為欣賞,但聽到皇太后這話,亦是不禁大汗。且不說皇太后自己感覺封賞過重的縣公,就是她眼下所認定的這個二等侯,對於沈哲子這樣一個尚未出仕的人而言也是過分厚重。須知就連荊州百戰宿將,分陝重任,如今爵位也僅僅只是二等侯而已!

    「此事,我覺得應該還是徵求一下維周的意見。他殿後而來,這兩日應該也就快到了,不必急在一時。」

    雖然心中覺得有些不妥,但庾懌性格不像大兄那麼強勢,因而只是委婉稍作拖延。

    皇太后聞言後卻是搖頭道:「既應有賞,豈有垂詢於下之理。況且維周他執禮守義,怎麼好直作邀爵之語,何必讓小輩為難。」

    庾懌聞言後,不敢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言其他。最終彼此商議下來,傳詔各方約定四月中於京口創建行台,而在此之前,則允許各地以討逆為名而舉義各守鄉土,勿為賊所陷。

    接下來,便是沈克等一眾京口南北商戶禮見皇太后,各具奉獻物資禮器,以慰皇太后駕臨之勞。

    沈哲子落在後方,倒也不是全為殿後,他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徹底堵死王舒東進的通道。

    建康與京口之間,路途雖然不長,但也不是一馬平川頃刻即至,沿途多山丘溝嶺。像是曲阿,因其處於茅山余脈,山嶺之間稍加修葺便可修築營寨以作防線。

    而再往東,句容之後,丹徒境內也有這樣一處地勢險要所在,名為大業。大業號稱京口屏障,於此修築營寨,駐軍固守,可以阻攔西面軍東進之路。無論是為了阻止王舒,還是為了抵禦歷陽軍來日東進,此地都不容有失。

    早先庾條負責疏散京郊兩縣難民,沈哲子便早就示意於他,預先在大業這裏準備了充足的人力物資。當皇太后等人的前軍行過後,沈哲子後軍與庾條匯合,即刻便動員這裏的勞力投入到營寨的修築中。

    誠然戰略上要藐視敵人,沈哲子也知歷陽縱使勢大一時,但絕難維持長久,但戰術上不能不有所重視。他雖然軍略稍遜,也不曾直接統兵與歷陽軍交鋒,但對歷陽軍的彪炳戰績卻是深知。

    所以對於這一處大業營寨,沈哲子也是分外看重。雖然決定勝負的因素有很多,並不獨獨需要依靠堅固的堡壘,但趁着眼下尚有時間,準備的充分一些總不為過。

    大量左近山嶺開採出來的山石被源源不斷搬運來此,還有早先造價不菲、始終不能量產,只作為軍事應急儲備的水泥,統統用上去。此處已經地近京口,物資配置極其方便,在不計工本的投入下,數千民夫晝夜趕工,短短几天時間內,一座橫隔山谷的雄壯營寨已經拔地而起!

    這營寨的樣式,採用的是杜赫熟悉的那種關中塢壁的形式打造而成。關中歷經動盪,從東漢以來戰亂頻頻,至今不曾恢復元氣。因而這種塢壁都是歷經諸多戰火考驗,技術上也都是以生命為代價進行一點點的修葺,只要物資供給不斷絕,可以阻攔數倍之敵猛攻不破!

    對於那粘合度遠甚灰漿的水泥,杜赫也是感到分外驚異,在他看來,若有這種築城利器在北地推廣,旬日可築數丈之城,節節推進,步步為營,羯奴那些粗鄙攻城之法實在不足為患。

    因而他也忍不住拉着沈家工匠詢問水泥製作技藝,只是這種秘法尋常工匠哪裏得知。當沈哲子苦笑着給杜赫解惑,杜赫才知這看似其貌不揚的塵埃造價之高實在讓人望而生畏。這樣一座營寨哪裏是土石堆成,分明是銅錢壘就!

    這也是沈哲子苦惱所在,其實如今他家重金燒制的這些水泥,較之後世的土法水泥都是稍遜。比起時下的灰漿而言,唯一的優勢就是凝固得快,粘合強度只是略高。若是不趕時間的話,實在不值得代替灰漿去用。

    但事情有時候就是只爭朝夕,當這營寨立起不久,不旋踵王舒之軍便追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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