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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3 奸惡伏誅(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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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國城外激戰的同時,城內同樣不甚平靜。

    石琨作為羯國諸多皇子之中的一個小透明,既沒有強勢母族作為後盾,素來也不受父皇石虎喜愛看重,如今因於時勢被迫留守襄國,雖然名義上節制麻秋並張賀度兩員大將,但實際上這兩人對他都是輕視視。

    這種被冷落的感覺,石琨並不陌生,過往十多年在建德宮他就是這麼過來的。如果不是去年秋里被晉國奮武軍擄走,他甚至不清楚自己這個皇子身份的高貴之處,不知建德宮外尚有浩大天地,不知天地之間已是兵荒馬亂。

    雖然麻、張二人對石琨這個皇子宗王不乏輕視,但也不敢徹底的無視,石琨這個怯弱少年本身沒什麼可值得重視的,但既然主上將這個兒子安排在了襄國,那麼石琨就是代表了主上的威嚴。

    這二人雖然各自一盤算計,有什麼籌劃、行動也不會向石琨請示稟報,但基本的虛禮供奉還是沒有刻薄。襄國整座城池雖然幾乎被搬空,倒也還能籌措出滿足這位皇子一人飲食起居的人和物。

    其實如果不考慮襄國目下岌岌可危的局勢,留守襄國的生活倒也沒有石琨所感受的那樣可怕。

    坐落在城北的這座單于台雖然沒有完全修築完成,但也已經有了一些完整的宮室殿堂,相對於他舊年在建德宮所生活的偏僻宮院要好了太多。

    且二將在城中搜羅一些原本國中權門所拋棄的僕役眷屬,單單日常服侍石琨的侍人便多達百數,人人都以他為中心,這更讓他感受到一種被重視關懷的欣喜。

    但經歷過去年那場兵禍折磨,石琨自知眼下這一切不過入秋的百花,看似美艷繁盛,凋零隻在須臾。

    白天看到內內外外出入的侍者、護衛忙碌身影,他還能有幾分踏實,可是一旦入夜,他就會變得心悸焦躁,一閉上眼耳畔便又響起建德宮那一夜兵災混亂聲,門戶外那幽冷夜幕中似有無數彪悍凶人蓄勢待發,一旦他入睡後便會露出猙獰面目,一入去年那樣將他擒捉而後奔行千里。

    為了驅散心頭那沉重壓力,一到夜晚,他便要讓使者大張燈火,將宮室內外照耀得猶如白晝,護衛們被甲持戈陣列門戶之前,居室內又有溫婉婦人懷擁撫背伴其入眠。但就算是這樣,他也鮮有能夠一覺睡到天亮,或是噩夢不斷,又或被微小聲響驚醒而驚悸不安。

    隨着時日推移,晉軍漸漸逼近襄國,城內同樣也是諸用乏困,各種用度都需省儉。而作為單于台消耗大宗的油蠟柴炭,自然也被大幅度削減,石琨雖然幾次提出抗議,但麻、張二將肯於供養他已經算是極限,更不會為了讓這怯懦皇子心安入眠便作無謂浪費,所以他這些抗議多數也無回應,這寒冷冬夜對石琨而言就變成了漫長的折磨。

    人能居安思危不是壞事,但對於石琨這個被形同軟禁的皇子而言,就算是心內危機感十足,也不知該要怎麼做才能扭轉處境,躲避禍患。

    他那本就不聰明的腦子能夠想到的唯一方法就是交好單于台周邊這些作為護衛的甲士,不獨將二將進奉的許多財貨器物慷慨賞賜,類似推案分食、慷慨贈女的手段更是時有發生,態度殷勤到甚至有些卑微,只盼望兵禍到來的時候,這些將士們能夠知恩圖報,捨生忘死的保護他。

    但一樣的手段,不一樣的人做來給人感受就是不同。石琨自以為禮賢下士,但在周遭那些強兵悍將看來,這位皇子殿下實在是膽小怯懦到可笑,原本因其身世名位而有的幾分恭敬也蕩然無存。

    不過他們倒是將守衛石琨當作了一件難得的好差事,既避免了陣前殺敵、漏夜警戒的辛苦,又能通過誇大敵情、虛辭恫嚇來從石琨手中榨取財貨,甚至還能接着這位武安王的名義於城內強索婦女以供淫樂,就連一些原本建德宮來不及遷離而被安置在單于台的禁苑宮人、侍姬都被這些膽大妄為的將士們瓜分侵佔為禁臠。

    麻秋出城決戰,雖然沒有告知石琨,但是由於廝殺聲太過慘烈,單于台的石琨也很快得知。本就戰戰兢兢的少年變得更加驚悸不安,幾乎每隔一段時間便要派出信使前往打探戰況。

    一段時間的守衛下來,這些羯軍將士們也摸清楚了石琨的脾性,只言外間戰事慘烈、不願以身赴險,等到石琨賞下財物才外出兜一個圈,回來隨便搪塞幾句。

    他們倒不是不關心戰況如何,只是各自心裏明白,無論勝負如何,麻秋肯定會主動報信,而眼下激戰正酣,他們就算真的去打探,也實在掌握不到什麼有用的情報。

    石琨雖然年少怯懦,但也並非一個傻子,這麼長時間相處下來,對於這些驕兵悍將們的小手段不是沒有察覺,只是除此之外,他也沒有辦法壓制驅使這些人。

    那些浮財和婦人對他而言也沒有什麼用處,而眼下主上不顧他的哀求將他放在襄國,也讓他不敢搬出父皇威名去壓制將卒,若真交惡,誰又能保證這些貪婪兇惡的將卒們不會反過來加害於他?

    等待的煎熬最是折磨人,城南大戰竟日,石琨這一整天的時間裏也都是驚悸不已,甚至沒有心情用餐。隨着夜幕降臨,他的情緒更加崩潰,將麻秋安排給他的那數百衛兵盡數集中到居室近前,包括那些侍者也都被安排在居室左右。

    惶恐的情緒是會感染人的,特別過往這段時間晉軍緩慢逼近的壓力本就籠罩在襄國城池上空。入夜之後,城南交戰雙方彼此擾敵,動靜難免傳入此境,甚至就連麻秋安排在單于台那些身經百戰的精兵們也變得有些忐忑,開始主動向外查探消息,沒有精力再以此去誆騙石琨。

    到了後半夜,石琨在周遭侍者們拱衛下已是懨懨欲睡,耳邊突然聽到頗為真切的喊殺聲,頓時悚然一驚,睡意全消,驚慌大吼道:「晉軍已經攻入此境?」

    宮室外的將士們此際也是非常緊張,他們已經由前線得知晉軍一支騎兵隊伍繞城而上,主將麻秋叮囑他們一定要保護好武安王。原本圍繞在單于台外,屬於衛軍將軍張賀度的部伍也撤走了一部分,增加到城防上,很顯然此時發生的戰鬥應該就是那一路晉軍正在試圖攻城。

    「衛軍何在?麻侯何在?速速傳告他們入內拱衛……」

    神智清醒之後,石琨耳邊那些喊殺聲越來越真切,甚至已經可以看到西南方向夜幕中火光閃爍,一切仿佛去年建德宮那一夜禍事重新上演,頓時將石琨推到了近乎崩潰的邊緣,甚至就連叫嚷聲都帶上了幾絲哀求並哭腔。

    單于台中這些羯軍將士雖然貪婪膽大,但對關係到自身安危的軍情也不敢忽略,借着石琨的由頭派出使者前往張賀度的營地詢問敵情如何。

    張賀度此際正在城頭忙於應敵,去年那一場禍亂之後,襄國城池被破壞嚴重,本就沒有經過統一的修繕,如今所謂的守城,不過是依託城北留下的那些高官權貴的府邸門庭串聯拼湊出來的一條防線罷了。

    沒有一個統一的城牆作為防護,張賀度此時也是忙碌的焦頭爛額,更沒有心情去搭理單于台的詢問。

    此刻他心中對麻秋不乏怨恨,因為按照他的認知,南人騎兵本就不多,羯軍在野戰方面是佔據着絕對的優勢,否則何以晉軍推進如此緩慢拖沓?

    肯定是麻秋不忿於他此前的諸多逼迫,才故意放開對這一路晉軍的牽制,讓晉軍得以迂迴進攻城池本體,如此一來,就算稍後作戰不利,麻秋也可以藉此來攀咬他!

    襄國城防雖然不乏混亂,但也畢竟還有將近兩萬卒眾警戒待戰,奮武軍去年能夠輕鬆破城,那是趁着襄國本身便陷入混亂動盪,至於這一次則沒有這種好運氣。

    城北這些權貴府邸修築得不遜堅堡,眾多卒眾據此堅守,奮武軍縱使游騎精勇,也很難在夜戰中攻破城防。不過沈雲率部至此,本也沒有打算能夠輕鬆攻破城池,只是趁機製造混亂,以疲敝羯國守卒罷了。

    畢竟王師目下兵力相對於羯國守軍而言,並不佔據絕對優勢,襄國城中這些守軍對王師而言同樣是一大隱患,一旦作為生力軍參與到正面戰場的作戰,同樣會給王師帶來極大壓力。沈雲的任務就是繞城游擊,避免這些羯國守軍趁夜出城。

    有了去年攻破襄國的經歷,奮武軍此夜擾敵也算是故地重遊,對於襄國城防體系還有比較鮮活的記憶。

    沈雲率部於襄國城西遊走一番,刻意製造混亂,拋扔火種,在將羯卒俱都驚動起來沖入防線之後便又率部策馬繼續沿襄國城池範圍向北遊走。

    他倒也嘗試尋找去年故徑,看一看有沒有可供利用的漏洞,發現建德宮西北側的游苑獵場早已荒蕪,繼續向內便發現了羯國於此設置的軍營,多有拒馬、籬牆架設,很明顯是做出了一些修補。

    此處無功,沈雲卻意外發現去年不曾涉足的襄國城北一片建築正是燈火通明,左右都是擾敵,他便率部繼續向北,一路刻意製造聲響混亂,務求將襄國所有留守卒力俱都驚擾起來。

    作為北城守將,張賀度此際也是忙亂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雖然此前麻秋傳訊晉軍北上不過三千騎兵,但他自然不會相信麻秋的鬼話。

    以己度人,他才不會相信麻秋老老實實將軍情共享,謹慎小心才能不犯大錯。雖然張賀度本身對於襄國城池得失不甚在意,但前提是要保證自己的安全,他還要將眼下所掌握的這些軍力帶回信都,作為之後爭權奪利的籌碼,在此之前是絕對不容晉軍攻破城池,大舉殘殺他的卒眾。

    所以隨着奮武軍的移動,張賀度也率領麾下幾千精卒遊走於防線之內,最後還是來到了城北單于台外。單于台里石琨幾次派人傳訊召喚,可張賀度眼下哪有心情去搭理那個怯懦無用的皇子,對此拒不回應,只是小心警戒不讓城外遊走的晉軍攻破防線。

    如是一夜驚慌,總算是確保了城池防線沒有被攻破,隨着天色漸亮,城外遊走的晉軍也退兵而走,不知所蹤。

    張賀度一面派出遊騎斥候追蹤晉軍撤離的方向,一面又派人前往城南向麻秋表達自己的不滿,並也順勢留在單于台外的營地中小作休憩。

    可是張賀度這裏還沒有休息多久,城南陡然傳來急報,言是麻秋率軍進攻晉軍大陣,卻陷落陣中,反被晉軍包圍起來。

    得知這一消息後,張賀度自然不能淡定,他與麻秋雖然不睦且多有爭執,但在對抗晉軍這一問題上卻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麻秋若是落敗,他自然也逃不了好處。

    「麻賊愚蠢,枉負大名!」


    張賀度一邊痛罵着麻秋的無能,一邊緊急調整防務,放棄外圍一些無足輕重的據點,重點防守幾處區域,同時派人密切關注城南戰況。麻秋勝負生死如何,他是不甚在意,但若果真敗了,他就不得不另作打算了。

    正在這時候,單于台中的守衛再次前來詢問軍情,從昨夜至今這已經不知是第幾次,張賀度也是煩不勝煩,正待要厲聲斥退,心中卻陡然一動,說道:「請殿下稍候片刻,我巡營完畢後親往匯報戰況。」

    他倒不是突然關心起石琨的情況,而是意識到這對他而言也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他雖然從麻秋手中瓜分出萬數卒力,但麻秋麾下仍有兩萬餘精騎卒眾令他垂涎不已。此前他是沒有機會插手這一部分騎兵兵權,可是現在麻秋陷落敵陣中,城南騎兵卒眾正是群龍無首,而他作為襄國兩大戰將之一,正有臨危受命接掌其軍的責任。

    不過這些騎兵軍眾俱是麻秋從鄴地帶回,統率多年,其中自然不乏其人心腹。張賀度與麻秋不合乃是全城皆知,他也不敢貿然前往搶奪軍權,而此前不甚在意的石琨眼下便是一個相當重要的籌碼。

    無論石琨這個皇子有多麼不堪,他是主上的親生兒子,目下也是襄國名義上的最高長官,若能把持石琨前往城南,城南那些騎兵將士縱使心中不情願,也不敢違抗軍令。

    張賀度若能接收這一部分騎兵軍權,那也就沒有繼續留守襄國的必要,大可以這些騎兵卒力作為攔截斷後的力量,護衛着他的守城大軍返回信都。

    至於主上要追究襄國失守的責任,那也是因為麻秋小覷對手,出城作戰卻被晉軍反殺,張賀度是顧全大局、為了保留襄國這些珍貴的兵力才放棄城池,即便是有罪責牽連,也不會太重!

    心中升起這個念頭,張賀度再也沒有了佈置防線的心思,只是下令軍眾繼續向內收縮,並開始打點城中尚存留的器械物用,以求儘可能多的帶回信都。

    同時他又派人去聯絡此前在麻秋軍中所發展出來的釘子,讓這些人做好配合準備,然後才在近千卒眾的拱衛下行入單于台。

    石琨作為一個可有可無的傀儡皇子,本來張賀度要控制住其人並不困難,可是因為麻秋此前派遣諸多心腹分佈於石琨左右拱衛,倒讓事情變得有些棘手。張賀度也不敢強攻單于台,避免那些麻秋的親信狗急跳牆、要拼個魚死網破。

    眼下的他,是有着十足的優勢,畢竟麻秋身陷晉軍大陣中,目下生死未知,他安排在石琨身邊的那些心腹們又有幾人能夠愚忠赴死?

    不過這樣的關鍵時刻,張賀度也不敢輕易犯險,先讓身邊卒眾沖入單于台中確保沒有危險,只是計劃執行起來又有阻礙,石琨實在是太謹慎惜命了,單于台守卒已經盡數被召集到居室周邊,聚集成一團,張賀度派出的卒眾也很難接近石琨身側。

    「你們這些狗膽傖卒,難道是要挾持大王?速速退下,我有重要軍情需要面稟殿下!」

    張賀度在兵眾簇擁之下行入石琨居舍之外,先是厲斥那些圍聚不散的護衛,之後又向着宮室門戶喊道:「請殿下暫且屏退衛卒,榮末將近身拱從,詳稟軍情,目下態勢緊急,遲恐大禍臨頭!」

    石琨本就驚恐到了極點,此時又聽到張賀度如此喊話,不免更加心驚,不過他雖然膽小如驚弓之鳥,在關乎自己小命的問題上倒也不乏急智,只是站在門前顫聲道:「既是軍務緊急,衛軍請速速入內,至於周遭護衛,都是我能托生死的忠義武士,無不可言!」

    關鍵時刻,他還是更相信身邊這些早已經被他用財貨賄贈養熟的護衛們,對於張賀度則還有幾分保留。

    張賀度自然不肯輕身進入麻秋留下的這些親信之中,一時間局面竟有幾分僵持,而那些留守單于台的護衛們眼見張賀度言是軍情緊急但卻遲遲不如,心中也存了警惕,更加不肯輕易放出石琨,一時間局面就這樣僵持下來。

    此時張賀度也是心急如焚,擔心局勢一旦拖下去會更加不利,他索性將心一橫,大聲道:「麻秋愚蠢,擅自出城與晉軍交戰,目下已被晉軍反困城南大陣之中。其部伍乏人統御,崩潰在即,軍情如火,末將正為請告殿下,救軍救城,遲恐難救!」

    「什麼?」

    「怎會如此……」

    居室周邊那些麻秋的心腹們聽到這一軍情,一時間俱都惶然色變,驚呼連連。

    「你們這些傖卒,還要阻我大事?一旦麻秋軍敗身死,貽誤戰機,爾等百死莫贖!」

    趁着麻秋這些親信們惶恐之際,張賀度率領身畔十數名親兵直衝居室大門,而那些麻秋的心腹們此際都是惶恐有加,心憂將主安危,也不再阻攔,任由張賀度等人沖入居室。

    石琨這會兒更加不堪,臉色已是煞白一片,若非侍者就近攙扶,幾乎已經要癱臥地上,眼見張賀度沖入進來,他便顫聲道:「麻、麻侯怎會……是不是晉軍已經破城?我、我不要再留此境,速速退往信都!我、我是主上親子,若是死在此境,你們、你們全都要死、全都要死……」

    張賀度垂眼看了看已經魂不附體的石琨,心中不免一嘆,這小子怯懦至斯,簡直連主上絲毫風采都無,真懷疑究竟是不是主上的種。

    不過眼下他還需要依靠石琨來收攏城南騎兵軍權,上前一把撈起石琨臂膀,厲聲道:「請殿下速速隨我前往城南,整頓留守卒力,如今城中尚有數萬精卒,晉軍也難輕撼,是戰是走,容後再議!」

    「不、不……我、我要走,我要去信都,我要去見主上……」

    石琨這會兒已是四肢綿軟,涕淚橫流,一支臂膀被張賀度抓在手中,整個身體幾乎都掛在張賀度大腿上,只是擺手叫嚷棄城逃跑。

    眼見石琨如此不堪,張賀度心中更生不屑,若非此子身份特殊,他早就要拔刀威逼恫嚇了,哪還會任由其人撒潑,眼下也只能耐着性子說道:「即便是要歸國,眼下也非良時。晉國奮武軍已經繞過前陣,遊走城背,若不整修軍伍,出城必有……」

    「奮、奮武軍?奮武軍已經攻到城中?」

    石琨此時已經將近崩潰,可還是敏銳的抓住這個關鍵詞,張賀度則還在皺眉耐心解釋:「奮武軍並未入城,只是繞城襲擾……」

    然而張賀度的借勢,石琨早已經聽不進去,他腦海中又響起那個過去一年時間裏頻頻出現於噩夢中將他驚醒的猙獰聲音:「我可要一寸寸活剮了你!」

    張賀度一邊提着石琨,一邊還在耐心勸告讓他跟隨自己前往城南,突然眸底寒光一閃,旋即便覺肋腹劇痛,定睛一望,只見原本還在痛哭流涕的石琨手中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柄鮮血淋漓的短刃匕首,而他側肋甲衣薄弱處早被短刃刺穿,血水直涌!

    「你、你……豎子害我?」

    張賀度抬手捂住肋間傷口,一臉難以置信,這個膽小如鼠的皇子,這個被敵情驚嚇到站都站不穩的可憐小子,竟敢刺殺自己!

    此時張賀度親兵們一擁而上,將兩人隔離開,而石琨在掏出隨身攜帶多日的短刃狠刺了張賀度之後,也趁勢擺脫其人控制滾入廳堂中,口中則還在破口大罵:「奸賊,奸賊!你要害我,不許我活……誰要害我,我便殺誰!奮武軍來啦、沈獅來啦!他要殺我,他要活剮了我……」

    張賀度突然被刺傷,門外那些麻秋的親信們也傻了眼,錯愕片刻後突然一人大吼道:「救駕,救駕!奸人要害殿下……」

    之後便是一場混戰,而引起這場騷亂的石琨早已經鑽進居室內那些惶恐交加的侍者們之間,悽厲的大聲叫嚷:「張賀度要殺我……奸賊要害你們!沈獅至此,要活剮了你們……」

    可憐張賀度,自以為聰明,先被竭斯底里的石琨刺傷,之後又被湧入的麻秋心腹圍攻,身邊雖有十數名親兵拱衛,最終還是身死當場,被亂劍斬殺!

    麻秋那些心腹們也是應激之下的突然反應,算是石琨多日賄贈一點收穫,殺掉張賀度後也是茫然至極,眼見殿外那些張賀度麾下兵卒向此猛攻,只能據守迴廊,彼此又是一通亂戰。

    而被逼入居室內的幾名兵長在經過最初的慌亂後,心中也是有了主見,他們於居室中揮刀劈砍,驅散那些尖叫躥行的侍者,而後將石琨抓在手中,將少年架起之後便向局室外大吼道:「張賀度欲害大王,業已伏誅,從逆者再敢作亂,一概斬殺!」

    喊話途中,他們又將死不瞑目的張賀度首級割下拋出室外,原本張賀度是打算憑着麻秋生死不知先奪其卒眾,卻沒想到自己卻死在了麻秋的前面。隨着其人首級被拋出去,那些圍攻宮室的羯卒們也傻了眼,將主都死了,他們又為何而戰?

    如此單于台內混戰算是告一段落,石琨被麻秋的心腹們挾持起來,整個人已是神志模糊,完全崩潰。

    而麻秋的心腹們此刻也陷入了兩難,將主身陷晉軍大陣,生死不知,他們卻又幹掉了張賀度,而單于台內外俱都是張賀度的部伍,就算他們暫時挾持住石琨,這已經驚悸成一灘爛泥的皇子又能給他們提供多少保障?

    「投晉罷!咱們、咱們總算是殺了晉國一大敵,應該算是義舉?」

    突然一人提議道,繼而氣氛頓時一凝,首倡那人也是驀地一愣,繼而在場眾人俱都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一個羯國鎮守大將,一個活着的皇子宗王,或許還能加上半座殘破城池,這些應該能保住他們性命吧?

    至於石琨仍在那裏啼哭叫嚷,寧死都不願再落南國沈獅手中,誰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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