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反詩(1 / 1)
鐵毅被帶過來後,未等周士相盤問於他,反倒先大着膽子開口問道:「你是管事的?」
「是,我是管事的。」
周士相帶着些許笑容接受了「管事」這個身份,上下打量着這個礦工出身的小伙子,一點也沒有嫌惡對方身上散發的腥臭味。
鐵毅沒有膽怯或心虛,而是迎着周士相的目光道:「你們殺韃子?」
「我們太平營就是為殺韃子而建。」周士相特意將聲音提高了些,以便遠處更多的囚犯能聽清。
鐵毅點了點頭,繼而又問:「我們的命是你跟韃子換來的?」
「準確的說,是我們太平營和德慶綠營做得交換,他們把你們交給我們,而我們將他們的人還給他們。」說到這,周士相頓了一頓,「當然,你們的性命從今往後的確就是我太平營的了。」
鐵毅聽後並沒有覺得這事有什麼不妥,只在那問道:「那跟你們干,你們管吃飽?」
周士相笑了笑,很肯定的說道:「管!」
「那好,我跟你們干!」
鐵毅二話不說跪下便向周士相磕了個頭,然後道:「我還有很多礦上兄弟,都是鐵錚錚的好漢,他們早就想跟韃子幹了,可卻不知道跟誰干。要是我去帶他們來參加你們太平營,將軍能不能也將他們的妻兒老小接過來,也管他們飯吃?」
周士相沒想到鐵毅竟然主動提出替太平營招攬那些礦工,大喜過望道:「我們太平營的宗旨就是讓人人有飯吃,人人有衣穿,人人有肉吃,不管是誰,只要願意參加我們太平營,我們都一視同仁,不但管他們吃住,還管他們生老病死!」
「真的?」
鐵毅喃喃重複周士相說的話,有些不信,猛的抬頭看向周士相:「不騙人?」
周士相一臉正色道:「不騙人。」
鐵毅盯着周士相看了半天,方咬牙道:「那好,我信你,你派兵跟我去礦上,我讓礦上兄弟跟你們太平營幹!」說着就起了身,急着就要回礦上去。
鐵毅急周士相卻不能急,他得先問清楚銅礦的底細,要是礦上駐了綠營重兵,那就得好生合計之後才能派兵去,不然就太冒險了。
據鐵毅說,他師父鄭老荃在的時候說過,老鳳莊銅礦是大明萬曆年間新開的礦,當時還有駐礦太監,出的銅都直接運回北京,後來崇禎年間不知怎的礦監就叫朝廷撤了,然後官府也把銅礦封了,過了兩年卻是從廣州來了幫商人又把礦給開了,自那以後,這老鳳莊銅礦就跟官府沒什麼關係了。
清軍打進廣東後,銅礦一度停產,直到五年前清軍佔了肇慶後軍費緊張才又重新開礦,不過這幾年明清雙方老打仗,礦上生產經常中斷,礦工也跑了很多,留下的都是些實在沒有活路,除了下礦就不知道做什麼的礦工,大約有四百多人。礦邊上的老鳳莊住的就是這些礦工的家人,約摸有近千人。
銅礦所在的老鳳莊雖是德慶境內,可礦上的一切事務並非德慶在管,而是肇慶府直接派的人管理,德慶只是往那派了些監工分些利潤,大頭都叫廣州拿去了。礦上的監工有四十幾個,都是肇慶府和德慶派去的,差役、地痞都有,龍蛇混雜得很,不過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都騎在礦工頭上作威做福。
聽了鐵毅所說,周士相立即決定禿子帶一隊兵隨鐵毅去銅礦,無論用什麼辦法,務必要將礦上的四百多礦工連同他們的妻兒老小全帶過來。至於那幾十個監工打手卻是根本不放在心上,要禿子把那些監工打手全宰掉,如此一來也算是替鐵毅這些礦工出口惡氣,二來也讓這些礦工沒有後路。想想又不放心,不過手頭能派的人實在不多,最後便要邵九公派了十個手下的江西兵一塊跟着去,
禿子領命帶人跟鐵毅出發後,邵九公帶過來第二個他覺得有用的人,便是那個綁票不成結果撕了肉票的壯漢陳默,九成九秋後問斬得主!
邵九公對此人的評價是——渾人一個,膽大,十足亡命徒。
這等渾人的用處就是用來做死士使用,遇到啃不下的硬仗就派他們做敢死隊,往往能有奇效。
邵九公雖然才融入太平營,可打了十幾年仗,他看出太平營現在缺得就是能打仗的兵,尤其是不怕死的兵,就眼下的情況,恐怕還得跟清軍打上幾仗才能鍛煉出一批精兵。這幾仗還得是順風順水的仗,一點險都不能有,要不然,別說鍛煉精兵了,就太平營這點家底早就敗光完完了。想要讓太平營撐下去,就得籠住一批不怕死的人,把這幫人消耗完,自家的精兵自然就能出來。
那邊老鳳莊銅礦的礦工固然是一批不錯的兵,可這幫德慶牢房裏的犯人也不逞多讓。雖說有一些是無辜犯人,可作奸犯科的亡命徒也是有的,加以利用斷然就是一批死士。
左右這些人的命是白撿回來的,給他們好吃好喝,保他們幾回之後可以升官發財,這些人能不死心塌地為太平營賣命?
太平營越強,自家性命便越有保障,因此邵九公很是積極的向周士相提出要將死囚和重囚犯集中起來充為死士使用,那陳默可為其頭領。以後軍中犯了事的也都可以充為死士使用,給這些註定要死的人一個活命的機會,他們無論如何都要去搏一回的。這樣就能減少太平營不必要的傷亡,也能贏得勝利。
這個辦法很是有點視人命為草芥的意思,可周士相毫不猶豫就採納了這個建議,他叫人提那渾人陳默過來,想看看這人如何個渾法,又可不可用。
周士相需要的這個死士頭領是徹頭徹底的渾人,絕不能有一點心眼,否則,就是利器授人而害己了。
那被邵九公稱為渾人一個的壯漢陳默剛到,就大叫大嚷起來:「老子是粗人,不懂說話,不過這救命之恩老子記下了,有什麼用得着老子的,你儘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老子絕不皺半分眉!」
周士相看了他一眼,沒有在意他的粗鄙,而是問道:「你會做什麼?」
「殺人!」
說這兩個字的時候,陳默一臉自豪,仿佛在說這世上最了不起的事一般。
周士相心道這還真是個渾人,不動聲色問他:「除了殺人你還會什麼?」
「還會什麼?」
陳默怔在那裏,這個問題讓他有些難以回答,絞盡腦汁想了半天,方興奮的叫道:「除了殺人,老子還會綁票勒索、搶劫放火什麼的,總之,凡是刀口上的買賣我都能做,而且保證不會砸鍋!」
「你要是不砸鍋怎麼會進的大牢?」周士相冷不住譏了這渾人一句。
「這...」
陳默頓時紅了臉,頗是尷尬,「常在河邊走,哪有不失鞋的,嘿嘿,難得栽一回算不得什麼,下回,下回老子肯定不失手!」
「不是失手不失手的事!」
周士相面容一肅,沉聲道:「我們太平營是大明王師,你說得那些我們是斷然不做的,按理,你是作奸犯科的死罪,斬了你並不為過,不過看你是條漢子,便給你個活命的機會,你可願意留在我軍中效命?」
聽了這話,陳默條件反射的冒出一句:「有好處嗎?」
好處?
周士相冷冷一笑,示意邵九公和這渾人好好談談好處。
第三個人是個叫廖瑞祥的師爺,浙江紹興人,崇禎年間秀才出身,曾做過明清幾任知縣、知府的師爺,最近一任東主也是最後一任東主便是德慶知縣陸公明。
邵九公覺得他有用的原因是這人是個讀書人,雖然年紀大了,可好歹是秀才,還做過師爺,手底下能寫文章,這種人物可是太平營急需的。
周士相和宋襄公在羅定倚重那些知州衙門小吏的事邵九公知道,同樣,他也不信任那些小吏,所以他在得知廖老頭的師爺身份後,便很是熱心的替他向周士相引見,
一聽是個寫反詩被抓進大牢的,周士相興趣一下來了,不知這老頭一把年紀了還寫得什麼反詩。
反詩嘛,自古就有,周士相記得不多,不過卻是知道幾個著名的,如「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又有「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亦或「他時若遂凌雲志,敢笑黃巢不丈夫!」更有「龍潛海角恐驚天,暫且偷閒躍在淵。等待風雲齊聚會,飛騰六合定乾坤。」
這寫反詩的大多是大人物,所寫的反詩令後人讀之霸氣無雙,卻不知這廖老頭水平如何,其詩能否叫人讀之盪氣迴腸?
在周士相殷切的目光下,廖師爺抖抖索索的念出了他的反詩,卻是一句「明月有情還顧我,清風無意不留人。」
這他娘的算哪門子反詩?
周士相怔在那裏,半天才明白自己眼前站着的可是活生生的文.字.獄的受害者。
明月有情,清風無意,不是心念明朝是什麼!
反詩,正宗的反詩!
最終,這位寫了反詩的廖師爺被周士相收在身邊,盤子大了,自然需要幕僚,總不能屁大點東西都要親自動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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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反詩